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妈的到底怎麽知道这些事?」关池御咬牙,声音突然低沉得吓人。
「这并不重要吧?真正重要的是,你得以拥有一个比起流浪而更好的人生,全是官焰替你换来的,这样的人,你却要把他当作发泄情绪的目标?」
「够了!」关池御用力一拍桌面,那中年女人顿时僵了僵,显然是被他吓了一跳,「我告诉你,凌少宇,官焰是我的玩具,我要如何对待他是我的自由!我要他死他就得死!」
「……他是你的弟弟,你的家人,不是你的仇人。」
「我没有家人那种无聊的东西!」
「关池御,你要是做得太超过,最终会连分家的势力都维持不了的,那时候你真的会一无所有——」
最後几个字让关池御清醒不少,他的脸色迅速恢复起先的模样。
猛地站起身中断凌少宇的话,关池御的声音冷到极点:「你想告诉官亦就去吧,但你改变不了什麽,更何况,我本来就是一无所有的人。」
说完,他头也不回走出包厢,留下面色皆有难过和无奈的两人。
直到这时,凌少宇的母亲才终於开口:「小宇,你得帮帮他们,池御本性一定不是如此……」
凌少宇叹了一口气,不管关池御原本的性格如何,他只知道这人早就扭曲而濒临疯狂了,要不是官焰生性善良,从来没打算和官亦说出六年前遭逢的一切,官亦他——或许被软禁的人早就换成关池御了。
「我会尽力的,妈,不必担心。」凌少宇伸手握住母亲的手。
一个是他的阿姨犯了错误而舍弃的人,另外一个是热心帮助过他的家人的人,他当然也想帮忙,但要是当年他的阿姨不要随便把关池御扔在街头,而是先来找他们求助,也许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了……
尽管情况和关池御有些不同,但凌少宇在爱情方面也是类似的过来人,他知道有很多时候并不是一句道歉或者感到後悔就足以弥补错误,当人们察觉时,往往早就造成悲剧。
他无法真正去指责关池御的残忍无情,因为责任始终在於官亦,就如同他自己,会失去那个人,正是由於他当年不正确又自以为是的选择。
42、
关池御在回程路上脸色始终很阴沉,他觉得自己真是可笑至极,确实他从小在心里一再埋怨官亦,但他一直抱着官亦仍然对他有一丝亲情的妄想——即使并不多,否则光是这股怨恨,官亦早就被他给杀死千万次了。
他以为,官亦当年肯收留他,是因为他还有那麽少许价值,就算官亦摆明不需要他这个儿子,但他……他还是被留下了,不是吗?他们仍是父子,不是吗?
这一切却被凌少宇一句话给终结。
呵,结果到头来,他居然连这麽一点奢求都得不到……他所得到的全部是官焰替他求来的!全部是官焰施舍给他的!
