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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丽缘上——by安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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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秀秀热情地问:“珏儿在江南有名的书院念书,定是有学问的,替闽哥儿取个名字罢?”

李珏有些笑不出来,勉强道:“赐名乃是长辈的事,李珏怎能逾越。”

眼珠儿一转,徐秀秀“噗嗤”笑出声:“可别这么说。要不是闽哥儿他爹说学问不够,怕名字起得不好,哪会耽误到这会儿?珏儿就别推辞了,啊?”

等不到李敬言的声援,李珏沉默片刻,笑道:“我瞧闽哥儿眉目俊朗,长大了定是有出息的。万象伊始曰元,万事如意曰吉,不妨命名为元吉,如何?”

果断避开了李家这一辈人名中都含有的斜玉旁。

徐秀秀努力理解着高深的话:“珏儿说的意思是不是,元就是刚刚开始,然后加上吉祥的吉?”

得到赞许之后,她欢喜转身拉着李敬言的手摇啊摇:“当家的,李元吉这名字可真响亮,念着好听,意思也好……珏儿果然好学问!”

没有人提醒她,李元吉是大唐开国时一个倒霉催的,被亲二哥李世民在玄武门干掉。

李敬言深深望一眼儿子,点头笑:“既然你喜欢,便叫李元吉罢。”

——当爹的得益于多年来训练有素,演技比儿子高杆了不止一个等级,笑容温文慈爱,看得脑残粉徐秀秀眼神痴痴迷迷。

表演够了贤淑,徐秀秀望着李敬言:“儿子又不是什么客人,当家的远航归来辛苦,不如先换件舒服的歇息,晚上弄点丰盛的,你们父子再好好聊聊?”

李敬言颔首同意。

脸上更多了些笑模样,她又转头对着李四禄:“听说松江那边家里,爷们都有四个丫头使唤,是不是啊?”

李四禄答:“按规矩是两个二等丫头,四个三等,还有些佐杂粗使的。另外还有管事媳妇一名,厨房媳妇两个,上夜粗使婆子两个。”

徐秀秀点头,认真记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赔笑:“我娘家从前不宽裕,不太懂这些,只准备了丫头,珏儿你暂时先凑活着,这就去找人牙子,挑你喜欢的买。”

李珏赶快道:“徐二奶奶不必客气,我这趟游学,带着丫头绿桃,长随两个,贴身小厮两个,尽够了,不必临时买人,怕人多口杂,再说也不好约束。”

徐秀秀点头而笑:“瞧这大家公子的做派,想得真周到!那就听你的。东厢房早收拾出干净的房间,珏儿你也抓紧时间歇够了。明儿你爹还要上船,去海岛我哥哥那边,去结算商船出海的账目,这边安排好跟着的人了,你放心在泉州城里玩。”

李珏点头。

绿桃突然觉得手一紧,扭头看,是萧在渊在掐自己掌心。

很痛。

见他一脸正经拘谨的忠仆模样,绿桃心里暗暗骂“装蒜”,却只能赔笑出列,对着徐秀秀跪下作势磕头:“丫头绿桃,叩见徐二奶奶。”

小厮打扮的家伙突然冒出女声,徐秀秀却一丝诧异都没有,从容问:“你有什么话要说?”

腹诽着行礼居然没红包,绿桃自己起身,摆出忠仆脸,低头道:“当着二奶奶和老爷、珏三爷的面,丫头本没资格多嘴的。只是,珏三爷秋天要下场考县试,在泉州顶多呆三、五天。难得父子天伦团聚,老爷这一去,岂不是……”

徐秀秀回头瞧着李敬言。

美大叔立刻配合点头:“念书总是为了科举,确实该下场考一考。”

然后绿桃继续拽:“这只是绿桃没见识的傻想头,若二老爷能缓一缓办事,或者不论去哪里都带着珏三爷,岂不是好?——不然,这天长地远的来看一趟老爷,明日便要骨肉分离,奴才瞧着也……也……”

苦情台词拽不下去了。

绿桃词穷,只好低头使劲揉眼睛。

徐秀秀眼神明显很欢喜自己男人的讨债儿子很快就走,却摆出动容的姿态,为难道:“出海一趟好几个月,报账是大事,当家的绝不能不去……”

