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选择内斗,那就只能死无葬身之地。
队伍之中,最轻松的反而是担当了领队职务的亚岱尔。不知是不是该说他太缺乏责任感,一路上东张西望,并不是在观察环境,他的样子,更像是单纯的——观光。
走在他后面的扎克几乎不敢置信,亚岱尔这人,似乎怎么也无法和愉悦联系在一切,但是他此刻表现出来的欢欣与雀跃,似乎表明他正处于一种相当愉悦的氛围之中。
这种气息,就如同是刻意营造出来的。扎克不是见不惯亚岱尔快乐,但是他越是表现的快乐,他就觉得越是难过。
就当扎克正在感慨亚岱尔与平日不同的时候,变相陡生——
原本正在四处张望的亚岱尔,没有任何征兆的,就在他的眼前……栽倒下去。
他的倒下是那般突然,仿佛他本人不过是一具扯线的木偶,一举一动都靠着丝线的拉扯。而那只无形中的巨手,像是突然扯断了那些控制的连线,让手中的木偶就这么失去了动力。
几乎是出自一种本能,扎克快速踏前两步,赶在亚岱尔那头墨绿色的碎发亲吻地面之前,搂住了他的身躯。
其他三人也有些傻,短暂的惊愕后,按照预先的演练迅速将扎克和亚岱尔围在中央,三人各据一方,严阵待命,做好了随时都可以战斗的准备。这个时候,不论是不是真的关心亚岱尔的死活,他们都只能采取这一个行动。游戏开始前整整一星期的训练给他们心里铭刻了一个理念——必须保护亚岱尔的安全,不惜一切代价,不然他们只有满盘皆输这一个结果。
有些魔法是需要长时间的准备和咏唱的,往往准备的复杂程度就代表着魔法实施出来的威力。三人一边默念着预先商量好的魔法,一边竭力搜索着进入攻击范围的敌人。然而在仔细观察后,不由的纳闷起来,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先是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没来得及体味轻松的感觉,转瞬就被一阵更深的恐惧感颠覆了。
亚岱尔·沃兹华斯,是如何晕倒的?
恶魔的诅咒?
他们连人影都没能看到,难道在视线看不见的范围之外,诅咒就可以生效吗?
如此,他们还怎么预防?
扎克一反平日的睿智谨慎,将所有警戒的工作都交给了其他三人,他不是信任他们,事实上,他们也没有值得令人信任的资本。然而,此时的扎克完全忘记了处境的危险,他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对自己说着“没事的”,“没事的”,“亚岱尔没事的”……当说到第十七遍的时候,他慌乱的心神才终于微微镇静下来。
默念的治愈咒语丝毫无差,这个时候仍然能做到这一点,扎克魔法协会首席的地位倒也不是浪得虚名。指尖凝聚的莹白光团越来越大,直到形成一颗圆球的形状,在扎克的指挥下,光球没入了亚岱尔的胸口。“醒醒,亚岱尔。拜托了。”
******
在亚岱尔倒下的同时,魔界的某一处,还有一件物品跌落于地。
那是一只精细雕琢出的水晶杯,原本,里面盛着琥珀色透明的液体,杯体的花纹将光线折射,星星点点的碎光如同晶石一般洒在液体中,异常璀璨。
而就在前一刻,它还被握在一只布满细鳞的手上,而那只手的主人也轻轻晃动着酒杯,眯着眼睛欣赏其中的光影明暗变化。
不过才是几秒钟的时间差距,那只原本漂亮异常的水晶杯就摔碎在地上,成了再也拼不回原样的碎片。而其中的液体,也不再晶莹透明,只是在地毯上晕出了一块暗色的水渍,显得有些脏。
索格里维持着握杯的姿势,然而全身上下的力气在那一瞬间似乎被全部抽离,就连一只酒杯的重量都无以承受。
亚岱尔。
是亚岱尔,他怎么来魔界了?
他疯了,还是不想活了?