关池御发出了自嘲的笑声。
——够了,够了吧,你在矛盾什麽呢?关池御,你他妈的不姓官,打从一开始这个名字就证实了凌少宇的话,官亦永远也不会正视你,你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但这又有什麽好难过?你唯一需要做的事情不就是继续去怨官亦、继续去恨官焰,然後毁坏这一切吗?最後,谁都伤不了你了。
关池御冷冷勾了勾唇角,车内又陷入沉默无声的状态。
前方负责开车的手下早已习惯自家老大的情绪反覆无常,因此也很聪明地没有多嘴开口询问,和关池御这种人相处,最重要的就是懂得适时保持沉默,他默默将车从原路返回。
就在车程剩下不远时,关池御突然拿出了手机打给旗非。
旗非跟了他这麽久,不仅对他无比听从,或许更是唯一不会背叛他、伤害他的人,在这种时刻,他想听听那个男人冷淡却沉稳的声音,没有什麽特别的理由——
一如往常,只要是关池御的电话,旗非总是响不过三声便会接起,不管人在何时何处。
「池御?怎麽了,你那里发生事情了吗?」
关池御一笑,倒是罕见真心,「我打给你就一定是有事情吗?」
那端略为沉默一秒,「……我只是担心,怕你是碰上什麽大问题。」
旗非的话里包含明显的无奈,这不算白费心吧?在这种环境,每天都有不少的麻烦得去解决。
关池御不太认同。
想他堂堂关池御,什麽时候需要他人来担心了?不,还不如说是,会想担心他、胆敢担心他的人根本没几个,除了旗非……而官焰呢?官焰他会吗?那个扔下他六年的弟弟,会替他担忧吗?更不要说是官亦了。
「有官焰让我打发时间,可没什麽好担心的。」关池御抛开脑内思绪,「倒是你,应该正和时宇渊那叛徒在一起吧?他如何了?」
「他不怎麽听话,避免後患,我只好把他杀了。」
「死了?」听见旗非冷酷而无起伏的语调,关池御全然不介意这个答案,时宇渊不过就是一个叛逃者,简直枉费他教了对方那麽多的拷问技巧,「死得乾净也好,只是可惜了,我本来还打算向他讨教一件事情。」
「讨教?」
「是啊,他不是操过官焰吗?我本来还想和他讨论其中的乐趣所在呢。」
对方充满嘲弄的话,让旗非沉默更久,「……池御,你的意思是……你想上官焰吗?」
「当然,你不觉得这是很不错的折磨方式吗?」
「我——」
「你什麽?怎麽,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面对这句难得的玩笑话,旗非没心情回答,虽然他早就理解对方的疯狂,但亲耳验证关池御的想法,仍是令他难过不已。
关池御的偏执,一辈子只会落在官焰身上,而他不也是吗?永生永世执着於一个不会回应他的人。
而那个人始终没发现旗非的异样,只是淡淡提醒道:「既然人死了,你也没事情要处理了,就早点回来吧,我还有任务需要你去做。」
「是,我明白了。」
「……对了。」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关池御又问:「你不会背叛我吧?不会像官焰和时宇渊那样,也当个令人失望的叛徒吧?」
向来手段残暴的男人以这麽没有安全感的方式询问,让旗非又顿时心软,同时心里一痛,他现在做的事情,究竟与叛徒有什麽两样?
「不会,我不会像他们一样离开你。」就算如此,旗非的回答仍然毫不犹豫,不带有破绽。
这也不完全算是谎言,就算他站上了和关池御不同的立场,他仍不会真正离开这个男人的身边——至少他的心不会。
「很好。」
语带满意,关池御乾脆地挂了电话。
而另一边的旗非先是愣愣地注视几秒手机萤幕,直至画面由亮转暗,他才缓缓收起手机。
旗非重新走回那个他拿来充当牢房的房间,推开门对少了枷锁、正一脸因为挂心官焰而烦躁地在做伏地挺身的时宇渊道:「走吧,我们现在就回去。」
43、
官焰睡得很不安稳,他猜是因为时宇渊之前做的浑蛋事——当然,他是不会怪那个男人,在关池御离开没多久就开始发烧,他觉得又冷又热……还有点饿,庆幸的是既然还会想吃东西,表示他的病情不算严重。
但除了期盼睡觉来恢复体力外,他什麽也不能做,而在意识模糊间关池御似乎去了又回来过,摸了摸他的头,发出了不明意义的啧声,替他拉好被子後人又走了……期间有做了什麽事情,但他不够清醒,不记得了。
在半昏迷情况下,官焰微薄的理智想幸好他的兄长再没良心,面对生病的他仍不至於残忍地硬吃下肚——或者凌虐他,他松了一口气,继续天昏地暗睡了过去。
直到他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整个人还被粗鲁又包含担心的方式给用力摇醒——在那之前他好像听见铁条被扳断的恐怖噪音……不会吧?
