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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猫——by萤火虫凉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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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公子吹的是一本讲白蛇妖在个雨天爱上小书生的小说,小林给苏唯读完没收回去的。

某个插页里夹了张画,瞎眼的老道士背着个酒葫芦,拖着个小童子,小童子扛着面大旗子,竖着写了“斩妖除魔”张牙舞爪四个字。

小白公子豁然开朗,作为小空山白虎世家的公子,这几分法力还是够的。

上回小丁书生的生意没做成,实在是因为那书生和那鱼精都犟死人。

在心里默默做了决定,忧愁的小白公子怀里像揣了只小鸟儿,捏起苏唯的手就是一大口,苏唯“哎呦”一声。

吃了饭过了午,小白公子晒够了太阳,决定出发去斩妖除魔赚银子。

小苏大夫就一床被子,还太薄,两个人抢着让着盖着总得余出半个身子去……要不就买床被子,再买……一笼屉包子好了,还有街口的猪头肉,拌上白菜心儿,清清爽爽,不腻微甜。

“我出去了!”欢喜鼓舞的小白公子摇摇扇子,对着苏唯说。

“去哪儿啊?”苏唯赶忙问他。

“他能去哪儿啊,肯定是去小空山上乱跑呗。”小林倒弄着草药说。

小白公子虎目一转,哼了一声,瞪他一眼。“晚上记得等我吃饭。”

一反手,肩上多了一件家户事儿,扛着就出门了。

小林手上的小白嘴儿山药“哐”掉在地上。

“怎么了?”苏唯急急问。

“斩……斩妖除魔!”

话说小白公子扛着他那面小旗子就上了双龙镇,踩在方方正正的青石板街道儿上,穿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

左看看,又看看,油铺子米铺子铁匠铺子,过了石板桥,路过香粉铺子打了个大喷嚏,小旗儿也摇三摇。

青天白日,大道昭昭。

哪里有妖大胆到在青石镇生气满满的街道上晃荡的地步,当然,除了这只耳朵都还没收回去的白虎妖,转着转着就被路边的吹糖人儿吸过了眼睛去。

卖糖张见一个锦衣华服利利索索的俊朗小公子停在面前,紧着鼓了腮帮子,吹出了一只威风的大头老虎。

糖人张的甩了糖尾巴,刚要把东西递给那眼巴巴的小公子,就见到他肩上那响当当的四个字儿——“斩妖除魔”,立刻把手收了回去,扛起了东西就走。

“你走什么?”小白公子一手摇着那把折扇问。

“这双龙镇祥和太平,哪里有什么妖魔鬼怪,你这小道士哪里有生意,又哪里来钱买我的糖人儿?”

卖糖人儿的理直气壮,不幸戳到小白公子低落心情的死穴。

“我……”小白公子认真盯着他,糖人张看着那阳光底下泛着金色光芒的眼睛,打了个寒战。

要不……把那只糖老虎给这个小公子吧……破财免灾……破财免灾……

正这时,一人斜刺里慌慌张张就冲了出来,拽了小白公子的胳膊。

“你捉妖?”

小白公子点头。面前站了一个矮矮小小的男人,背上好似背着口大锅一样罗着。

“跟……跟我来。”他气喘吁吁。

小白公子转了转心思,半点儿没着急。

一眨眼,一抬眉,一展折扇,傲气地对着糖人张哼了一声,“谁说我没生意?”

第十五章

小白公子跟着那罗锅儿男人,一路上拐来拐去,巷子叉着小街,小街穿着胡同。

双龙镇不知道啥时候打了这些针脚杂乱的补丁。

好快,这小人儿脚底下好似踩着风滑着冰。

“先说好了,一百文打回原形,三百文眼不见为净,五百文一劳永逸,魂飞魄散,永不超生。”小白公子拿扇子“当当”敲敲那橐驼弓起来的后背,跟他讲价。

“道士小哥,这话你不用跟我说,到了地儿,您亲自跟我家主人商量吧。”橐驼一笑,面皱如菊开。

转眼间两个人就在所静谧大宅前停了下来,院子在巷弄尽头,粉墙上探了还没凋零的错杂藤蔓出来,周围碧水缠绵,远处似青山袅袅。

正中一块大匾——“海棠别院”。

“道士小哥请进。”橐驼拍了拍狮子头门环,有人从里面“吱咣”开了门。

小白公子抬了衣襟,轻巧跨过高高门槛。

他跟着橐驼进了门,一路上一个人也没看见,别说……妖。

但亭台楼阁,奇巧山水,高低错落,缠绵依傍。偶有小蝶小鱼嬉戏花中池间,粉嫩可爱。

最显眼大片西府海棠,如云似海漫过回廊小亭石子路,深红幼苞,淡粉花瓣,或团抱或盛开,明媚妖娆。有结小巧朱果者,拥挤悬挂,圆润如宝珠。

小白公子皱皱鼻子,一股甜美异香萦绕鼻端。

这香……却着实有几分熟悉……那个那个,还是想不起来。

“这是什么味儿?”

“道士小哥没见着这满院子的海棠花?”

