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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人间见白头——by蒟蒻蒟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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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闹了,你也别为难我了好不好?”

百里霂一怔,倒不说话了。

岳宁抬起脸,眼泪汪汪的看着他:“等我伤好了就跟他们一起去修城墙,我也不说你的男宠什么的了,等回京我也不会跟我爹告状……”

他开始还是小声的抽着鼻子,后来渐渐的就哭出了声:“你别让他们打我了,我……我屁股好疼,”这一哭就止不住般,“呜……我不要看死人了,好多血……”

百里霂看着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终于还是忍了笑,随手拉过一件衣服去拭他狼狈不堪的脸,想放硬口气教训他两句,却还是好笑:“你一个男人哭成这样不觉得丢脸么?”

岳宁一面欣然的任他擦拭一面小声抱怨道:“又教训我,我爹二十年教训我的次数都没你多。”

百里霂曲起手指在他头上响亮的敲了一声:“你爹能保你上战场不被人杀么?”

岳宁伸手护住头,反驳道:“难道我听你的,就会不被人杀么?”

百里霂笑了笑:“你若是听我的,谁也杀不了你。”他敲了敲桌上那瓷瓶,“记得上药,要是偷懒不肯上药,我就让宋安把你架到校场上脱了裤子,让整个大柳营看着你上药。”

岳宁下意识的伸手护住了屁股,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百里霂站起身不再多说,转身就走出了营房。

只留下岳宁一个人发了一会呆,又伸手拿下桌上的药瓶,攥在手心里:“哼,百里霂。”

第七章

灵州的冬天似乎是一夜之间侵袭了整整九郡,一夜呼啸的北风过后,第二日的雪已经堆积到了腿肚弯那么高。驻守多年的老兵早已习惯了这样恶劣的天气,然而南方来的一营新兵几乎被冻得僵在了雪地里。

“嗬,这鬼天气。”推开营门的高大男子的漆黑的眉毛上都挂了雪花,一身鱼鳞细甲上也结了冰,被屋内温暖的炭火一烤,簌簌的向下滴着水。

白凡站起身,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这么冷的天,将军又清早去巡营了。”

百里霂拍打着身上的碎雪,道:“曲舜还去了启郡,听说那边的雪更大,要是有人夜袭,都不用费力爬上城墙了,直接在墙下堆个雪坡,走上来便是。”

他说到这抬头看了看屋内众人,摇头道:“那帮铲雪的,哪有诸位这么清闲。”

参军陆梓忙道:“将军这样说,我们哪里还敢躲在屋里烤火,还是出去的好。”

百里霂指着他笑出了声:“好你个陆梓,倒学着将我的军了。不说笑了,你们清点了一上午,各营今年的木炭棉被都分发好没有?”

“禀报将军,三营五营还有短缺。”

百里霂皱眉:“短缺?今年运来的物资还没有去年多么?”

众人一时面面相觑着无人答话,百里霂扫了他们一遍,也不发怒,指着宋安道:“老宋,你来说。”

宋安原本就是憋不住的人,听百里霂问起,便道:“是杜州牧说今年城中新插了几位主事,供给不够,所以从我们这里扣了些。”

百里霂听他说完,竟笑了一声:“杜升现在真出息了,拿我的东西去做人情。”

他这样子倒比发怒还要让人惶然,众人又静默了下去,只有屋中一大盆炭火还在噼啪作响。正在这时,杜升手下的一名姓周的长史送了今年要呈的汇奏集章来。这汇奏集章是每年年末要送到京城供皇上御览的奏章,向来由军中录事与州府主簿共同纂拟,列上一年的大小战事,胜绩伤亡,军资消耗等。

这奏章说白了也关系到过年的饷银赏赐,照例是要给百里霂过目一遍。可惜这周长史来的不凑巧,百里霂接过这纸文书只扫了一眼,就批到:文不成文,字不成字。

周长史知道这位大将军不太好惹,小心翼翼的陪笑道:“请教将军,哪些字句不通,我好回去禀告杜大人。”

百里霂冷笑了两声:“杜州牧手下官员七七八八也有百来号人,个个都是科举出生,一纸奏章不过百余字,倒来问我这武夫。每年几十石的俸禄就养了你们这帮饭桶不成?”

周长史被骂的狗血淋头,也不敢答话,只是垂首蔫蔫的站着听他骂。

百里霂将那纸奏章拍到他怀里道:“罢了,这字如此难看,若是交到皇上那里,呵呵,”他阴冷的笑了两声,“今年的饷银也不必发了,全都折换成笔墨,让你们上上下下好好练练字便是了。”

周长史听到这方才开口解释道:“原先每年主笔的都是王老县丞,他前几个月身子骨不行告老还乡去了,所以才……”

百里霂喝道:“所以灵州城里现在连个会写字的都没有?”

“不不,”周长史摆了摆手,“听说霍郡新调来一位姓苏的主簿,写的一手好字,文章也好,要不然卑职暂将他调来?”

“这还用问我?”百里霂抬了抬眼皮,突然道,“你是坐车来的?”

