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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人间见白头——by蒟蒻蒟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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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话?”

“北凉即将易主,静候兄台佳音。”

百里霂听后,像是笑了一声:“佳音,什么佳音。”

“卑职不知,卑职实在不知。”

百里霂看着连连叩头的两个人,突然喝了一声:“好了!”

“且不说里通外国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就是我这次放了你们回去,你们也难免要因为密谋败露而被灭口。”百里霂缓缓道,“两位大人的人头早已摇摇欲坠,再向我叩头也无济于事啊。”

两人听了他的话,哭得更是凄切。

百里霂的语气又缓和了些:“两位大人想必还有父母妻儿,若是在此将你们处死,本将也颇有些于心不忍。我这里倒有个法子,或许可使两位免去死罪。”

李谭这时反应倒快,一把抓了百里霂的衣衫下摆:“若是将军愿救我二人性命,纵结草衔环,当牛做马也不能报答万一。”

百里霂向身边使了个眼色:“还不快扶两位大人起来,”等到两人踉跄着站了起来后,他才微微笑道,“若是两位愿弃暗投明,立功赎罪,我自当写信上表皇上,给你们额外求个请。你们也知道,我与皇上有些私交,说不准到时候不但保得二位身家性命,还能加官进爵。”

林昀看着他,咽了口唾沫问道:“还请将军赐教,如何立功赎罪。”

“这个简单,等二位回了京城向大都护交付时,将这些波折一概略去不提,只说路上冰雪碍道耽搁了时日,口信也依旧传达。此外,大都护近期与哪些人物往来列了名单给我,回京之后若是有什么不对劲的风吹草动,立刻着人传信到此。”百里霂顿了顿,“这对二位来说,不难吧?”

李谭连连点头:“一切听从大将军吩咐。”

百里霂看向还有些迟疑的林昀:“本将虽然久驻边关,但想在京城中布些眼线看住两位大人也并非难事,”他突然冷冷的笑了,“林大人今年贵庚?”

“卑,卑职已虚度三十六个春秋。”林昀作揖道。

百里霂轻叹:“从前听老人说,本命年是个槛,跨过去则一帆风顺,若是过不去……”他收住话头,在林昀肩上拍了拍,向外走去,“带两位大人去洗漱换件衣服,另外准备酒菜,好好款待。”

晌午过后,天空见了晴,映着书房门口淡淡的影子。

年轻的副将掀开厚重的门帘:“将军。”

百里霂正对着桌上垂头看着什么:“曲舜,事情都办妥了?”

“末将已送那两位大人出了灵州,马车盖着麻布,没人看见。”

“嗯,”百里霂点点头,“那便行了。”

他自顾自的将手上的图纸抖了抖,又卷了起来放回架上,这才抬头看向仍站在门口的曲舜:“怎么,还有事?”

曲舜有些迟疑的说道:“此事……将军当真不准备上奏?”

“奏什么,说大都护黎于安私通北凉,意图谋反?”百里霂嗤笑了一声,“他就算有那个胆子也没有那样的手段,我看他不过也是个棋子,执棋的人还藏在幕后。现在揪出他来,不过是打草惊蛇。”

“那会是谁呢?”曲舜低声问道。

“这,我一时也猜不透,”百里霂离了座,向他走近了些,“如果有人私自大量屯兵,我不会没收到消息。”

“将军难道没想过,若是有人要在京中起事,谋害皇上,并不需要大批兵马,或许……或许几千人就能将皇城攻下了。”

百里霂一惊:“你说的不错。”他拧着眉头,似乎陷入了沉思。

“将军,要不要先写封密信给皇上,好让皇上也有些提防之心。”曲舜小心的问道。

百里霂摆摆手:“这灵州城内我或许还能控制,而在京城变数就太多了,若是这背后的主谋足以只手遮天,或许我的信件在交给皇上之前就会被他截下,到时候……”

曲舜低头道:“不如让末将回京送信,务必将密信亲手交给皇上。”

百里霂看着他苦笑:“只可惜你是武将,职务也不够高,恐怕不能直接入宫面圣,到时候还是棘手。”

“将军……是要亲自回京吗?”

