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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号机要员 三——by沙与泡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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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容易等一千吐到一个段落,三百也从华表上下来穿回了上衣,柳兰君背起小鬼大步离开广场。

“兰,兰君,我自己能走……”

一千低头小声嘀咕一句,感觉柳兰君此刻的神情有点不太保险。

“哼!”

柳兰君只用鼻子重重哼了一声,算是对他这个请求的有力驳斥,仍将步子迈得老大,脸板得铁硬。

真的不保险。一千摸摸鼻子,乖乖缩在他背后不敢再出声了。

三百和五六七相视一笑,携手走回热闹的鬼群。

让这两只自己去折腾吧!反正一个皮厚,一个只知道唠叨,别人去掺合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兰君,听故事!我要听故事!”

倒在宿舍床上,一千第二波闹酒正式拉开序幕,大喊大叫不算,还四下乱翻乱滚,浑身酒气熏然。

柳兰君板着脸剥掉小鬼身上那条已脏污不堪的红舞裙,再将他手脸都擦干净,脚也按着洗了塞进被子。起身刚想去倒污水,衣服就又被那只闹酒的小鬼扯住了死也不松手,拼命要求听故事。

“小千,你这样很不……”他只得无奈地回头。

最后一个“好”字忽然闷在了嗓子里,他望着面前这双迷离的眼睛,怔怔发呆。然后,他神情恍惚地放下水盆,坐到床沿上,哑声呢喃,“小原……”

这个名字刚一出口,他就倏然一惊,这才看清眼前的人是一千,而不是自己心心念念了近六十年的那个人。只是,这两张醉后的脸竟会如此相像,还有那双眼睛……

避开一千的注视,他嗓音低沉地问:“听什么故事?”

“听你和原泉的故事!听你们在一起时都有些什么活动,不会是一直说话吧?”一千满意地松开他,转而抱起枕头乱滚,脸上红红的,看上去很可爱。

“嗯,我们有时会去射击场。他的枪法很好,我学会用枪还是他教的……”

柳兰君开始讲述往事,语气飘忽语言迟缓,仿佛又回到了那段久已过去的岁月。

一千睁大眼睛聆听着,一次都没有出声打断他的叙述,然后眼睑渐渐合拢,在柳兰君完全陷入回忆之前就睡过去了。

四下响起零星的枪声,偌大的地下射击场里没有几个人,旁边不远处立着他认识的一个同事。那同事穿了件与他身上这件款式相同的灰绿衬衫,腿上是卡其色裤子,两件衣服都很有制服的风格。

注意到他们进来,那个同事摘下护耳,扭头冲他笑了笑,问:“朋友?”

“嗯,今天不当班?”他简短地回应一句,没有流露出继续攀谈的意思。

那名同事见状,也就只点了点头,复戴上护耳,将注意力重又集中在手中那把点五四的手枪上。

回过头,他发现那人已经拿起了一把同型号的训练用枪,正在试着瞄准靶子。修长白皙的双手紧紧握住黑色的手枪,冷与热、黑和白的对比,给旁观者一种意外的禁欲般的视觉冲击,让他不自觉地走到那人身后。

“嗯,两臂端平,手握紧枪柄。眼睛、准星和目标呈一条直线……”

低声指导着,他的目光却只在那人挺直的脊背和浓郁的短发上流连。这是他的爱人,从未拿过枪的教书先生的手现在和他一样执着凶器,稳定而冷静。

零星的射击声忽然消失了,他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射击场里空荡荡的,就只剩下了他和他。不知何时,所有人都走了,包括刚才那个和自己打招呼的同事。

