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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炖江湖之豆腐东施——by玉案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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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之恭红着眼眶应了。

接下来,孙清兰迅速打点行装,甄之恭匆匆拜别姑父梁县令,然后当天便乘坐马车离开了永平县。

靠坐在车厢里,眼看窗外风景疾速倒退,永平县离得越来越远,甄之恭总觉得心里梗着一个没解开的疙瘩,闷闷的不舒服。

难道,他就这么离开永平县了?一个多月期间在此发生的种种,只当大梦一场,做过就算了?而那个傻里傻气滥当好人的小豆腐,于他只是萍水相逢一场的过客,以后两人再无交集了?

可是,不如此又能如何?他与他本就是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的不同的人,只是因为一个意外才关联到一起。现在意外结束了,两个人也该分开了,继续过各自本来应该过的生活。

小兰姑姑在离开衙门前已经交待下去,让人尽快把小豆腐放了,而赖三那伙恶人也已经被收拾了,以后小豆腐再进城做生意,就不怕再遇到类似的事了。

虽然在心里这般说服自己,甄之恭还是觉得难以完全释怀。

思索片刻后,他对同车亲自照顾他的周福生道:“周叔,我想麻烦你帮我办一件事。”

周福生立即挺直了胖胖的身子,“大少爷,什么事?”

甄之恭道:“我想等下你派个人返回永平县,去城郊张家村找到窦家富,给他送一千两银子。”

虽然这种做法沾染了铜臭味,有些俗气了,但也不失为表答心意的实在方法。

至于为什么是一千两而不是更多,是因为他考虑到窦家富的承受能力。那小子穷惯了,平时又抠门得紧,若是骤然间发了大财,怕不会被吓到了。一千两银子,不算太多也不算太少,应该马马虎虎还凑合吧。

做豆腐实在太辛苦,起早摸黑累死累活也挣不了几个钱,有了一千两银子,小豆腐的日子也能过得舒坦点了。

其实,除了送银子,他似乎还应该说点什么的。只是两人没有面对面,而是经由他人在中间搭桥,就算有什么话他也说不出来了。

就这样吧。

作者有话要说:前一章写小恭叫孙清兰为姨,后来想不对,现在改成姑姑了

18.味道

周福生对甄之恭赠送窦家富一千两银子的原因和动机极端好奇,不过大少爷没说,他也不会多嘴去问,只毫不犹豫地应了。

等马车中途停下歇脚打尖时,周福生叫来一名得力的手下,按照甄之恭的交待如此这般吩咐一番,再从袖子里掏了张银票给了那名手下——甄家大管家出门在外办事,特别还是寻找大少爷这样最高级别的要务,别的不说,银子肯定是带得足够充分的,区区一千两只是小意思罢了。

同一时间,永平县大牢。

一名窦家富没见过的衙役来了,不是来发牢饭的,而是直接拿着钥匙将牢门打开,道:“窦家富,出来。”

窦家富蜷缩在角落没有动弹,慢了一拍才迟钝地问:“出去干什么?”

那名衙役好笑道:“随便你干什么,你不用蹲大牢了。”

过了一会儿窦家富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心里兀自还不敢相信,随着那名衙役迷迷登登地往大牢外面走。一出狱门,耀眼的阳光直射下来,刺得久不见天日的他瞬间泪水盈眶。

等到来到县衙侧门,看到外面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路人,窦家富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真的重获自由了。

他猛然抓住那名衙役的胳膊问:“差大哥,贾铭,不,是,是真大少爷,他现在哪里?”

衙役答:“回宁城了。”

窦家富愕然,“回宁城了?什么时候?”

“就今天上午。”

窦家富有些不敢置信地喃喃道:“这就回去了?怎么这么快……”

顿了顿又怀着一线希望问:“那他,他走之前有没有给我留什么话?”