李珏似乎明白了什么,只轻声唤“爹”,表情很儒慕,很伤感。

一看就是孝顺儿子很想承欢膝下。

李敬言帮腔:“秀秀,你看珏儿只是大孩子,不如一起上船去大哥那边——上岸办事也只半日,留他们在船上候着,也就是了。”

男人发话了,徐秀秀犹豫片刻,终于点头:“当家的既然这么说,自然要让你们父子多些时候说说话。”

沉吟片刻,扭头问李珏:“远道而来定然辛苦,可我们明日一早又要到码头上船,瞧着水凼凼模样,人家大姑娘都生不到这么粉嫩,吃得消辛苦么?”

李珏腮帮子硬了片刻,似乎在咬牙。

很快调整出礼貌的笑容,答道:“为人子的来探望父亲,不敢辛苦。”

跟李四禄那边替下人准备的卧室相比,李珏的房间可大不一样。

满屋子家具都是艳艳红漆的,光可鉴人,还镶嵌了三重螺钿海天纹,转角全部包金,满眼生光。床上被褥都是上好的团花湖绸,连个帐勾都是纯金的,配着金晃晃流苏,以及名贵的热带翠羽——这翠羽通常用来做上品宫花,只产于热带岛屿,在不准外贸封海锁国的时代,比什么红珊瑚、绿松石都稀罕些。

看着本该做袍子的团花褥子,李珏表情很嫌弃,似乎不屑于躺上去。

门口的萧在渊一进来就利落地掩门,然后规矩垂手站好。

很佩服这位时刻进入角色的影帝,绿桃不敢招惹大神,夸张地四下张望一圈,掉头冲着李珏乐:“恭喜珏三爷,这屋子到处明晃晃,都真金真翠的,哪怕随意弄个帐子勾儿、小茶几,就能抵绿桃十年月钱——便是神仙来,也住得了!”

李珏到底年少,被逗得绷不住,乐出了声儿。

本就惊才绝艳的脸,骤然如阳光明媚。

还是萧在渊厉害,眼神在李珏脸上只一转就收回,依旧面瘫。

站久了累,李珏总算勉强坐下,沉吟片刻,道:“昨日你们去歇息,禄叔说,父亲船队到琉球、暹罗算近的,有时也到古天竺地界,那里的檀香、花油、香料都极好。”

——这算是隐晦地告诉萧在渊,“你去休息时我跟自己老爸没说什么有价值的内容,有啥可以效力的您吩咐”?

嗯,徐秀秀的房子里,窗外有耳是必然的,还是小心些好。

绿桃拿出很财迷的样子:“哇,天竺的花油?听说天竺的茉莉香油极好!再往西,有个古城叫大马士革,那里的玫瑰香油更芬芳馥郁。”

中世纪阿拉伯就用冷凝脂吸法做香油了,而茉莉就是印度原产,大马士革玫瑰和摩洛哥玫瑰都源远流长,只要去了印度,自然能买到。

绿桃眯眼:“那花油很难得的,人说几千株花才汲出一小瓷瓶,拿来兑沤子抹脸,或泡澡或调甜羹吃,都极好。”

可惜李珏对这些不屑:“还以为念书三年能学雅些,还一心念着花儿粉儿的。”

绿桃鄙夷。

读书三年就不爱美啦?就算读十五年书变成女博士,照样需要护肤品嗷嗷。

纯天然无污染古法提炼玫瑰精油啊啊……想必要比蒸馏手段众多的现代还昂贵珍稀,但反正李家有钱,不妨先说出向往,不定哪天珏三爷一高兴,就到手了呢!

李珏失笑:“得了,爷知道了。”

被两个大男人期待的眼神盯了好一会儿,绿桃才醒悟过来,这是催着她铺床呢。

努力回忆紫薇怎么工作的,绿桃痛快上前忙活。

可惜业务不够熟练,绸缎夹蚕丝的薄被又滑不留手,怎么都弄不好看,最后勉强变成有点歪、有点鼓的被筒一只。

就像没看见李珏撇嘴,萧在渊微笑着沉声开口:“辗转远道确实辛苦,珏三爷不妨抓紧时间,多歇歇——睡不着,多躺一躺也是好的。明日海船上若是风浪大,怕吃不消。”

这是在暗示明天……会开战?

