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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衡君传下——by花青一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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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这种情况很快就消失了,体力也恢复了些许,兰泙轻舒一口气,心知自己的身体状况不可再耽误时间,便没有按照计划与章荆等人会合,径直带着猴儿急急向离城密道处赶去。

及至通过密道离开尧城,纵马疾驰向回赶,兰泙的状况便开始恶化。先是麻痛感渐渐增强,之后出现了短暂的失聪。及至将要到达兰澧等人藏身之所时,双目慢慢看不明晰,居然有失明的症状。兰泙隐隐觉得自己身中这灭杀之毒,恐怕不能如此奔波。但被心中之事所驱赶,根本不愿就此停住脚步。

猴儿似乎察觉到主人有些不对劲,缩在兰泙怀里的猴儿头伸出来,冲着他不停地“吱吱”叫着,声音又尖又急。短时间的视线模糊之后,兰泙又恢复了原状。右手抓紧缰绳,左手费力地抬起来将猴儿头塞回去,少年口中咤喝一声,双腿夹紧马腹,反加快了速度。

不理在身后急急追赶的刘四,兰泙心中此时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尽快见到澧,要问问清楚,自己心中所不安的,是否只是自己会错意了而已。

及至下马闯入兰澧房内,兰泙已可以明显地感觉到身体的恶化状态正在持续,进而程度更甚。可当见到那张俊美至极的熟悉面容时,兰泙却忍不住急于先要问个清楚明白。

因为大约连澧也不会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于自己而言究竟有多么重要。

只是几个呼吸间的事情,兰泙脸上的青黑之色愈显浓郁。影像在眼前重叠,模糊,变得朦胧不清起来。兰泙努力睁大眼睛去看兰澧,好一会儿方才轻舒一口气,还好,总算还看得见……

这样想着,耳边的响动却变得时远时近起来,接着周遭所有的声音如同潮水般倏忽散去,整个世界顿时一片寂静。

兰澧注意到兰泙的身体正在发抖,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面色更是难看得吓人,想去触碰他却又怕被拒绝,只好束手站在兰泙面前急道:“泙儿,你到底怎么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兰泙根本听不到兰澧在说什么,见他满面焦急地嘴唇一开一合,想了一下轻声道:“澧,丰邪已经死了。”

“这些事情待会儿再说!!”兰澧闻言虽是心头一松,可如同火焚般的急躁却随即更加凶猛地在他胸口撕扯起来,一改往日的温文尔雅,几乎是在吼:“先说说你的情况!是不是出什么事?!”

虽然兰澧的声音几要震破屋瓦,可面前的少年却如同没有听到一般,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泙儿!”兰澧急得额上的汗都下来了,心中恐慌大起,他从来没有见过兰泙这般模样,强自压抑下心中的焦躁,放缓声音道:“泙儿,先说说你的情况好么?其他的都不重要……你先告诉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唔。”暂时远去的声音倏然回归,兰泙终于能够听到爱人的问话,心中一松,略略点了点头。担心自己支持不了多久,兰泙话锋一转道:“澧,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兰澧几乎要急疯了,他的泙儿到底怎么了?!正要不管不顾地伸手将他抓进怀里,却突然听他开口问道:“澧,在遇到我之前,你是不是……一直对公子泙心存爱意?”

兰澧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焦急还浮在脸上,可眼中却泛起满满的惊愕。

千般万般个问题涌到嘴边,最终却问出这样一句。想来,这或许正是自己最为在意的罢。兰泙望向面上有一丝慌乱一闪而过的兰澧,原本提起的心被绞了一下,捏紧拳头,突然感觉胸口闷得厉害,有些透不过气来。

“我……”望着那双依然漆黑,却已失了大半光彩的眼睛,兰澧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强笑道:“泙儿怎么会突然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兰澧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兰泙如此直白地问出此事,长年被深埋于心底的秘密被突然曝露在阳光之下,让他有种说不出的狼狈和短暂的无措。本打算丰邪身死之后便好好爱护兰泙的心思也被倏然打乱,这让他有一种强烈的不安和慌乱感。

