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能够看穿自己的心思一样,那包裹自己的嘴唇又一次加重了力度,与此同时,一只冰凉的拇指轻轻的拂去了自己眼角的泪水。
意瑾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见那一双含笑的墨绿色的眸子。
“老福……”他听见自己用一种可笑的、颤巍巍的、撒娇一般的哭腔喊着他的名字。
那双手也不再去抹他的眼泪,而是伸出手去搂住他的肩膀,将他整个人都按在自己怀里。
“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你知不知道,发生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啊!”意瑾抽噎着,终于将憋在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听见你跟骆驿谈话我就已经知道了,我怕你怪我,就什么都没说。要是我没有写过那本《暗潮》,要是我能够提前把一切都告诉你,让你防备沉思灏和Gustav,你也不会受伤。你要走的时候,我怎么都拦不住你,后来听说你遇到了危险,我当时心里真的好难受……”
“现在不是没事了吗?”老福笑着宠溺的拍打他的后背,“别哭了,那么多人看笑话呢。”
意瑾抹干净眼泪,这才注意到自己与老福周围,正围了好几个人。
一身狼狈的小主唱齐梁,躺着中枪的前男友沉思灏,还有一脸愤愤不平的Gustav。
“Floyd,你实在不够意思,当着我们这么多人的面乱来。”Gustav眯着眼,他还在为Floyd当着他的面亲吻意瑾耿耿于怀。
Floyd全然不理会Gustav的话中带刺,将意瑾打横抱起,说道:“僵尸还在骚乱,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们还是赶紧去追李蒙吧。”
说罢,便转身去发动沉思灏的那辆破旧的厢式货车。
齐梁赶紧跟上去,坐在意瑾身边。Gustav斜睨了Floyd一眼,也挑衅似的坐在了Floyd身旁。唯留下沉思灏一人,孤身立在那里。沉思灏作为这次骚乱的主谋,如今已经全然没有了初见意瑾时的神气,一脸颓丧的低着头,像一个由于莽撞而做错事的孩子。
Floyd摇下车窗,问他:“你不上来吗?”
“不要带他,他是个坏人!”齐梁横他一眼。
见沉思灏没有反应,Floyd也不勉强,只是点头:“那也行,但是这里很危险,你又没有车,自己走的时候要注意安全。”
齐梁正想指责Floyd太过于老好人,却见坐在前排的Gustav忽然下车,打开后排车门,将沉思灏硬塞到齐梁身边,说:“车是你的凭什么你不能坐,白白便宜了他们。”
Floyd也没有异议,发动了车,朝小镇的边界开去。
车到边界,却没有看见原本严阵以待的军队。一种不安感逐渐涌上意瑾心头。正在此时,躲避在暗处的骆驿猛的冲出来拦在车前:“停车,停车!”
“事情不好了!”骆驿说,“刚才有个人杀死了齐司令,乘着军队失控的时候带着那群僵尸往老城的方向去了!”
意瑾听了这话,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千万不能让他们进老城!”骆驿一把打开车门,也挤上车来:“Floyd,赶紧送我回去!”
