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布莱恩轻松地站在操作台边,羊绒衫和牛仔裤完美地勾勒出他的身材,炉子上的海鲜粥翻滚着吐出乳白色的雾气,和阳光一起,为布莱恩的轮廓晕染出淡淡的柔光。
杰森近乎痴迷地注视着他,想象他们正处在另一个没有丧尸的世界里:他们在高中的毕业舞会上认识,在大学的无聊讲座上重逢,在圣诞夜里借着酒精的掩护拥抱、亲吻、做爱,在清晨同时醒来,而后情不自禁地微笑、接吻,接着顺理成章地搬到一起,共同度过接下来的情人节、复活节……
先有尝试,再致成功。杰森闭了闭眼睛。但他父亲一定不会猜到他把勇气用到了哪儿。
“布莱恩。”杰森听见自己用紧绷绷的声音开口,“你有没有想象过以后的生活?……我是说,解决丧尸之后。”
布莱恩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没想过。”
“哦,那么现在想想吧!”杰森热切地劝说着他,“我们需要一些幻想作为动力。——想想以后的平静生活,我们将来的家人、朋友、爱人……得了吧,我不相信你一点规划都没有!说说看,也让我做一下参考!”
布莱恩沉默一会,而后关上炉子,用棉布裹着锅柄拿到桌边,为他倒上半碗粥:“我大概不会有家人。”
“等一切结束之后,我可能会四处转转。也许什么都不干,只是四处打打零工,或者用最原始的方式生活。”他看了一眼杰森,慢慢露出笑容,“不,我不会忘记你,我会在每个暑假去拜访你。——我能想象你未来的家庭:美丽温柔的妻子,两个可爱的孩子。”
“他们会叫我布莱恩叔叔,大声嚷嚷着向我索要每一年的圣诞礼物。我会和你一起带着他们钓鱼、在湖边烧烤,给他们讲你的故事,陪他们玩所有运动,无论是棒球,橄榄球还是英式足球。……你的妻子则会命令我们清理弄脏的地板、为我们烘烤纸杯蛋糕,还会在餐桌上玩笑着揶揄你糟糕的厨艺和奇特的食谱——她会抱怨说,只要不喂饱你,就得时刻提防你给自己找点什么‘别的营养’。但她总会用同一句话做结尾: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爱这个男人。”
杰森瞪着海鲜粥,好像突然一下子没了胃口。过了好一会,他才干巴巴地评价:“听起来有点奇怪。”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布莱恩笑了笑,用深棕色的眼睛看着他,似乎无所不知,又似乎毫不知情,“这是你应得的,——你值得最好的。”
杰森索然无味地吃完早餐,心不在焉地看着布莱恩洗干净餐具、收拾好厨房。直到钻进浴室,他脑子里还一直想着刚才那个糟糕的尝试。
“真是糟透了!”他沮丧地盯着镜子,足足过了十几秒才注意到自己的新造型:左侧的头发被仓促地贴着头皮剪掉,靠近太阳穴的地方还贴着两片医用胶布。——右臂上也有两片,就在一大片淤血的正中间。
很明显,都是静脉注射留下的杰作。
杰森凑近一点,无聊地研究着那两块胶布。
“我认为头部静脉注射最直接有效,淤青则是由于输血。”布莱恩靠在门边向他解释,又简单地复述了一遍丽萨对于她血液中可能存在的抗体的猜测。
杰森恍然大悟:“这么说,是抗体起了作用?”
