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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风楼下下——by风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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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挽风伸手摸到她的脸,修长干净的手指触及一片湿润。

“不会的,再也不会变了,我永远都是我。”温暖的手掌覆在她的眼睛上,他轻轻地安慰着。

“你怎么证明?我凭什么相信?”曲灵稍稍平复了情绪,开口问他。

“你想要我怎么证明呢?”

“离开这里,离开曲家……不要回来当三少爷,不要当成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不要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若无其事地回到这个地方。

你忘了那些过去吗?

三少爷你拼了命都要离开的地方,真的不懂为什么你现在又要回来?

这算什么?

之前为你付出过的人,为你而离开的人,到底都算什么?

“不要让我觉得之前那一切惨痛都不过是一个笑话。”曲灵抬起头看着在自己头顶上方那对亮丽的明眸。

“你不要让人觉得,一切都不值得。”

第七十三章:别后唯所思,天涯共明月。

楼挽风没有马上回答,沉默在两人间徘徊着,良久,只听他终于慢慢笑了那么一下,下巴轻轻磨蹭着曲灵的发心。

“好,我答应你。但是你也要帮我,帮我离开这里好不好?光明正大的离开。”

或许有一天,她会知道自己早就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人,那个人早就死了,不,曲晚枫这个名字经历了三个人,之前的两个人,早就已经不在了。

楼挽风莫名觉得有些忐忑,这个名字实在有点不详,和它扯上关系似乎总没好事,人人都倒霉……但他又莫名地觉得很有信心。

他的信心来自于在这个世界他有所支撑,但即便如此,楼挽风已然有怕的时候,他也会担心忧虑,只是他向来表现得很随意,也很无所谓。

但往往,无所谓的另一面就是太过在意。

他没有办法去体会宁泊然是用怎样一种心态写下那写东西的,那本日记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绝望,好像每一句话的主题都围绕着死亡。

宁泊然时时刻刻把死亡放在心里最重的位置,他用死亡作为抽身的砝码,楼挽风觉得,宁泊然会有这样的结局未尝不是他自己造成的。

他从来没有把自己真正当成是这具身体的主人,所以即便他穿越千年而来,即便他尝遍千百种生不如死的痛苦,他也显得超然。

而也正是这份超然,让他变得格外冷漠无情。

楼挽风搂紧了怀里有些发抖的曲灵,叹了口气。也许,宁泊然谁都不爱吧。或者应该这么说,爱上宁泊然的人,注定都会痛苦。

这样一个心性太过坚韧的人是不会让人看见弱点的,爱情也是一种弱点,强悍如宁泊然,当然不可能让人把握住。

通过风析的描绘,楼挽风愿意相信宁泊然是爱过唐纹染的,甚至一直都是爱着的,但他却会表现得很不爱,然后在这种很不爱的面具下,再添上一层喜欢。

这就叫人欲罢不能了。

他忽然很同情那个叫唐纹染的人,可以为这样一个人,去生、去死,如果换成他自己,一定做不到。

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也许只有唐纹染这样的人,才配得上宁泊然,配去赌博一样地付出爱,从不计较回报。

要爱一个人爱到完全不计较回报,数十年如一日的爱着直到死,真不知道需要多少忍耐和勇气,以及决心。楼挽风从心底佩服唐纹染这样一个男人,很任情的一个男人。而这样一个男人,又偏偏遇上那样任性的宁泊然……是不是该说绝配?

楼挽风想着想着就又笑了,胸膛轻轻震动,他突然伸出手在曲灵的背上一下下拍着,“都过去了,一切都重新开始了……”

一切都重新开始了。曲晚枫不再是曲晚枫,宁泊然已经不在,现在留在这个世界上用曲晚枫的身份去生存的男人,是自己,是楼挽风。

就算名字再像,容貌再像,身形再像,他都不会让一切重蹈覆辙。

一切都会有新的开始。

第一次,楼挽风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有了归宿感。一种宿命般的归宿感,仿佛他与施文然跨越千年而来,就是为了收拾这场残局,开出新的天地。