能做出这种事情的只有一个人——
「唔……」官焰很不舒服,睁开眼睛果真发现在他眼前的人是时宇渊,後者一脸担忧,但不知道为何隐约带有杀气……他模糊的视线同时往男人身上打量,惊觉时宇渊的衬衫各处血迹斑斑,「不是吧,你也被抓回来了?旗叔干的?你那堆血是怎麽回事?」
时宇渊翻了一个无奈的白眼,心想这官焰烧成乱七八糟还哪来这麽多疑问,「我回来救你,旗非暗中帮忙的。」
要不是旗非提早找藉口约走关池御,他想杀进来可没这麽容易,就算外面那些打手确实不是他的对手,但要一对多也是很冒险的事情,他不太可能再同时对付关池御。
他一把压下想一口气坐起的官焰,边顺手替官焰擦去额角的汗水,边解释:「不必担心,这些血没半滴是我的,他们可没旗非恐怖。」
「……所以你杀人了?旗叔怎麽会帮你——等等,什麽恐怖?他有虐待你?」
时宇渊想官焰大概真的快烧破脑袋了,讲话实在有点颠三倒四,「我没杀人,只是让他们暂时爬不起来。」他知道官焰会介意人命问题,要是因为自己而死人,官焰肯定不会和他走,「旗非没对我怎样,他欠过我父亲,最後决定帮我。」
官焰边听边呼了一口气,也不晓得是因为身体不适还是放下心来的缘故,「他和你父亲——」
「以後再告诉你,倒是你,怎麽烧成这样?关池御那人渣对你做什麽了?」
官焰可不会和时宇渊坦承他差点被亲兄弟给上了。
「……害我发烧的是你下面那根凶器。」说罢,官焰的视线还冷冷往时宇渊那边一瞧,当然他也只是说说,面对过去是他的小古的时宇渊,他可气不起来。
结果被上的人说得轻描淡写,上人的时宇渊反而罕见地露出尴尬神情,「对不起……」
官焰摇了摇头,「我很感谢你回来救我,但我不能和你走。」
「是由於那个叫陆沈云的家伙吧?」想起当时那个漂亮的小白脸,时宇渊顿时又一阵不快,「放心,旗非说过这件事情他会解决。」
「那也要他有命解决。」官焰皱起眉头,「除了陆沈云,我也不能害死旗叔,你知道关池御不会放过他的。」
时宇渊才不管这麽多,他心想既然劝的不行,那就来硬的,於是打算直接抱起对方。
「时宇渊!我说真的,要是害死他们,我会愧疚一生一世!」官焰挥手拍开时宇渊靠过来的双手。
「妈的,官焰,你就不能稍微收起你的善良吗!?」
「靠,我要是这麽没良心,那和关池御有什麽两样!」
发烧了还硬要花体力狡辩……时宇渊脸色一沉,「你听话,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
「你还不懂吗?关池御也不会放过你的。」吸了一口气,官焰觉得呼吸困难,「就算我可以不管他们,我也无法再承受一次你死在我面前的事实。」
胸口一痛,时宇渊知道当年的创伤大概会永远留在官焰的灵魂里了,他不舍地吻了吻官焰的唇,轻声说:「我不会有事。」他扶起没力气挣扎第二次的人,「相信我,我也不会让他们有事,只要你安全离开,我马上会去救旗非。」
——但,或许那男人是不会让他救了,那人早就下了决定……这可不能被官焰知道。
官焰一脸犹豫,他不是不相信时宇渊,而是就怕事情有个万一,关池御不是那麽好应付的人,纵然旗非站在他们这边也只是多个牺牲者。
「要我离开也不是不行,但我要和你一起去救旗非。」只要他在场,关池御疯狂的矛头就会完全落在自己身上……
「官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时宇渊的神情更差了,「你最好收起那种自我牺牲念头,你觉得旗非冒着危险引开关池御是为什麽?他要你安全,不是给你机会去救谁而送死。」
官焰感到纠结,他不是不气旗非以前对他做过的事情,但他并非冷血的人——