“呃……”周长史一愣,点头道,“坐,坐的马车。”

“那好,”百里霂站起身,“我就借你的车去杜大人府上。”

此时正是哺时,一众官员聚在杜升府上烧了羊肉锅子,正在吃酒,门外通传的小厮轻喊了一声:将军来了。话还没落音,门已被咣啷一声推开,百里霂大踏步走了进来,后面跟的是赶了一路马,冻得脸色发青的周长史。

百里霂嗅了嗅弥漫开的鲜香的羊肉味:“诸位大人好雅兴啊。”

杜升等人慌忙站了起来:“百里将军请上座。”

百里霂也不推辞,走上前去坐到了杜升的位子上,端起桌上的酒壶闻了闻,赞叹道:“真是好酒。”

杜升心如擂鼓的琢磨着他的脸色,一面给他斟了满满一盏的酒,陪笑道:“将军若是觉得还爽口,我一会着人多送两坛到将军府上。”

百里霂还是微微笑着道:“杜大人怎的如此小气,两坛怎么够?”

杜升忙道:“是是是,将军说要多少就是多少。”

“五百坛勉强够了,腊月二十八送到东营白副将那里,”百里霂对他拱了拱手,“我先代各营的将士谢过杜大人了。”

杜升一怔,张着嘴巴看着他,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却也只得含糊的应道:“百里将军客气了。”

百里霂站起身:“本将还有些不客气的话要对杜大人说,若是扫了各位大人的雅兴就不好了。”

杜升也跟着他慢慢的站了起来,牙疼般吸了口气,才道:“请将军后堂叙话。”

两人进去,再到出来,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百里霂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对屋内一干人等点了点头,算是告辞。只剩下一脸倒霉的杜升,连连叹了几口气,对着众人低声道:“真是个煞星!”

百里霂刚走出正厅,就有人递上一张纸来:“这是重撰的汇奏集章,请将军过目。”百里霂接过一看,的确是换人重新镌写的,笔法秀逸,行间玉润,确是写的好字。

“这是谁写的?”

“启禀将军,是苏漓苏主簿写的,他现在就在花厅,将军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可以让他现改。”

百里霂点了点头,随他向花厅走去。

这位苏主簿看起来年纪不大,趴在案上正在抄写厚厚的卷宗,直到被人出声提醒才看见了百里霂,忙放下笔,站起身来。

“你叫做……”

小主簿规规矩矩的拱了拱手:“卑职姓苏,名漓,字恒渊。”

百里霂许久不曾听人这样斯文的说话,倒有些好笑了,他走上前将奏章放到苏漓面前,在其中的一处地方点了点:“九月那场交战,北凉损失的没有千骑,只有七百余骑,改了吧。”

苏漓点头应了声,重新铺上纸,抄写了起来。

百里霂坐到一边的宽椅上,看着他一笔一划的写,突然笑出了声。一边的军中录事问道:“将军何故发笑?”

连苏漓也放下了笔,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百里霂摆了摆手,笑容还没敛去:“我是笑这小文书,字写得刚劲修长,怎么手指生的这样难看。”

苏漓怔怔的看了看自己的手,他手指本就不长,更加上这些时候受了冻,又红又肿,看起来就格外的粗短,却不料这个看起来威风的将军竟然以此嘲笑。

他冷下脸,说道:“将军是带兵打仗的人,当然要拿得起刀枪,握得住弓箭。不像我们这些无用的文人,只要能执起一杆笔就够了。”

百里霂笑了笑:“你这话不像是说文人无用,倒是在嘲笑我是武夫了。”

苏漓硬邦邦的回道:“卑职不敢。”

百里霂走到他案边去,取回了那纸汇奏集章,低头看了看,说了声:“好。”说罢,便转身走出门去。

第八章

灵州城,北城门。

浓黑的夜色里,风雪一刻不停地侵袭着这座北方的边陲重城,城上没有点火把,只在一个狂风吹不到的隐蔽角落里燃了一堆篝火。几个等着轮值的士卒围着这火堆声音不大的说着话,来回轮换着喝一壶辛辣的土制烧酒,以此来驱散身上的寒气。

突然,城楼台阶那边有些骚动,然后就有人声音不大的叫了一声:“将军。”

原本惬意的烤着火的几个人立刻爬了起来,站的笔直。穿着黑色大氅的男人踏着城头厚厚的积雪向这边走了过来,看见他们这样,倒笑了,摆了摆手:“都坐下吧,不然等后半夜你们上城的时候,倒站不住了。”

他说着,自己就先坐到了火堆边,伸出手烤了烤,其他几个人也都依次坐下了。百里霂这一来,原先正说着话的几个人倒拘束了,只等着百里霂问一句,他们便答一句。突然,百里霂收住话头,看向城楼那侧一个站着的身影,有些诧异:“那是岳宁?”

离百里霂最近的一名士卒便答道:“是他,这几天出乎意料的安分,晚间宋副尉问他要不要来守城,他也答应了。”

另一个人笑了两声:“想是被将军打怕了。”

百里霂摇头笑了笑:“他不像是这么容易就被打怕的,你们还是盯着点,别让他闯出祸来。”

几个人一齐答道:“是!”