绿桃握拳给自己鼓劲——消灭倭寇什么的,必须给力!

想象大刀往鬼子头上砍去的画面,来帮着压制野草般乱糟糟长出来的恐惧。

显然也听懂了暗示,李珏却很淡定:“既这么说,我便好好养足气力。”停顿片刻,目光炯炯直视萧在渊,绽出微笑:“即为人子,但凡能多孝敬父亲些,李某也不白走这一遭。”

萧在渊眼神一凝,刹那又恢复佣人造型,含笑道:“三爷孝子虔心,老天也当钦敬的。”

零二二、羊入虎口

草草歇息一晚上,天不亮就轻车几辆,从城外不远红树林中间的野码头再次上船。

李敬言和徐秀秀带着奶娘和小包子李元吉,坐前面的大船。

李珏则带着绿桃、满江、临江,登上另一趟船——只要是出海的船,都小不了,高高的甲板很气派,只是货舱都用婴儿胳膊粗铁链锁死,约束着不能随便乱走,也没有高敞舒服的舱房。

李珏呆的房间没有讲究的家具,进门只一张床,连床上铺的被褥之类,都是上船后绿桃盯着人陈设出来的。

徐秀秀派两个孔武的仆役来帮忙,却比李珏还大爷地抄手看着绿桃忙碌,负责任的表现,是再三严厉地叮嘱李珏:“小爷到甲板上看海请自便,万莫去琢磨那锁,里头是要紧的货。”

李敬言则亲自陪着儿子,满腔父爱:“委屈珏儿将就些,船走大半日也就到了,夜里住岛上,舱房便不曾提前命人来收拾。”

似乎已经习惯了何父亲相处,李珏微笑:“儿子也是走了千里路来的,早习惯路途奔波,爹休挂念。”

正大力拍打枕头的绿桃暗暗撇嘴——您来的千里路,全都住在侯府快船上,连脚下踩的垫子也比这海盗船的被褥华美好不好?

美大叔还要再表达对儿子的殷勤,大船上徐秀秀不干了,扯着嗓子喊:“当家的,账房陆先生等着呐。”

带出笑音答应一声,李敬言转身瞧着儿子,眼角有些湿润。想再叮咛几句,终究没憋出来,留下一句“等夜里再叙话”,踩跳板登大船了。

吃力行走的背影,竟有些佝偻。

穿锦着缎也掩饰不了。

李珏痴痴凝望父亲的背影,低声:“爹爹纵然有万般的错,也情有可原。”

绿桃杀鸡抹脖子比手势,提醒惆怅中的小爷,外头来来往往整理帆索和驾船的,可都是海盗那帮人。

点头表示看懂了绿桃的惊惶,李珏微笑:“这些闽人,纵然能听懂几句官话,你只要讲吴语,声音再压低些,便不妨事。”

——古代没有新闻联播,甚至没有义务教育制度,福建绝对听不到越剧。

所以除了出远门的行商和准备辗转天下做官的读书人,绝大多数人都只听得懂乡音。

绿桃还是有点不放心,悄悄问:“果真没事?”

眉间依旧沉郁,李珏只摆手表示不必怕,就闷闷自扶着船舷,眯眼睛吹海风。

甲板另一头的船头处,那两个侯府的小厮很欢实:满江正专心致志学升船帆,临江和貌似船老大的络腮胡子攀谈着,笑声阵阵。

绿桃心慌,忍不住凑近李珏耳边唠叨:“三爷,静安和拾一都没跟来。”

这位爷倒是知道内幕,面容沉静地点头:“昨夜便对二老爷和徐氏交代了,这两人自去收拾东西买牲口,准备回松江的行李和下处。”

绿桃没法制止凉意浸透脊梁。

本能地握住李珏胳膊,绿桃呜咽:“三爷,是不是会有事?”

