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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炖江湖之豆腐东施——by玉案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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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胆战心惊地在下首坐下,却因为饱受重创的密处与硬实的梨木凳突然接触而痛得嘴角一抽,差点叫出声来。

秦氏将他神色变化一一看在眼中,脸色也越发难看了一些,也懒得再扯些有的没的,开门见山道:“小豆腐,你对今后有什么打算?”

窦家富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打算么,秦氏不说,他也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回永平县张家村,二是继续留在甄家。

前一个是他本来的归属,昨晚他还愤怒至极地向某人要求过,可是……

没容他多想,秦氏便干脆道:“甄家在苏城刚开了一个新的茶庄,现在正缺管事的人手,小豆腐,你为人本份又能吃苦耐劳,我和老爷都很信得过,想让你过去帮把手。同时你也可以历练一下,要不了两年就能出息了,成家立业都不在话下,怎么样?”

窦家富怔住了,随即喃喃问:“苏城……在什么地方?”

“在运天府,坐马车十天能到。那可是个好地方,山明水秀气候宜人,比宁城还要舒服。”

窦家富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来。

十天啊,有永平县到宁城的距离的三倍之远……

他不是傻子,秦氏虽未明说,但言下之意不猜也能知道。

呵呵,他果然是不该痴心妄想的,这里终究不是他应该留下来的地方。

秦氏待他也还是好的,不会把问题摆到台面上来呵斥他驱逐他,甚至还为他谋划了一个在任何人来看都是极有前途的出路,对他可谓仁至义尽了,他应该感激涕零,而不该心存怨念的。

而且,他昨天也是打算离开的,只不是目的地从永平县换成了苏城罢了,本质上并没有区别。

更何况,某人昨晚那般不堪地折磨他,把他的自尊心全部踩在脚底下,他应该对他恨之入骨,从此老死不相往来的,不是么?

努力稳住身子不让自己从凳子上摔下来,许久,他才艰难道:“多谢夫人。那我收拾一下,明天动身去苏城,可以么?”

看他脸色发白,身体轻颤,秦氏心中有些不忍。然而,在这件事上她是不能心软让步的,否则事态便无可挽回了。

她狠了狠心道:“那边实在是人手紧张,若是你身子没有大碍,不如等下就上路。你的换洗衣物我已经让人新做了几套,不用再收拾了。马车也备好了,就在门口候着,车里很宽敞,你上了车还可以继续休息。”

窦家富难掩失望之色,这就要离开了?连多给他一晚的机会也没有么?

可是,事已至此,秦氏心意已决,安排好了一切,不是他能改变的。

他低低应道:“好,我这就走。”

秦氏明显松了一口气,起身到门口道:“来人,送窦公子上车。”

两名窦家富没见过的孔武有力的健壮男仆应声而入,一左一右地扶住他手臂道:“窦公子,请。”

语气虽然恭敬,姿态却很强势,不容抗拒。

窦家富自嘲一笑,由着两名仆人架着自己出了屋。

他现在走路都有些不便,又哪里能有力气反抗逃跑?何况,他也根本不打算反抗逃跑。

将出院子时,正遇上陈妈从厨房端着一碗粥出来,见到眼前的阵仗不由愕然,“窦公子,您要出去?可是大少爷说……”

“大少爷刚派人来说,茶庄事务繁忙,让小豆腐过去帮忙。”秦氏迅速出言截断。

陈妈不疑有它,点头道:“哦,大少爷真是辛苦了。”

秦氏将手一挥,“走吧,早点动身,最好天黑前赶到地方。”

两名仆人应了,半扶半拽地拉着窦家富往外走,不多时便出了偏门。

如秦氏所言,偏门外停着一辆两匹马拉的马车,看上去宽敞又气派。

把窦家富架上马车,一名仆人坐到外面充当车夫,另一人跟着上了马车坐到他身边,笑道:“小的叫王江,外面那个叫李平,从今天开始就跟着窦公子了,还请公子以后多多关照。”

