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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炖江湖之豆腐东施——by玉案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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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家富说不出话来,只重重点了头。

甄之恭翻身上马,在他依依眷念的目光中打马飞驰而去。

55.奸夫

接下来几日,窦家富便安心在甄家休养,秦氏派了一名小厮每日给他送汤送药尽心照料,令他感激不尽。

他其实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身子虚一点,不是病得下不了床,所以大部分日常活动还如平时一样,就是把练功一项暂时略去了。因对秦氏的照顾无以为报,又实在闲不住,便每日亲自下厨用心做上两道菜,用食盒装了让那小厮送过去,以此来聊表谢意。

只是这几日里秦氏始终没有露面,吃了菜也未让小厮代传意见,让窦家富稍感失落。

不过茶庄那边倒是每天有人专程骑马过来,向他汇报某人每日的动向,再捎上一两句话,辟如问他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或者诉苦自己又忙了一天连口水也没顾上喝,又或者说今天没胃口好想吃豆腐等等,诸如此类没营养的话。

那来传信的小伙子每每转述甄大少的话时表情都很古怪,心里对两人关系好奇得要死,又想笑不敢笑,憋得脸都要抽筋了。

窦家富只当没看见的,他发现跟某人相处久了,自己的脸皮厚度也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增加了,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被人好吃好喝地伺候了三天后,窦家富身体便基本康复了,只是甄之恭还没回来,传话说实在太忙,恐怕还需三五日才能脱身,他便有些怏怏的,那个家伙不在身边实在是太无聊了。

这日上午,窦家富躺在院子里一座假山下的竹榻上乘凉,躺着躺着就快睡着了。迷迷糊糊间,忽然听到旁边树丛后跑来两个人,压抑不住兴奋地议论着什么。

窦家富虽然被吵醒了,一时却懒得动弹,就继续闭着眼睛躺在竹榻上。

“哎,你听说没,二少爷醒了!”

窦家富听到的第一句话便让他心里一个激灵,跟着也清醒了。

算起来,甄之敬与其兄大打出手以致受伤昏迷至今已有十来日了,若不是此时听到人提起,他都快把这位二少爷给忘了。

他不由屏住呼吸,听树后两人继续说下去。

“不是吧,前两天大夫不是说二少爷多半要当一辈子的活死人么?二夫人当时听了差点撞墙寻了短见,后来喂了药才算安静下来。”

“嘁,最早来给二少爷诊治的那位王大夫不还说他恐怕活不了几天么,都是些坑钱蒙人的庸医!早上小喜子专门跑来跟我说了,昨晚跟他一屋的小福子给二少爷喂粥时,二少爷呛了一下,然后就突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把小福子吓得碗都给扔了!”

“乖乖,还真醒了啊?”

“那还有假!不过,二少爷醒是醒了,脑子却有些不大清楚,谁都认不得了,呆呆傻傻的,就连二夫人跟他说话也不理不睬的,还莫明其妙地突然发脾气乱摔东西。二夫人开始还高兴得直掉眼泪,后来见他这样就又受了刺激,一下子晕了过去。”

“会不会是昏迷太久了,醒了之后一时迷糊才这样,过几天就好了?”

“谁知道呢,也搞不好一辈子就这样了!”

“哎,可怜啊,想当初咱们家二少爷可是宁城第一风流公子的,迷倒多少大姑娘小媳妇儿啊。”

“嘿嘿,可不止是大姑娘小媳妇儿,还有不少男人都被二少爷迷得七荤八素呢……哎,不早了,干活去!”

树丛后的两个人一边低声调笑一边离开了,剩下窦家富在竹榻上目瞪口呆半晌回不过神来。

他对甄之敬的感觉有些复杂,既恨又怕,在听说他伤重昏迷生命垂危后又忍不住有些同情怜悯,毕竟此人虽然可恶,却也罪不致死。

不过,甄二少爷是死是活,是清醒还是呆傻都不是他能左右的,只要这位二少爷以后不要再来骚扰他就好了。

没有某人作陪的日子实在无聊,吃过午饭后,窦家富考虑要不要去茶庄瞧瞧,可是,那家伙那么忙,连回来的功夫都没有,自己去了不是会打扰他么……

正犯愁时,一名下人敲门进来,说有人送了一封信来给窦公子。

窦家富起先以为搞错了,等亲眼见到信封上写着自己的大名时才敢相信这信的确是给他的,当下惊讶非常。

奇怪,他无亲无故孑然一身,谁会写信给他呢?对方又如何知道他现在甄家呢?