“不,”百里霂摇头否决,“乞颜还在二百里外,这时候我作为守将,决不能离开。”

他说完,对曲舜露出个安抚的笑意:“从之前得到的口信中不难猜出,若是京中真有人要举事,必定要等北凉这边先行动作,借以牵制了我,他们才好动手。所以,此事先不必着急。”

曲舜有些担心的看着他:“虽然这么说,可是将军还是不免会挂念皇上吧。”

百里霂一怔,眼底幽深地看着窗外,轻叹了口气:“只恨我不能分作两人,一个守护北疆,一个……守护他。”

第十九章

冰封的北凉在四月初也算进入了初春时节,厚厚的冰层逐渐消融,灌足了一大片的草原,站在灵州城头能看见茫茫原野萌发了一抹绿意,慢慢舒展,一直延生到天际。

百里霂接过副将递过的一副硬弓,拈弦试了试,神色似乎还算满意,他看了看白凡身后的那匹马,笑道:“今日不过是去小猎一场,怎么又把曲舜的马借来了。”

白凡赔笑:“除了这匹炭火马,其他的怕是跟不上将军的神骑。在城中呆了好几个月,末将也趁这个机会活动活动筋骨。”

百里霂点点头正要说话,却看见军中录事郝韬正快步向这边走来,身后跟着个年纪轻轻的小文书。

整装待发的十几名轻骑都只穿了皮甲,挎着弓,看见郝韬,有人便开口打趣道:“郝老头,你也要跟将军去打猎吗?”

老录事板着脸道:“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那样颠。”

他上前两步对百里霂作了一揖,把身后的年轻人推到他面前:“将军,这是新任的军器监主簿苏漓,他说前几日整集书册时发现沙棘寨西侧的地图大都缺失或模糊不清,想去附近观测一番,重新绘制。听说今日将军要去沙棘寨附近狩猎,不知可否带上他?”

百里霂低头看着这小文书,点头:“我记得他,”他向身后亲兵道,“给这位苏主簿一匹马。”

苏漓低着头,有些难堪的轻声道:“卑职……不会骑马。”

“哦?”百里霂笑了笑,“在军中,就是文职也得会骑马,不然随军出征的时候难不成还要单为你做辆车?不会骑马,今日就现学吧。”

苏漓因为不服且忐忑,脸有些涨红了,应了一声,绷直了脊背站到一旁。

所幸亲兵牵来的只是一匹身量不高的小马驹,深栗的毛色,看起来也很温驯。苏漓小心的摸了摸它的鬃毛,然后费力的拽着它的马辔和笼头爬了上去,姿态笨拙,身后已有好些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等到苏漓面红耳赤的坐到马鞍上,百里霂挥了挥手:“开城门。”

十几匹骏马疾驰而去,很快就没了影子,只留下苏漓在城外一片空草地上打转,他轻轻夹了夹马肚子,小声抱怨道:“你倒是跑啊。”

小马偏了偏头,只管自顾自的啃脚边的嫩草。

苏漓又用力夹它肚子,叫了声:“驾!”

这次小马向前跑开了,不过没跑几步就故态复萌,慢慢停了下来。苏漓看着远方茫茫的原野和起伏的矮丘,半个人影也没有,心里除了急还有些气愤,收起了怯意,学着那些骑兵,对着马屁股就是一鞭子。

小马撒开蹄子就向前跑去,险些把苏漓颠下马,他惊慌的俯下身抱着马脖子,用力抓着它的鬃毛,但是身体还是不由自主的向一侧滑去,他狼狈不堪的喊:“停!别跑了!”

