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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风楼下下——by风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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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在希望一个两全的局面。

“可是圣上并不知道,唐纹染却是这般境地……”佛奴也同样想到了,可他眼下担心得却已经不是唐纹染,他已经想到了更远。

只见他的脸色也有些苍白,喃喃道,“这该如何向风析与云筝交代……对了,还有少林慧觉方丈那里……”唐纹染虽不出世,却与江湖数位传说般的人物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祁煜已是顾虑到了处处,所以才只将唐纹染关押在牢中,却无任何旨意。

而能对天牢下达这样旨意的人,唯一只有……而人音显然也想到了,两人心中“哢!”一下,他们想到了同一个名字。

大内近卫军统领,莫敛迟。

第六十五章:感情不能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上,这绝不是故作清高。

就在人音与颂德说话之间,不远处正斗得难分难解的局面陡然发生变化。唐纹染身上被内力强制压抑住的毒突然发作,唐纹染只觉丹田气血一阵翻涌,胸口处剧痛,手一顿,掌力收发不住,“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少爷!”惊觉身边战局的变化,寒露大喝一声,反手一剑划开彻听,飞身奔向唐纹染。“少爷,少爷!”寒露一把抱起跪倒的唐纹染,背向彻听,全然不顾自身空门大开。彻听眼眸一深,毫不犹豫一剑朝他背后挥了过去,一旁的人音迅速跳入战局,手中一柄长笛当当当当对开彻听连续四记杀招。

“人音!”彻听收回剑,声音冷若寒冰地质问道。

“很抱歉,”人音充耳不闻,他静静站在唐纹染身前,长笛一划,摆出阵势,淡淡道,“我不能让你伤了唐纹染。”人音本就长得极俊俏,此时临风一站,神色平静,更显出他一身沉稳、淡定的风姿。

“莫非你要帮助唐纹染?”彻听大怒,“你身为伽蓝十八护卫,你是皇宫的大内侍卫,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而相比彻听的不予理解,同时放弃对敌的还有佛奴。即便他也是一脸不解,却到底没在唐纹染毒发时痛下杀手。

他要的是公平的对决,公平的胜利,而不是趁人之危。

寒露不管周围变化,他眼见唐纹染面色惨白空余焦急万分,他一掌抵在他背后心口处,试图将内力打进去,却被颂德止住。

“唐纹染所中之毒想必是皇宫秘毒‘三生契’,只要一动内力就要催发毒性,你先下强行打入内力,只怕会加速你家少爷的死亡。”

“那该如何是好?我该怎么做?你告诉我要怎么做才能解毒救我家少爷?”寒露心下大乱,他无法想象,若唐纹染有个三长两短,两位楼主将会如何,而“倾风楼”又将如何?

唐纹染不能有事,唐纹染绝对不能有事……否则,远在少林寺的唐纤……

“没有办法,”颂德摇头,“此毒为皇室所研之毒,除非当今圣上,否则无人能解。”其实“三生契”并非无解,也并不难解,只是在制作解药时需种毒之人的血来作药引,而试问,若能让当今皇帝亲自下毒的人,又怎么会得到皇帝的血来作解药……

除非……

“曲晚枫……”寒露喃喃道,“若普天之下已无人能解,可是……曲晚枫能解,只有他,可以解!”语毕,寒露眼底光芒爆闪,他抱起唐纹染,冷冷环顾四周,说道:“今天,你们若要阻拦我去见曲晚枫,那么……”他重又将剑横于胸前,不同以往的起剑式,寒露眼底杀意森森。

“挡我者死!”

一瞬间,在场另四人皆被他这森然、赴死的气势给骇到,并非他们功力不够或经验不足,而是那一刻寒露所展现的一切都让让人不由自主地沉默。

那是包含了愤怒、悲伤、绝望、无奈……等等等等的负面情绪,从那双冰凉的眸子同时迸射出来,叫人避之不及,受之无力。

而这时,一只手慢慢伸了出来,轻轻贴在寒露脸颊,唐纹染咳了一声,“寒露,不要去……咳咳,放下我。”

“纹染少爷……”寒露一震,于是将他放下,轻靠在自己肩上。“少爷,你觉得怎么样?”只见唐纹染面色苍白如纸,一双剑眉深深敛起,眼眸下藏不住的痛苦与难熬,可即便如此,寒露仍能感受出唐纹染与生俱来的平和与镇定。

他对着寒露缓缓一笑,轻声说,“我没事的,只要不、不妄动内力,一时半会儿还、还死不了。”唐纹染口里虽这么说着,心下却净如明镜,此刻即便不再动内力,不再运气,能不能活着见到曲晚枫也未可知了。

还能再见到他吗?哪怕只有一面也好,只要一面……他只想亲口问他一句话,他只想等到他一句回答……

他还能再见到他吗……

还能,让他如愿以偿吗?