“我只是想听你亲口告诉我……不要骗我……”兰泙见爱人这般反应,眼中有失望浮现,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尾音已在微微发颤,只是兰澧被这一突然袭来的问题打乱了阵脚,一时没有注意到。

“泙儿,先不说这些事情好么?现在最要紧的是你……”

“不要回避我!”兰泙打断了他的话,声音略略抬高,心却已一点一点地慢慢沉了下去,身体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兰澧沉默。

见他缄默不言,兰泙唇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原来事情果然是这样么?原来自己所不安,所怀疑的,居然都是真的么?都是……真的么?

这又如何让自己相信?往昔的点点滴滴浮上心头,波光掠影瞬间充斥脑海,兰泙只觉自己一片混乱,胸腔内似有激浪在拼命拍打,搅得他几乎站立不稳。不该的,不该的……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那你是否……是将我当做了他的……”

指甲已狠狠刺入掌心,“替身”二字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这样尖锐的事实,哪怕仅仅只是想到而已,都要让兰泙揪住衣襟,无法喘息。一旦想到这种可能性,就如同有人在自己心尖上不停地蹂躏一般,践踏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无关自尊,无关荣辱,只是一种精神支柱濒临崩溃的恐慌与绝望。

对于自己这样一个本是世间看客的人而言,心中有了兰澧之后,方才有了存活于世的目标,一直以来的作为,也无不基于此。虽然因此整个精神世界有了支撑,也似乎坚韧十分,但是一旦自根源处将那支柱连根拔起,面临的必定是整个世界的分崩离析。

还是问不出口呵……僵硬地摸了摸冰冷的左臂,强忍着大半个身体几乎失去知觉的麻痛,兰泙低头半晌,终于抬头看向兰澧默然的脸,语调艰涩地开口道:“澧,那你现在……是否依然还爱着他?”

——若澧还爱着公子泙,那自己果然便只是一个替身而已。反之,若是澧已不再爱他,那起码在此刻,他所爱的还是自己,不是么?

兰澧眼神复杂地看着面前目露希冀之色的兰泙。

对于眼前的少年,兰澧已是倾注了几乎全部的爱意,加之先前对他存了利用之念的愧疚和怜惜,更是使他不愿让兰泙再受到哪怕一点的伤害,也不愿再欺瞒于他。

可对于公子泙十几年的深厚感情,又岂是说放下便可以利落干脆地放下的?兰澧对此心知肚明,恐怕终此一生,公子泙都会被埋在他心底最深的角落。哪怕数年之后,对公子泙终于爱意不再,对兰澧而言,他亦会是一个最特别的存在,更何况兰澧此刻根本还未完全放下公子泙!

在这样的情况下,若要让他亲口说出“现在已不再对公子泙心存爱意”这般言语,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兰澧不知道兰泙这一夜究竟经历了什么,归来之后就变得这般反常,甚至问出令自己如此措手不及的问题。想到此次刺杀丰邪的凶险难测,兰澧便断定此事必定跟丰邪有关。

泙儿本是这般单纯美好的人儿,却因自己甘心陷入大陆复杂诡谲的争斗之中,数度出生入死。虽然自己现在已倾心于他,但开初的利用和欺瞒对他委实不公,自己亦心存愧疚。今次又受丰邪挑唆,牵扯到公子泙的事情,草草揭过恐怕更易生事端,倒不若将事实真相告知于他,泙儿反能真正释怀罢。

而且尤让兰澧忧心的是,兰泙显然是出了什么状况,脸色极差,却又不肯就范,如此僵持不下,怕是他坚持不了多久。

兰澧本是敢作敢当,心胸坦荡之人,虽然长年身处政治漩涡之中依然难掩其本色,几番天人交战之后,心中已打定主意,神色亦坚定下来,面色一整,肃然道:“泙儿,既然你问到此事,我也不想再欺瞒于你。”