“哦?那你家主人做什么的?”

“我家主人是花农。”

进月亮门儿,穿回廊,橐驼带着小白公子到了一个干干净净的小院子。

橐驼敲了敲闭紧的窗户扇儿,问:“道士请来了。”

轻飘飘的声儿,绵长浓郁如花香,“你走吧。”

“道士小哥请。”橐驼回身儿,摆了个请的姿势。

“好。”小白公子刚刚走到门口廊檐儿下面,门就“滋”一声开了,探了一颗头出来。

弯眉弯眼弯弯嘴,有十来岁粉雕玉逐的大眼睛小童探了头出来。

“你是道士?”小童问。

“是,那你是这家院子的主人?”小白公子望回他去。

“那是我爹爹。”小童冲着小白公子勾勾手指,“进来吧。”

小白公子竖起折扇,敲在嘴唇上,耳朵转转,跟了进去。

门在身后慢慢碰回去……

小白公子左右打量,门窗四合,光线暗沉沉,雕花胖肚小香炉腾了曲里拐弯的烟出来。

哪里有大人?

“喂,你爹爹呢?”

“镜子里面。”小童抬起小手,指指卧房一侧的大铜镜。“我让阿驮帮我找个厉害的道士,把我爹爹请出来。”小童收回手,放进嘴里,怯生生咬着手指。

小白公子挑了张顺眼的椅子坐了,翘了腿。“请出来,才有银子拿?”

“恩。”小童楞,继而笃定点点头。

“笨蛋,打破镜子你爹爹不就出来了?”

“哈?不……”

小白公子看看小孩子大眼睛里面含着的两泡眼泪,看看那面半个人高的大铜镜。

“哦?”

无影镜?满室物事,没有半分映在其中,却仿佛个大洞,张开深深大口,要吞了一切才罢休。

无数张牙舞爪的浓密花藤从镜中爬出,卷了桌腿,缠了椅背,直漫到窗沿下才罢休。

藤上结的全是闭苞锁蕊的大小花苞。

爬藤近处,孤零零一把浇花的花壶。

小白公子起身,走到那镜子前面,细细端详。

极普通的妆台,极普通的铜镜,还有……极普通的梳妆盒子,戒指耳环绞龙凤的金镯子。

一支钗横在盒子中间,钗头一朵木海棠,与世无争静静开。

“哥哥你……你小心……”小童突然走到小白公子身后,揪着他衣衫一角儿。

小白公子一震一皱眉,要是山猫,早拿大尾巴将他甩开。

“小心什么?”

“花妖。”小童也锁紧了细眉头,大眼睛眨眨,“阿驮说,是花妖将爹爹拖进去的。”

“哦?阿驮见到花妖了?”

“嗯。”

“花妖是个什么样子?”

“阿驮说花妖有长长獠牙尖尖角,好几条手臂。”

“哈哈,那是蜘蛛妖。”小白公子揉揉小童的头。“那你还敢在这里,不怕妖怪出来将你也吃了?”

“小语在这儿等爹爹。”小童天真说。

“你娘呢?”

“我娘……去做花娘娘了。”

“哦……”

小白公子又看了那镜子几眼,暗暗思索下,接着走到窗户前,将木窗扇呼啦推开。

微光混着花香飘进来,小白公子深深吸了口气。

“真好闻。”

“哥哥,我……我爹爹……”

“别急。”

小白公子望着挂在粉墙上面的半边儿蛋黄太阳,这么晚,小大夫会不会急得出了汗,跳了脚?

不知不觉笑意挂了嘴角儿。

“哥哥,你笑什么?”

小白公子再揉揉小童的头发,杏仁眼收了凌厉,不知不觉散了温柔。“等这花儿开的时候,你爹爹就回来了。”

“什么时候开?”

“哥哥我来收银子的时候,哈哈。”

小白公子别了小童,自己踩着来时候的路向外走,半路上肚子“咕”叫了一声。

粗瓷碗,白米粥,苏唯夹了块五花肉过来。

没斩妖没除魔,但出奇饿……

鼻子耸耸,一只小蝶停了过来。

小白公子停了脚步,这边一朵,那边一朵,掐了满满一手花儿。

他记得,小李去青青巷的时候,也会给心爱的阿红阿绿捎上一大把,把阿红阿绿逗得往他怀里扑。

那个小大夫,会不会也扑进他怀里?

小白公子开始了美好雀跃的想象,这些花里胡哨的思绪,好像大饼一样,填了那空荡荡的胃。

苏唯却没往白大花的怀里扑。

坐在槐树底下等的苏大夫,听见他家山猫公子的声儿,轻轻说了声“回来了”,然后背过身儿默默去厨房生火。

白大花紧紧跟在苏唯的后面,看着他垂了眼默默添柴。

“你……身子不舒服?”白大花上前一步。

苏唯背着他摇摇头。

“你……生气?”小白公子再上前一步。

苏唯往锅里“哗哗”倒米。

“那个……”小白公子又上前一步。

“我还以为你不回来吃饭了。”苏大夫继续倒米,倒米的间隙说。

米粥要变米饭。

小白公子一下掐了他肩膀,将他手里面的米袋子夺了,扔到一边,流了些白米粒儿出来。

“给。”

“啥?”