“很可惜,我们不能让你见到曲晚枫,”颂德蓦地蹲下身,半跪在唐纹染身旁,开口说道,“若现在离开,还能保你一息尚存,如此,你还能去唐门寻求唐门玉解毒……而倘若你见到曲晚枫,才真正难逃一死。”颂德说完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试图从他眼睛中寻到一丝两全的机会。

“颂德,”唐纹染望向昔日好友,他是伽蓝十八人里最理智最静默的人,每一次与他对视,心底深处总能得到一份最沈的平静。唐纹染只是半阖着眼帘,伸手抓住他的衣襟,语声显得有些决绝。

“我从未想过唐门,想过唐门玉……既然我已经要死,那么在死前,我一定要知道一些事,对我而言,它非常重要!”他握到指节泛白颤抖,却一字一句都铿锵坚定,“就算是死,我也不在乎,颂德……我、非去不可。”

我非去不可。

颂德深深地看着唐纹染,不明白为何到了今时今日,此时此刻,他还能为曲晚枫执着至此。

“可是你又凭什么认为,曲晚枫一定会和你走?或许有些事,一旦错过了,便再没有机会了。”

“正因为是这样啊……”唐纹染又咳了几声,喘着气在笑,越笑却越发让人觉得有些悲凉,“所以我才一定要去。”

颂德转开眼望着人音,人音右手抚着笛子,静静地不知在想些什么。唐纹染将眼光落在彻听、佛奴二人身上,眸中歉意至深。

“我、不能对你们解释什么,也许不久你们终会知道……‘三生契’我已中得很深,药石不治,我不会要求你们放我走,但是如果你们要在此刻杀我,也、也是万万不能!”

说罢,他挣扎着起身,剑尖一挑,瞬间竟攻向佛奴上中下三路。

彻听一怔,惊呼道:“流风十二式!”此时此刻,在不得不得抑制内力之下,他竟然还使用流风十二式!

佛奴胸口一热,飘身退开,下一剑已逼至眉心,佛奴眉锋一挑,侧脸、转身、反手而推,唐纹染剑招陡然一变,剑尖微微一晃,折手划了个半弧。

“一片花飞减却春……”唐纹染一双明眸此刻寂灭如灰,仿佛这一招出得万般为难,他左手出掌,挽起一道内力劈出,右手剑如一道白虹之光直刺佛奴后背气户、璇玑二处要穴。

“风飘万点、正愁人……”当当当三下,佛奴连续挡下要命的三剑,却再难抵过后接而来的掌力。

“佛奴小心!”颂德脸色一变,人音已横笛在唇,想要已音杀救人,奈何为时已晚,一丝鲜红从佛奴唇边溢出,唐纹染左手抵在佛奴后心右处,只要一发掌力,佛奴立刻命丧当下。

他横剑于佛奴颈边,轻轻一提剑,剑刃瞬间划出一刀浅长的口子,血飞溅而出。

“我不想伤你,”唐纹染握着剑在他身后慢慢说道,“跟我走……”见彻听意图上前,唐纹染立喝道,“别过来!”他左掌一抓一握,将佛奴整个人拖后一丈之远,眉目萧杀,再不复之前的温和疲惫,“到了‘晚枫殿’,我自会放开!”

“唐纹染,休要胡来!”人音眉眼一敛,狠辣顿显,“你此刻内力敌不过我的音杀!”

“是敌不过……”唐纹染此刻咬着唇角,血丝被他洁白的牙齿咬出一道甚深的齿痕,竟有股说不出的妖冶。

“可至少能在我死前,同样制佛奴于死地……”方才内息大动,毒发得越发利索,唐纹染硬是将下一口血生生地咽了回去。

到底是唐纤的儿子……颂德心下震动之余,一手拉住人音,“人音,让他走!”

“颂德!”

颂德却是一掌拍在人音肩上,沈声道:“让他去吧,他这样已经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对于将死之人,我们……是敌不过的。”他视线一转,落在从刚刚起就沉默不语的寒露身上,朝他点了点头,道,“和你家少爷去吧,我们就当不知道……”

寒露一怔,却也没有心思揣摩的想法,提剑一步一步走向唐纹染。唐纹染终是闭上了眼,轻呵出一口气,淡淡谢道,“多谢。”

气一泻,手顿时一松,寒露立刻将佛奴拖到自己身前,回身揽住唐纹染即将摔倒的身子,“少爷!”

“我没事……”他摆摆手,推开了寒露,最后朝身后三人看过一眼,眸色难辨。

“寒露,你不后悔吗?”