活了二十年,窦家富还是头一回收到这种东西,只觉得十分新奇,小心翼翼地拆开封口后,取出一张散发着淡雅馨香的洒金纸笺,就见上面用秀逸清隽的字体写着数行字。

颠来倒去连蒙带猜地辨认半晌,他才大概弄明白这封信的意思,是请他今日傍晚酉时前往文澜街如意堂一聚。

信末落款不是手写人名,而是用殷红的朱砂印着一个典雅的字——“知”。

窦家富脑子里灵光一现,恍然大悟,这是宋知要见他啊!太好了,这下子可有事情做了!

他一下子便激动起来,举着信笺几乎要手舞足蹈。

宋大哥果然言而有信,说了过几日会找他,这就真的送信来约他了!不愧是读书人,瞧这信多有学问,字写得多漂亮啊!

虽然时辰尚早,离宋知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多时辰,窦家富却已经坐不住了。想着宋知为人文雅讲究,便特地洗漱了一下换了件杨柳青色的干净衣服,又将头发梳理齐整,然后兴冲冲地出门去赴约。

快要到偏门时,却见一人晃晃悠悠地从园子那边过来,却是小少爷甄之敏。

窦家富见到这位小少爷便有些头痛,刚想绕到一边的大树后避免与他相遇,不料甄之敏却已经看到了他,然后快步走了过来,他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

两人相距三尺时,甄之敏停下了,抱着胳膊挡在路中间,眼神怪异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接着凉凉道:“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的,这是要去见谁?”

花枝招展……窦家富嘴角一抽,这是夸他啊还是损他呢?

他耐着性子答道:“去见一位朋友。”

甄之敏哼了一声,“什么朋友,我看是奸夫吧?大哥才几天不在家,你就耐不住寂寞了?”

……!!!

这回窦家富不止嘴抽,连五脏六腑都跟着一起抽了筋,这小子才多大?好象才十四岁吧?怎么说出的话这么,这么,这么地让人想扁他呢?!

他也懒得解释了,挥着拳头恶狠狠道:“小孩子家家少胡说八道,赶紧让一边去,不然我揍你哦!”

甄之敏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你敢威胁我?”

真是岂有此理,也不打听一下,他甄小少爷怕过谁?!

窦家富担心与他纠缠下去会没完没了,误了宋知的约,遂把心一横,厚着脸皮道:“是又如何?你最好别惹我,否则你大哥回来我怕你不好向他交待!”

甄之敏心里一凛,居然一时间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他甄小少爷的确天不怕地不怕,爹不怕娘不怕,唯独就怕他大哥一人。

趁他愣神的当儿,窦家富闪电般从旁边绕了过去,然后撒足朝偏门奔去。

甄之敏这才回过神来,不由七窍生烟,恼羞成怒地大骂:“小豆腐,你这个不守妇道的男人!我要告诉大哥去,看你怎么向他交待!”

可惜窦家富已经跑得远了,听不到甄小少爷的反威胁。

作者有话要说:咳,“不守妇道”什么的是借用来恶搞的,就是图个一乐,大家随便看看~

56.约会

窦家富顺畅无阻地从偏门出了甄府。

他现在的身份颇有些微妙,甄大少对他的不一般人人看在眼中,只是现在还没有个明确说法,加上秦氏有意无意地“关照,下人们见到他都会毕恭毕敬地行礼问安,门卫也会毫不犹豫地予以放行,面上都几乎拿他当半个主子对待,但也仅此而已。他要是出门不会有人跟前跟后地跑腿巴结,也不会问他要去哪里几时回来,任他来去自如。