“不知道。”布莱恩耸耸肩,“我还用了捆扎法,为你放了坏血、注射了三种抗生素,——差不多所有我能想到的、不会互相排斥的治疗方法都用了一遍,所以说不准是哪种起了作用。”他走进浴室,用水池边放着的剃须刀为他细致地理去不规则的发茬,“又或许真正解决问题的是你自己的免疫系统,常吃虫子和生肉的家伙可不是什么好惹的软蛋。”
“没错,我是处理虫子的专家。”杰森笑嘻嘻地附和,从布莱恩手里接过剃刀,“谢谢,接下来的活儿我自己来。”
布莱恩点点头,帮他把毯子调整成不需要手扶的式样:“有需要就叫我。尽量别用右手,伤口不要沾水。”
“好的。我爱你,妈妈。”杰森笑着从镜子里向他眨眨眼睛,单手为自己打上剃须泡沫。
布莱恩又等了一会,在确认他确实能自己搞定之后才离开浴室,出去整理丽萨空投给他们的物资。
杰森不由长出一口气。
“这非常、非常不好。”他盯着镜子,无声地责备自己,“振作点士兵,没有一发子弹就能解决所有问题的战役。你该制定一个计划,然后严格地执行它。——别灰心,毕竟他没在想象里给自己准备一个妻子。”
他轻快地甩掉刀片上的泡沫,用毛巾擦干净脸颊,刷好牙并用蘸水的梳子努力让自己前卫的发型显得正常一点,然后吹着口哨走出浴室,准备迎接自己的疗养生活。
正如杰森想象的那样,他的疗养生活就如同退休生活一样平静而无聊:布莱恩负责料理一切,包括清理房间、帮杰森穿长袖外衫并固定好右边的袖子、研究菜谱然后最终付诸实践;杰森则负责完成最轻量的复健运动、和布莱恩闲聊、坐在布莱恩身边发呆或者对着布莱恩的背影“性”奋。——好极了,起码这绝对不会是退休生活的一部分。
杰森似乎早就习惯让自己血液中的肾上腺素维持在一定的浓度,所以在远离丧尸之后,这种磨人的激素便试图在他的老二上重振雄风——它的确做到了,他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发情。
本来这没什么了不起的,毕竟他还有一只手可以自由活动。但糟糕的是,由于小屋面积的限制,他和布莱恩的活动空间紧密地重叠在一起,两人之间毫无隐私可言,甚至不得不分享同一张床。——虽然分别盖着毛毯,但杰森每天晚上仍然得硬着入睡,然后在第二天早上被剧烈的晨勃唤醒。——谢天谢地,布莱恩总是比他起得早。
他因此而不得不选择宽松的衣服来掩盖他的欲望,并趁着布莱恩在厨房忙碌时偷偷溜进厕所,迅速为自己解决——杰森甚至不知道哪个更让他别扭,是不熟练的左手,还是时刻咬紧牙关、克制着不在最后一刻喊出他搭档名字所带来的拘束感。
所以刚刚过了三天,杰森就开始讨厌起他的疗养生活了。不仅是肾上腺素的问题,他尤其怀念他们在解决问题之后的热烈拥抱——它们是那么的合情合理、充满激情。而现在,无论什么理由都不可能让他在布莱恩做饭的时候兴奋地冲过去拥抱他,他所能做的全部,就是坐在布莱恩最近的地方发呆。
这无疑令他变得更加饥渴。
事情开始进入恶性循环。
万幸,丽萨的视频通话在第三天的晚上拯救了他。
“我有两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她轻松地告诉他们,“昨天在丹佛发生了一起地铁爆炸,——没错,我们宣布对此负责。是施瓦恩趁你们拖住多米尼克时计算出了地铁网络的五个关键性节点,接着老兵们用空降和飙车完成布置炸药的工作,然后等待。”丽萨露出笑容,“万幸他没让我们等太久。”
“当然,那个混蛋没死,只是被困住了大约两个小时。我们利用这段时间又布置了十五个爆破点,然后连带着上次的四个一起引爆。爆炸引发了地下水倒灌,25%的地铁隧道遭到破坏,这家伙再也不能在他的地底王国任意来去了。”
她的表情变得凝重:“但是据施瓦恩后来找到的资料分析,掩体配备的动车头部应该安装了炸药探测器,是开车的人类在第一时间手动关闭了警报,我们才能获得成功。……已经在网上发布了他们一家的讣告,无数人登陆悼念,他们是英雄。”
