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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炖江湖之豆腐东施——by玉案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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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不悔

甄之恭在厅里不耐烦地坐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后,主人总算现身了。

宋知,亦即宋文逸,进门便抱拳道:“甄大少爷大驾光临,宋某有失远迎,还请恕罪则个。”

“好说。”甄之恭心情不佳,不愿与他费话寒,便直接道:“甄某今日前来,是想与宋公子做一笔生意。”

宋文逸挑眉,“哦?那真是在下的容幸了,却不知是什么生意?”

甄之恭漫不经心道:“我想向宋公子购买五担上等宁翠春茶。”

这宁翠春茶便是宁城特产绿茶,也是甄家每年向宫中进献的贡茶品种。由于这种茶对土质气候肥水等要求极高,产量又很稀少,一个照顾不周就会品质低劣甚至老化枯死,因此就是在宁城能够有实力以及信心栽种的茶商也不多。

前些日子他殚精竭虑花费银子无数,好不容易把赵国忠打发走了,接着就忙着秘密筹购剩下那五担宁翠春茶。

可惜在宁城茶商中间问了一圈下来,不是数量相去甚远,就是品质不尽如人意。正着急上火时,经人提醒,甄之恭才想起来宋家的青峰茶庄。

最近几年宋家茶业发展势头迅猛,不但在中低端茶市上大有斩获,同时还开始逐渐更新升级茶庄的茶树品种,拿出相当大一片良田种植宁翠春茶。

如今偌大一个宁城,若说除了甄家,还有谁能一次拿出五担上等宁翠春茶来,恐怕只剩下一个宋家了。

从本意来说甄之恭并不想向宋家购买,因为对宋文逸的感觉不大好,觉得此人看着文质彬彬书生意气十足,做起事来却比在商场里打滚多年的老油条还要不择手段狠辣非常。

然而眼下晋献贡茶的最后期限迫在眉睫,加上他急于尽快了结此事以便抽身前往苏城找人,于是他未多作考虑便亲自来了宋家的青峰茶庄。

在他看来,这笔生意对宋家有百利而无一害,更何况之前宋文逸曾经多次想方设法与他拉近关系,所以此时他一开口要茶,便是给了对方一个未来两家生意往来的机会,宋文逸必定二话不说受宠若惊地双手奉上才是。

然而,这回甄大少失算了。

宋文逸并未喜出望外立即答应下来,却招手叫来一名管事与他耳语几句,再交给他一样物事,待那管事匆匆离去后,端起丫环刚刚端上来的茶盏揭开盖子吹了吹,然后优雅斯文地轻啜一口,直到甄之恭等得不耐几乎要翻脸时,方才不紧不慢道:“宋某的确拿得出五担上等宁翠春茶来,这笔生意也可以同甄大少做,只是还需要附加几个条件。”

甄之恭脸色铁青,这宋文逸是得了失心疯了么,居然敢跟自己讲条件?

宋文逸连眼帘也没掀一下,端着茶盏又慢条斯理地喝了两口,然后道:“甄大少先别急,这茶便是我青峰茶庄出产的宁翠春茶,甄大少不妨品尝一下,看是否比得上贵庄出产的春茶品质,咱们才好再谈生意,是不是?”

甄之恭立时勃然大怒。

自打他年少时进入宁城商场以来,一向无往不利,任他资格再老背景再雄厚的富商巨贾,也不敢小觑轻忽于他,如今区区一个宋文逸,也敢一而再地在他面前装腔作势,真是岂有此理!

虽然很想拿起茶盏对着宋知泼上去,但事到临头他又改变了主意。

他不是十来岁骄横自我做起事来但凭心意不计后果的愣头青了,今日前来除了收购宁翠春茶,他还要证实一个更重要的猜测,不能被宋文逸三言两语就激得自乱阵脚坏了大事。

他倒要看看,此人究竟得了什么倚仗,居然一反常态地频频挑衅自己。

想定之后,甄大少怒极反笑,“宋公子所言不错,是该先品后谈。”

随即依宋文逸所言,端起茶盏开始品茶。

……

同一时间,崖边阁楼。

自宋文逸离去后,窦家富便开始努力思考对策。

他如今有伤在身,身体虚弱,若是动起手脚肯定不是人高马大的瑞哥的对手。于是,他几次想要效仿前晚那样找个由头将瑞哥支开,却均被后者油盐不进地一口回绝。

正心急如焚时,忽有一名中年男子现身门口,手持一枚小巧印章朝瑞哥一扬,道:“奉少爷之命,带走窦公子。”

那印章是宋文逸随身所带之物,见章如见人,瑞哥立即让到一边,又涎着脸问:“罗管事,甄大少爷今天来做什么?来找那波斯舞娘么?”