以窦家富的心机是感觉不到其中有什么问题的,相反觉得十分自在。

出门才走了几步,一错眼,瞥见前面拐角处似乎有人鬼鬼祟祟地探头朝偏门这里张望。他正要再看一眼,那人却一扭身迅速闪进了旁边的巷子里。

那人戴着一顶有着宽大帽檐的帽子,看不清面目,身形十分纤秀。

窦家富总觉得那个身形有点眼熟,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一时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不由得快走几步来到那个拐角处,结果巷子里空空荡荡的,连个鬼影也没有。

可能是刚才眼花,或者记错了吧。他摇摇头,继续朝前行去。

宁城的文澜街窦家富曾经跟着甄之恭去过一回,就是在名叫阳春坊的戏园子听戏。

除了戏园外,文澜街上还开着本城最有影响力和规模的诗社、书画斋、金石铺以及书院,宁城大部分文人墨客也在此呼朋引伴长期驻留,因此该街也被人称为书香一条街。

从甄府步行要大半个时辰才能到达文澜街,由于之前被甄之敏阻了一阵,窦家富找到位于文澜街最僻静处的如意堂时约摸正好到了酉时。

他风风火火地抬脚便要往里走,却被门口一名身着酱色绸衫的瘦削男子拦住,随便扫了他一眼后傲然道:“请出示本堂信物。”

窦家富虽然一身簇新穿得不错,但一来没有仆从跟随,二来气质平平,既不像文人也不像贵客,那男人便有些瞧不上了。

窦家富摸不着头脑,“信物?什么信物?”

男人不耐烦道:“本堂不对外开外,无有信物概不能入!”

窦家富暗忖,宋大哥那封信算是信物么?可他出门前好好放在自己屋里,没带出来啊,只得急道:“是宋知约我来的!”

男人一听这个名字态度立即来了个大转变,陪着笑脸道:“敢问阁下可是窦公子?”

窦家富答:“是啊。”

男人赶紧把门让开,点头哈腰道:“窦公子,对不住,鄙人有眼不识泰山!我家主人已经在里面等了有一会儿了,窦公子您请随我来!”

原来宋知是这里的主人啊,真了不起。窦家富一边感慨一边跟着那自称叫乔子义的男人进了如意堂。

如果说甄府的园子尽显一城首富的奢华大气,如意堂里则处处彰显文雅品味,里面曲径通幽别有洞天,哪怕是一盆花的摆放,两块石头的堆砌看上去都极有讲究,更别提随处悬挂的装裱精良的书画。

堂里静谧无声,看不到一个人影,仿佛与红尘俗世隔绝开来的另一个清净世界。

即便在甄府那等富贵所在呆得久了,窦家富依然在如意堂里比较局促,只觉得自己与周围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一举一动都太过粗陋随便,会破坏此处清幽高雅好似不染尘埃的氛围。

曲曲折折不知转了几个弯,男人在一间竹木搭就的雅舍外停下来,朝窦家富道:“宋公子就在里面,窦公子请进。”

窦家富便踏着木阶拾级而上,心里既觉新鲜又有些紧张。

雅舍竹门半开,里面正有一人在案前笔走游龙,挥豪作画。

那人白衣胜雪,眉目清雅,运笔间如行云流水,恣意洒脱。风从竹窗飒飒而过,掀起他纤尘不染的宽大衣袖,翩翩然好似凌空云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一般。

窦家富站在门口看得两眼发直,连大气都不敢喘,唯恐惊扰了屋内作画之人。

良久,那人手腕一转十分潇洒地收了笔,轻吁一口气后将笔投入笔洗中,抬头见到门口呆立半晌的人,不由轩眉轻扬,“小豆腐,你来了多久?怎么不跟我打个招呼。”

窦家富不好意思道:“就来了一会儿,宋大哥你在画画,我不敢吵到你。”

宋知微微一笑,又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他一遍,眸中闪过一道流光,颔首道:“不错,这个颜色很适合你,衬得你清新如柳肤白如玉,宋大哥几乎都认不得了。”