窦家富勉强一笑,还未答话,外面充当车夫的李平甩了一记响鞭,喝了一声“驾”,马车便飞驰起来,往城西而去,与甄家茶庄完全相反的方向。

他心里一沉,猛然扑到窗边,望着渐行渐远的甄家大院,眼泪不知不觉掉了下来。

62.立誓

同一时间,宁城城东甄家茶庄。

原本说早上就要到的赵国忠,一直拖到下午才姗姗来迟,让茶庄上下所有人等得焦急无比。

甄之恭更是狂躁,差点扔下一堆摊子拍拍屁股走人,好歹被周福生等人苦口婆心劝了半天,才勉强忍耐下来。

不过如此一来倒是让茶庄又多了大半天的布置时间,等那位公公真到的时候众人也更有底气了一些。

赵国忠不过是个六品宦官,来时的排场却比官职四品的宁城太守还要大,坐着八抬大轿,随行的侍卫与仪仗队伍足足排了一里长。

好在茶庄当初创立时甄家斥了重金,修建得极有气派,屋宇房舍建了一大片,如同一座规模不小的度假山庄,足够容下这数百人。

赵国忠年过五旬,长着吊梢眼,长马脸,说话尖声细气,阴阳怪调,绝大部分茶庄人都是头一回见到活的太监,背地里都暗笑不止。

甄之恭虽也是第一次与这位公公直接打交道,但往年向宫中进献贡茶时连带着孝敬打点的无数份礼品中也少不了这位一份,因此见了面时两人表面上寒喧甚欢,一团和气。

然而,等赵国忠进了茶庄,见到西边三座山头光秃秃黑乎乎的,不说茶树,连野草都看不到,立时便沉了脸,“这怎么回事?”

一边陪侍的茶庄管事梁兴赶忙解释:“回禀公公,是这样的,这三座山的茶树已有将近三十年的树龄,出产的茶叶已经开始老化了,品质也跟着下降,所以我们前些日子全部砍了,打算重新栽种新树。”

这个说法在昨天就由甄之恭提出,并在全茶庄上下统一了口径,而那些救火受伤之人由于得到了妥善安置和抚恤,对甄家非但没有半点怨怼,反而更加忠心,所以不会对外说出不利于甄家的话来。

若照实说有人蓄意纵火造成如此巨大的损失,如今却连纵火嫌犯是谁都不知道,不但会大大有损茶庄名声,还会引起宫中对甄家的不满和疑忌,因此甄之恭早在当日灭火之后经过慎重考虑就决定对外隐瞒真相——当然,纵火犯是一定要追查到底的,绝对不容姑息。

赵国忠明显对这个解释不怎么相信,斜着眼道:“既然是砍树,怎么山上都是黑的,像是用火烧过一样。”

梁兴紧张得手心冒汗,面上却依旧镇定,“公公真是英明,这几座山的确在砍树后又放火烧过,不过是为了清除杂草野树和土里的有害虫蚁,而且草木成灰后还可肥沃土壤,以便新树能够更快生长。”

赵国忠对农事没有半点概念,听梁兴不慌不忙说得头头是道,当下不信也得信了。片刻后吊梢眼一转,又问:“那你们这回要进贡的十担茶叶呢?”

甄之恭略一躬身,不卑不亢道:“回禀公公,已经备好了,本来打算这几日就派车送上京城,既然公公今日亲自大驾光临,不妨现在去查验一下。”

赵国忠一脸严肃地点头,“这是正事,马虎不得。”

当下一行人来到茶庄库房,便见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十抬红漆木箱。

甄之恭将手一抬,“公公想验哪一箱?”