兰泙心中一动,身体本能地绷紧,双眼紧紧盯视着面前高大俊美的爱人,神色未变,心子却剧烈地跳动起来。

“在遇到你之前,我确实对他……也就是泙儿,心存情爱之意……”

“那……现在……呢?”兰泙的嘴唇有些抖。

“……现在……依然……”

简简单单四个字入耳,兰泙脑中却“轰”地一声猛然炸裂,眼前一片黑云红火乱窜,胸口似有有汩汩的红色液体一直冲到喉际,一颗心子被那激烈的冲击击打得粉碎,灵魂似乎被剥离开肉体,再也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更察觉不到那无时无刻不在骨血中作祟的麻痛感。耳边所有的响动骤然远离,眼前发黑,兰泙努力谛听,努力睁大眼睛,却再也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

“……现在……依然无法将他全然放下。”兰澧长叹一声,却见兰泙脸色倏然惨白得可怖,只拼命睁大眼睛紧紧盯着自己,身体摇摇欲坠,不由心中惊跳,急忙道:“无法将他立刻放下是因为泙儿乃是我的亲生儿子,我亲手将他带大,这份感情完全消弭毕竟需要时间……而自他逝去之后,我便渐渐对你上了心,时至今日,你已是我心尖挚爱之人,再也无法将你从我生命之中割舍……”

“当初笃城初遇,你那般惊才绝艳,我便生了留住你的念头……也是存了希望得到你的襄助,从而一统天下的心思。可是你却如此超然物外,翩然卓然,我委实不知世间还有何物可以留住你……及至后来,我方才下定决心以情将你留下……”

“自然,开初我确实未曾将真心许你,可登基大典之后,我便发现自己早已深陷其中,不得自拔……泙儿,我深知此事上有愧于你,但是今时今刻,我对你的心意确实没有丝毫虚假……”

眼见着兰泙身体瑟瑟发抖,面色青白,如同被抽去了魂魄的布娃娃一般呆滞,似乎生命力也在不断流失,兰澧不由越讲越慌乱,几乎变得语无伦次起来,恐慌遍及心底,惊慌之下再顾不得许多,扑上前去便将兰泙一把抱进怀中。

却见那少年毫无焦距的眸子,几分茫然,几分绝望,几分受伤,几分愤恨掺杂在一起,身体似乎已经不能动了,抱住他的兰澧却能察觉到少年心底强烈的抗拒感。

巨大的恐慌席卷而来,兰澧彻底乱了方寸,双臂紧紧扣住他,放声疾呼兰泙的名字,却见那少年漂亮的眼睛慢慢阖上,在他怀中放软了身体,彻底堕入黑暗之中。

“泙儿——”

82.化险为夷

东边天际已微微泛白,亦有早起的雀儿忽闪着翅膀,成群结队地在啾啾鸣声中离巢觅食而去。本是黎明前最为安详宁静的时刻,被雨水洗刷过的宁谧空气却被一声凄厉高呼陡然撕裂!

随着厉声呼喝来人的声音在房内响起,安静的小村落顿时一片骚乱。

一名身材瘦长,面白长髯,双鬓略染寒霜,着素色深衣的中年人被众人簇拥着涌进房内,见礼未毕已被君王暴躁打断,只好急忙起身上前查看那始终被大王紧紧拥在怀中,已明显昏迷过去的少年。

甫一照面,颇有文士气质的中年人已锁起眉头,面露凝重之色。掀开少年的眼睑略一查看,又捏开他的齿关瞧了一瞧,最后小心地解开少年衣衫,那青白交错的身体便立即映入眼帘。当解开缠在左肩上的黑色布条时,心如火焚的兰澧立刻双眼赤红。

——自左肩伤处向外延伸半尺左右的肌肤上,居然有凸起的青黑色脉络遍布其上,加上当中已被雨水泡得发白的伤口,一眼看去十分森然可怖。

查看毕了,中年人的额上已有冷汗涔涔而下,脊背汗湿,腿脚发软,后退一步便跪倒在地:“启禀大王,蔺统领……肤青白而唇泛紫,眼耳透黑,乃是身染剧毒之症……兼之受伤后长时间淋雨,风邪与寒邪合而入体,两者叠加,情况……十分之凶险……”