他慢步上前轻轻用双臂环住那人的肩膀,手按在那双骨肉匀停的胳膊上,胸膛也紧紧挨着身前这具结实细廋的身体。

那人恰在此时放了一枪,强大的后坐力使那人和他靠得更紧。那人似乎不敢回头,保持着倒在他怀里的姿势僵住了,胳膊仍旧伸得笔直,手心里是冰冷的金属。

按在那人胳膊上的双手自发地开始抚摸,蓝色廉价衬衫在他手指温柔的动作下堆起细细的皱褶,衣下的肌肉结实却不粗壮,一直在敏感地微微颤抖。

他忍不住将脸埋进那人颈窝间,沉醉地半眯起眼睛。

微汗而混合着劣质肥皂香气的体味没有让他感觉不舒服,而是令他靠得更近吻得更深,双手也渐渐移到那人前身。

右手穿过肋下、从衬衫缝隙钻进衣内探索着那片坚实平坦的肌肉,因为拿枪而生出薄茧的指腹流连着不肯离去。

另一只手则顺着那人修长的身体一直往下,往下……

“不,不要在这里……”

那人的身体更加僵硬,两臂下垂并不松开枪,只是压住他乱动的双手勉强挣扎一句。

四条结实有力的手臂纠缠在一起,两条套着蓝衫,两条是灰绿的布料,夹在它们中间的是一柄乌黑发亮的点五四手枪,枪口仍冒着一缕青烟。

“……去我那里……”

他一面低低地请求,一面继续亲吻那人白皙的脖颈和浓郁的黑发,感觉身上像着了把火,唯有怀里这个人才可以让这火焰暂时熄灭……

猛地扭动一下身子,一千浑身大汗地从梦中惊醒。

室内依旧宁静昏暗,耳边没有带回音的沉闷枪声,怀里也没有那个温暖的人。窗外的银色巨钟隐约敲了四下。

蹬掉厚重的被子,他正想翻身,却感觉某个部位此刻似乎有些奇怪,不禁下意识地探手下去隔着内裤摸了摸。

那个之前一直很安静,与刚才梦境中他触到的那人相同的器官此刻竟然起了和那人同样的变化,而且还因为他现在这个探寻的动作而改变得更加显着,似更从那里窜出一道激流并迅速扩散到了全身各处。

他仓惶地缩回手,夹紧双腿侧卧,不敢再动。

“我操”,奇怪地,他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这个相当专业、却模糊了来源的词汇。

明晃晃的银色光线下,外侧那张床的被子凌乱地掀在一边,本应该睡在上面的柳兰君又不见了,床头放衣服的地方也是空的。

身上陌生的骚动慢慢褪却收敛,最终如一条蛇藏起了舌信和全部的毒牙。

他坐起身望着那张空床出了会神,然后穿上衣服走出宿舍。

下了宿舍楼后,他站在交叉路口想了想,没有像上次梦后那样沿大路去奈何桥,而是穿过黑漆漆的十殿机关大院来到主办公楼的楼桥下。

奈何桥上那团昏黄的灯光里,果然有个熟悉的身影。

不知道为什么,一千仍没有像那天那样走过去和他搭讪,然后陪他一起坐在冰冷坚硬的桥栏上直到天亮。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种不同寻常的改变,只是单纯地遵从了本能。

他本能地不愿意在这种时候面对柳兰君,忽然地,就这样了。

很多年后,每当一千回想起这个夜晚,都会觉得眼前似有一副画:

在阴暗的背景里,远远的一些建筑隐没在灰褐色的天幕下,重重叠叠的屋脊轮廓模糊难辨,没有一丝光亮。那些房子里的所有鬼魂都睡着了,没有谁打开窗子望一眼空中那道巨型轮盘,发发忧古思今的感慨。他们沉沉地睡着,睡着。