衙役肯定地摇头,“没有。”

“哦……”窦家富眼中的光亮瞬间暗淡下来,“谢谢差大哥,我走了。”

然后,他就拖着两条绵软的腿一步一步走上大街,走回张家村。

同日下午,窦家富正躺在自家土屋的小床上半睡半醒时,听到外面传来陌生的叫唤声:“窦家富在家吗?”

他应了一声,下床来到院子里,看到院外站了一名精干健壮的男子,穿着打扮十分讲究,手里还牵着一匹高头大马。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窦家富略带戒意地问道:“你是谁,找我有什么事么?”

那男子也无意踏足简陋寒酸的小院,打量了窦家富一眼,见与周管家描述的特征相符,便从袖中摸出一张纸来,隔着篱笆墙递过去,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道:“我是甄府之人,奉命将此物送给你。”

听到一个“真”字,窦家富心中便是一跳,接过那张纸一看,顿时有些头晕眼花,虽然他识字不多,但“纹银一千两”几个字还是认得的。

他像接到一块烧红的烙铁一样浑身抖了一下,接着赶紧把银票往回递,惶恐道:“这,这我不能收!”

男子并不接,继而后退两步,没什么表情道:“甄大少爷送的东西,不收也得收。我只是奉命前来办差的,现在差事办完了就该走了,告辞。”说罢再不停留,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这算什么?!

窦家富手里捏着银票目瞪口呆,半晌回不过神来。回过神后又瞪了银票半晌,突然没来由地觉得气愤难过,手也发起颤来,想要将银票撕碎,又想把它丢到地上踩个稀巴烂。

然而,最终他什么也没做,拿着银票失魂落魄地回了房。

……

三个月后。

夏日炎炎,蝉鸣阵阵,荷塘里花开正艳,粉白有致,翠叶亭亭,随风起舞。

甄之恭躺在四面来风的凉亭里昏昏欲睡,旁边两个俏丽的小丫头轻轻打着扇,盯着自家大少爷有些瘦削却依旧俊朗迷人的睡颜目不转睛。

周福生走上凉亭,低声道:“大少爷,午膳准备好了。”

甄之恭连眼皮都懒得掀,慢悠悠吐出三个字:“没胃口。”

周福生早知他会如此说,不慌不忙道:“今天的午膳是请的曾经在宫里当过御厨、后来告老还乡的唐老师傅掌勺的,老爷夫人刚才尝了他做的菜之后都赞不绝口呢!”

甄之恭翻了个身,开口仍是有气无力的三个字:“没兴趣。”

周福生有些着急,苦口婆心道:“大少爷,您总是这样可不行,胃口再不好也不能不吃啊。回来三个月了,一点没养胖,别说老爷夫人,连属下我都看不下去了。大少爷,您说您想吃什么,不管是天上飞的还是水里游的,只要说出个名目,周叔一定给您弄来!”

甄之恭心中一动,总算睁开眼睛从榻上坐起身,一本正经道:“我想吃豆腐。”

“豆腐?”周福生瞠目结舌,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您想吃豆腐?”

甄之恭十分肯定地点头。

周福生哭笑不得,“想吃豆腐还不容易,您稍等一会儿,我这就吩咐厨房去买来做给您吃。”说罢匆匆出了凉亭。

甄之恭重新躺了下来闭上眼睛,心中哀叹不已,他是不是犯贱啊,什么山珍海味都食之无味,怎么独独想到豆腐时却满口生津食指大动呢?难道在张家村过了一个月的苦日子,吃了一个月的豆腐,肠胃就落下了克化不动大鱼大肉的穷酸病根不成?