“第二个好消息是关于网络节点的。”丽萨沉默了一会,又打起精神笑着告诉他们,“哦,这个消息真该让施瓦恩和你们亲自说,但是他现在忙得很。”
“我们有了新帮手,他们是由十七个守林人组成的‘特别行动策划小组’,平均年龄六十五岁,分散在各地独居,在退休前从事各种职业——从他们用枪的熟练程度猜测,这些职业应该有很大一部分是‘不存在’的,甚至连他们的身份也是。他们大多抵触新科技,不怎么与外界联系,所以直到大批人走进他们的地盘,这些人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他们用什么特殊的联络方式集合到了一起,带着几个勇于冒险的年轻人去陆军博物馆抢了一辆退役的坦克,接着联系我们,选定了一个剩余丧尸最少的陆军军事基地,开着坦克冲进去用同样的方式抢了一辆装甲车和一辆新式坦克。施瓦恩帮他们解锁了程序,并为他们提供了丧尸移动的坐标。”
“然后有更多的年轻人加入了他们。他们制定了严格的轮班制度,保证二十四小时追踪丧尸、保护节点。施瓦恩也为他们开启了直播,并鼓励更多的人这样做。——截止到目前,一共有四辆装甲车和三架坦克在执行保护任务。虽然数量不算多,但这标志着这场战争终于不再是几个人或者某个团体的独立行动了。我们的直播胜利了。”
丽萨微笑着看着他:“当然,还有最后一个坏消息:你的伤应该好得差不多了,那么你们重回飞艇的直播就定在明天早上,怎么样?”
“酷,我等不及要见你们了。”杰森长出一口气,诚实地回答她。
“我十分怀疑。”丽萨撇撇嘴,“抓紧时间享受最后的独处时光吧,明天见。”
我就是该死的受够了这种独处。杰森默默地回答她。
怀着对脱离恶性循环的无比期待,杰森在第二天早上神清气爽地迎来了丽萨、直升机和久违的狗仔摄影机。
杰森伸出手臂,向摄像头展示着那片狰狞的烧伤:“多亏布莱恩的快速反应,我才能成为第一个被丧尸咬伤后逃脱变异诅咒的人。从伤口的复原情况来看,这块伤疤不会困扰我多久,大概再过一周就能痊愈,……然后我可能会在上面做些修饰。老实说,我一直想要一个火焰型的黑色纹身,但是总有这样那样的理由阻止我这么做。”
“不错,再说点什么让大家确信你神智正常,然后就可以出来了。”丽萨在耳麦里命令他,“或者你更愿意再待一会儿?我打赌你会怀念这里,尤其在和死神玩过扑克之后。生活的美好总是稍纵即逝,诱惑着人们把它牢牢抓在手里,是不是?”
杰森假装没听见丽萨的奇怪问句,起身向大家简单介绍屋子里的设施,描述他刚醒来时的状态,然后又开了两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并着重感激布莱恩所付出的一切。
“行了,我等不及了。”丽萨淡淡地催促他,“和你们爱的小屋说再见吧,欢迎回到充满着危险和不确定性的现实世界。”
杰森配合着笑了笑,又说了几句便准备出门。
布莱恩跟在他身后。
杰森走到门边,握住黄铜色的门把手,眼前突然飞快地掠过许多画面:布莱恩在电视台因为他的苏醒而颤抖着感谢上帝,布莱恩把他拉上飞艇、疲惫地躺在他身边,布莱恩和他一起在医院里飞奔……丽萨说错了,不只是这次,他们一直都在和死神较量,每一天都有可能是最后一天。
去他的计划,杰森想,我从来都是直接命中要害。
他转过身,用火热的目光看着他的搭档:“嘿布莱恩,还记得你的未来规划吗?……我想我有不同的想法。”
布莱恩惊讶地看着他,似乎在奇怪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话题。
杰森舔舔嘴唇,强迫自己继续下去:“我爱流浪生活,打零工也不错,我擅长钓鱼、烧烤、棒球和英式足球,在保持整洁上也很有一套,我还会去学习纸杯蛋糕的做法,”杰森攥紧拳头,紧张地盯着他,“所以,也许我们可以去掉计划里的多余人物,……然后立即执行。你觉得怎么样?”