黑黢黢的忘川是安静的,里面那些狰狞的铁莲花隐去了所有棱角,似也在昏昏而睡。

酉望台那盏孤灯寂寞地燃着,“波波”跳动的鬼火照亮的范围只有灯下那么一小团,因而更显四周的漆黑。

阴间没有风、没有雨、没有鬼魂所熟悉的阳间一切大自然的脾气,这里甚至没有空气,鬼魂们无需呼吸无需心跳,神仙们也用不到空气,虽然他们的原因和前者完全不同。

所以,那盏灯无法将影子做出摇曳的旧姿,从而平添令人伤怀的旧曲。鬼火安静地在玻璃罩里跳动,不去干扰夜的冷静。

奈何桥在银光下呈现出一种奇特的冰白色,仿佛上面落了一层霜,又仿佛桥本身就是由冰雕玉砌而成的。

有只鬼魂静坐在桥栏上,身形孤单,无限悲伤,心中有爱,心外无情。

温柔的性格只是表相,没有谁能真正动摇他的意志,修改他的期待……

晨钟清晰地敲响了六下,一队队晚归的寒鸦掠过淡褐色的天空,远远的街道那边传来一阵紧似一阵的马蹄声,隐隐地有人在大声呼喊。

桥上的那个身影终于动了动,离开栏杆走向“鲜花”广场。他的长发在清晨的冷寂中飘在半空,修长的身材即便穿着普通的工装也能显出与众不同,仅仅是个背影就已经令人惊艳到诧异。

一千转身穿过机关大院,冲进宿舍脱掉衣服。待习惯地想要脱鞋时,他才发觉自己竟然没有穿那双工作鞋,脚上光光的,脚底板也被扎得有些疼痛。

只怔了片刻,他就跳上床扯起被子蒙住头,然后僵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假如能像梦中那样呼吸心跳,他知道自己此刻的这颗心脏一定会狂跳得让他喘不过气。

果然,柳兰君不久便回来了,还带进宿舍一股他身上特有的清淡气息。他没有立刻上床,而是立在门口站了

一会儿,再帮一千盖好胡乱搭在身上的被子,这才脱掉衣服重又躺回自己枕上。但他却一直在翻身,似乎内心极不平静。

趁柳兰君有一次背对着自己,一千再次悄悄伸出手向下探。两腿间那个器官仍旧害羞地低垂着,丝毫没有方才惊醒时那种昂首怒张的模样。他缩回手,突然后知后觉地感到自己现在的表现很奇怪。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装睡,也不明白为什么没有和柳兰君打招呼,光脚跑去奈何桥的目的原本就是为寻他。

可是……

他更加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又会做柳兰君曾提过的那个梦,不清楚那个梦里的爱人为什么永远只是个背影,也不清楚梦中的那个自己究竟是谁。是他闯进了原泉的梦境,还是那个站在后面的人根本就是,他自己。

他完全迷惑了。

第五十四章:鬼的身份

在平日起床的点钟再次“醒来”后,一千破例没有吃柳兰君准备的杂果沙拉和柳丁汁,只是匆匆洗漱完就去上班了。

而一向关心一千饮食的柳兰君意外地没有多加阻拦,也没有习惯地与他一同出门,而是站在窗前目送他离去后,才从一小时前刚走过的那条路赶去奈何桥。

之前亲密无间的两只鬼,只不过一个晚上就忽然变得生分了,他们小心翼翼地保持距离、让友情维系得如履薄冰。

取上当天的投生册,一千犹豫一下,将右手再次按在面板上,“给我二月份的月报。”

命令发出后,输出口没有吐出二月月报,空中却响起2000公事公办的声音,“对不起,主人,月报只能提取一次。”

“为什么?”他盯住眼前雪白的面板追问。

“这是原程序设制好的,目的是为了更有效地防止泄密。”2000老实解释完,纳闷地问,“主人,你要看二月月报干什么?这不合规矩……”

“那怎样才能知道二月都有哪些鬼魂去投生了?”他打断2000的唠叨,面露焦虑。

“……只能等到明年年初,提取年报时才能知道每个月的投生情况,也可以去一殿招魂司的档案科去查询。不过,据我所知,除了十殿阎罗王,其他任何鬼魂都没有权利抽调以往的资料,所以……”

“明年……”一千喃喃重复,随后塌下肩膀离开机要房。走到半路,他想起什么似地望着虚空说,“谢谢你,2000。”

2000沉默了片刻,这才担忧地问:“主人,你有心事么?”