“曲灵,每个人都会有最最隐秘的地方,那里一直都藏着一个人,一些事,一段过去……我们都无权过问。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去面对曾经的,好比你不能面对已经变了的曲晚枫,这我理解。”楼挽风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在今天对她说这样一段话,他甚至知道曲灵也许根本就不能听懂,但楼挽风就是要说,好像不这么做,自己就显得很底气不足。

“你可以为了一个你所假设出来的曲晚枫而恨我,但你也可以为了一个真实的曲晚枫而原谅我,我会期待这一天。”

他感觉到怀里的人动了动,似乎是被他说的话震了震。

楼挽风扯扯嘴角,今天的自己好像特别多话,一点都不像自己,但……但如果能顺利消除曲灵的敌意,他觉得实在有必要。

“也许,从今天开始,你会不再认识我,你会看不清楚我,但眼下我们都是最真实的,曲灵,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信任你,没来由的,我就是想告诉你,我是真实的。”

我需要一个人来证明我一路走来的过程是真实的。否则,连我都不知道现在这样算什么。

“就像之前你说的,像个笑话。我不像让自己以后的走起来,只要一回顾,就变成笑话。你懂吗?”

“我不会对那些以前说抱歉,那不是我的错,以后,没有任何人有资格来告诉我怎么去偿还以前的债。既然我来到这里了,那就代表以前的一切都被抹杀,甚至包括你。”

曲灵这时转过了身,不解地看着他,看着抱着自己的人几乎是在咬牙切齿又或者发誓一样地对自己说这些话。

“有时候我真是很想解释,可是你们不会明白的……”他自嘲地一笑,“你也不会懂。我知道这条路多么艰难危险,我真的什么都不会,我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到底能帮他们到什么地步,我一点都没有概念……”可是他也不会后悔。他没有后悔答应帮助风析,或许这是件掉命的事,但义无反顾地答应后,却没有一点后悔。

多么危险的义无反顾。

“曲灵,我们都希望在喜欢的人面前表现得最好,更好,所以当喜欢的人一旦不是自己所期望的,我们都一样会厌恶会责怪……我居然也会愿意为他以身赴险,真想不到。”

曲灵,对着你,我竟然可以说出我一直不明白的事。

“少爷……你是在说,你为了一个人而以身赴险,是吗?”曲灵小心翼翼地问道。

楼挽风惊讶于她的敏锐,但想想也是,曲灵本就是个聪明的孩子,是自己把她当成一个趋炎附势的人。

“或许……是吧,不,就是这样,就是你说的这样……我们都在为了一个人而甘愿涉险,所以我想,你一定能明白我的心意。”

“少爷,你一点都不像是个会说这番话的人……以前,你从来都没对我说过。”曲灵回忆着过去那个会对自己温柔亲切微笑,又淡然疏远的三少爷,一时之间只觉自己身在梦里,不知年月。

“是啊,确实不像,也自然是不会像的。今天,我只会对你说,以后再也没有人知道,没有人听见……”楼挽风突然很想那一阵淡淡的,独属于一个人的味道。

“曲灵,我喜欢上了一个人……也许没你那么深,但就是刚才,我突然就明白了。”

当他一页页翻着曲灵的过去,看着宁泊然记录下的关羽曲灵的点滴,结合着曲灵曾经对自己的态度以及往日自己所不知道的付出……楼挽风忽然明白过来,自己之所以能够如此快地理解曲灵并万般心疼,只因为,曲灵的所作所为与自己如出一辙。

他们一样都是为了让自己心动的人不顾一切的。

而你令我心动。

就在今夜,怀抱着曲灵,感受着宁泊然和唐纹染的曾经,我无法抑制地喜欢上了你。

除了她不会有人知道,不会有人听见,我告诉她的原因我自己也不清楚,也许我只是需要一个见证……

这个女孩穿插了曲晚枫这个名字所经历的三段人生,她目睹曲晚枫一次次生命的分裂与重生,然后死亡。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曲晚枫的变化,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了解,有多幸运。