一辆国产车里塞进六个大男人已经是极限了,后面一排挤着的几位直觉得喘不过气来。与此同时,老态龙钟的引擎发出痛苦的响声,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歇菜。
本以为会看到成群的僵尸和与之交战的军队,但是他们一路向前,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军队去哪儿了?”意瑾问。
“当时僵尸冲过来,一阵混乱,被咬死了一些。剩下的被紧急调派去防守军区总部了。”骆驿回答。
“该死的,他们为什么不去守城?”Floyd问道。
Gustav回答:“你是懂得Pasamonte的,谁去守城,谁就会被他杀了。”
“更何况,关键时候保住自己的安全,切断网络电缆通讯信号,死多少人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从来都不缺人。”沉思灏补充。
正在言谈间,从国产厢式轿车开不开又闭不实的窗口,几人清楚的听见了丧尸的嚎叫,向外看去,原本消失不见踪迹的丧尸已经在此地传播开来。丧尸传播的速度不比军队进军,因为到哪儿都得扫荡一通,这是毗邻小镇的第一个区,也是第一个遭殃的地方。几人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流窜于大街小巷的僵尸们,想到他们没有多久就会涌进还在睡梦中的居民的屋子,将他们统统杀死,就不能不坐视不管。但是骆驿有他自己的想法,他是无论如何都得保住老城的。
正在几人犹豫之间,已经有一个新鲜的穿着军服的僵尸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冲了过来,抱住车窗就要往车里挤。
几人早已经被挤的不耐烦了,见这僵尸还要来这里添乱,自然是被骆驿一枪爆掉了脑袋。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骆驿问道。
Floyd知道骆驿的担忧,自然不会耽搁他回老城,说:“你开车往老城走,我下去替你挡住这些僵尸。”
这才说了几句话,又有一个僵尸冲上来将自己的胳膊探进车窗。
“你怎么挡得住那么多僵尸!”齐梁试图阻止他不切实际的想法。
一旁的沉思灏看见僵尸肆虐,早已经悔的肠子都青了,当即便说:“我跟他一起下去!”
意瑾连忙打断他们:“这些僵尸无论如何是挡不住的,你们都不要逞强。不过,既然僵尸们还在这里,李蒙一定也没有走远。与其跟这些僵尸较劲,还不如拖延住李蒙,给骆驿回老城创造时间。”
“那我们怎么样才能找到李蒙呢?”齐梁问。
“那就要问Floyd和Gustav了,天就要亮了,要是太阳照下来,哪个地方比较安全?”
Gustav扫视四周,数不清的高楼为了采光考虑都开满了落地窗。等到僵尸砸碎这些窗户爬进去,多多少少会引起一些火灾和爆炸,玻璃和窗帘一破,再加上室内的明火,采光效果不知道要好到什么程度,自己自然是不会大脑抽筋待在那儿的。换句话说,只要是在陆地上,天一亮肯定不怎么安全。在这种情况下,李蒙会出现在哪里呢?
Gustav想了想,说道:“下水道。”
“那好,我们就兵分两路。Floyd和Gustav在这里牵制住李蒙,骆驿和我们去守住老城,阻止僵尸再进入城内。”意瑾说。
“想法倒是不错,但是你怎么能肯定我会帮你们。”Gustav问。
意瑾横了Gustav一眼:“你和沉思灏设计绑架齐梁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如今沉思灏倒了,李蒙也不听你的。有那能力帮着李蒙作嫁,还不如见风使舵,先帮着我们。至少稳赚不赔。”
Gustav点头:“也对。”于是翻身下车。
“老福!”意瑾喊住Floyd,将骆驿手里的枪一把抢下塞到他手里,“不要再受伤了。”
老福点点头,又将枪还给意瑾:“这枪你们留着,我们自有我们的解决方法。”
话音未落,两人已经像鬼魅一般消失在了黑暗里。
“接下来,让你们瞧瞧本国师的厉害!”骆驿接替了Floyd驾驶室的位置,猛踩一阵油门,带着其他人直奔老城。
26.遗物
“要是你难过可以哭出来。”意瑾对身旁的齐梁说道。
如今大家面对着更加棘手的困难,也没有人去关心齐梁的心思。齐司令被李蒙所杀,别人都不在乎,不代表齐梁也不在乎。
齐梁伏在窗口,望着外面漆黑一片的寂静街景,听见意瑾过来安慰他,轻轻摇了摇头。
“我只是在想,要是僵尸病毒爆发开来,会死多少人?”
小镇当晚的景象又重新浮现在眼前,慌乱、恐惧、死亡与杀戮。到那时,恐怕是跟屠城没什么两样吧?意瑾不敢再往下想了。
与此同时,厢式货车也终于驶进老城,前方拐弯不远的地方便是军区总部,与平民区的毫无戒备截然不同的是,这附近正被军队严密的守卫着。
齐梁看着那些军队,又说:“要是有军队的火力支持的话,结果就会完全不一样了吧?”