——穿越女没来得及颠倒众生或者做玻璃开连锁商号赚钱也就罢了,这趟人生只做三年陪读丫头就要挂掉,太悲催了吧?

姣好如玉的面孔慢慢显示出悲悯,李珏轻声:“怕了?”

认真点点头。

当然怕。

但,到底是死过一次的人,绿桃觉得死亡的恐怖总算不那么强烈,还能强撑着:“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真死得其所,绿桃也未必真那么怕。只是……”

不想变成无足轻重的炮灰啊嘤嘤嘤嘤。

李珏不禁叹息:“贸然带你来泉州,确乎思虑不周。尚未报偿侍疾之劳,若这回平白累你送命,三爷心里……”

——咦,谈话的重点不是这个好不好?

努力挺直脊梁,绿桃试图扫去提前开追悼会的谈话气氛,小小声拉回话题:“若静安去带人,未必没救。”

性命交关,伤感有毛用啊?应该努力琢磨怎么跟救兵会合好不好。

李珏微笑着摇摇头,也凑到绿桃腮边,用暧昧的姿势,柔声道:“爹的事,但凡瞒不过去,立时灭族。设若这番出力,纵然我父子不能生还,再求求那位开恩,但愿好歹能保全李家……至于你,萧家那位小爷已经开口讨了去,这番事了,便回松江拿出身契,日后李家再如何,亦不至于牵累你。”

绿桃悲愤:“三爷,绿桃只愿跟着您!”

——到了萧家,是被小侯爷开恩救来的罪奴;跟着李珏,却是同生共死的幼年同伴,这中间的区别,隔着大西洋有木有!

当然,如果您真的挂了而绿桃能幸存,外加萧在渊还肯接受,跳槽也不是不可以……

但,动听的狠话总要说在前头滴!

被忠诚的表白感动了,李珏点头叹喟:“此番若李珏侥幸不死,定当好生待你。”

鸡皮疙瘩掉落一地。

被精灵王子般的绝色少年耳鬓厮磨地贴着,还深情款款盯着说貌似情话,这真不是一般人能消受的啊!

前互联网白领女性绿桃的成熟芳心没敢荡漾,反而充满祈求地望着海风轻扬发丝衣袂的美少年:“不用三爷怎生额外提拔,只要三爷好生保重,留得命在,就是对绿桃最大的恩德。”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家生小奴才的好职位实在不多,老板,您可要坚强地抗住!

船正缓缓靠近的这个岛屿,是典型的南海热带珊瑚礁地貌。

远远瞧去,深海深邃的碧蓝中,突兀耸立着植被繁茂的岩石山。山脚下的海水是炫目的松石蓝,这该是浅大陆架了。夕阳金红,光照却依旧强烈,能清晰看见海岛的外围,有一圈突兀的礁石,海浪有节奏地不停扑涌,溅成洁白的碎浪花。

礁石圈外的深海,巨浪暗涌;礁石圈内,却风平浪静。

海浪舒缓成了轻微的涟漪,懒洋洋拍击岩壁。

船只从一个鬼斧神工的豁口静静驶入,这航道很窄,偏偏吃水极深,能走海船。

水道两边,簇拥着繁茂红树林。抬头看,两边是几丈高的峭壁,嶙峋石缝间,偶然有老藤灌木,苍劲虬结,清幽奇崛。

地势险恶而诡秘,如果不是事先认识的,基本不可能绕过暗礁,从珊瑚礁圈找到航道。

沿着红树林间的航道拐几个弯,海风就被峭壁挡在了外头。所有水手都就位到甲板下面,操起长桨,按领头号令大声喊号子,划桨。

没多久,前面大船下锚。

等到天色有些昏暗了,才听见大船上喊:“珏三爷!”

是好几个人齐声的效果。

李珏立刻快步绕到接近声音的船舷旁。

看得见李敬言想说什么,却是徐秀秀露出头来,喊道:“委屈珏三爷,先下舢板。”

想到这只船锁得吓人的货舱,绿桃赶快用忠仆的姿势扶着李珏的胳膊,其实用力掐:“三爷,这船上有海盗的货物,危险。还是先听这强盗婆子的话罢?”

李珏配合地拱手表示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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