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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风楼下下——by风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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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楼挽风却揉了揉眼睛,觉得有些难受,白昀之见状说道,“‘繁华影’一剑万重,非习武者看去对眼睛会有负担,你眼睛先闭上片刻吧。”楼挽风一听立刻把眼睛闭上,哀叹道,“钱啊,我的钱……我说施尘封,”他索性连敬语都省了,直接连名道姓地喊,“你不是个做生意的么?怎么财运如此之差!”施尘封无端受累,有点无语,咳了一声,“这、赌局输赢本就是天意,我们似乎也不是只比一场,何况那许梦霜还要再应战下去,总之我们一赌到底,只要那许梦霜一输,我们便算是赢了。”楼挽风听后觉得非常有点道理,失落的心情平复不少。

白昀之却是一笑,“呵,这许梦霜此战虽赢了洛云,之后却要应付各大门派的车轮战,谷主打的一副好算盘,以逸待劳啊……是吧,陈前辈?”语气带着一丝促狭,陈前辈哈哈一笑,却不接话,只端牢那手里碗茶,慢慢喝着。施尘封又道,“此言差矣。当时我们也未料洛云会输,他方才登场的气势,在下也以为稳操胜券……若刚才那战赢的是洛云,他同样要应付下一场。”白昀之静静听着,右手撑着下巴,姿态甚是写意,幽幽道:“也罢,我们且看下一场。”

楼挽风此时忽然想起还有件事不清楚,便凑到白昀之耳边轻声说,“对了,这个姓陈的老前辈是谁啊?”白昀之不料楼挽风此刻竟还不知道陈玄绛,便端起右手边的碧螺春,轻轻吹了口,才缓缓回道,“他便是前任武林盟主,陈玄绛。”

陈玄绛?前任武林盟主?楼挽风怔然道,“那他就是四年前被风析打败了的,那个武林盟主?”曲络亭一声斥责道,“挽风!胡说什么!”楼挽风这句话声音虽不高,但再座几人都听得明明白白,施尘封暗自摇头,心叹这个楼挽风做每件事说每句话似乎都出人意料,让人想都想不到。

陈玄绛放下手中杯盏,一双已沾染了沧桑的眼微微眯起,眼角几道皱纹挂在眉梢处,似是怀想四年前那道如风如雪的身影。

“你这孩子,说话虽没个分寸……”陈玄绛并不介意楼挽风言语中的无礼,他年轻时也曾如他一般,不知天高地厚,唯恐天下不乱。只是后来十几年的经历令他生生压下了原本的性格,也开始明白世路艰难,人心险恶,开始打磨性格中的棱角,转变处事时的手段。“可是我倒是欣赏你这性格,光明磊落,所谓君子坦荡荡,不就是这样么?”

这一番话说出来已是对楼挽风极高的评价,曲络亭立刻恭敬道,“家弟多有无礼,望陈前辈原谅。”陈玄绛一摆手,道:“哎,不用这么规矩,我就喜欢你这三弟的行事作风,只是……”他望向一边正听得饶有兴致的楼挽风,难得语重心长道,“只是偶尔有些乖张,小小年纪眼界也颇高,如若遇上心怀叵测之人,恐有不测。”陈玄绛何等眼力,只单单从楼挽风起初的言行举止已猜出他性格一二,看似性格中自由不羁,然内心刚烈,遇强则强绝不会妥协,这样的性格如果没有人在旁边指点帮衬,早晚累及旁人。

几人听得入神,楼挽风更是瞪大了眼睛等陈玄绛再说下去,可陈玄绛却笑笑,并不再多言。这时白昀之却突然说了句,“便是好好护着,不就成了。”陈玄绛眉心一跳,收起了笑,低声道,“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罢。”白昀之更是低下了声音,轻不可闻地说道:“怎么会?我若说一个护字,即便是生生世世,又耐我何?”这一句话说得傲然清贵,锐气逼人,陈玄绛闻言深深皱起眉头,突然传音入耳,竟运起了内力只对白昀之一人说道:“且听老夫一言,正是你这念头终有一天会令他遭到不测。”白昀之沉默了片刻,才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多谢前辈赐教,白昀之铭记于心。”陈玄绛见白昀之如此说,便也不再赘言,只叹了一口气。