齐梁的话是越来越难懂了,意瑾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齐梁已经打开车门冲了出去。
“齐梁!”骆驿听见一阵声音,下意识的去看后视镜,后视镜里哪有齐梁的影子!他正想停下车来问个究竟,却被意瑾拦住了。
“齐梁是在做他该做的事情,你也有你该做的事情。”意瑾见骆驿的眼里满是担忧的神色,又安慰他:“更何况,齐梁是齐司令的儿子,在军区毕竟安全一点。”
原本塞的满满的一辆车,已经少了好几个人。他们愿意为了保护老城愿意只身冒险,骆驿又怎么能够阻拦,只是咬咬牙又向前开去。没有多久,剩下的一行三人便登上了老城中最高的建筑物的顶层。
经过一夜的混乱,此刻,天色已经渐渐发亮。
骆驿、意瑾与沉思灏三人站在顶层的天台上,俯瞰着等待整座城市渐渐醒来。那些高楼被朝霞镀上一层银色的光线,顺着那些微光,他们看见老城四周破败的围墙。这就是他们的最后一道防线吧?与此同时,他们来时的方向,已经由于僵尸的入侵而一片混乱。
“赶紧开始吧。”意瑾提醒。
骆驿点点头,打开一本线装本的古书,学着那上面的图画做了几个手印,又念了一段咒语,但是似乎一点作用都没有。
骆驿尴尬的解释:“我这法力是时灵时不灵,得多试几次。”
说罢,又将之前的手印与咒语小心翼翼的重复了一遍,意瑾睁大了眼睛等着看国师的必杀技,过了半天,却是一阵平静。
“怎么回事哦……”骆驿嘀咕着,又捧起那本线装书,翻到手印的后一页,看了好久才发现那一行蝇头小楷的注视,终于一拍脑门:“哎呀,忘记拿黄符了!”说着,又手忙脚乱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黄符。
骆驿用右手夹着那枚黄符,四指一弹,黄符便凌空悬在空中,骆驿又小心翼翼的照着那书摆出手印,摆到一般,又猛的一拍脑门,继而焦躁的挠着脑袋,委屈的说:“手印做错了……”
意瑾哭笑不得,只能上前去安慰他:“别着急,你慢慢来。”
骆驿搓搓手,痛定思痛的深呼吸三下,又依样做一遍。
“哎呀!黄符掉下来了!”
如此这般十来次,终于听见骆驿兴奋的大喊一声:“意瑾,我成了!”
意瑾扭头看过去,只看见老旧的城墙重新焕发出生气,破旧的砖瓦莫名的散发出一道耀目的白光,那白光丝丝相连,向纵深延展开,竟在半空中形成一个耀目的白色结界,如同盔甲一般将老城整个儿笼罩在里面。
骆驿捏着那枚黄符,看的入了神:“这就是我们骆家祖先布下的结界?”
意瑾抬头,感觉整片天空耀目的白光美好的快要让人窒息,内心一股无法表述的崇敬与仰慕涌上来,让他无法思考自己即将面临的危险。
保护着古城一千年的城墙啊,如今又重新复苏。
——这是一千年前的国师留给这座城市最后的遗物。
“你看,太阳升起来了!”骆驿指着东方的一轮红日对意瑾说,“城墙的法术,在白天是很厉害的,只要太阳不落下,老城一定不会有事情!”
意瑾也被骆驿的兴奋传染了,重重的点点头。视线往远方飘去,却又见到那枚太阳,昨晚的黑夜太过漫长,让人对阳光产生非同一般的依赖。
真好,太阳升起来了。意瑾对自己说。但是……老福他们还好吗?