真是奇怪也哉,他大少爷可一向都是无肉不欢的。

周福生不愧是甄家第一大管家,办起事来异常周到利落,不过半个时辰,凉亭里的汉白玉桌上就摆满了盘盘碗碗,五光十色赏心悦目。

周福生十分殷勤地一一介绍:“大少爷,您来看,这个是翡翠豆腐,这个是朱砂豆腐,这个是珍珠豆腐丸,这个是鱼唇豆腐煲,这个是鱼翅豆腐羹,这个是……”

这分明是一桌子豆腐全席嘛,原来豆腐还能做出这么多种花样来。甄之恭振作了些精神,起身下榻来到桌边,从丫环手里接过银匙开始试吃。

将桌上八个豆腐菜式全部尝了一遍,甄之恭皱起眉头,放下银匙,缓缓摇头。

不对,都不对。

不可否认,这些菜的味道都还不错,但他不知怎地就是觉得哪里差了一点,与他想要的味道有些出入。至于究竟差了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周福生一直密切观注着自家大少爷的反应,见他摇头,忙道:“大少爷,这些都不合口味么?”

甄之恭长长叹了一口气。

周福生咽了下口水,无奈道:“那我让厨房换个人重新做?”

甄之恭揉着额角,对自己刁钻古怪的胃口也很无奈,“不必了,就算换一百个厨子应该也做不出来我想要的味道。”

此时此刻,他总算认清了一个事实,他并不是想吃豆腐,而是想吃某人的豆腐——哦不,吃某人做的豆腐罢了。

19.请人

一念既起,那种想要看到某人的欲望霎时迫切起来,甚至连嘴里都应景地分泌出了许多口水。甄之恭觉得有些匪夷所思,那个小豆腐做的菜里面是不是加了什么神秘特别的作料,不然他怎么会如此上瘾呢?

周福生满心无力,无语凝噎。

大少爷原来好象没这么挑剔啊,怎么现在变得这么难伺候了。这种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恩,自从上回离奇失踪了一个多月,后来被他与孙清兰从永平县衙的大牢里找到并接回家就开始了。

除了吃饭挑三拣四之外,大少爷还添了些其它怪毛病,比如夜里睡不踏实,不是嫌床褥太软,就是嫌房子里太冷清空荡,找个丫环侍寝他又不乐意;比如早上必定会在五更醒来,要是接着睡倒也罢了,如果不睡了起来进园子里溜达,那一大帮下人必然也得爬起来陪他一起溜达;比如很多事情都不让丫环仆人为他做了,自己非要亲力亲为,搞得一众下人诚惶诚恐以为自己哪里做得不对要被大少爷扫地出门了……如此种种,令阖府人应接不暇,百思不得其解。

别的还好说,吃饭挑食的毛病最让人头疼,换了好几个厨子使尽浑身解数都无法让这位大少爷吃得满意,直如患了厌食症一般,哪怕吃了大夫开的调理肠胃的药也没见什么起色,让周福生着实伤了脑筋。若非他从小看着甄之恭长大,只怕要怀疑他家大少爷在失踪的一个多月里被人掉包了……

周福生正想得出神,忽听甄之恭郑重说道:“周叔,我想麻烦你去替我办一件事。”

周福生慷慨陈词立表忠心,“大少爷有事只管吩咐,属下赴汤蹈火也会给您办到!”

甄之恭哧地一声笑了出来,“没这么严重,只不过要办到恐怕会有点麻烦。是这样的,永平县的窦家富你还记得么,就是上次和我一起被关进永平县大牢的那个小个子,他做菜的手艺很不错,最合乎我的口味。我想这几天你有空时亲自去永平走一趟,让他到甄家来,无论他开出什么条件都行。”

窦家富虽然绰号叫小豆腐,其实性子比石头还要硬,自己先是向他欺瞒了真实的姓名身份,后来又突然不告而别,以那小子睚眦必报的小气性子,多半对他生了满肚子的怨气,不定事后怎么骂他呢。

至于那一千两银子,甄之恭只是想换个心安,对其能够起到的作用,并不如何乐观。

然而,虽然他想见到那块小豆腐,但一来现在有事脱不开身,二来也根本拉不下面子亲自去请,所以才拜托周福生替他走一趟,这位大管家的办事能力他还是比较放心的。

听大少爷一解释,周福生立马松了一口气,原来如此,这还不简单!当下拍着胸脯保证道:“这个容易,我刚好这几天手头上没什么急事,今天下午就可以出发,一定给您把人找来!”

