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然，你确定你要来的地方是这儿？”萧穆走到他旁边，狐疑地望着面前这栋黑漆漆的建筑物。
“走吧。”络然已经先一步地向里面走去，“该做个了断了。”
萧穆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你到底来这里干什么？”
“来见一个人。”
“谁？”
络然一把推开面前锈迹斑斑的大铁门，伴随着一阵干涩苍老的吱呀声，渐渐出现在眼前的是大片的残垣断壁，以及赫然立于那里的丘露，一袭漆黑的衣裙鲜明地反衬出她苍白如雪的面容，像极了一尊哥特式的洋娃娃。
一声清脆的手枪上膛声在空旷的四周回荡着，面对那黑洞洞的枪口，络然竟然笑了。
伸手取下别在长发上的白百合，丘露轻轻在上面一吻，将它抛到面前那一片月影参差之中。
“就用你的命，最后为我哥哥演奏一曲安魂曲吧。”
28
“你到底是什么人？”
络然循着丘露的视线回过头来。“学长，或者我应该问一句，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学长么？”
“络然哥，这里交给我，你快去救欧阳哥。”丘露紧握着手枪对准萧穆，“把你身上所有的武器都丢出来，快点！”
萧穆却只是轻松地笑笑，随手一拢头发。“小妹妹，你对我的利用价值已经没有了，而且现在你已经打扰到了我们，能不能请你消失呢？”络然根本没来得及看清他的动作，只见一个装有两色液体的小瓶子在视野中划出一道弧线，他愣了半秒，大惊失色道，“快跑！”
爆炸声伴随着丘露的一声尖叫轰然响起，络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片不小的废墟瞬间被炸成一个大坑，顾不上脸颊被尖锐的石块划破流血，他冲进那一片飞沙走石中，却到处找不到丘露的身影，也并不见一丝血迹。
“小露！小露！”络然焦急地四处张望着，不料却有一道轻飘飘的声线从上面落下：“在这里哟～”
他猛一抬头，只见半空中的水泥横梁上竟然站了两个人，一个高个子的茶发男人怀里抱着半昏厥过去的丘露，另一个身量纤细的黑发男子则弯着一对凤眼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远处的萧穆，“真是让我们好找呢，不打声招呼就顶着我们的名字到处干坏事，你拿到的钱是不是也应该分我们一半呢？”
萧穆并不见一点惊讶，反而勾了唇笑道：“AS的老大亲自露面，我还真是三生有幸呢。”
那人吹了声口哨，“这世上知道我身份的人可没几个，看来真的不能再留下你了～”
络然心中吃了一惊，这个年轻男人就是那个神秘组织的老大？是……小露的生身父亲？这怎么看年龄上好像也不合吧？！“喂，把小露还给我！”
“呵呵，你这人怎么黑白不分呢，露露是我救的，凭什么还给你？”
“你既是恐怖集团的老大，小露在你手上当然有危险！”
“我为什么要伤害自己人？”男子却歪一歪头，反问回去。
络然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露露是我们AS的人，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呢。”年轻男子呵呵地笑着，带着黑皮手套的手在外衣里摸索一下，丢出一张漆黑的小纸片，“对了，给你一张我们的名片吧，老是被人用伪造品冒充，我们也很为难啊。”他站起身，月光映衬的眸子里划过一丝冰冷的笑意，“那位先生，这次是你先对我们的人出手了，加上之前的旧账，下次见面时我会一笔勾消的。”
这时候，丘露终于醒了过来，她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两人组，倒吸一口气，“亚、亚瑟？！你们怎么来了！”
“露露，我说过不可以擅自行动了吧？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听话呢，爸爸很生气喔？”黑发男人笑呵呵地捏捏她的鼻尖。
“谁是你女儿啊？！快放我下来！我要杀了那个男人，是他害死我哥哥的！”
“好了好了，会帮你杀的，不过楼上有炸弹，所以我们这次还是先逃吧～”男子哄着她，末了冲络然抛个媚眼，“我们先撤了，回头让露露给你们打电话，前提是你们没死的话～”
络然叹了口气，让他们带走小露也好，虽然那两个人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好人，至少他们应该不会对她不利。他转过身看着萧穆，不想对方倒先开口了，“尽管问吧，我会好好回答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萧穆啊，是你的学长，”萧穆笑了笑，“是佣金杀手，而且，也是一个爱着你的男人。”