窦家富:“……”

其实自来甄家以后,他穿的衣服全是某人特别指定的深深浅浅的绿色,那天在茶庄遇到宋知也不例外。只是当时他在失过火的山头上奔波打滚了大半夜,以致浑身黑灰一片狼藉,好好的衣服也看不出本来面目,连带着本就平凡的五官更不起眼。

今天可是不一样,出门前他特地沐浴更衣过,也照过镜子,知道自己的模样干净整齐还算顺眼,可是再怎么样也消受不起宋知这番褒扬。

迄今为止也就某人跟他说过类似于调笑的话,可是某人跟他关系“非同一般”,他听啊听的也就习惯了。如今换成结交不久的宋知来说,虽然对方的神情一派光风霁月,并无半点不正经,还是令他有些不自在,脸红耳热张口结舌不知道如何回应才好。

半晌他才驴唇不对马嘴地问:“宋大哥,那个,你,你的脚好了没?”

宋知被他的窘迫逗得哈哈大笑,片刻后才止了笑道:“已经好了,否则也不会约你来了。对了,甄家大少爷情况如何?”

窦家富黯然道:“他没事,就是那天被烟尘呛晕了。不过茶庄损失很严重,还有不少人烧伤了,他这些天一直在那边忙着处理,没空回家。唉,那放火的人心肠真是太歹毒了。”

宋知默了片刻,随后道:“人人都有迫不得已的时候。小豆腐,甄大少是大忙人,就让他去忙他的好了,你若在他家呆得烦了,随时都可以来如意堂找宋大哥。”

窦家富感激不已道:“宋大哥,谢谢你。”

宋知朝他招招手,“小豆腐,过来,看看宋大哥画得如何。”

窦家富依言去到桌案后与他并排而立,这才看清他先前画的是一幅山水画卷,群山如黛,玉水迤逦,旁边还题着一首诗,龙飞凤舞的。整个画面看上去风雅飘逸,令人耳目一新。

他是没什么鉴赏水平的,那首诗写的什么也不大明白,只是觉得这幅诗配画看着十分赏心悦目,便真心赞道:“宋大哥真厉害,原来你是大画家啊。”

宋知唇角上扬,忍不住抬手摸摸他的头,“小豆腐,你真会说话,你一来,大哥心情就好多了。”

窦家富一脸认真道:“是宋大哥画得好,我只是实话实说。”

宋知笑道:“你要想学,我今天便可以教你。”

虽然这话前几天他就说过,但此时亲眼看他作画后再提起来,窦家富受到的冲击力更大一些,当下诚惶诚恐道:“这,会不会太麻烦宋大哥了?我,我连字都写不了几个呢。”

宋知不以为意,“哪里麻烦,只要你愿意学,大哥一定奉陪。”

窦家富连连点头,“愿意!我愿意!”

宋知轻笑一声,半真半假道:“答应得这么快,这么容易就相信人,你不怕我把你卖了?”

窦家富也笑,“宋大哥真会开玩笑,我又不值钱,卖了我有什么用。”

宋知但笑不语,接着将墨迹已干的山水画卷了放到一边,重新从柜里取了一张玉版宣纸铺在案上,又从笔架上取了一管狼豪,在砚中蘸了墨后递到他手中,“来,我们开始吧。”

窦家富接了笔,五指僵硬如抓刀一般。他这辈子何曾如此正儿八经地拿过这般漂亮的笔,也就原来爹娘还在世开着豆腐作坊时,用一杆秃头笔随便记个帐罢了。

紧张之下手一抖,一滴浓黑的墨汁便从笔端滴落,“啪”的一声在纸上砸出一个指头大小的黑斑来。

他一下子就慌了神,结结巴巴道:“宋,宋大哥,对,对不起……”

“没关系。”宋知浑不在意道,“这块墨斑如此圆润,倒是可以利用一下。来,我教你。”

说着伸手握住窦家富抓着笔的右手,带着他以那块墨斑为基础涂抹描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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