“陈前辈,你们在说什么?”楼挽风柔软的声音这时穿插了进来,陈前辈微微一笑,转开眼去看楼挽风那张俊秀却带着稚气的脸,“我们,”他想了想才说,“我们在谈倾风楼楼主风析。”楼挽风眼睛一亮,“那陈前辈能否同我说说四年前的风析?”陈玄绛想了想,直摇头,“这真是天下难事,你若要我形容各门派掌门,老夫尚且能说自己言必属实,可是这要放在那位风楼主身上……”楼挽风好奇万分,“很难吗?连形容一下都不能吗?”陈玄绛遗憾地叹道,“确实很难,那样风华绝代,今生都难得一见。”他话题一转,“你见过风析?”楼挽风道,“是啊,”他一弯眼睛,星眸顿时如一弯月亮,带着稚气的嗓音在念到风析二字时,尤其温暖柔软,“风析对我有救命之恩的。”

曲络亭那天在“第一楼”中便知道风析与楼挽风相识,但楼挽风一直三缄其口,从不多谈风析,此刻也是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谈起此人,也不由凝了神细听。

“原来如此……”陈玄绛恍然道,“风析当世人才,与此人相处简直如沐春风,一见难忘、一见难忘啊……”他声音渐渐有些飘远,仿佛风析此人只要一提及就能让人有说不出的愉悦。楼挽风闭上眼,心中轻念风析二字,风析风析风析,仿佛这个名字多念一次,那人在记忆中留下的味道就能更深一层,难以忘怀,也不愿忘怀。

“风析……”白昀之忽然笑了笑,却说道,“他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惦记?”

楼挽风被打断了思绪,对白昀之的煞风景颇有微词,口气便有些冷淡下来,“他有什么好,你自然不会知道。”白昀之道,“那你同我说说,他好在哪里?”楼挽风被问得一愣,那对透亮的眼珠在眼眶里转了一圈,一时之间千百种词汇都涌了出来,可惜他却来不及挑拣,只觉样样放在风析身上都不为过,最后竟说,“他哪里都好,样样都好!”白昀之不以为意,哼了哼,“样样都好,不如说样样都不好,不是吗?”楼挽风听不得有人说风析一个不字,这句话飘进耳朵里,楼挽风瞬间爆了,“你才样样都不好,你全家样样都不好!”

施尘封噗地一声笑了,连连摇头,对着曲络亭直说道:“你这三弟看来也是人才,当真人才……”原本已有些刀锋相对的话头生生让施尘封这声笑破坏得一干二净,白昀之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喘了口气,想了想便对楼挽风说道,“抱歉,刚才对不住了。”

楼挽风见他先行赔礼,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莫名替风析感到不值,别开眼不去看白昀之,但想想又觉得这样太蠢,随即转回头来,紧紧盯着白昀之,一字一言一句一停慢慢说了起来,“我觉得他好,那他就是好,他就算杀人放火犯法坐牢我都觉得他好,你若一定要问个理由,倒也不是不能告诉你。我从小到大,讨厌的东西特别多,喜欢的东西尤其少,人也不例外,风析就是,文然也是,除此之外别无其他,这个理由,够了吗?”

白昀之瞳孔骤缩,似是被这些话中的狠厉决绝无畏震到,急急喘了口气,愣是说不出一个字来。陈玄绛却面带微笑,脸上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这孩子性格之刚烈已然超乎了他的想象,也不知这性子对他是福是祸。施尘封在旁静静听过,虽一脸置身事外,但在听到楼挽风如此直白的话,也不由心惊。只有曲络亭脸色苍白了下来,整个人往后一靠,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昀之稍稍平复激荡的心情,方才开了口,声音有些低哑地问:“你……这般待他,他可知道?”楼挽风没想到他这么问,不及细想脱口反问,“为什么要让他知道?”白昀之浑身一震,一双眼睛几乎牢牢盯在了他身上,似是要将楼挽风看个透彻。

为什么要让他知道?