只听见时宇渊又冷冷道:「官焰,你知道我可以打晕你,除非你想带给我更大的麻烦,不然现在就乖乖和我走。」
无论如何,时宇渊的安危才是他最在乎的,他不能拖累对方……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点头让时宇渊扶起他。
稍早以前,那时关池御正在烦躁於官焰烧了一天一夜的高温——他想过要叫醒弟弟吃点食物和药,或者去泡澡可能降温效果更好,但转念一想,他何必对一个囚犯太好?於是只替官焰擦过澡就不管对方了,但他人仍是留在地牢里,直到旗非告诉他下机一事。
「……池御,你有空吗?」旗非在电话里的语气听起来有点不对劲,但关池御形容不出来,只听见他说:「我有点事情想和你谈谈。」
「有什麽事情回来再说吧。」机场离这里也没多远,他可不会随便扔下官焰。
「我不会回去了。」
关池御一听,眼眸霎时微微眯起,音调同时降了几度,「你说什麽?」
「这些年该替你做的事情我都做完了,官焰如今人在你手上,而你从小想要的一切也很快就能掌握在手里……池御,你不再需要我了。」
关池御倏地从沙发站起身,他紧紧握住手机,比起愤怒,一股莫名慌乱就这麽砸在他心上,「旗非,你忘记你昨天说过什麽?你忘记以前承诺过我的事情?」
「我没忘。」
明明哪里有问题,旗非的语调偏偏就是让人听不出症结所在,这叫关池御极度心烦。
「我没忘记过,池御,所以请你过来一趟吧,我会给你满意的结论。」旗非说:「我会在那间你最喜欢的茶馆包厢等你,就这一个小时。」那是他们以前时常私下约谈的地点。
关池御静默几秒,什麽也没说就挂断了他们的通话。
旗非没什麽表情,他收起手机——这并不是一个赌注,他不必去想关池御肯来的机率有多少,因为那个男人一定会来,倒不是自己的存在有多少价值,而是关池御不会就这麽放过一个说要离开他的人。
「叛徒……吗?」旗非拿起那把他向来惯用的手枪,喃喃自语:「时虎,我稍微能够理解你当年的心情了。」
他确认了里面剩馀的子弹数,默默上膛,再把它摆上桌面,他看着它,想起他给过关池御的诺言,不禁笑了出来,那笑容里是多年来的苦涩。
「这是最後了,真的是最後了……池御。」
44、
在意一个人整整十八年,究竟是什麽感觉呢?
旗非会说,这是一种被麻痹的痛苦,不要去想就不觉得存在,然而一旦想起,却又死命地卡在心底,不断提醒自己这份爱情错得有多麽离谱。
这不是一段短暂的时光,他早就不记得自己是从哪一天起真正无法从生命里放下关池御,他偶尔会自嘲想,也许他就是个变态,在关池御初来官门的那天,他就喜欢上那个甚至才刚开始发育的孩子了。
但这些事情其实一点也不重要,因为不管他对关池御是什麽想法、不管这份想法持续了多久,他唯一能做的仍是默默守护这个男人,去替对方毁掉一切阻碍。
他总是看着关池御,看着关池御的眼里只有官焰一人,看着这个孩子如何对官焰露出笑容,看着这个男人又如何因为官焰而疯狂。
他始终看着一个不会回头看着他的人,关池御在乎官焰十八年,他又何尝不是?官焰失踪的那几年,他轻松多了,不必再目睹关池御对官焰的爱情——纵然那扭曲不已,让他稍稍减缓了心里的痛,所以他从没後悔当年偷偷放走官焰一事。
那是自己的自私。
只是时宇渊说得没错,要是当一个你的目光追随了十八年的人死去,你会有什麽反应?旗非试想过,若是关池御死掉,他会毫不犹豫一枪轰掉自己的脑袋吧?他不能容忍那个寂寞的男人死去之後还是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