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呸呸!你咒我啊?!”
宇瀚笑着作个噤声的手势,“快上去吧,你们眼下最好别和老徐碰面。”
欧阳哼了一声,冲他挥了挥拳头,这才转身和络然往电梯方向走去。
理所当然的霸占了郑宇瀚的地盘,欧阳坐着他的椅子端着他的电脑就开始研究起来。络然把杨柏支走去忙队里的事,他自己则留在办公室久违地煮了一壶咖啡。欧阳工作时不喜欢有人打扰,当然这是除络然之外的。不过这一回他除了泡咖啡以外却帮不上什么忙,因为打从上学开始络然就对外语很是头疼,欧阳还总笑称他是白白长了一张貌似精通外语的脸。
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却发现一条不知何时发来的短信,络然打开一看,原来是萧穆发给他的,上面写着“现在有空吗”。看一眼那边正全副身心用在电脑上的人,他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走到一拐角处,络然靠在墙上,开始将脑中想好的措辞快速输入手机中。突然他肩上被人拍了一下,络然抬起脸看清面前的人,不禁又是一阵泄气,“学长,你怎么老是喜欢吓唬我啊?”
“因为我喜欢看你吓了一跳之后的表情啊。”萧穆笑嘻嘻地说着,两手撑在窗台上往下看去。
“有事么?”收起电话,络然回头问他。
“没事就不能找你?”
络然无奈地叹道:“没事才有问题吧?现在不是还在查案中,你怎么会这么闲?”
“正在等美国那边传一份资料,所以我正好有一点空,就上来看看你在不在。”萧穆两眼盯着楼下,“看起来你们也在忙?”
“我也是正好有点空。”
“那不是正好?”萧穆笑道。“这次回来一直没什么机会能和你说上话,等案子一结束我就又要回去了。”
“不多留下来玩几天?”络然看着他在起雾的玻璃窗上信手涂抹着,忽然想起原来在警校时,两人好像也曾经这么站在走廊上说着话,不禁有种时过境迁的感叹。
“又不是放假。”萧穆呵呵笑道。“小然,我听说你已经不在警局干了?”
“你都知道了。”
“为什么不干了呢?你那么有才能,不可惜么?”
“……”
“不想说?还是连你自己都说不清楚?”萧穆的声音很平和,总是像个师长般谆谆教诲着,所以络然从以前就很喜欢和他聊天,仿佛无论有什么难题都能在他面前迎刃而解。“如果我说,希望你来美国呢?”
络然吃了一惊,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打算。“抱歉,我从没想过这种事。”
“那从现在开始想。”
“我不会离开这里。”
“答的真干脆呢。”萧穆没有回过头来,声音里却含着笑意。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我的休息时间差不多了,这件事我希望你保留到下次见面再答复我,好吗?”
“学长,我……”
萧穆微笑着摆了摆手,插着口袋轻松地离开了。络然叹口气,转过身去看他刚才画花了的玻璃,却意外从露出来的些许风景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忙擦了擦玻璃上的雾气,果然是一个女孩子娇小的轮廓站在街角,正仰头望着这里。
“络络?”
络然回过头,欧阳正举着咖啡壶站在半开的门边,他再回头看时,那个女孩已经不见了踪影。
“怎么了?”
“……没事。”络然走过去,推着欧阳一起进了办公室。
26
事情陷入僵局有好几天了。
手头上所有的证据都完全指向丘露,无论欧阳他们再怎么调查,也只能让她的嫌疑越来越大而已。从丘露在美国就读的那间学校里调出来的资料显示,她只在学校上了不到一个学期的课程就开始无故旷课,而且一旷就再也没有继续去上,最后连宿舍里也不见人影,没人知道她去了哪儿。
就在欧阳和络然再一次徒劳无功地在黄柯家里搜查线索时,徐良才突然带着一票人破门而入,他抖了抖手中的文件,“欧阳,局里的逮捕令已经正式下发,美国方面也发来了官方文件,锁定丘露为具有重大作案嫌疑的犯罪嫌疑人。我必需强行要求你们脱离这个案子,并且从现在开始无条件接受二十四小时的贴身保护。”
欧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可能这么快!你们拿到真凭实据了么?!”
“对于这一点我无可奉告。”徐良才生硬地说道。“欧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我能放任你出入这个现场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既然你到现在为止都拿不出别的证据,我也只能让你中止这种行为了。好了,你还是配合一点回警局去吧,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络然制止住险些就要暴发的欧阳,低声道:“没用的,还是回去再想办法吧。”
被“请”回休息室,连手机都一并被没收,还是由排爆处组长亲自看管,欧阳的怒火一气全发泄在了他身上:“郑宇瀚你这个叛徒!是你说的吧?啊?!我告诉你现在赶紧放我出去!要不然咱俩没完!”