上次离开永平县时,派去给窦家富送一千两银子银票的手下后来回复,说窦家富是个做豆腐的,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一穷二白。如果宁城甄大少要聘他来府上掌厨,那他还不得受宠若惊立即包袱款款投奔过来。

一时间,周大管家甚至生出杀鸡焉用牛刀之感。不过,这是大少爷亲自委托给他的差事,他二话不说,必定会漂亮完美地完成。

甄之恭笑道:“那就有劳周叔了,事成之后本大少必有重赏。”

周福生也笑眯眯道:“大少爷客气了,这都是属下应该做的。对了,大少爷,我还有一事要禀报。”

甄之恭了然地挥了挥手,两名丫环躬身退出凉亭。

周福生小心道:“大少爷,这段时间我们盯的那几家都没有什么特别异常的动作,不过……”

上次在永平县郊遭遇劫杀明显是有人蓄意为之,但甄之恭却无法断定幕后主使者究竟是谁,毕竟甄家家产雄厚,树大招风,不知有多少人暗地里因嫉成恨。

从永平县回到宁城后,他立即着人画了劫杀他的贼首肖像交给官府去悬赏缉凶,自己同时也在暗中展开调查,将所有与甄家生意有冲突的几家较大的商号全部列为嫌疑对象严密监察,宁可杀错,不过放过。

只是三个月过去了,调查还没有什么实质进展,那些商号私下里与甄家对着干或者挑拨做梗多多少少都是有的,只是还没有到能让甄家大少爷放在眼里专门对付的地步,而唯一可以确认的贼首也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不见踪影。

甄之恭神情淡淡,“周叔,有话只管说,在我面前不必忌讳。”

“那我就照实说了。”周福生正色,“二少爷最近一个月来手头比较紧,而且赌瘾加重,从帐上支出的银两数额也比从前大得多。属下想请示大少爷,下回二少爷再要支钱,帐房要不要给他?”

甄之恭眯起了眼睛,唇角微翘,露出一抹鄙夷嘲讽的笑意,“给,二少爷要多少给多少。咱们甄家的人,可不能在外面出手拮据,让人看扁了。那几家也继续盯着,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即刻回报。”

周福生应道:“是,明白,我这就去知会帐房一声。大少爷,如果您没有其他吩咐,我收拾一下即刻动身去永平县。”

甄之恭不无期待道:“去吧,路上小心,速去速回。”

……

三日后。

马车晃晃悠悠走得轻快,窦家富看着窗外飞弛而过的村庄农田出了神。

窦家富看景,周福生看人。表面上这位大管家是在闭目养神,实际上却是眯着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窦家富。

三个月前在永平县衙的大牢里已经见过,不过当时牢里光线晦暗,而窦家富坐了多日的牢从头到脚都很邋遢,因此当时对他的样子只是有个大致印象,具体的看得并不太真切,而此时在明亮的天光下,任何细节都能一览无遗。

这名看上去只有十多岁的瘦小少年十分不起眼,从相貌到身材,从穿戴到气质,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地方,属于过目即忘、扔人堆里就找不着的平庸角色。加上沉默寡言,不问就不答,答了也只是简单几个字,所以存在感十分微弱。

如果不是有一手不错的做菜功夫而意外被自家大少爷青眼看中,这样的人注定会在偏僻的山村里碌碌无为一辈子了,周福生暗想。

他没料到事情竟会如此顺利,他本来想好了一肚子的说辞,还准备了不菲的见面礼,不想竟然全都没用上。

他只不过说了句“我家大少爷觉得小兄弟你做菜手艺不错,希望小兄弟能去宁城甄家为厨”,然后欲擒故纵蕴酿下一句说辞时,窦家富就果断地回答了他三个字:“行,我去”,别的什么都没提,连薪酬待遇也没问。

如此直接爽快的回答倒弄得周福生反应不及,过了片刻才明白这事就算办成了。

20.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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