那十只木箱从外观上看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区别,赵国忠来回扫了两眼便随手朝第六只木箱一指,“就这一箱吧。”

甄之恭立即吩咐:“梁兴,开箱。”

梁兴应声上前,掏出钥匙将木箱外面挂着的黄铜大锁打开,掀开木箱顶盖,里面是一只防潮固味的锡制内箱,再用另一把钥匙将锡箱打开,然后揭开最上面的一层防潮桑皮纸,现出下面嫩绿光润条索齐整的茶叶来。

赵国忠虽然不种茶,但久居宫中也是品茶高手,一见那茶叶的外观便知是上等好茶,无可挑剔,品质绝不亚于往年甄家进献的贡茶。

甄之恭微微一笑,转头又道:“周叔,取茶具和一罐茶庄自产的甘泉水来,泡一壶茶给赵公公解渴。”

周福生正要应下,赵国忠摆摆手,“不必了。这些茶可是献给宫中的主子贵人们喝的,杂家怎敢僭越。”

甄之恭也不坚持,顺势道:“时候不早了,公公远道而来旅途辛苦,鄙人已在庄中备下酒宴为公公接风洗尘。”

赵国忠漫不经心地随着他往外走了两步,突然又转身指着旁边第一只木箱道:“把这一箱也打开来杂家瞧瞧,好象闻到味道有点不对。”

梁兴周福生等人的心登时悬到了嗓子眼,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喘,甄之恭却依旧面色不改,从容道:“开箱。”

梁兴只得再打开第一只箱子,揭开桑皮纸后,便见底下茶叶的色泽与形态与之前开的第六箱完全一样,并无二致。

赵国忠挑了挑扫帚眉,若无其事道:“这茶叶倒是不错,估计是这屋里生了潮有点霉味。”

甄之恭马上道:“梁兴,还不赶紧派人来打扫,再运些木炭进来除湿。若让这十担贡茶受了潮,本大少唯你是问!”

“是,属下遵命!”梁兴大声应了,接着马上出门布置。

赵国忠见再没什么可指摘的了,便随着甄之恭出了库房。

周福生跟在后面偷偷抹了把额上的冷汗,这死太监还真是奸诈!不过再狡猾也不是自家大少爷的对手!

这十箱茶叶都只上面一半是达到进贡标准的上等茶叶,下面一半的品质则稍次一等,以赵国忠的眼力定能看出来。但大少爷料定了这多疑而又懒怠的死太监不会费事把下层茶叶抄起来检查,因此才表现得淡定自若毫无破绽,只苦了他们这些人定力不够,暗地里紧张得汗流浃背,万幸只是有惊无险,虚惊一场。

傍晚,茶庄大宴来宾,共开三十桌酒席来款待赵国忠一行,酒菜皆是山庄自产,规格档次虽然比不上宫中御膳,但胜在新鲜别致,便连赵国忠也颇有胃口,又因为开席前得了十倍于往年的孝敬之礼而吃得格外有滋有味。

甄之恭一直心不在焉,自己没吃两口菜,只想把老太监早点灌醉了事,席间便频频劝酒。

那酒是茶庄以茶自酿的茶酒,名曰“春芽”,喝起来清芬爽口,后劲却是不小。赵国忠头一回喝就上了瘾,甄之恭便投其所好舍命陪公公,你一杯来我一杯,奈何赵国忠酒量居然相当不错,到最后两人各喝了五壶酒才算把那老家伙灌倒。

主桌的两位中心人物喝得如此畅快,底下人自然要跟着凑趣,推杯换盏,觥筹交错,这顿酒席从傍晚一直吃到金乌西坠玉兔东升才算结束。

甄之恭从茶庄摇摇晃晃地牵着黑风出来时,已是戌时过半。

周福生也步履不稳地追出来,“大少爷,您要上哪里去?”

甄之恭略有些大舌头地答道:“回,回城。”

周福生忧心忡忡,“这么晚了您还要回去么?赵公公可还在庄里。”

甄之恭满不在乎道:“怕甚!那老阉驴喝得烂醉如泥,不到明日中午肯定起不来,本大少只要在那之前赶回来就行。”

周福生唬了一跳,赶忙压低声音道:“好我的大少爷,您小点儿声,别让人听见了。”

四下看了一圈见没有外人在左近,这才稍稍安心了些。

甄之恭摆摆手,示意无妨,然后长腿一抬翻身上马,沐浴着夜色拍马而去。

周福生站在原地无语望天,这个时辰还要披星戴月地往城里赶,勿庸置疑,铁定是惦记着家里那块小豆腐了。

就算那小子一无是处,能让无肉不欢的大少爷从良茹素,那也是一门了不起的本事啊!