苏唯摸摸怀里面被塞进来的东西。

软软的,一朵一朵,一片一片。

那该是……花和花瓣。

闻闻,甜香。

小白公子站在一边,看小苏大夫闻草药一样闻那被他揉地不成样子的花儿,眼睛泛着淡淡金色,殷殷切切舍不得眨。

“送……送我的?”

“自然。”

苏唯手颤一颤。

那股子甜香,从鼻子钻进去,一直渗到了心里。

“什……什么花?”

“海棠。”

“骗人。”小苏大夫边说边将那揉了一遍的花又紧紧塞进自己怀里面。

“怎么?”

“海棠恨无香。”

第十六章

蝉鸣尽,暮秋夜儿深。

苏唯翻了个身,卷卷被子,向炕里面缩了又缩。

怎么缩来缩去,躲来躲去都逃不过小白公子黏黏腻腻的手臂,非要耍赖揽在他的腰身儿上。

“怎么,睡不着?”小白公子凑到苏唯耳朵根子说。

软地棉花一样,痒地绒毛一样。

苏唯吓了一跳,手肘向后一挥,“砰”。

小白公子捂着鼻子,大叫:“哎呦”。

苏唯稀里哗啦坐起来,手忙脚乱,摸摸索索,好不容易找到那人上赶着凑上来的脸颊。

心急火燎摸摸……黏的……湿的……鼻血……么?

“怎,怎么办?”小大夫忘了偏方忘了帕子。

小白公子吸吸鼻子,慢条斯理伸了手,抓了苏唯的手指,轻轻把几滴血舔了。

“不流了。”小白公子的声音又低又酥,带着含糊。“别担心。”

原来自己的血是甜的?暖的。

小白公子用热舌头尖儿挠着苏唯手背浮出来的骨线。

一下又一下。一下再一下。

“还,还痛么?”苏唯犹犹豫豫,收手还是不收?

小白公子不回答,仍旧舔舔,舔舔手腕,舔舔一跳一跳的脉搏。

小林说,他鼻子直直挺挺,蝴蝶站在上面打滑闪了腰。

来看诊的大姑娘小媳妇会问问,那个鼻子高高的小公子是谁?有没有……婚配?

苏唯想他怎么不小心撞了那人的鼻子。

山猫的鼻子有用,用来跟着猎物的脚印气味儿。

小白公子的鼻子也有用,用来,招蜂引蝶。

思及此,苏唯愈发想收回热乎乎的手指头。

这样的话活该活该。

苏唯使劲儿甩了小白公子的手,将那人的口水在被子角蹭了蹭,把手紧紧窝在自己怀里面。

“哼。”

苏唯竖了耳朵,听见小白公子悉悉索索翻了身,还故意将他被子抢了半边过去。

苏唯想起来被他揉地七零八落的甜香海棠,闻着这海棠的意外甜香,想起大山猫股扭股扭撒娇的样子。

想……这不过是只山猫罢了。

苏唯默默叹口气,小心伸出手去,摸着他宽宽暖暖后背。没回应。

向上,顺顺滑滑的头发,散着。

再向上,毛茸茸的耳朵。

“我睡不着,跟我说说话。”苏唯一边捏那耳朵一边说。

“呼啦”白大花一滚,主动扎进小苏大夫的怀里面,咬住他衣襟。

没轻没重啊。

苏唯心里叹气又叹气,这件亵衣,怕是又要补了。

半夜里折腾一回,两个人全睡到日上三竿,太阳晒着屁股。

白大花四仰八叉腻歪在被子里,挠耳朵捏鼻子都不醒,还哼哼起“咕噜咕噜”的舒服小呼噜。

苏唯拿他没办法,踩着它到床边坐了,一边穿鞋一边问他,“是谁说要斩妖除魔去的?”

小白公子吧唧吧唧嘴,梦里面好似吃了阿大阿二,小呼噜更上一层楼。

苏唯知道山猫没有雄心壮志,大概更没有从一而终这个说法儿,只好摇摇头。

一股子小失望,含着酸带着咸,漫上心田。

他先走到窗台前,轻轻落下手指,寻找,想摸摸那丛七零八落的花。

没……没有?

苏唯心眼里“咯噔”一大下,是晚起的虫儿吃了,还是早起的鸟儿给叼了?

他使劲儿吸吸鼻子,想找到那花儿的位置。哪里都浓,哪里都淡,似有若无,才是海棠真香。

“呀!”苏大夫心好似被毛线绑住,又紧又扎地慌,这是他养的山猫送他的花啊!

“怎么了?”温热的气息霎时环绕苏唯周围,“伤到痛到没睡饱?”

“花……”苏唯摊开空空的手心。

小白公子蹭蹭呆呆苏唯的侧脸颊,顺着他视线看过去。

昨日带回来的西府海棠,好似融成水墨,渗进了木窗台里,一支支一朵朵,栩栩如生,清晨阳光下含苞吐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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