“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是我不可能是杀手，还是我不可能爱着你？”萧穆微笑着向前走了一步，络然则条件反射地向后退了一步，“你是谁？你不是我认识的萧学长。”
“哈哈，是啊，你从来就没有认清过真正的我。”萧穆抬手拢住头发，半边脸上却泄露出惨淡的笑容。“小然，你不知道吧？人，其实是很简单的生物，可以为了一个馒头去当小偷，也可以为了钱去杀人。在学校里，我是人人眼中的好学生，可再怎么努力，也依然掩盖不了我卑贱的过往，我能做的就只有微笑，对夸赞我的人微笑，对贬低我的人微笑，久而久之，也成了习惯。而你却出现在我面前，带着你的幸福你的天真，一次又一次动摇着我虚伪的面具。我恨透了你那不知世事的纯洁，却也无法遏制地爱着那样的你。”
络然的脑中已是一片混乱。他猜到了萧穆的身份不一般，可是他没有猜到那下面还隐藏着如此的感情。他完全没办法相信，但萧穆脸上那仿佛是在哭泣一般的微笑，他是见过的，只是此刻换了个对象，他感到的只有恐惧，以及悲伤。
“……可那又怎样？爱情对于我这种人来说只是个奢侈品，所以我离开了，我以为到了异国他乡，我就能放下了。可半年前我又见到了你，我远远地望着你发疯似地在废墟上寻找那个男人，那一刻，我发觉你已经爱上别人，而我，却从来就没有忘记过你。”他伸手紧紧抓住络然的肩膀，“跟我走吧，小然，我已经无法忍受一个人生存了，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到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去生活……”
“你既然知道我爱的人是谁，就应该能知道我的答案了。”络然虽不忍心推开他的手，回答却依然坚决。
“他根本不适合你！”
“什么叫适合？我喜欢的人是他，那么他就是最适合的。”
“明明先遇见你的人是我……”萧穆被痛苦扭曲了面容，“如果那时候我没有选择逃避，是不是结果就会不一样？现在的你已经不能救赎我了么？”
“你可以收手，一切都还来得及。”
“不可能了。如果你不爱我，那么就没有一切。”萧穆抚过他的手臂，拉出他在衣袋中握着手枪的手，将枪口抵在自己的胸膛上。“不为你的朋友报仇么？而且我还是差点就害死欧阳瑾的凶手，你应该恨我。”
“我不会恨你，也不会杀你。”络然静静地收回手，“法律会给你应有的惩罚。”
“法律？”萧穆突然大笑出声，“法律算什么东西？我杀了那么多人，谁来惩罚过我？那些雇我的人又什么时候受到惩罚了？这世上黑白颠倒，是非不清，法律什么时候起过作用？”
“……那不是全部。”络然苍白的解释着，却被萧穆猛然抬起下巴，被迫直视他，“放弃吧，你和我的一样的人，我们的准则，从来都只是自己。”
错愕之间，手上的枪已经被退了膛，拆解成好几块掉在地上。
萧穆望着他微笑，眼中却是一团浓重得不见底的黑。“来吧，最后一幕该上演了。我已经错过一次追求你的机会，这一次，不会再放手了。”
“你想干什么？！”
“当然是要你跟我走，任何阻碍了我们的东西，我都要毁掉。”
29
眼前的一切有如梦魇。
苍白的月光从破碎的窗子外照射进来，而比那更惨白的，却是络然的脸色。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茫然的瞪着远处那个人紧闭的眼，发青的脸孔，以及身上到处的血迹斑斑。
“欧……欧阳——！”他撕心裂肺的喊着，却被后面的人抓住了胳膊，“现在接近他的话，真的会爆炸哦。”
“你……”络然不由得倒退一步，死死盯着缠在欧阳腰间的那个可怕的物体，“你对他做了什么？！”他用力攥紧萧穆的衣领，后者却笑容满面地看着他，“他还没死，不过我怕他逃走，所以把他的手脚筋都挑断了而已。”
“你！他的手是他的命啊！他还要排爆，你怎么能……怎么能……”络然浑身颤抖着，大颗的泪水从眼中止不住的滑落下来。
“他的生命不是你么？不过就是废掉了而已，有什么关系呢。”萧穆一脸痴迷地抚上他的脸颊，“呵呵……真好，小然你还和以前一样是个爱哭鬼呢，总在我面前露出这么不防备的表情，还记得吗，那个时候你一想家就会跑到我这里来哭诉，我喜欢那样的你，喜欢给你擦眼泪，喜欢你需要我的样子，那个时候真好啊……我还以为你变了，以为我再也追不上你，可是没有，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小然，一切还来得及，对不对？我们回到最初相遇的地方重新开始，好吗？”
曾经如沐春风的声音此刻听在络然耳中却有如恶毒的诅咒，他一把推开萧穆想要为他擦泪的手，“不可能了，即使再来一次，我会爱上的人也只有他，以前如此，以后也如此。”
“即使你的爱会害死他？”
“那是什么意思？”络然浑身一震，死死盯着眼前越发可憎起来的那张面孔。