城墙的那一头,Gustav与Floyd两人已经在纵横交错如同迷宫一般的下水道里走了很长时间。
下水道阴暗潮湿,水面上漂浮着形状诡异的腐烂固体物质,由于没有雨污分离的管道,所以总是透着一股恶心的怪味,这一切都让Gustav抱怨不已。因为各种原因,他也经常不得不在太阳升起之后为了躲避阳光而钻进各个地方的下水道,下水道并非良好的人居环境,这他也知道,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地方的下水道能够令人作呕到这种地步。而且,由于亚洲人身材矮小的缘故,下水道的空间也格外逼仄,只能弯腰前进。
一旁的Floyd并没有Gustav这么剧烈的反应,想必是习以为常了。
越走越是郁闷,终于Gustav闷声闷气的用法语问Floyd:“我们还得走多远?”
Floyd转过头,只见Gustav紧紧的捏着鼻子,眉头拧成一个“川”字,又是一脸嫌恶的样子,顿时觉得好笑:“你又不需要呼吸,为什么还要捏着鼻子?”
“不需要呼吸就不能捏住鼻子吗!”说着,Gustav猛的一脚踩下去,一只过路的老鼠连吱都没有来得及吱一声,便被踩的肠穿肚烂、屎尿横流,“上面的楼都建的光鲜亮丽,怎么一到下面就变成了这么个德行。”
Floyd弯下腰,将另外一只吓呆了的老鼠从Gustav身边赶走,抬起头来的时候,却发现头顶上的缝隙里透出一缕阳光。
“天已经亮了。”
“没有墨镜真是不方便,”Gustav眯着眼往缝隙外面看,路崖上正躺着一只断腿,“Pasamonte到底去哪里了?怎么还不出现。”
就在这时,Gustav察觉到了身边的异样:密密麻麻的老鼠互相推搡着,正疯狂的朝他们涌来。
“他们在逃跑。”Floyd说,“Pasamonte一定就在这附近。”
说罢,便径自淌着脏水向前走去,循着老鼠涌来的方向,不一会儿就来到下水道的一个蓄水池边。最近天气干旱,蓄水池里的水并没有涌出池沿,而那对面的池沿上站着的人,不是李蒙又能是谁呢?
“Pasamonte!”Floyd对着那头喊道,他的声音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显得分外清晰,“在事情已经变的无法挽回之前,停止吧。”
Pasamonte转过身来,在蓄水池的那头与Floyd和Gustav两人冷冷的对视,皇后的头颅已经从玻璃罐子里取了出来,被Pasamonte捧在胸前。那双水汪汪的、蓄满无辜的眼睛此刻却闪烁着疯狂的神采,不同于以往的柔弱,此时的皇后正用严厉的目光审视着那两名叛徒。不等Psamonte拒绝,她已经开口怒喝:“放肆!Floyd,Gustav,这就是你们对待本皇后的态度吗,你们都给我跪下!”
曾经并肩战斗过的三名骑士,此刻正以一种诡异的三角形的姿态重新汇合。到而今,已是两百多年过去了,他们难道不应该相继死去变成黄土吗,为何又会在此纠葛?昔日里风华绝代的皇后,此刻只剩下一颗残破的头颅,褪去她所有的矜贵与娇弱,拼尽全力愤怒的叫喊着怎么会这样呢?
莫说是旁人,就连他们自己也想不到为何会如此。
但是皇后依然是皇后,那个受尽委屈含冤而死的皇后,那个与他们朝夕相伴数十年的皇后,那个他们发誓拼尽姓名保护的皇后。
于是,两人听了这命令,都是毫不犹豫的当即跪了下来。
小皇后将满心所有的不满与怨怼通通发泄完了,终于失去了力气,只能倚靠在李蒙的怀里轻轻啜泣:“Floyd,Gustav,Pasamonte,为什么,我们不能重新回到过去呢?”
小皇后的眼泪一滴一滴掉在蓄水池里,发出叮咚的声响。
“走上断头台的那天,你们都不在。斧子切断脖子的时候我真的好疼,那些人就这么瞪大眼睛张大嘴巴的看着我,等着我死。后来,他们都笑了。为什么!我明明那么疼,为什么他们还能笑的那么开心!为什么,我有这样可笑么?”她哭着,咬紧了下嘴唇,恨恨的说道:“我要他们知道我到底有多疼……我要他们再也不能嘲笑我……我要他们全部都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