窦家富心里的火噌的一下就烧了起来,那个下流无耻的大混蛋!亏他这么着急他的安危,真是好心喂了狗!他应该去死去死去死!!!

罗管事斜瞥瑞哥一眼,斥道:“少费话,管好你自己的事情!”

瑞哥立时闭上嘴巴不敢再作声。

罗管事又对窦家富道:“窦公子,等下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可以看到甄家大少爷,但是不能出声,也不能发出任何响动引起他的注意,否则,甄家大少爷恐怕会有点麻烦。”

这是拿甄之恭的人身安危来作要挟了。

虽然不明白宋知此举是何用意,但能看到某人已经是莫大的意外之喜了,窦家富连忙点头答应下来。

随后罗管事将窦家富背起来,快步出了阁楼直奔大厅。到了大厅外面却不进去,而是绕到背后进了旁边一间小耳室。

小耳室与大厅中间隔着一堵墙,那面墙却不是全部实心的,中间嵌着一块一尺宽三尺长的山水绣屏,也不知是用什么丝线绣成的,看上去好象是半透明的。

罗管事也不出声,伸手朝那刺绣一指。

窦家富好奇地凑上去一瞧,霎时瞪大双眼,绣屏那一边是一间极为宽敞雅致的厅堂,宋知与某人正在厅首分主宾位相对而坐,两人一边喝茶一边谈笑,别提多融洽了。

只是接着他就觉得奇怪了,怎么他可以清清楚楚看到厅里的情况,而那混蛋却半眼也不往这边瞧,当他是空气?

恩,是了,应该是这绣屏起的特殊功用,一面通透可视,另一面只起到普通的装饰效果。

好,他倒要瞧瞧这混蛋今天来此要做些什么混帐事!

……

大厅里的甄之恭慢悠悠喝了两口茶,煞有介事地细细品味了一番,旋即赞道:“不错,与我甄家茶庄出产的春茶品质不相上下,看来本大少今日真是来对地方了。”

宋知微微一笑,“常言道,美酒配佳人,其实香茗配佳人亦别有一番意趣。”说着“啪啪”击掌两下。

但听一阵银铃脆响,一片红云自厅外迤逦而入。

窦家富定睛一瞧,那不正是与他不打不相识的波斯舞娘兹芭么?!

就见兹芭欢呼一声,飞鸟投林般张开一双玉臂直直扑进某人怀里。

某人也不客气,伸手揽住美人香肩,低头笑道:“兹芭,一月不见,你可是出落得愈加美丽动人了。”

兹芭粉面飞红,娇羞无限,用略嫌生硬怪异的语调回道:“甄哥哥,你也真真英俊!”

绣屏后的偷窥之人立时被厅里郎情妾意甜言蜜语的一对狗男女闪瞎了一双眼睛。

还甄哥哥,他牙也要酸倒了!

宋知还在推波助澜唯恐天下不乱,“甄大少,上个月自你离去后,兹芭可是食不香寝不安,日夜盼着你再来青峰茶庄。”

“没错!”兹芭说着站起身来,纤腰一拧打了个旋,端的姿态曼妙,婀娜多姿,接着重新伏到甄之恭脚边,蛾眉轻颦,作哀婉状道:“甄哥哥,兹芭瘦了,但是,兹芭不后悔。”

甄之恭哈哈大笑,“兹芭,你是想说‘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么?”

兹芭连连点头,“是,兹芭憔悴,但兹芭不悔!”