PART 13
“你想怎么样?”扎克挡在亚岱尔的面前,自己是否有胜算他真的没有把握,关于对方能力的预测只是建立在猜想的基础之上。然而事实上,一想到他高贵的身份,一看到他纯净到没有丝毫杂质的黄金眼瞳,就足以让人失去所有抵抗的勇气。
但是,他的身后就是亚岱尔,陷入深度昏迷的亚岱尔……生死不明。
他已经退无可退。
索格里面无表情,一个人类,就算如何的蓄势待发,在他眼里连抵抗都算不上。
“你想对我们的领队做什么?”不愿承认亚岱尔的身份是内部的事,对于敌人,该有的气势还是丝毫不能弱——桑德斯如此认为。正好,先前咏唱的咒语已经接近尾声,抬手一指,数以百计的冰锥就像离弦的箭一般,朝着索格里激射而去。
白痴!扎克暗道糟糕。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将亚岱尔的身份讲出来,在来人还敌友不明的情况下?不过,这位魔神与亚岱尔之间似乎有着契约的维系,就算不是曾经看到的主仆契约,恶魔也不该伤害自己的契约对象吧?这个种族唯一重视和守护的,不是只有契约一件物事吗?
想到这里,扎克的心里似乎又重新燃起了些许希望。
然而,就在扎克认为可以不用剑拔弩张的时刻,原本还算冷静的索格里,忽然动怒了。
“你方才说什么?亚岱尔是你们的领队?”一双金黄色的眼眸狠狠的向着桑德斯瞪过去,其中,就像焚烧起无尽的炼狱火焰。只是一个眼神,桑德斯吓得差点就一屁股坐倒在地。
引起索格里不快的,当然不是桑德斯的攻击。他不仅完全没有看那些冰锥一眼,就连最基本的措施都没有采取,那些完全能将人刺个对穿的粗大冰锥,就被凝固在半空中的位置,就像一张形状有些奇异的冰幕。魔界红色的光线照射下来,穿透那些冰体,产生了或浓或淡的色泽。
从空气的感觉中,扎克就可以肯定,魔神刚才没有使用任何的咒语。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同时,也是曾经在魔法协会总部,他以及和他一样的许多巫师在见到索格里之后,会产生本能的敬意,甚至会向他下跪的根本原因。
这,便是魔法世界的等级制度。
威力、使用者、魔法属性……等等这些因素都可以不用考虑,低阶魔法在遭遇到高阶魔法时,当然会被无情压制。
看着几乎被吓傻了的桑德斯,索格里不屑的嗤了一声。转回脸,重新面对扎克,“他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亚岱尔是这次狩猎游戏的参与者?”
不得不点头,面对魔神的问话,最明智的做法便是有问必答,实话实说。
这个答案显然是索格里接受不了的,至少在短时间内,他还想不出能接受的办法。狩猎游戏、参与者、领队、对战、胜负……一系列相关的词汇闪过索格里的脑海,刹那间什么也抓不住,什么头绪都理不出来。唯一弄明白的只有一件事——
他们之间,相互站在了对决的位置上。
亚岱尔,你就真的想和我一决生死?亚岱尔,你真的不惜自己的性命?亚岱尔,你……
此刻索格里的内心翻涌起无数的疑问,与外人无关,他只想问那个正陷入昏迷中的男人。
昏迷?混沌的大脑似乎被这个词汇惊醒了。现在根本不是追究那些虚无答案的时候,他的来意,也不是为了那些。此刻,他真正应该关心的不是只有一件事情吗?再说,亚岱尔也并不知道魔界这一方的领队就是自己吧?正如,自己也不知道他入了这场局一样。
一把抱起了昏睡在那里的男人,没有取得任何人的允许,当然,他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允许。亚岱尔的发间沾上了草屑,索格里只觉得万分刺眼,刚才明明还在意到死的事情转眼就忘得干净,只记得帮他清理掉那些影响他睡颜的杂物。
扎克连喊糟糕。
原本,亚岱尔是被他护在身后的位置,现在却落入了索格里之手。不过是瞬息的变故,他甚至没能看清魔神移动的轨迹。眼睛的极限,只捕捉到两幕情景——第一幕是索格里站在稍远的位置,脸上表情万变,应该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绪,样子看上去有些苦恼。而第二幕,索格里却已经到了他的身后,并且将亚岱尔抱入怀里,身上的苦恼纠结也全都不见,只剩下无限专注的神情。