是啊,为什么要让他知道……白昀之笑得心底发苦,是要多简单多直白的喜欢,才能毫不顾虑对方是否明白……白昀之只觉胸口一震剧痛,真气在气海穴一次次无规律的冲击着,他不得不花双倍的精力与之抗衡,才能维持表面的冷静。他忽然长出一口气,闭上眼,恨不能将刚才听到心底的话统统挥出,只作不知道,只当不晓得……

“若有朝一日……”他听见自己用完全不像自己声音的语调缓缓说着什么,“若有朝一日,风析他辜负你、伤害你、欺骗你、放弃你、不再见你……你会如何想他?”

楼挽风没考虑得这么深,他甚至从没想过风析会做出白昀之所说的那些事,于是闭上眼睛想了会儿,风析那张惊艳绝伦的脸就清晰地在他脑中浮现了出来。

那淡淡地、带着香味的语调如歌似谣,轻声细语掠在耳际,好像无论何时想起,都还能觉得言犹在耳,恍如昨天才那样说起:

楼挽风,我有能力照顾你,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会是一生一世,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你的人生,我愿意保证,一定会很好。

他忽然站了起来,转身低头去看坐着的白昀之,日照的光线全然背在自己身后,白昀之坐在暗影之中,神色未明。

楼挽风深深吸了口气,像是终于终于下了一个决定,笑了笑,过了很久才想起应该要说的话,“我们决定要和另一个人一生一世时,不就是将所有辜负、伤害、欺骗、放弃、永别都包括在里面了吗?既然如此……”他的声音依旧柔软稚嫩,衬着身后的晴空万里,两者融合在一起既温柔又舒心,“既然如此,我们又怎么能够为当初的决定去懊恼和后悔,为原本就存在于一生一世里的那些东西,而放弃一生一世……白昀之,你觉得呢?”

“没错,”白昀之右手忽然狠狠握在腰间,紧闭双眼,声音有些不稳,“你说的很对……”右侧腰际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令他的眼睛染上深重的苦闷,“呵……”他喘出一口气,悄声无息地叹道,“风析他何德何能,能得你这样的真情执意……”

楼挽风长出一口气,不知为何,今天这段话说出来,心情不由大好,只觉原本心底里埋藏的一些晦涩情绪也统统被这么带了出来,浑身一阵说不出的痛快。

“所以我说了,”楼挽风的本事就是在瞬间恢复情绪,他重又坐回了椅子,看着远处擂台一人凌空飞跃的身影,只觉不如风析神采的万分之一,于是眉眼如月,笑得弯弯成玄,“他哪里都好……样样都好!”

白昀之望着他的笑脸失神片刻,良久方才想起微笑,楼挽风见他笑了,于是也朝他眨了眨眼后,便又将这一页轻轻揭过,“不谈这些吧,我们看比试。我还要看这场赌注究竟谁胜谁负呢……”他眯起眼睛凝视着前方,却没有留意身旁的白昀之闷咳了一声,呵出的气息已带出了一丝血腥之味。

白昀之侧开了脸,而按在右侧腰间的手掌之间,早有几缕细腻的血丝缓缓流淌了下来,微不可见。

第八十一章

此刻他微微抬起头,一缕柔软漆黑的发丝在额前荡了下来。

方才被白昀之与楼挽风二人的对话所打断,几人此刻重新观战,却在瞧清楚上场第三人时,连曲络亭的脸上都显闪出一丝讶异。

“参商派的赵小儿,这臭小子如今也这么大了……竟然能出来打头阵了。”陈玄绛缓缓道。施尘封便道,“陈前辈,再见故人之子,不知有何感慨?”陈玄绛侧目看他一眼,嘴角一弯,却没有回答。