此人说话简洁易懂,与一般医官医师喜欢掉书袋的作风截然不同,为人灵活且极为忠心,这也是他除了医术高明之外,能坐上王宫大医官之位的一个重要原因。因为此次刺杀丰邪之事非同小可,兰澧心中又要紧兰泙,便提前命人秘密回宫将此人带到曦国,也是存了万一之心,以备不测,直到昨日日暮时分方才到达。

“既然知道凶险,那还啰嗦什么?!快些给泙儿医治!”兰澧双目圆睁,燥怒地打断了他的话。虽然知道兰泙情况堪忧,但是如此明白地被告知病情凶险十分,还是令他控制不住暴乱的情绪。

“这……大王,蔺统领所中之毒,依小臣之见极有可能是‘殇’之毒,也有人称之为‘灭杀’……而此毒……无解。”咬牙说完,蒲磐已额头触地,重重叩下,身体却无法自抑地抖索起来。

身为冶州大陆有名的杏林圣手之一,蒲磐对于各种毒物也曾有过深入的研究,而今看到大王心尖之人身染此毒,心知他恐怕命不久矣,虽不敢隐瞒,但也知道自己这池鱼之殃怕是难以逃脱了。

不过有一点蒲磐却是心下疑惑。这“殇”之毒一旦入体,十步之内必将毒发身亡,如何这蔺泙居然能撑到此刻还未气绝?

“你、说、什、么?”兰澧的嘴唇抿成一条绷紧的直线,森然地盯着额头已然叩出血迹的大医官,圈住兰泙的双手已经冰凉,满身骤然而起的阴鹜之气令他气质大改:“你再说一遍?”

蒲磐不敢抬头,心底泛上的恐惧令他抖得更加厉害。这一刻他甚至生了一种错觉,似乎面前的根本不是那个向来儒雅温和的君王,而是来自地狱的索命阎罗,下一刻就要将自己的魂魄锁住拿下!

“哼,居然敢说孤的泙儿身中无解之毒……果然好胆!”抚在兰泙脸上的长指在微微发颤,更紧地抱住了怀中少年,兰澧的声音却诡异地恢复了常态:“孤现在没空跟你啰嗦,速速下去开了方子救治泙儿为要!若是有什么差池,尔等提头来见!”

“可是大王……”

猛地一脚将蒲磐踢翻在地,兰澧赤红双眼厉声呵斥:“快滚去开方子!敢再啰嗦孤就砍了你!!”

蒲磐吓得满面滴汗,一刻不敢久留,连滚带爬地朝紧闭的房门跌跌撞撞而去,刚将门打开一道缝隙,却猛地被一股冲击力撞开,随即一道黑影“嗖”地自他头上飞进室内。接着慌慌张张的车乔等人也冲了进来,反把蒲磐挤到了门边,一个站立不稳已跌落在地。

“都作死么?!”兰澧顿时大怒,疾言厉色道:“谁准你们进来的?!谁若误了救治泙儿的时机,孤就要谁死!”

“都给孤滚出去!!”

见到君王满面阴霾,浑身发抖,显是愤怒已极的模样,车乔等人骇然之下齐齐跪倒在地,心中却在暗暗叫苦。刚才蒲磐大医官一进房门,其余人等就被赶了出来,连同那只猴子也被暴躁之下的大王一巴掌拍了出去。心知这黑猴儿是蔺统领的宝贝,一群人只好看着这只在门外上蹿下跳,不肯有片刻安顿的家伙。

一切本该相安无事,却哪知蒲磐冷不丁自室内将门打开一条缝隙,那猴儿何等精灵,瞅准时机便立时撞开房门冲了进去。车乔等人见状顿时急红了眼,想到君王暴怒的后果,再顾不得许多也便齐齐冲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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