没有看清索格里的动作,不代表扎克就不会去补救这个错误。能不能补救成功那是后面才需要考虑的问题,现在需要做的,只是行动。
一柄短剑从背后拔了出来,受过无数高阶魔法加持祝福过的魔剑,考虑到普通魔法会受到的阶级压制,这是扎克在最短时间内能用到的……给予魔神伤害的武器。
魔剑在扎克的手中被高高举起,不仅如此,他在原本已经犀利无比的锋芒上又加上了一重高级咒语。必须要把亚岱尔夺回——扎克的心里只剩下这个念头。念由心生,同时指挥了动作,扎克用进去了朝着魔神的后背刺去。
索格里没动,一丝一毫的移动都没有。
他是没有觉察到这场偷袭?怎么可能,魔神天生的敏锐感觉,对环境、对境况、尤其是对危险,就算偷袭发自他视觉的死角,也不可能逃过敏锐感觉的捕捉。
他是躲不开这种蓄谋?当然不,肉体的强悍与爆发力,就算没有凭借魔力,其移动的速度也会远远超过视觉所能掌控的范围,方才的行动已经足以证明。
那么,他便是不想躲开。明明最荒谬,却成了唯一的理由。难道,就因为他怀里正抱着亚岱尔?
扎克的手动不了了。事到临头,他当然不会是失去了勇气,就算是要杀伤魔神,也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的状况,没有什么做不得的。但是,他的手就是再也动不了,凝固在半空中,像是被人施加了定身的诅咒。眼里,看见的只有索格里的手,和……亚岱尔的发。
那只手还停留在墨绿的发间,即使那里已经被清理的干干净净,连一点碎屑都不见。
从魔神身上弥漫出来的,类似于无限依恋的气息,无端让扎克觉得异常美丽,不管意志再如何坚定竟然不忍去破坏。
PART 14
如果睡梦中被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而那双眼睛的主人还在不断摇撼自己身体的话,不论多么深沉的昏迷,恐怕都无法坚持的吧。
他不记得自己何时晕倒,也不晓得自己为何晕倒。只是当那种坠落的感觉消失后,整个人便被锁入了一道专注的视线中。那道视线,除了专注以外,还有无限的灼热,让他即使万分疲惫也不得不勉强打起一丝精神。
本能的感到,如果还这般昏睡下去,那道视线的主人一定不会放过自己。而事实上,对方正在摇晃他的肩膀,大有一股如果他再不醒甚至不惜将他拆碎的气势。
真的很烦。他好不容易从浮浮沉沉的坠落感中解脱出来,多么希望能让疲惫的身心获得一个休息,但是这个人似乎根本不会如他所愿。
熬不过那种执拗,亚岱尔终于……睁开眼睛。
梦里的执着眼神和一双灼灼的金瞳交汇在一处,然后熔成一体。
是——索格里。
“哼,你还知道醒来。”明明眼里蕴含的忧心还来不及完全遮掩去,出口的却是刻意强调的冷淡。就像是猝不及防被撞破了秘密一般的……尴尬。
亚岱尔除了沉默以外,不知还能应对些什么。况且,除了应该这位魔神的古怪脾气之外,更重要的,他必须弄清楚自己目前的状况。也不再看他有些复杂的表情,省的等会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又引起索格里再次发疯。身体似乎还不能随意动作,亚岱尔努力让自己的脸朝外侧偏过去——至少,他要知道自己目前在哪里。
最先看到的,是挑高的屋顶,上面似乎雕刻了异常繁复的花纹,但是距离太远了,看不清楚具体雕刻的内容。接着是墙壁,从那种厚重的感觉判断,应该是材质坚固的石料,不过具体是什么也不得而知,被一幅幅巨大华丽的壁毯挡住了原本的样子。墙上有枝型的壁灯,点着粗大的蜡烛,每七枝为一组,造型奇特而不乏美丽。再往下便是家具,除了奢华以外,亚岱尔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形容词。地上,似乎还有地毯?
