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云,”焦急的呼喊由远及近——凌斩云抬头,看见凌扣风一面安顿惊慌失措的众人,一面四处寻他。
“斩云。”兄长眼前一亮,径直向他走来——明黄色,至尊无上的龙袍丝毫掩盖不了他渊停岳峙,掌控一切的气势,反而愈是衬出兄长轻易折服人心,君临天下的气魄。这位拥有一切的帝王——是唯一关心他,爱护他,而他也要尊敬爱戴的——大哥!
眼泪不受控制的流出来:他是大哥,是自己决不能伤害的大哥!斩云笑了,笑着流着泪扑进兄长怀中:“大哥……”
登位后的凌扣风改号玄钧。他渴望着能重新建立和平、安详、远离暴力的龙腾。
玄钧元年
就在国葬后不久,沉不住气的衡王率先跳出来,以一副非常欠揍的口气洋洋自得宣布:现任苍帝之母是没有任何封号的一介平民,毫无高贵血统,何况逝去烈帝武功盖世怎会忽然离世(他打死也不信凌飞龙会为一个民女舍下自己的性命与王位)——因此,他得出结论:肯定是凌扣风妖言惑众,蛊惑父王,用奸计取得皇位。他,高贵勇敢多智的衡王,对其阴谋愤慨异常,于是跳出来讨伐逆贼,重振龙腾朝纲。
在没有准备好任何防守与进攻的情况下,贸然作出这样的宣言实在是很危险的事。况且这事连衡王派主力人马言珣等高官事前竟毫不知情。于是凌扣风一面感慨(其实他怀疑会不会衡王三杯酒下肚,热血冲昏了头才作出没大脑的事——而事实确实如此),一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命初次提拔的武状元武德将军秦妃暮领军平乱。想当然耳,胜负早有定论——衡王还在为自己气魄沾沾自喜时,大军已将他包围!
衡王被贬为平民流放西北,所有衡派人马包括言珣在内,或以通报或以筹划为名,或斩或贬或充军流放。
出兵的新进人员个个有赏。秦妃暮更是连升两级,授为定远将军,赐府邸一座,金银若干绸缎若干。顿时风光无限。
针对衡王的诬陷,凌扣风一面大赦天下,一面在父王陵宫前演出一场哭戏(死者已矣,扣风心中还是有点难过),同时赏封其余诸王,顺便也将斩云封为赤王(这才是重点)——是拉拢也是警告——至少,朝中第一次动乱被轻轻揭过。
吐出一口气,凌扣风疲惫的揉揉眉,走进内室拉起一卷画轴,无声无息开启一扇密门。
地下如迷宫般错综复杂。这里有九九八十一条路,其中只有三条才是生路,剩下的尽头全是死亡陷阱。
利用地下通道凌扣风错过花枝翠桠,轻松来到一座灯火通明但毫无声息的楼阁前。
微微一笑凌扣风推门而进。“陛下。”房间中只有三人:秦妃暮,兵部郎中莫勋云以及秦妃暮的副手宣武将军乐铭。
凌扣风摇手免了三人大礼,坐到居中的梨木黄纹椅上,环顾三人慢慢开口:“秦将军,知道朕为什么破格擢升你为武状元吗?”
秦妃暮涨红了脸,他还是个身架纤细但带有偏偏风流体态的俊美少年,有一种阴柔的魅力。看似文质彬彬斯文儒雅的他常常脸红,却从未影响他的判断力与果断力。“臣——不知道。”秦妃暮面红过耳,粉红的色泽印染白皙的肌肤,让人恨不得咬一口——轻轻的。
凌扣风转眸将视线移向乐铭:“乐将军,你呢?知道朕为何废了你的状元职位,让你屈居秦卿之下?”