宇瀚微笑着耸耸肩,“我只对你的安全负责,别的一概不管。欧阳,你还是省省吧,你现在出去又能做什么呢?就算你还是排爆组组长,你以为你的权力能大过那一纸逮捕令么?”
“连你也相信小露是犯人吗?!”
“等抓住她自然就会知道了。”宇瀚叹口气,推了推眼镜。“我知道丘仁的事对你影响很大,但你不能把他的死全背负在自己一个人的身上,你忘了在你身后还有那么多组员了么?你这样做组长,对我们太不公平。所以这一回,我不会再让你任性了,作为排爆组的一员,我不可能再让大家去担负失去组长的可能。”
欧阳愣了半天,颓然坐到床上。他从没想到,原来自己的作为会对大家造成这样的影响。他只是不顾一切的冲在前面,好让所有人的危险降到最低,可他忘了身边的人同样也会担心他。他从不知道,原来这并不是一个优秀的组长应该做的。
“只是坐阵指挥,我真的做不到。”
“我明白,所以这也是我们心甘情愿跟随你的原因。”宇瀚微笑道,“这次的事就交给我吧,如果她是无辜的,我们不会冤枉她,但如果她真的……”他停了停,“你好好休息吧,这几天也够累了。中午想吃什么就告诉小柏,我先下去了。”
欧阳沉默了很久,忽然一下子躺倒在床上,仿佛是这一阵子以来所有的疲惫全都涌了上来。络然无言地抚过他发青的眼底,瘦削的脸颊,最后停留在他几天来不及刮的胡碴上。
“我给你刮刮脸吧。”
他起身从浴室拿来毛巾肥皂刮胡刀等物,欧阳却不起身,也不睁眼,就这么静静躺着任他摆弄。
“……那个组织的人不是身手都很好么,如果他们很快就抓到小露,那就说明她不是那个组织的人……如果她真的是,相信她也没那么容易被抓住。”
“……我这次是不是太意气用事了?”
“我喜欢你的意气用事。”络然轻笑着抹净他脸上的泡沫,在他唇边浅浅一吻。“需要我安慰你吗?”
欧阳闭着眼勾起嘴角,握紧他放在自己胸前的手,“暂时就这么陪我躺一会儿。”
“要我唱催眠曲么?”
他终于睁开眼笑:“我像有这么脆弱?”
“不要就拉倒。”
“怎么不要,这么难得的事,我怎么舍得拒绝?”
络然也笑了,“不过我不会唱催眠曲。”
欧阳大笑两声,伸手捏一捏他的鼻尖,“还是我来唱一个吧。”他将络然搂在胸前,心中自然而然的浮现出那段熟悉的旋律。“If our love was a fairy tale,I would charge in and rescue you……”
“我听不懂。”络然故意打断他,“这又不是催眠曲。”
“听不懂怎么还知道不是催眠曲?”欧阳笑着,一手枕在脑后,自顾自地继续唱道:“If our love was a fairy tale,I would charge in and rescue you,on a yacht baby we would sail,to an island where we’d say I do……You leave me breathless,You’re everything good in my life,I still can’t believe that you’re mine……”
追捕持续了几天,却没有一点丘露的影子,欧阳和络然每每得到消息,也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担心。
“这样下去会没完没了,小露难道要躲一辈子?”欧阳焦急地在屋内来回走动,他的耐性已经差不多要磨光了。“把手机给我。”他向宇瀚伸出手去。
“你想干什么?”
“你们不是怀疑她想杀我么,那我来当诱饵,她如果有那个意思就会出现。”
“不行,这太危险了。”
欧阳跺着脚道:“什么危险也不会有!我知道她不会杀我,如果她想,为什么她在我们身边那么多天都不下手?!”
“这我不清楚。”
“那就把手机给我!”
“我不会同意的。”宇瀚说得异常坚决,没想到旁边也有人说话了,“我也不同意。”
欧阳惊讶地看着络然,“络络,连你也不相信小露?”
“我不信的是你。”络然冷眼看着他,“上次是你叫我先走,这一次,我不会再信你。要当诱饵的话,也应该是我来。”
“你以为我会同意吗?!”
“你不是相信小露不会对你出手么,那她也同样不会对我出手。”络然将他自己说的话又抛了回去。
“那也不行!”
“好了好了,无论谁我都不会同意的,死了这条心吧。”宇瀚发下话来,正巧杨柏从外面买了饭回来,“先吃饭吧。”
“不吃!除非你答应,否则我就绝食!”