他口里说的赵小儿名唤赵寅真,是陈玄绛已故师兄的遗子。当年师兄因病过世,便将刚出世不久的独子赵寅真托付于他,而陈玄绛彼时年轻气盛,仗着一柄长剑独闯江湖,怎么方便带着一个孩子,于是便让赵寅真拜于参商派门下,由参商派掌门樊劲尧亲传武艺。

也不知为何,这赵寅真一直都是陈玄绛心里一道不太能提的伤疤,每次见到赵寅真,总觉得自己亏欠于他,更亏欠已故的师兄,不仅未能完成师兄临终遗言,甚至都没有亲手带过他一天,即便陈玄绛已年逾四旬,但只要一提赵寅真三字,心中总少不了一息长叹。

“参商六芒,与天苍苍。”曲络亭淡淡说了一句,却是江湖上中人人都知道的八字。

楼挽风自然听不懂,问道:“什么意思?”他这话原本是问白昀之的,之前大多也是白昀之为他解释。可是他一转头,却发现白昀之神色苍白,眉间微蹙,似有痛苦之色,虽然觉得奇怪但也不好多管闲事,所以才问了曲络亭。曲络亭沉吟片刻,说道:“参商派掌门樊劲尧,门下有六位大弟子,这六人被江湖并称参商六芒。”楼挽风道:“哪六个?”曲络亭道:“参商派六大弟子排行不论武艺,只凭年龄,最年长的便是柳长卿,依次排开,便是陈秀怜、方宴、林萧、赵寅真、席千杀。”楼挽风立刻最后没听清,忙又问了一次,“最后那个叫什么?”曲络亭一顿,直觉楼挽风又要语出惊人,重复说道:“席千杀。”果然不出所料,楼挽风哈哈大笑起来,“千杀?是杀千刀的那个千杀吗?”话音刚落,左右两旁立刻响起一连串杯盏撞击的声音,陈玄绛失手将杯盖摔在了杯盏上,施尘封更是连杯底都没拖住,险些将杯子给摔到地上。连一直没有出声闭眼调息的白昀之脸上也重新泛出一丝笑意,苍白的脸色已渐渐缓和过来。

曲络亭深吸口气,似是硬生生将那口气咽了回去,对楼挽风,他已经连发怒都觉得累了。只听他平静说道:“你懂什么?千杀出自名句:三千世界鸦杀尽,与君共枕到天明。只这千杀二字,便是道尽了天下父母心。”这时施尘封却说道:“这诗原本是写对深爱之人倾尽一切的相护,不过用在这里倒也奇妙……”施尘封呵呵一笑,“这席千杀三字,可谓三千宠爱尽皆一身啊。”

“三千世界鸦杀尽啊……”楼挽风低声轻叹,口气里透着丝羡慕。施尘封笑他,便道,“怎么?刚才骂人杀千刀,此刻羡慕人家名字好了?”楼挽风却不以为意,哼了一声,“有什么可羡慕的?我的名字也不差,我的名字也很好听也是一句诗啊……切!”施尘封被勾起了兴趣,忙问道:“哦?你说来听听?” 楼挽风挑眉,得意地说道:“你听好了啊,我的名字……”才要说出口,白昀之已沈下了声,缓缓吟道:“浓云散时重楼现,一处相思一处念。流风散尽谁人挽,百转千回终不见。”说完后,他淡淡一笑,对楼挽风问道:“我,猜得可对?挽风……”

楼挽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白昀之也一脸坦然,随他去看,不一会儿楼挽风吃惊的声音就响起来,“你、你好厉害啊!!这样都能被你猜到,你居然还会作诗!而且作的比我原本的还要好听……”施尘封打断他,“那你名字原本的诗句叫什么?”楼挽风便回道:“叫‘云散重楼自挽风’,怎么样,不比那个千杀差吧?”施尘封听罢捏着下巴暗自重复一遍后,笑道:“的确不错,云散重楼自挽风……是个好名字!”楼挽风相当高兴,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即便知道对方不可能看懂也毫无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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