不过,他已经来不及看清楚了。
一双手将他的脸孔扳了回来,不知对方是否真的太过不满他漫不经心的态度,所以手法才那么粗暴。然后,一双唇就压了下来。
亚岱尔的瞳孔急速收缩,思绪停滞了几秒才得以继续运转。之前的一番努力,他没能弄清自己的所在;但是现在,他弄清楚了一件事。
魔神,索格里,在,吻,他。
当然了,如果在恶魔的观念里,如此带有暴力成分的举动能称之为“吻”的话,那么,索格里的确是在吻他。
粗暴到连亚岱尔能感觉到了腥甜的血味。
他不晓得自己昏迷了多久,但是他能肯定自己已经很久没有饮水了,再加上并不能很好适应魔界干燥炙热的空气,他的嘴唇一定早就干裂起皮,哪里经得住对方如此大力的碾磨。流血,那是一定的。
亚岱尔现在不能判断的是,如果别人遇到这样的事情会怎么做,自己现在又该怎么应对?他不是自愿,那是肯定,那么,他该悲鸣吗?还是求饶?
感觉到他的嘴角在微微上翘,因为彼此之间没有距离,就算是在细小的变化,也逃不过索格里的感知。那么,他又在笑了,那种与心意完全背道而驰的笑容。难道,自己在他心目中就只是一个被讥讽的存在?
原本不想理——既不推拒,也不配合,亚岱尔判断索格里这么做不过又是一时发了疯。按照以往的经验,疯狂中的魔神,还是少招惹为妙。直到,对方的舌探入了他的口腔,亚岱尔忍无可忍。
这,实在太过分。
意识里闪过一道咒语,亚岱尔只知道将其抓住,却根本不考虑那是什么。本能的咏唱而出,一道白光朝着索格里射去。说是光,其实也并不全对,至少那道纯能量的箭矢并不闪耀,不过是一股被凝固的乳白。
据说,彩虹七色在彻底融合之后,生出来的便是白光,而假如这道白光已经成为了凝固的质感,那么,显然已经不是一般的咒语。
索格里并不敢怠慢,就算只是眼角的余光瞥见来自亚岱尔的攻击,连咒术的原形都没能看清,但是本能还是在叫嚣着危险。有些恋恋不舍的离开他的唇,索格里翻身躲过了这一场致命的攻击。
望着还躺在床上的亚岱尔,显然刚才的举动已经远远超出了他此刻体力的极限,正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大量吸入肺部的魔界空气让他异常难受。
索格里眯了眯眼睛,不知是可笑还是可悲,刚才,竟然是他两百年来第一次吻上他的唇。就算最后被如此残忍的打断,但依然还是感觉出奇的美好。
右侧的肩膀有些湿,也有些热,看不看都是一样,刚才亚岱尔激怒之下还是对他的身体造成了伤害。血液流失的速度应该很快,竟然能在短短的时间就浸透衣袖,单从这一点上就可以确信伤口绝对不会太浅。奇异的是,索格里完全感觉不到痛。既然不痛,他也就没必要理会了不是。
目前心里唯一想要的,就是继续之前的事情。
索格里俯下身,转眼床单上就洇出了一块红痕,那是他的血。就算是恶魔,血液也一样是鲜红的刺目。
见他再次俯身下来,亚岱尔整个身躯都绷紧了。他再也不会天真的认为这位高高在上的魔神只是一时不痛快,具体到底是什么,他还没有弄清楚,他也不想弄清楚。对方的举动已经远远超出了发泄怒火的程度,只要知道这一点,对亚岱尔来说就足够了。
看见他的嘴唇又在无声蠕动,索格里只是冷笑。他知道他在做什么,又想重复一遍先前的咒语,或者,他现在无声咏唱的是更加歹毒的一种。“你再妄动魔力,只有死路一条。”面无表情,告知了一项残酷的事实。
亚岱尔不理会,只管继续。
“你想死?”索格里不相信,就算对世事万物都没有丝毫眷恋,但亚岱尔到底还是有一样放不下的东西。“你如果死在这里,我便将修·格连的灵魂流放到断狱。”没有吼叫,平淡的,甚至是轻柔的语气,索格里向身下的男人申明了如此做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