窦家富几乎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是不知道什么叫“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但看那两人亲热情态听他二人肉麻言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厅里的甄之恭笑得开怀,片刻后才伸出一指摇了摇,“兹芭,这句词不是这么用的,你说来不合适。”

兹芭一脸困惑地望着他,“为什么不合适?”

甄之恭敛了笑意,抬眼看向某一处,悠悠道:“这句词只有一个人思念自己至亲至爱之人时方能用到,情深不悔,至死不渝。”

窦家富猛然一震,刹那间犹如利箭穿心。

这句话他听明白了,可是,却不是对他说的……

兹芭露出意外而失望的表情,喃喃道:“情深不悔,至死不渝……甄哥哥,难道兹芭不是你至亲至爱之人么?”

甄之恭缓缓摇头。

“那是谁?”兹芭不甘心地追问,旋即眼中一亮,“难道是,小野猫?”

甄之恭正待作答,宋知已经抢先开了口,“什么小野猫,不许胡说。兹芭,我与甄大少有事相商,你先退下吧。”

“是……”兹芭似乎有些畏惧他,当下乖乖起身,多情而又哀怨地看了甄之恭一眼,旋即依依不舍地退出厅外。

虽然甄之恭否认了兹芭是自己至亲至爱之人,可是窦家富心里并没有好过半点,因为他再一次听到兹芭提到了“小野猫”。

“小野猫”究竟是谁?!

窦家富恨得几乎要撞墙,啊啊啊这个朝三暮四不守妇道的花心烂萝卜!!!!

作者有话要说:咳,一不小心就写多了……兹芭,伊朗女性名字,意为美丽的。

69.绝唱

急怒攻心下,窦家富想要一拳打穿绣屏穿墙而过,去质问那个恬不知耻的混蛋,却被罗管事出奇不意地重重一掌砍在后颈上,顿时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随后,罗管事将窦家富再次背起来,出了耳室返回崖边阁楼。

而在大厅里,兹芭离开后,气氛有些冷肃下来,甄之恭也正色道:“茶也品了,美人也会了,宋公子需要附加什么条件,现在不妨明说,甄某愿闻其详。”

宋文逸从容道:“首先,从此次开始,以后每年甄家向宫中进献贡茶时须有一半从宋家购买,而且是以两家联名的方式;其次,请甄大少于三日后召集宁城所有士绅名流,宣告从即日起,将‘天下第一茶’的名号转让宋家;最后,半年之内,甄家在宁城茶市占据的高端市场份额必须让出部分,你四我六。”

甄之恭再如何冷静克制,听到这样一番话后仍是控制不住地怒上心头气冲牛斗,当下豁然起身厉声道:“宋文逸,你凭什么以为本大少会答应你这些贪得无厌的条件?没有你宋家,本大少一样能筹到五担上等宁翠春茶!”

宋文逸不急不恼,淡淡道:“春茶若是难不倒甄大少,那这个呢?”

说着从袖中掏出一物,放在桌上。

甄之恭死死地盯着那块青翠欲滴的玉佩,随即双手微微发颤地拿起来在掌中细细摩挲,许久才一字一顿道:“原来小豆腐没去苏城,而是被你劫去了。宋公子,本大少真是小瞧你了。”

宋文逸微微一笑,“甄大少过奖了。”

甄之恭猛地抬起头来,森然道:“与小豆腐秘密来往,教他念诗作画的奸夫也是你,对不对?枉他那般信任你,处处维护你,无论如何都不肯说出你的名字,你竟然将他强行掳来要挟我……宋文逸,你心肠之歹毒,手段之低劣,也令本大少大开眼界。”

宋文逸向来目下无尘清高自傲,除了眼前跋扈嚣张的恶少,何人会这般不堪地贬低辱骂于他,以往种种受到的屈辱霎时潮水一般涌上心头。

他眼角微不可察的抽动了两下,脸上完美无暇的温文笑意终于现出一丝裂痕,覆上一层青白的寒霜:“你说错了,不是我将他强行掳来,是他自愿随我回来的。因为,你伤他至深,他对你绝望了,与你恩断义绝,所以弃暗投明跟了我,他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

甄之恭青筋暴跳,大吼一声:“不可能!”