慌乱中他终于想起手中的缰绳,使劲一扯,小马长嘶了一声,停了下来。然而苏漓已是满头大汗,咒骂连连,他好不容易挪正了马鞍,坐直了些,重重的喘了两口气。

然而四顾一望他不由得有些傻眼,这里水草丰润,并不是沙土的地质,完全偏离了沙棘寨的方向。幸好这一带的地图他都熟悉,很快就大略推测出了所在的方位。

他伸手拍了拍小马驹的脖子,暗自琢磨这外袍的大袖实在不宜驭马,加上颠簸了一身的热汗,若这碍事的外袍脱了也许还方便些。谁知他解开衣带后,刚褪了一只左袖,小马驹竟突然抬起前蹄嘶叫了一声,然后发了疯般的冲了出去。

苏漓完全没有防备,被它带出了几步后,重重的摔到了地上,跌在草地上其实并不很疼,但是等苏漓揉着膝盖站起来时,小马驹早已不见了踪影。

“回,回来!”他底气不足的追在后面喊道。

平坦的草原上连回声也没有,他来回踱了几步,又蹲到地上,重新画了遍去沙棘寨的草图,等确认了方向后,咬了咬牙,甩开腿向西北方向走去。

然而一个时辰后,疲倦和饥饿就碾碎了他想要徒步穿越草原的的豪情,身上只有一件单袍,怀里只有绘图用的炭笔和粗布。肚子叫的比方才更响,他放弃般的躺到草丛里,将靴子扔到了一边。

就在他被暖暖的阳光晒得昏昏欲睡时,突然响起一阵轻快地马蹄声。

这时听到的马蹄声不免比平日的要悦耳许多,苏漓坐起身暗自盘算道:“这要是自己人那是再好不过,就算是北凉牧民,讨碗水喝应该也不成问题。要是北凉骑兵……”

还没等他盘算完,已有人对着他头顶说道:“苏漓,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尴尬的回过头去:“呃……将军。”

百里霂打量了他一眼,目光冷冷的:“你的马呢?”

苏漓站了起来,有些无措的:“……跑了。”

他低着头等着训斥,然而百里霂却没有说话,只是皱眉看着他。苏漓这才想起自己还衣冠不整的事,连忙抓起一边的靴子穿上了,又整了整衣襟。

“你的外衫呢?”百里霂将手上的弓挂好,偏头看他。

苏漓解释道:“天气太热,而且卑职不知道今天要骑马,穿得是广袖,刚才想脱了外袍也许会方便些,所以……”

“所以你就在马上解了外衣?”百里霂语气不佳的指着他,“你这件单袍颜色太鲜,怕是把马惊了。”

苏漓低头看着自己葱绿色的绸衫,又看了看百里霂的坐骑,向后退了两步。

他这副神情倒把百里霂逗笑了,他拍了拍爱马的脖子:“逐日不是那样惊乍的性子,”他向苏漓伸出一只手,“上来吧。”

苏漓狐疑的看了他那只手掌一眼,然后上前抓住,随即就被拉上了马,这匹马比之前的小马驹高出了许多,让他一瞬间有些眩晕。

他听见耳后那个声音说道:“你弄丢的那匹马是军中物资,要扣三个月的俸禄。”

苏漓尴尬的别过头去,岔开话:“将军,其他人呢?”

“又不是去猎猛兽,不必聚在一起。”百里霂说着,双臂绕过他,策动了缰绳。

苏漓一早就看见他马后那些份量不菲的猎物,照理该赞叹几句将军箭法无双之类,可他踌躇了半天,还是无法开口奉承。

最后倒是百里霂先开口道:“沙棘寨以西大多是狼群聚集,历来不曾在那里与北凉交战,你怎么想起来去查那里的地图?”