半个时辰后,甄之恭摸黑进了家门,想到小东西这个时候必定打着小呼噜睡得香甜,心里便软得要滴出水来。

只不过一天未见,他就觉得难耐得很。啧,他甄大少这回可真是栽得惨呐。

心里叫着惨,轻轻推门而入时却止不住地唇角上扬,脑子里还在盘算,等会儿见了人,是先这样这样,还是那样那样呢?

可是,进了屋后他却大失所望,床上并没有人,被褥叠得整整齐齐。

怔了一瞬后他转身奔出自己的屋子来到隔壁,顾不得许多地将门“呯”一声撞开,“小豆腐!”

可是,无人应答,这间屋里同样空空荡荡,毫无声息。

醉意顿消,一颗心霎时沉至谷底,。

一刻钟后。

陈妈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大少爷,面目狰狞双眼发红,夜色里尤如厉鬼一般,当下吓得几乎没晕过去,浑身打着哆嗦道:“大,大少爷,窦公子不是下午去茶庄了么,您,您怎么还回来找他?”

甄之恭甄之恭握紧双拳,忍住胸中暴戾之气,“谁说他去茶庄了?”

“是,是夫人啊!下午夫人说您事务繁杂,让他过去给您帮忙……”

陈妈话未说完,甄之恭已经闪电般冲出了院子。

又是两刻钟后。

本已陷入沉睡的甄府大宅灯火通明人人惊起,战战兢兢地在暗处围观大夫人与大少爷这对母子有史以来第一次当着全府人的面公开激烈争执。

“娘,您究竟把小豆腐送到哪里去了?”

“去他该去的地方!”

“娘,儿子这辈子最后一次求您,把他还给我。”

“你说什么胡话!这个时候你应该留在茶庄思考对策,化解甄家数百年来最大的危机,而不是酒气醺醺地跑回家为一个不相干的外人来质问你的母亲!”

“小豆腐不是外人!他是儿子心爱之人!没了他,儿子要那些富贵荣华有何用?!我甄之恭今夜在此立誓,这辈子非他不娶!”

一言即出,阖府震惊。

秦氏脸色煞白,半晌说不出话来,惊怒伤痛之余潸然泪下。

旁边的甄老爷一脸呆滞,如听天方夜谭。

甄之恭同样心痛如绞眼底热辣,“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娘,上一次儿子还在永平县与小豆腐在一起时,尚未意识到自己对他的心意,因此听说您由于儿子的失踪而忧伤成疾后,便连招呼都没和他打就离了永平赶回宁城,以致与他一别数月,差点与他失之交臂。这一回,儿子不会再重蹈覆辙。”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小豆腐三番两次救了儿子,儿子这条命已经是他的了,任他去到天涯海角,也定要把他找回来。对不起,爹,娘,儿子自知不孝,让您二老失望了,不配再当甄家家主,您们就让儿子任性一回吧!”

说罢“呯呯呯”连磕三个响头。

秦氏泪如雨下,终于掩面泣道:“他,去苏城了……”

“谢娘成全!”甄之恭翻身上马,洒泪而去。

63.入网

时间倒退,回到下午。

窦家富蜷在车厢角落里,把头埋在双膝间一动不动。明明是七月炎夏,他却觉得浑身一阵一阵的发冷。

王江坐在对面,拿不准他是不是睡着了,也不敢出声惊扰他,只能无聊地靠在车窗边看风景。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从西门出了城。

最近一段时间雨水比较丰沛,三天两头的便会下一场雨,因而路上有些泥泞,还分布着大大小小积水的坑洼,以至出了城后马车便有些颠簸。

窦家富身子本就不适,加上心情前所未有的低落,马车这一晃荡便有些头晕胸闷昏昏沉沉。

突然,车厢猛地朝左边一歪,窦家富瘁不及防,便朝车厢左侧一倒,“呯”的一声撞上壁板,痛得他眼冒金星低哼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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