正说话间,底下送了一锅肉粥上来,是惯例给守城将士们填肚子的,来人是伙头军里一个烧火的老汉,百里霂也见过他几次。

有人高声问道:“老赵,今天的粥稠不稠?”

那老汉弓着腰将粥舀到粗瓷碗里:“稠,不敢多放水,慢慢熬的。”他看见百里霂时稍有些吃惊,随后赶忙低下头:“将军也来一碗?”

百里霂摇摇头:“不必了,给他们分吧。”

守城的几个都由同伴替换了,向大锅这里围拢过来,轮到岳宁时,那老汉从锅底捞了浓厚的肉末端给他,还陪着笑,而岳宁也像是与他熟识一般,对他点了点头。

正在呼哧呼哧喝着粥的一名军士很是不以为然:“老赵头自从听说那个岳宁是睿国公的大公子,眼睛都放光了,整天巴结,还指望那位公子回京以后能提拔他么。”

其他人碍于百里霂在场,只是低声附和了几句,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岳宁大约是听见了,却没与他们置气,坐在角落里小口的喝着粥,本来冻僵的嘴唇慢慢的恢复了暖意。临近的火光明明暗暗的晃着,忽然就被一个黑影挡住了,岳宁抬起头,看见百里霂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怎么不去烤火?”

岳宁侧头看看那边围着火堆大声说话的男人们,摇了摇头。

“我一直没问你,你究竟是怎么得罪了皇上,以至于被发配到了这里,”百里霂状似随意的的问着,“连你父亲和舅父的情面都不给。”

岳宁将已经被风吹冷的粥放到一边,擦了擦嘴角,低声答了句什么。

百里霂没有听清,向他倾下身来:“嗯?”

岳宁有些尴尬的向后退了退:“我找了几个人……去挟持宫里一个太监。”

“太监?”百里霂挑起眉,若有所思的重复了一遍,“就是那个皇上很宠爱的……”

“就是他。”岳宁说到这件事,才又恢复了些先前大公子的样子,满脸不忿,“我妹妹进宫十二年,贵为皇妃,皇上对她的宠爱竟还不如一个太监,我自然要去给她出气。”他正要往下说,却见百里霂神色很是不对劲,于是小声问道:“你怎么了?”

百里霂回过神来,扫了他一眼:“我这些年一直不曾回京,只是偶然听些传闻,原来他当真很宠爱那个太监么?”

岳宁怔了怔,才反应过来那个“他”是指皇上,他暗暗觉得有些不对,却也想不出是哪里不对,只好点头说道:“的确是很得宠,我妹妹说皇上这些年越来越荒唐,还抱着那人逛园子呢。”他说完才发觉自己说了大不敬的话,忙掩了嘴不再说下去。

百里霂的脸色却隐隐地有些发青,嘴唇紧抿着,许久都一言不发。

就在岳宁被他的神色吓得有些胆怯的想溜走时,百里霂又开口了:“所以你派人去教训他?”

“嗯。”岳宁应道,又不自在的加了一句,“但是没有成功,算他运气好,被人救走了。”

百里霂脸上又恢复了些许笑意,在他脑门上敲了敲:“真是白长了个漂亮脑袋,这么傻的主意也能想得出。”

“你……”岳宁有些火大,却也不敢再与他冲突。

百里霂却不依不饶的捻起他下巴,问道:“你方才说,你妹妹进宫十二年,那你如今多大了?”

岳宁难堪的被抬着下巴,话都说不太利索:“我,我比我妹妹大一岁,今年就要二十八了。”

百里霂听完了他的话非但没有放手,反而变本加厉,伸手在他脸颊上摩挲起来,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哦?这么说,你比我还要年长些?”

岳宁被他这副样子吓得不清,拼命地推开他:“你你你要干什么?”

“你不是一直清楚的么,我可是好男色的,”百里霂虽然被推开,脸上笑意不减,“年长的世家公子的滋味……”

岳宁吓得脸色都变了,跌跌撞撞的就向城下跑去,直到听见身后响亮的笑声,他才明白过来,自己又被结结实实的耍了。

腊月二十六。

远来的琴声临着一池冰封的湖水,更显凛冽。弹琴的人坐在湖东的暖阁里,四周垂着厚毛毡,将阁内的人和廊外听琴的将军隔开。百里霂轻叩着红木栏杆,在如水的琴声中微微有些出神。

突然一阵脚步声扰乱了这片刻的宁静,琴声一顿,便停了。

百里霂睁开微闭的双目,看着远处走来风尘仆仆的年轻人:“曲舜,你回来了。”

“将军,”曲舜微一屈膝,向他行了军礼,“启郡城墙外积雪壕沟都已清理干净了。”

百里霂点点头,向他走近两步:“你这两日辛苦了,趁年前空闲好好休息几天。”

曲舜摇了摇头:“将军,方才斥候来报,城外雪莽山附近有小队北凉骑兵的踪迹。”

“哦?”百里霂皱起眉,“小队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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