与秦妃暮相反,乐铭身材高大体格健壮,龙行虎步之间流动无尽的精力。一双冷电似的眼睛常常让人不寒而栗。
“初始微臣并不服气。”乐铭边思考边说。他一点也不敢小看眼前这位一身便服,笑语可亲的少年;应该说甚至室中其他两位看来文弱的人他同样不敢小觑。斯文儒雅仿佛弱不禁风的两人丝毫不受他显形于外,咄咄逼人的气势影响,“跟了秦将军半年臣才发现陛下的决定是对的。除去武艺,将军无论哪方面胜我百倍——乐铭心服口服。”他用赞赏的眼神注视愈发脸红的秦妃暮。
“噢?”凌扣风微微一笑笑,看向莫勋云:“莫卿认为呢?”
莫勋云没有另外两人出色之极的外貌。他是一名普通平凡,你看过第一眼后就再也想不起来,相当沉默寡言的人。唯一不凡的是他的双目:清澈灵动似乎可以洞察世间一切。朱衣朝袍与他看来有些不搭配——也许用不了多久,他就会穿上紫色袍服吧!凌扣风在心里微笑。
莫勋云拱拱手,目光缓缓朝秦、乐两人扫去:“武字,不仅代表技击也代表性情与军事。秦将军武艺虽逊于乐将军,但临场指挥,随机应变,无愧作为一名武状元。微臣想,这也是乐将军心服口服的原因吧!”凝视莫勋云,凌扣风笑容渐深,“莫卿——你的文章虽然做得不如今科状元,但见识判断却更胜他一筹啊!”
莫勋云一躬到底:“多谢陛下抬爱。”
凌扣风一手支颐,盈盈浅笑:“你再说说看——为什么朕没有像对秦将军那样破格启用你?”
“这个……”莫勋云面上稍显难色,似乎迟疑着如何回答。
“陛下,”好不容易才让脸色恢复正常的秦妃暮开口:“请让微臣代莫郎中说吧。”
“也好!”凌扣风看向眼前有一双猫儿眼的少年,“你说。”
秦妃暮被他一瞧,脸上又出现粉红晕霞,可他说出话仍然清冷平缓,不急不徐:“眼下宫中危机四伏,有三方人马准备对陛下不利。新皇登位大设科考,陛下想利用这个机会选拔忠于皇上的人才——其中首先急需加强对军队方面的控制。因此,陛下破格提拔微臣。”秦妃暮顿了顿继续说,“但文官不同。在三方人马的监视下,大出风头的状元如果不能收为己用,就很可能被暗杀——毕竟文官没有自保能力,也不若武将处在一个相对中立的地方,陛下……”猫儿眼盛满盈盈笑意,“臣所言不差吧!”
凌扣风没有笑,一双冰冷似万载寒雪眼睛冷冷注视他:“秦将军既然知道,方才为何故做不知?”
不惊不惧,秦妃暮回视凌扣风闪闪幽深的目光:“臣只是猜测——不敢擅下定论,请陛下恕罪。”
看他好一会儿,冰雪逐渐融化,凌扣风目中有如春水的笑意:“不错。你说的全是事实。如今——你们明白自己应该怎样做吗?”