他刻意地选择让曲灵知道,或许就出于这个原因。

或许是那些人的感情都太深刻,太悲痛,才让他在今天匪夷所思地做出一些他永远都不会做的事,说一些永远都不会说的话。

但楼挽风并不后悔,他轻轻闭上了眼睛。

没有太多理由,也许只是因为当时的风析很温柔,那些温柔让他在看到那么多悲欢离合后,觉得难能可贵,需要回报。

他不是宁泊然,在看到感情后选择避开,找了一堆的借口把那个人推开。

要承认对一个人动心其实一点都不难,就看你怎么理解,怎么推翻之前的一切来说服自己经得起安排。

风析,今天,是你令我在知道这么多真相后,还能明白自己为你心动过。

楼挽风的嘴角最后抿出一抹亲昵的,淡到无所寻觅的弧度。

但我不是宁泊然。

我不会像他那样消极而拱手相送原属于自己的东西,我会接受你、还有命运的安排,而无论你们的安排是什么,我相信我和施文然,都一定能够经受得起。

******

月明如水,水如明月,洒在这万籁俱静的深夜。正当南安曲家的楼挽风抱着丫鬟承诺自己的决定之际,却也有人正抉择此刻该是进还是退。

风析微不可及地轻轻叹了一口气。

一刻钟前,一柄匕首斜插着信纸在风析屋内的窗阁上入木三分。风析当机立断令立秋留守,以防对方调虎离山,而自己便随着那抹飞速掠去的黑影追了出去。

黑影白衣混淆了夜色静谧无声,风急速地擦过耳际,将风析一头长发吹将开来,风析一身功力冠绝江湖,即便此时的他已大不如昨,但轻功也绝非泛泛,只是越追风析眉头越皱了起来。对方似乎并不想逃,走走停停,奔走之间尚有闲余等待风析追上。

风析发觉对方意图后立刻停下,一头乌黑长发在夜色浸润下犹如深墨,披散开来仿若一件极致的披风轻柔盖在身后。他抬头凝神,眼望四周,良久,他从怀中掏出一根碧绿的发带,将一头长发轻轻扎起。

当今江湖,能在他风析全力追赶下仍追及不上的,恐怕不超过三人。当然,那毕竟是全盛时期,而非现下只剩不到三成功力的他。

不知不觉追赶间,他已跟随对方奔入一片林间,风析凝神细听,树林间有风吹过树叶留下的沙沙声,他微微摇头,对自己的功力感到无奈,眼下的他,什么都听不见。连对手的呼吸都不能。

午后刚下过一场阵雨,林间泥地湿润柔软,空气中有微微甜腻的香气,让人一闻心醉,风析敛了敛眼角,忽然屏住了呼吸。

就在此刻,林中陡然传来一声长啸,惊得枝丫间飞起一片雀鸟,那被风析追赶的黑衣人随落叶飘然而至,轻轻一个旋身便站在了离风析十步开外处。

他一袭黑衣,腰间紧束金色腰带,衬得此人身材修长挺拔。他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深如刀刻的双眼,幽深的褐色嵌在眼眶内,熠熠生辉,生生将周遭的浓重夜色给比了下去。

面对这样一双眼睛,风析在脑中搜索片刻,却没有任何信息。这样的眼睛并非独一无二,风析很难在不看见对方容貌而轻易判断来人的身份。

正在风析思忖之时,对方却笑了,声音低沉而暗哑,像一把陈年的钝刀在磨刀石上拉出的声音,可是粗中却夹带着一丝细腻,两种极端混合在一起,听在耳力竟不叫人觉得压力,只多少有些不安。

“能请到风楼主来此,在下荣幸之至。”

风析蹙眉,“这里是……”四顾之下忽然瞥见远处另有一片竹林,风析心下了然,轻道,“原来是到了南安竹境边地。”

“竹境”是南安一处私人宅邸,方圆千里,“竹境”主人从未曾现身,为人处世及其低调,但“竹境”之所以如此有名,是因为凡擅自踏入境地一步者,无生还。然,人江湖江湖事,越是这般神秘莫测就越有人想要挑战,借此一战成名。