“怎么?”他皱眉反问,手已握住了外门手柄。

“……为什么你会忽然变得这么有礼貌……”2000呐呐地问,似乎被他这个意外的道谢完全弄糊涂了。

照以往经验,听到这种提问的主人肯定会马上嘲笑回来,可是让2000再次惊讶的是,它什么也没能再听到。坚实的铁门被轻轻拉开,然后又被慢慢合上,一千居然一言不发地走了。

月报不像投生册只登记姓名,它会详细记载每位投生者的轮回计划,包括投生的时间地点身份等等。特别是不能正常投生的鬼魂,会在月报中的特殊记录栏备案待查。因此,假如拿到了二月月报,就可以知道原泉有没有在二月份被召唤过,以及是否没能……投生。

注视着越来越近的奈何桥,一千冷静地思考着,脸上没有流露出丝毫心思。

他不相信这只是偶然的巧合,关于这两个梦。在阴间这些日子,他听过不少人的故事,可是从未做过类似的异梦。他必须做点什么来弄清楚这件怪事。

可是,情况似乎不妙,所有可能的查询渠道都被封死了。招魂司那边是指望不上的,那位档案科长虽然明媚,却冷血无情的眼睛明白地告诉他那是条死路。

等到明年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他不知道在这段等待的时间里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看爱慕的眼神久了,人鬼就会生出不切实际的幻想,奢望这种眼神也会因自己而生、为自己而起。假如得不到,就是双倍的失望与悲伤。

一千身边有太多这样的人鬼,所以他在不知不觉中就学会了他们所有的思维方式和心理活动路线。他不想承认,却已在开始沿着这条不归路往前走。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不知道会是怎样一个结果,只是不自觉地走了下去,没有回头。

将投生册丢给鲁科长,一千破例没有去找柳兰君,而是站在桥头看同事们晨点。

投生册一页页翻开,上面被施过法术的名字闪闪发光,每一个都关系到一只鬼魂的命运。唯有成功投生过的名字才会破除魔法变暗变淡,仅是点过却没能投生的名字则会继续发亮……

他的精神猛然一震,扭头找到一身桔色淑女装正温柔劝导鬼魂喝汤的孟婆,然后大步走向她。

“孟姐,借一步说话。”他小声请求,努力压抑住内心的激动。

孟婆放下汤碗,回头看他一眼,神情微讶,马上带他来到鬼魂较少的桥北。

“怎么了,一千?你的脸色可不好,昨天演出累着了吧?”孟婆用手抚着他的脸,心疼地询问。

咬牙忍住了,一千站在原地任凭那只温暖的手在自己脸上移动,一面急急地问:“孟姐,你知不知道点过名的投生册都放在哪?”

“知道,都被当场扔下忘川销毁了。怎么想起问这个?”孟婆的手仍没有离开他的脸,目露怜惜,“看看这小脸都成什么色了,想不想喝汤?姐姐今天特意做了柳丁味的。”

“为什么?!”一千瞪大眼睛,忘记孟婆的手还在自己脸上进行着毫不含糊的侵略,“为什么要销毁?”

“因为点过名的投生册没有其他用处了嘛。每天还都有那么多本,也没地方保存不是?”

“……孟姐,我先回去了。下次再喝你的汤。”

一千塌下肩膀,丧气地离开奈何桥,脚步沉重而拖沓。

诧异地目送他远去,孟婆回头看看仍在忙碌的柳兰君,秀眉皱了起来。

叶欢半躺在沙发里,胡乱翻着份《娱乐早知道》早报,那上面登载了有关昨天晚上转轮王庆典的内容,还特意将投生司的男男交际提了又提,说得天花乱坠云山雾罩的。他厌恶地扫了几眼后就丢到一边,伸手从桌上另拣起份杂志。

刚看没几页,办公室门忽然被推开了,一千焉头耷脑地蹭进门,小声叫声“老大”就也倒进对面的沙发不响了。

仔细观察他半天,叶欢合上杂志,将桌上的一盒酒心巧克力推过去,挑起眼尾,“吃吧,可以醒酒。”

“我早醒了,干嘛还要再醒?”

一千有气无力地白他一眼,不过仍是从盒子里取出条巧克力塞进嘴里,表情逐渐变好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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