布莱恩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杰森,眼睛的颜色几乎接近纯黑,让人看不清他视线的焦点究竟落在哪里。
他在思考。杰森想。
他了解他的搭档,当布莱恩露出这种凝重而茫然的表情的时候,他接下来要说的内容就会像刻在石板上的十诫一样明了坚定。你可以坚持己见、选择不同的信仰,但他不会为你做出任何妥协。
好极了,杰森苦涩地想,他一定是在思考怎么才能体面地拒绝一个男人的求爱。“不是你不好是我们不适合”之类的话显然太老套了,他的搭档一定会给他带来点儿不一样的惊喜。
他屏住呼吸等待着。
仿佛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布莱恩才慢慢向他伸出手,像是要触摸他,又或者直接越过他、推开门走出去。
杰森全身僵硬地注视着他的指尖。
出乎他意料,布莱恩轻轻抚上他的脸颊,像是要确定什么似的凝望着他的眼睛,然后在下一秒凶猛地吻住了他。
杰森只愣了半秒钟,就欣喜若狂地配合他的搭档展开了一场唇舌间的较量。——他们的吻也正像是他们平时的合作那样,激情,默契,充满雄性力量并且仿佛随时要致人死地。杰森疯狂地吮吸啃咬着布莱恩的嘴唇,舌尖跟随着他的狂热地搅动,双手穿过布莱恩的肋下狠狠扣住他的肩膀,像是要借助这个动作把两人之间碍事的空气完全挤出去,不留一丝空隙。
“你说过你是异性恋!”在他们换气的空当,布莱恩勉强克制着拉开一点距离,低喘着、恶狠狠地质问他。
“没错!”杰森用力把他拉向自己,“但我忘了说我是个白痴!”
两人再次兴高采烈地吻在一起,就像是磁铁的阴极和阳极、宇宙中的正负粒子、两块相加之后超过了临界质量的铀,他们合该相互吸引、激烈碰撞,就像所有其他的自然规律那样理所当然。
丽萨忍不住轻咳一声:“小伙子们,要我提醒你们一下吗?我们现在还在直播,近百万……好吧,几百万的观众与你们同在。”
她说得没错,作为绯闻专用机型,狗仔摄像机在第一时间检测到了影响收视率的关键动作,而后立即用两个摄像头对他们进行了高精度旋转拍摄:特写、全身照、旋转,接着再来一组特写,任何人都能通过画面轻易感受到在他们嘴唇间激烈闪耀的电流和火花。
与此同时,直播的收视率如同井喷一样不停刷新着记录。
“主页的留言已经被刷爆了。”丽萨又咳嗽一声。
作为对她的回答,杰森和布莱恩同时摘下耳麦,随手丢在地上。
“哦,棒极了。”丽萨喃喃抱怨。
摄影机安静地记录着两人对彼此充满欲望的探索,直到他们都成功在对方口腔内的每一寸领土留下脚印、插上旗帜、宣布绝对主权之后,布莱恩才气喘吁吁地退开一点,抵着杰森的额头,用沙哑而充满情欲的嗓音微笑着叹息:“跟我想象的一样美好。”
“比我记得的还要棒!”杰森贴紧布莱恩的嘴唇湿漉漉地回答,目光和他火热地胶着在一起。
“好吧,我有点尴尬了。”丽萨锲而不舍地开启狗仔摄像头上配置的音响系统,在几百万观众面前告诫他们,“听着小伙子们,我非常不喜欢直接参与直播,但看起来我有必要提醒你们,你们在回到飞艇后仍然可以享受——呃,有条件地享受二人世界,你们还有很多时间做更多不适合直播的事情。所以现在麻烦用用你们强大的自制力,整理好衣服,立刻给我滚上直升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