言语如春风吹拂和蔼可亲,但三人心中同时一寒。
“请陛下明示。”莫勋云恭恭敬敬的回答。
带笑的眼眸从莫勋云身上移到秦妃暮的一双猫儿眼中:“秦卿,如今朝野上下皆知你为朕的心腹爱将——恐怕……你很难再保持中立。”
偷眼瞟见秦妃暮咬住唇角,似笑非笑,乐铭忍不住大起胆子嘀咕一句:“这一切还不是陛下早就安排好的。”
“呵呵呵,”凌扣风轻笑,然后正正脸色,“自然——如果你现在退出朕也不会阻拦。”
神情正经,仿佛真的听凭个人意愿,但秦妃暮打量半晌也分不清苍帝是真心还是假意,他叹了一声完全臣服:“臣—秦妃暮愿听从陛下差遣。”
赞许的向他一笑,凌扣风点点头:“你们应该明白,要想实现你们为国为民以报天下的愿望,首先得助朕重整江山。”他一一看向三人:“未来并不平坦,有无数危险等待各位——随时有可能丢掉性命,”他告诫。
秦妃暮耸耸肩,眼里闪闪发光:“相信有陛下筹划谋略——我们必胜无疑。”
乐铭咧咧嘴丝毫不以为意:“微臣以为——这场争斗肯定非常有趣。”
莫勋云拱拱手一脸严肃:“臣愿意以己之力协助陛下。”
“好!”凌扣风目中闪动着有趣的光芒,躲不开的事情迎头予以痛击方才畅快!目前他势力虽然不足,不过却也并非处于只能挨打的局面。
夜渐深,楼阁中灯火依旧,在夜晚的光明中,许多人正积极筹备策划,准备制造或反击未来的阴云……
17
日子在悄声无息的流逝,表面上,朝野上下一团安详和气。但实际昭朔王瞒着朝廷暗暗扩充军备,壮大声势,在朝内有陵王与不甘寂寞的言珣帮忙遮掩,凌扣风暂时也奈何他不得。
深夜,凌扣风、秦妃暮、莫勋云聚在一起苦思良策。
“……大致情况就是这样。”秦妃暮眨眨眼,自有一种袅娜的风情,“所以未来一个月到三个月之间,昭朔王必会发动叛变。”
“愚蠢。”莫勋云冷冷道,“让大军入朝,难道昭朔还会客客气气把皇位拱手相让不成。”
“自然——陵王与言珣也有防备。”秦妃暮脸颊微呈浅浅的晕红,眸子闪闪发光,他又取出一张地图指着星星点点的蓝图道:“他们暗通与昭朔不合的将领。在军需用品上作足文章,一旦昭朔王成功,不合之将立刻率兵应和陵王发动攻击。如果失败他们就会断掉大军供给,将昭朔王困死愁城,再想办法吞掉他的兵马。”
“秦将军怎么这样清楚?”莫勋云有点怀疑。
秦妃暮神秘兮兮的眨巴猫儿眼:“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呢?王府相府仆役众多,总会听到、透漏一些枝节。再加上我派人不分日夜盯住出入府邸的人,查看他们的行踪,再对照陵派布置和探子回报,加上一点大胆推测,我可以拍胸脯保证八九不离十。”
莫勋云不以为然:“事关重大,稍有差池后果不堪设想——秦将军勿以为儿戏。”
“是,莫大人。”秦妃暮无可奈何的笑笑,“我会派人实地勘察绝对做到万无一失。莫大人放心了吧!”
虽然官阶比秦妃暮要小两品,不过莫勋云坦然受之:“实在是事情重大,将军请恕下官无礼。”
猫儿眼转到径自出神的凌扣风身上:“陛下……陛下……”
“嗯,”凌扣风回视秦妃暮,但显然心不在焉。
“陛下在想什么?可是我的计划有疏漏的地方?”猫儿眼成了弯月牙。
摇摇头凌扣风叹口气:“朕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微微仰首秦妃暮迅速将全盘计划想了一个遍:“陛下认为进行的太过顺利?”
“不……不完全。”凌扣风慢慢摇头努力思考,“也许是朕疑心太重,似乎朕有疏漏之处……是什么呢……”事情常常那么怪法,越要努力想起一件事越是想不起来,“算了——秦将军,莫卿,你们要严加注意每一步的实施。密切监视对方的行动,不可有半点疏忽,明白吗?”