“这个……”苏漓怔了怔,“卑职听说沙棘寨以西有个北凉部族叫做哈图佐,那里的人与猛兽为伴,拒绝服从北凉大汗的统治。”

“不错,”百里霂点头,“不过这个部族在几十年前就消弭在北凉原上,至今也没有音讯。”

“卑职知道,但是万一有朝一日,哈图佐再次出现,而且听命北凉大汗与我军交战,那么沙棘寨就会变成我们的一个软肋。”苏漓微微向后转头,“不知卑职是否多虑了?”

百里霂沉默了一会:“不,你目光长远,倒不像是只会读书的书呆。那现在,我们就去沙棘寨。”

逐日跑起来的速度比那匹栗色的小马驹快了几倍,苏漓混身僵硬的坐在马鞍上,不由自主的越伏越低,几乎要趴到马脖子上。

百里霂忍耐着笑意,用膝盖在他腿弯上轻轻一击:“你再往后撅就要把我挤下去了。”

苏漓难堪的向前挪了挪,却不妨后领被人拽着,迫使他直起身。

“挺直腰,脚踩在马蹬里,抓着缰绳。”男人的声音平稳,不由分说的把缰绳塞到他手里。

苏漓战战兢兢的驾着这匹高大的骏马慢跑了一会,吓得口水都不敢咽。

很快百里霂就从他手中收回缰绳:“这样下去,恐怕到晚上都到不了沙棘寨。”

沙棘寨是北凉原上的一块突兀的戈壁,土质多为沙砾,四周绵延着几个不高的山丘。苏漓将一卷白色粗布铺在马鞍上,用炭笔将西面一带的地形一一的绘制了出来,细细的标了注。

百里霂背着手在一边看着,有些奇怪之色:“你从未参战,绘图的手法倒是熟练。”

苏漓看向远方显得昏黄的沙砾之地:“小时候父亲给我请了位老师,他曾经是封大将军的军师,只是因为那件事……”

百里霂了然的点头:“当年封凛跟随仁疏王造反,手下的人不是斩首就是被流放。我记得他的军师姓季,用的好兵法,原来你是他的学生。”

苏漓没有接话,低头将最后几笔描上,然后把粗布卷了起来又收回怀里。

百里霂看了看天色,微微眯起眼睛:“这草原上的鬼天气,要下雨了。”

第二十章

这场雨来的多少有些怪异,往常的春季甚至会几个月不见一滴雨,而这次在黑压压的云层堆积了不久之后,沉闷的雷声就响了起来。

苏漓抬起手想去捂耳朵,而后又反应过来当下的处境,忙放下手,略带尴尬的看了眼身后的百里霂。

百里霂似笑非笑的样子:“你怕打雷?”他不等答话,一握缰绳,在苏漓的腰上拍了拍,“坐稳了。”

苏漓“啊?”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长鞭击打在马臀上的一声响,逐日猛然跃了出去,几乎将毫无防备的苏漓扔下马去。

强劲的风迎面而来,吹得他眼睛发痛,四周的景物急剧后退,耳朵里也塞满了呼啸的风声,这匹马简直是在飞。

苏漓在惊慌中抓紧了横在面前的男人的小臂,抓着皮甲的手心汗涔涔的。

即使是这样的速度,还是没能躲过这场大雨,雨水铺天盖地的倾泻下来,冰凉的顺着领口直灌进去,苏漓打着哆嗦勉强回头问了一句:“现在去哪?”

因为在跑马,百里霂身子压得很低,胸甲贴着他的后背,下巴抵在他后颈上:“前面有个小屋,是我们打猎休息的地方,先去那避避雨。”

跑过了一座矮丘,苏漓就看见了他说的那间小屋,不过只是个木板和茅草临时搭起的棚子,但在这样的大雨里,这个棚子总比露天好太多了。

他本就只剩一件单袍,此时又被雨水淋得透湿,冷得瑟瑟发抖,几乎忘了尊卑礼仪,跳下马后也不管百里霂,飞快的跑进了那个四面透风的小棚子里。

百里霂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也翻身下马,将逐日拴在了门口的木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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