寒露什么都没说,一手禁锢住佛奴,一手揽过唐纹染的腰,足下用力,凌空而起。

唐纹染轻咳了一下,眼中有热度一闪而逝,他用手背擦去血迹,终于淡淡一笑。

风再起时,荡过众人衣袖,流风回舞之间竟只剩他最后那清淡婉转一个回眸,无悲无喜,慢慢凝结成一份深沉的情怀,人人印在脑海记放心间,茫茫然只觉若不好好记下,就怕再也、再也不会相见。

******

当天边最后一抹被烧到最尾处的时候,曲晚枫静静半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那一段段似红似黄的颜色被夕阳嵌合在一起,还有些虚弱的光线从纱窗中微微透了进来,照在床沿的边上,却怎么也照不到他。

宽大的白色中衣半穿半褪,罩在他单薄的身子,显得他白皙如纸的脸越发苍白。

这时门被人轻轻拉开,然后一道笔直的身影挡在了窗前,遮住了天际最后一道阳光,也掩去了最后一道温暖。

“是你……”

曲晚枫眼睛动了动,朝来人微微一笑,好似对此人的出现,他一点都不觉得意外。他甚至还眼露赞许,仿佛他来的时机是如此恰好如此适当。

“曲晚枫。”那人走近几步,来到他身边,然后握住曲晚枫露在衣衫外的右手,把起了脉。

他听了会,才说道,“毒迫心脉,最多……两个时辰。”

“哦,这样啊……”对听到自己将死之言,曲晚枫没有惊慌更没有恐惧,他收回了手,朝那人点点头,“如此,多谢了……莫大人。”

莫敛迟双臂抱胸于前,斜倚在床柱边上,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他一直看不透曲晚枫,不明白这个不笑不哭不喜不怒的男人到底在想些什么……说他聪明,他让自己身陷皇宫,莫敛迟一直觉得若以曲晚枫的才智,也未必会沦落为一介男宠,他有治世之才,他有经商之腕,可他宁愿就这样成天呆在偌大的宫殿,等候皇帝临幸。

可是说他妖媚邀宠却又是极不像的。他对祁煜展颜的次数甚至可以用十个手指数得出,他也从不投机取巧或对任何人巧言令色,似乎任何一个侍候皇帝该做的事,他统统不做,甚至常常脸露鄙夷之色,毫不掩饰他对“男宠”二字打从心底的排斥。

说他高傲,他却对下人亲近有加;说他卑微,他又对那些望向他面带鄙视之色的人横眉冷对,小施惩戒;说他有情,他从不提及他的家人,从不对祁煜动情;说他无情,他却又偶尔望着祁煜出神,面带温情……在莫敛迟眼中,曲晚枫是个集一切矛盾于一身的人。

他绝不是那种出淤泥而不染之人,他恰恰是甘心情愿一脚踏进淤泥,却也怎么都染不上污秽的,这样一个人。

莫敛迟对他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应该鄙夷他、轻视他、忽略他,可是他做不到,曲晚枫天生有种凝聚一切注视所有眼光的魅力。

他或许悲天悯人,可他本身就是一个那样悲情的人,然而他从不理会,仿佛他永远都会站在一个比你更高更远的地方,然后淡漠地看着你,一直看着,直到你明白,有些人其实你永远都无法企及。

他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人……莫敛迟最后一次这样想着。

“你好像,有很多的话要问我,要对我说。”曲晚枫做了个请的手势,于是莫敛迟扬眉,神色自然地坐在了曲晚枫的身旁。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你不想趁现在问吗?”

莫敛迟点点头,“我不懂,你为何要自寻死路,你现在明明应有尽有,还有什么值得你放弃生命?”

“应有、尽有?”曲晚枫怪异地重复了一遍,一字一停地说,“应、有、尽、有?莫大人,你觉得我现在这样,叫做、应有尽有?”

莫敛迟被他诡异地语调说得一怔,竟说不出反驳的话。

“哦,我知道了,呵呵,”曲晚枫忽然笑了起来,他笑起来的时候莫敛迟只觉荣华顿生,他绝非倾国倾城之貌,却绝对勾魂夺魄之容,那种震撼来自这个人的灵魂深处,而不是什么容颜装饰,哪怕他此刻笑得这样讽刺,都不减此人一分神采。

“原来你一直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就应该满足地活下去,活到老活到死……怪不得、怪不得啊……”曲晚枫垂下头,墨玉一般的长发散在床上,挽在他手肘之间。

“怪不得……莫大人……”他声音渐渐低沉,有些沙哑,“怪不得,你会爱上祁煜那样的人。”

莫敛迟皱起眉头,略有不同之色。

“这似乎和我倾心于谁,并无相关吧。莫某只想知道,你为何一心寻死,你可知你的唐纹染正与伽蓝护卫杀得难分难解,一意孤行要与你相见。”他说完好整以暇地想要欣赏曲晚枫的神色,奈何曲晚枫低垂着脸,教他看不分明。

“那又如何,那是他的选择,不是我的……我没有叫他怎么做。顺便更正一下,唐纹染从来都,不是我的。”

曲晚枫抬起了头,长发遮起了他半张脸,却更显得有些妖冶。

“他不是我的。”

“这话要是被唐纹染听到,不知他该有多伤心,曲晚枫,你真是冷清冷意。”莫敛迟没料到曲晚枫对唐纹染的情意竟是置之不理,意外得很。

“冷清冷意……若是比之你的多情多意,那我倒也算得上是个冷血的人了。”曲晚枫对他言语中的挖苦不以为意,淡淡道,“你肯为了祁煜放弃大好江湖潇洒人生,宁愿只身陷在这滩沼泽中也不愿离开他半步,比之我,祁煜更应该有你相伴。莫大人,曲晚枫若死了,你才有机会,我说得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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