“邻近引爆，知道吧？”萧穆像个魔术家一般展示着他的成果，“只不过我稍微改变了一下结构，就变成反向邻近引爆了。”
“反向……邻近引爆？”络然当然知道“邻近引爆线路”是怎么回事，那是犯人为了让被害一方不能离开一定范围所下的设定，而这反向，他……好像明白什么了。
“很简单，只要你再往前走三步就是引爆范围，原本的时间设定会自动解除，炸弹将在10秒内爆炸。”萧穆微笑着讲解道，“当然，只要你跟我离开这里，我自然会停止计时器。别担心，和我在一起的话，我一定会让你忘记他的。”
“……络……”
熟悉的呼唤声传来，络然猛地回过头去，却发现欧阳不知何时居然醒了过来，他艰难地喘着气，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盯着络然，口中断断续续地不知在念叨些什么，络然稳下心神仔细去听，这才听出来他一直都在重复着一个字——走。
“……走……走……走……快走啊！”欧阳拼力大喊一声，却猛然从口中咳出一大口鲜血。而络然的泪，也随着他嘴角的血丝一同落下。
“不是说好了么，死都不会放我走。”络然望着他，淡然的笑。“你反悔了么？”
欧阳微微摇着头，终于再也压抑不住眼中的泪花。
“十秒……足够了……”络然喃喃着，往前踏出一步。
“小然！”萧穆猛地拽住他，“你疯了吗？！难道你以为十秒钟足够你拆除一个炸弹么！”
络然缓缓开口，说话的对象却是眼前的欧阳。
“这不是最好的结果了么？至少离开人世之前，可以将你留在我眼中。”他说着，又往前走了一步，“即便是最后一刻，我们也要在一起。”
欧阳，你可能从来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吧？那可能都已经超出了你爱我的程度，连我自己也从来不知道。或许，应该让你离开我继续活下去比较好？可我知道，那样的话我一定是再活不下去的。对不起了，我是个自私鬼，这种时候竟然会想着还是让你留在身边更好一些。大概是你上辈子欠我的，所以这辈子注定要和我厮守到最后一秒。
话音未落，他已经向前冲了过去，猛地扑到那个人身上，狠狠拥吻在一起。
十秒钟，已足够我最后再吻你一次。
30、尾声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络然已经听不到计时器跳动的声音，他能感觉到的只剩下舌尖的温度，触感，以及掌心下温暖的鼓动。
“……络……”
欧阳含糊不清地唤着他的名字，络然却全然不理，只是拼尽全力的吻着他。
“络……络络！”
欧阳猛地把头一抑，终于呼出一大口气来，喊出他的名字。
“干什么啊！”络然气得半死，抓住他的领子死命摇，“就这么一点儿时间了你还要浪费！”
“你想继续我是没问题，不过……”欧阳干笑两声，低头看过去，“好像已经过了十秒了吧？计时器都停了。”
“呃……”络然眨了眨眼，还没回过神来是怎么回事，就见欧阳居然伸出一只手将腰上的炸弹扯了下来，“什么啊，这是个假的啊！萧穆你这混蛋……？！”怒瞪过去，那里早没了人影。
“你的手怎么能动了？！”顾不上其他的，络然扑过去扒开他的衣袖一看，却发现手腕上好好的，一点伤口都没有，再去看另一边，也是一样。
“麻药劲儿过了，我当然就能动了。”欧阳呲牙咧嘴地甩着还有些发麻的胳膊，“那个混蛋，随便就给我用药，万一影响了大脑神经怎么办啊……呜哇！”他这时候才刚看见衣服上的“血迹”，“这什么啊？！颜料？拜托，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件大衣啊！”
“……那你吐的血是怎么回事？”络然的脸已经黑了大半，就快到达临界点了。
“我怕自己睡过去，所以把舌头咬破了嘛～啊哈哈～”欧阳挠着头笑，立马就结结实实挨了一拳，脑袋里一阵轰鸣。
“你这大混蛋！亏我还那么担心你！”络然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尖就骂，可话说了一半，却又突然没了声响，欧阳捂着鼻子战战兢兢地仰头看去，迎面却接住一滴温暖湿润的东西，随后又是一滴，然后又是一滴……
络然死命捣住口，才不至于呜咽出声，只是那眼泪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再也抑制不住。他脚一软，顿时跌进欧阳温暖的怀抱，整个人痛哭失声。
“对不起……”除去这三个字，欧阳再也说不出别的，只有沉默的紧紧抱着他，自己也红了眼眶。
“……你也真傻。”好容易等络然哭累了，欧阳让他枕在自己肩上，一下一下地抚着他的背。“如果刚才那些都是真的可怎么办？就算我们暂时分隔两地，我也一定会再找到你啊，何必要……”一想到他脸上那决绝的神情，欧阳心里就仿佛刀割一样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