宋文逸冷笑,“怎么不可能,我是如何待他的?你又是如何待他的?先是威逼恐吓,欺压凌辱,到手之后又将他始乱终弃,驱逐出府,如此负心薄情之举,连禽兽亦不如!”

甄之恭怒不可遏,胸中戾气徒涨,然而眼角余光扫到桌上的玉佩后,头脑霎时又冷静下来。

他不能被宋文逸激将得一再失态乱了分寸,更不能对自己和小豆腐的感情产生质疑而被宋文逸牵着鼻子走,否则只能让此人坐收渔翁之利了。

他深吸一口气,一脸鄙夷道:“宋文逸,我如何对待小豆腐用不着你管,那是我与他之间的事。你说他是你的人了,你敢让他现在和我对质么?谅你也不敢!小豆腐这辈子只可能是我甄之恭的人,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姓甄,凭你也想欺瞒诱哄他,离间我与他之间的感情,那是痴心妄想!”

宋文逸脸色愈发白了一层,过了好一会儿才咬牙吐出两个字:“无耻。”

甄之恭听了不但不怒,反倒唇角一勾笑了起来,“这就无耻了?若论无耻,本大少在你宋公子面前也要甘拜下风。”

说话之间,他从怀里取出一枚白玉发簪朝宋文逸一扬,亮出簪头镂刻的一朵莲花,“这根簪子是三天前我茶庄一名茶农在失火后的一座山头上发现的。你母亲闺名苏玉莲,在你十五岁时因病去世,你为了纪念她,便在博雅斋特别定做了这根玉簪每日随身携带。如何,我说的不错吧?”

宋文逸脸色一沉,对甄之恭的质问不作回应,只道:“把玉簪还我。”

甄之恭将那根发簪扣在掌中,露出惯常的霸道无赖神气,“可以,一手交簪,一手交人。”

宋文逸目中一片寒霜,“甄之恭,你搞清楚了,你现在可是在我宋家的青峰茶庄,没资格跟我讨价还价!你最好将玉簪完璧交还,再乖乖答应我刚才提出的三个条件,否则,恐怕你今日有命来,无命回!”

甄之恭仰头纵声大笑,随即傲然道:“区区一个青峰茶庄也想困住本大少,真是笑话!今日本大少不单要把人带走,还要踏平你这青峰茶庄!”

话音未落,出掌如风,朝宋文逸欺身过来。

宋文逸心中一凛,他一向喜静不喜动,虽然琴棋书画样样皆通,拳脚功夫却只是平平而已,根本无法与甄之恭正面相抗,当下一边迅速后退,一边厉声道:“来人!”

早已埋伏在厅外的上百名宋家家丁霎时乌压压冲入厅中,一半人团团护住宋文逸,另一半人则将甄之恭围得铁桶一般,个个手拿刀枪棍棒气势汹汹。

宋文逸喝道:“甄之恭,还不束手就擒!”

甄之恭从鼻子里哼笑一声,突然一个鹞子翻身拔地而起,在满厅人怔愣错愕的当儿,踏着密密麻麻的人头奔出了大厅。

宋文逸急忙喝斥:“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追!”

众家丁应了,又一窝蜂般追了出去。

甄之恭冲出大厅来到园中空旷之地,撮指到唇中用力一吹,一声中气十足的尖锐哨响冲天而起划破天际。

哨音未歇,仿佛应和一般,但听庄外山脚下的密林中同样响起一声哨响。

旋即他转过身来,威风凛凛傲然而立。

永平县遇劫可一不可再,他甄大少可不会逞一时意气孤身来访,将自己置于危机四伏的危险境地。

众家丁对这位财雄势大又武艺不俗的甄家大少闻名已久,此时又为他从容不迫的气势所慑,一时间竟有些不敢上前,只迟疑不定地远远观望。

追出厅外的宋文逸脸色霎时有些难看,咬牙下令:“今日务必要将甄之恭拿下,生死不计,少爷我重重有赏!”

重赏之下有勇夫,众家丁霎时昏了头,纷纷叫嚣着挥舞刀枪冲了上去。

甄之恭此次不退反进,将冲在最前面的一名家丁挥掌砍翻,另一手夺过他手中长棍,继而噼哩啪啦一顿横扫千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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