没有人见过“竹境”的主人,估计见过的也已经死了,有去无回的人一旦超过世人所能接受的底线,这个地方便慢慢成为一处禁地,闻者色变。

“若要说南安城现下哪里最适合谈一些事情,在下认为这里最合适。”黑衣人背手而立,淡淡说道。

风析道,“那阁下现在可以说说来意了。”林中的香味随着风慢慢被吹开吹淡,风析不再屏住呼吸,但一双明眸色泽更深了许多。

听闻风析放开了呼吸,黑衣人哼笑一声,“此番看来,风楼主对江湖禁毒倒是深知其性。”

风析只是淡淡回道,“阁下引风析来此,就是想看看风析是不是通晓一些毒道?”风析声音略微冷了下来,“阁下兴致高雅,恕风析不敢陪同。”黑衣人却说道,“风楼主勿恼,在下并无恶意,如今南安城人多口杂,也的确需要借助这个地方询问风楼主一件事。而‘竹境’方圆百里无人敢近,现在月黑风高,真是谈天说地的好地方。风楼主,你说是也不是?”

“原来如此。”风析微微笑叹道,“在林间燃起‘销魂’待我前来,阁下好意,风析不敢领受。若无要事,风析告辞。”说完,风析转身要走,黑衣人忽然大笑,飞身前来相阻,风析闻风侧身,挡过黑衣人背后一抓。黑衣人一招袭空,也不继续,擦身之际只在风析耳边轻轻呵了一口气,那声笑音混着清风香软腻极,风析瞳孔皱缩,想也不想疾步后退。

黑衣人并不急于动手,从容站立,一双幽深的双眼紧紧盯住风析。风析急退数步避开那口香气,大意之下仍吸进了一小口,顿时五脏六腑如被一只外来侵入的手生生抓着错捏揉弄,疼痛至极。风析强吸一口气,欲催动内力逼毒,正在这时,黑衣人出手如电,身形如风般朝他探了过来。风析不敢强接,他眼下功力衰败之快连他自己都想象不到,这一掌若硬接恐怕结果不妙。只见风析大退一步,右手衣袖转眼斜出一柄通体碧绿的玉制长笛。风析单手执笛斜于唇边,陡然一声尖锐的音调震破林间。

黑衣人脸色闪过一丝讶异,立刻运功相抵,尖锐刺耳的极高音调伴着若有似无的一息内力,倒是迫得他不得不顿住身形。连绵不绝的笛音毫无曲调可言,声声逼人,黑衣人闭眼,漠然相抗,他合眸沉静的样子却不禁让风析觉得有几分熟稔。笛声未曾停歇,然内力却消耗甚多,风析不得已启唇离笛,欲换一口长气,就在这一刹那,黑衣人睁开了双眼,如天光大亮般,耀极了四周。只见他嘴角擒着一丝冷笑,反手抽出腰间的长剑,一剑朝风析刺来。

风析飘身退开,手轻轻往腰间一按,瞬时一条白玉横锁夺空而出。白玉本身的莹润之色在此刻的夜下显得尤为亮眼,如蛇般在空中流窜缠绕,看似毫无方向,实则一招一式皆是狠辣老练。

显是对风析这般辣手对抗甚为意外,不解在深褐色眼眸凝聚。他旋身避开紧急而来的长索,手腕用力,剑尖堪堪抵住攻势。风析甩手撤去长索,飞身而起,白衣长衫,墨发飘扬,脚下轻轻一点,如风过无声燕去无痕,从容点在足与黑衣人相距一丈之远的树上。树叶在风析落脚之时只微微一动便即可静止,遥遥望去,就看到那身宽大的白衣如罩在墨绿的树林之间,飘然而去时,那一抹独属于此人的淡香仿若一条线就这样被风析笔直拉将开来,风吹着发衣嚣张散漫开来,似乎是一副不小心被泼墨淋上的画,斯人如在,即风华绝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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