“是陛下!”秦莫两人躬身行礼,悄悄出房消失于茫茫夜色中……
一个月后,宫中形势已是一触即发。
五月的夜晚,凉风摩挲花枝,落芳萦绕鼻间,天际繁星点点,安静祥和完全看不出厮杀在即。
伪装成近身侍卫的乐铭压低声音轻笑:“……他们绝对想不到探子前脚刚走,我与秦将军就率军后脚跟上!今晚不杀他们个落花流水才怪。”
由于秦妃暮在这两年时间中以闪电般的神速平定各方叛乱,在军中地位一再增高,迫使昭朔王等不得不加快行动。同时也对秦妃暮颇多忌惮,便设计让他远赴北狄防御边疆,预备趁此时期一鼓作气攻下朝天。不过他们没料到的是昭朔王领兵悄悄入城,秦妃暮也在探子回报的同时调转马头优哉游哉缀在昭朔身后。
“不可大意。”凌扣风低声嘱咐。他目中闪过一丝残酷:今日陵王借口天香园中千株牡丹齐开,其中有枝并蒂开花视为祥瑞,请他移步前去饮酒欣赏——想要来个里应外合吗?凌扣风冷笑,但隐隐中总觉得自己疏忽什么。
索性停下脚步,凌扣风需要好好想想。
“陛下?”乐铭也随之停下脚步,愕然望向他。
“陵王约定的时间是多久?”凌扣风轻拂身边自走廊外斜斜倚入的一茎花枝,枝头上,开的似一团火的花儿微微颤动。
“戌时一刻。”乐铭回答,疑惑的目光却投向身边的莫勋云。
“等等再去。”凌扣风索性走了几步,绕过回廊来到凉亭坐下,若有所思。
莫勋云等人自然也得跟随过去,乐铭疑惑又有点焦急:“陛下,快到戌时啦——如果您不去让陵王起疑……”
莫勋云拉拉他的衣角,示意他住嘴,陪在一旁静候出神的凌扣风。
究竟有什么地方他疏忽了?凌扣风无意识的用指尖轻磕石桌:昭朔王的大军已在严密监控下。如果按原计划到天香园,只要有机会,凭自己乐铭和九名护龙,绝对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擒下陵王言珣等一干主脑。御林投靠昭朔,但禁卫军还在自己掌握之下……而且云弟那里早派兵把守,只要先发制人量他们也抽不出人手挟持斩云……那么,是哪里出现问题呢?
前方灯光闪动,两名内侍提灯愈走愈近。
“陛下——”两人看上去惊喜交加,快速走向凌扣风,“陛下迟迟未到,所以陵王派我俩前来迎接。”
闭目凝神细听,凌扣风微展冷笑:花木之间有不少浅浅呼吸声——看来无论软硬陵王横心要“请”他入园啊!
凌扣风捶着左腿,也不让两人起身,喃喃道:“朕方才一路游玩,不小心扭伤脚,所以在这里休息片刻。”
“啊!”两名内侍面面相觑,其中一人抢着回答:“陛下啊——园中牡丹绽蕊,争奇斗艳,特别是那株并蒂牡丹世间罕有。陵王早就派人悉心料理,就等今日盛放—如果陛下错过今夜,必然惋惜……不如奴才找顶软轿,请陛下移步……陛下意下如何?”
凌扣风似笑非笑:“你倒是想的周到……”
风声忽然变得尖锐,打断凌扣风想说的话,他一抬目就看见黑影微闪,一名黑衣蒙面,腰系一条绣有五色祥云丝带的男子掠入亭中,跪倒在地:“陛下——摇松殿遇到约有百人的攻击,殿外守护的禁卫被毒烟熏伤多人,因为对方人数太多,护龙只怕支持不了多久。”
就在人影甫一入亭时,凌扣风挥袖轻拂,将那两名内侍点倒,乐铭同时抢先一步,持稳两人手中的灯笼。
凌扣风面沉如水:“赤王呢?”
“殿下安然无恙!”
“那好——你先回去告诉斩云,朕立刻就来。”“是”人影即晃就没。
“陛下,”乐铭焦急的向前一步,这一次连莫勋云也不赞同的皱眉:“陛下,事有轻重缓急。只要我们迅速拿下陵王,量他们也不敢对赤王殿下怎样;何况敌方所有势力都在监视之下,哪会跑出这百许人来?”
“不,”凌扣风闭闭眼,他终于明白自己疏忽掉什么,“有一条秘密地道,甚至朕也不知道正确位置的地道。”地道,他怎会忘了呢——五年前,他曾因何浩维的暗杀差点丧命;五年后,他的侄子陵王又一次利用这通道对付斩云……斩云,会坐上这位子—就是为了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