“那我就去叫谭部长来给你打点滴,反正有的是方法。”宇瀚笑得一派温和。
欧阳虽然心中打个冷颤,但嘴上并不放松,“那你尽管试试。”
结果,欧阳还是乖乖吃完了饭,开始一个人坐到窗边发呆。只是他太安静了,这突如其来的安静让络然的心中又打起了鼓,他太了解欧阳,所以他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你想做什么?”络然终于按耐不住性子,走到他面前质问。
“我想……吻你。”欧阳仰起头静静地笑。
“哼,想吻别么?”络然冷笑一声,“别作梦了。”
欧阳抬起手,轻轻描摹着他的唇形,像在对待易碎的宝物。“怎么可能?”他笑,“我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来吻你,爱你,为什么要吻别?”
“骗子。”与他相反,络然却用力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仿佛要将他扭断。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说过,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你看我现在不就好好的在你面前么?”他缓缓站起身,双手捧住他柔软的面颊,“络络,我爱你。”
“不要说!”络然红着眼低声吼着,他讨厌他的温柔,讨厌他低沉的嗓声,讨厌那听上去仿佛是永别的爱语。
“我爱你……我爱你……”他喃喃着覆上他的唇,一只手却在他后颈摸索着,然后猛一用力。
“所以我一定会回来的,等我。”
他将爱人失去知觉的身体安放在床上,最后在他的额头烙上一吻。
27
络然猛地睁开眼,屋内与窗外已是一片暗淡。他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却扯动后颈一阵发麻。
“欧……欧阳……欧阳!”他大喊着冲到门边,扭动了几下门把却是纹丝不动。“有人吗?!宇瀚!杨柏!”他用尽全气拍着门板,在安静的走廊里制造出不小的动静。很快就有个没见过的新面孔跑了过来,隔着玻璃窗对他说:“郑组他们去事故现场了,您有什么事么?”
“开门!让我出去!”
“可……”
“耳朵聋了么?!我说让我出去!”连队里的老队员都没怎么见过这位冰山副组长震怒时的模样,甭说一新人,那就更抵挡不住了。那个倒霉蛋哆嗦着答道:“我、我没有钥匙啊。”
络然忽然想到床头的暗格里曾经备下一把小手枪,他三两步跑过去拉开一看,果然还在。“让开!”话音未落,子弹已经打穿了门锁。他猛地推开门,大步走向组长办公室,进了门就在办公桌的抽屉里翻找起来,身后的新人也不敢说话,也不敢进门,只得巴巴地守在门外看着他。
他伸手摸到一个牛皮纸袋,心立刻就凉了半截,打开一看,果然是他的手机——欧阳的手机也在一起。这个死混蛋!他不禁心中暗骂,他是真想死在没人知道的地方么?!
开机的工夫,他头也不回的问道:“你们组长去什么事故现场了?”
“K街的一处工地发生了一起爆炸案……”
“什么时间?”
“一个小时前。”
络然握着手机就往电梯口赶,死命按了几下下楼的按键,屏幕上显示的数字却依然不急不缓地向上爬升。他正打算走楼梯下去,忽然手机响了一声,上面显示出一条信息,看发件人的名字,竟是丘露。络然忙打开一看,上面只有一个地址,余下的什么都没写。顾不上思考,亦或是恐慌,他一路冲到地下停车场,而欧阳的车一早就不在那里了。
某处的车喇叭响了两声,他喘着气看过去,居然是萧穆从车里探出头来:“要去哪儿?我送你。”
络然顿了一下,很快就跑过去钻进车里,“麻烦你了学长,去M街61号。”
“没问题。”萧穆笑了笑,发动了汽车。
时针指向晚八点,已经过了晚高峰的路上并没有阻车的问题。萧穆一边开车一边问:“你怎么了?我刚才给你打电话也关机了,还以为有什么事呢。”
“没什么。”络然随口敷衍着。过往的一幕幕在他脑海中过电影一般的闪现着,数条纤细如发的线索开始渐渐缠绕在一起,共同指向他一直以来怀疑的那件事,而真相,早已呼之欲出。
无声地叹口气,他闭上眼靠在椅背上。该来的,终究躲不掉。无论他怎么不想相信,事实就是事实。而一切可能会伤害到欧阳的东西,他会亲手排除掉。
握紧外衣口袋里的那柄手枪,络然忍不住讽刺一笑,原来他从来就不是能去拯救他人的英雄,丘仁那件事时就是如此,现在也一样,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他生命中的一切都只为了一个人存在。他可以为了那个人癫狂,堕落,甚至亲手伤害他人的生命。而“警察”这个太过神圣的词语,他根本就不配。
车子终于停在一座冷清偏僻的废弃大楼前,络然走下车,借着月光看了一眼那块已经歪斜欲坠的号码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