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招尧频频颔首,已然看出,谷偏偏察觉到对方剑法比自己娴熟且剑式丰富,所以正极力保持自己的主动地位,几乎只攻不守。对方果然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刀疤男”未曾料想会被一个小鬼逼得如此狼狈,剑式又变,白光一闪,向谷偏偏眉心而去,势如破竹。
谷偏偏毕竟经验不足,见到寒刃向自己正面而来,心底生了怯意,倒吸一口气,脚下疾退,步伐顿时变得凌乱不稳。正在此时,他感觉到背心一暖,一股强劲而柔韧的力量将他反往前推。
谷偏偏心中一动。轩辕招尧就在身后,有何好怕?
当下,他气势徒变,吆喝一声,纵身跃起,俯冲向“刀疤男”,手腕翻转,由下而上,撞击对方的剑,横扫千军之势顿时磅礴而出。“刀疤男”虎口被震得一麻,五指顿松,兵器飞了出去。
谷偏偏趁势追击,横身飞起,两脚在他胸口连踢数下,再借助惯性飞起,一个漂亮的翻转动作,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
他不由得转头想对轩辕招尧一笑,却见轩辕招尧神色一变,白影一闪至他身侧,左袖一挥将欲从背后偷袭的男子掀翻在地。
谷偏偏甚至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
那男子捂着胸口,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就像背部着地的蟑螂,挣扎半晌无法起身,眼底满是惊恐。
刑盘几人也制住另外几人。
刑盘看了看那男子,又看一眼谷偏偏,笑道:“一定很痛。”
谷偏偏抬头看向轩辕招尧。
“这脑袋现在是我的了。”轩辕招尧大掌在他头顶摸来摸去,赞道,“嗯,还真圆。”
谷偏偏矮身避开:“没你的脑袋圆。”
落虹拷问被他拿下的一人,得到的答案仍旧是,对方送来的只是信件和半数银两。既有银两在手,这些人自然按照写信者的吩咐做,毁掉信件,并杀了送信之人,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主子?”秋思征询地看向轩辕招尧。
轩辕招尧道:“让他们走。”
落虹一脚将人踹开:“滚,下次见到我们主子乖乖地绕远些,不然的话……”
“是,是!”众人连滚带爬地跑远了。
秋思让小二重新地煮了茶,几人稍歇片刻,才又继续赶路,黄昏时分进城。
刑盘道:“我们何时去拜访阮掌门?”
轩辕招尧道:“无论何时,也得等本公子休息好之后。”
刑盘一笑,早已习惯友人的自我,无奈摇首。
进城之后,谷偏偏的心情不由自主地忧郁几分。街道上来来往往都是江湖人,让他有一种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的错觉。
刑盘既被称为“贵公子”,一行人自然入住最豪华的客栈问天阁。汇星楼在进州城也有分舵,分舵负责人早已命人在问天阁定下五间房。谷偏偏郁闷之极,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自己与轩辕招尧到底何时成了一个整体。就算轩辕招尧总会强迫他与他同一间房,至少订房间的时候应该为他单独准备一间,至于住不住是另外一回事。
谷偏偏趴在桌上,下巴搁在手臂上,一会儿将脸偏向左面,一会儿又将脸朝向右边。
“想什么?”轩辕招尧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折腾自己。
“师公真的很喜欢做人皮面具,所以他专门准备了一间地下密室,存放他的收藏品。知道如何进密室的只有师公、叔叔,以及我和黛黛。按理来讲,不可能有人能找到那些面具。”
轩辕招尧闻言,啧了一声,俊秀的眉挑了挑。
谷偏偏立即来了精神:“怎么?你想到什么了?”
轩辕招尧神色一本正经,说出的话却让谷偏偏好一阵无语。
“本公子在江湖中赫赫有名,你师公的收藏品中一定有本公子的面具。既是如此,第一次在桃花林见面时你就该识得本公子才是。”
谷偏偏正要讽刺几句,轻咦一声,也觉出不合情理之处。
“对啊,师公的收藏品我都熟悉得很,虽说不一定叫得出那些人的名字,但一定记得他们的脸,但我从未见过你的人皮面具。既然如此,你那张人皮面具是从何而来?”他忽然恍悟,“喔,我明白了,肯定是师公在我下山之后才做的。”
轩辕招尧在意的重点却与他迥异。论相貌,论气质,论武艺,他都算数一数二的人物;论成名时间,十几年前他已四海名扬。林淮殇凭何最近才做他的面具?
“小骗子,你确定从未见过我的面具?”
“确……定……”谷偏偏一眼看出他在不甘,偷笑几声。
轩辕招尧毕竟是已在江湖中行走十几年之人,思维比起谷偏偏更为缜密,直觉认为林淮殇不可能近期才制作他的人皮面具。但此时也非在意这个问题的时候,笑瞅一眼谷偏偏,谈及正事:“是否有可能,除了他,你娘以及你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会制作人皮面具的人?”
第050章:偏偏的发现
谷偏偏坐起身,吃惊道:“不可能,我从未听师公提过。而且,若真有另外一个人,江湖中为何一点儿风声也没有?”
轩辕招尧由他在那儿动脑筋,漫不经心地一笑,又喝一口茶。进州城盛产一种极为名贵的茶,曰雪茶,叶与茎皆为白色,极为罕见,普通人怕一辈子也喝不了一次。此茶喝第一口清香满口,再喝第二口却苦涩难当,劲头极足,苦苦的味道仿佛能浸入五脏六腑,但再喝第三口,却又恢复清香与滑腻,其后便在口腔内久久不散,让人回味无穷。因此,不少人常在疲乏之时用其保持清醒,也有贵族用其漱口,极尽奢华。
轩辕招尧本不爱此茶,然此次再来进州,却对此茶似有不同感触。或许是身边多了一个人的缘故。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谷偏偏身上,性感的薄唇勾勒出一个愉悦的弧度。天气渐暖,微风拂面,香茗在手,最是惬意时。
谷偏偏被风吹得昏昏欲睡,揉了揉脸:“我先睡了。”
轩辕招尧右手一勾,将他按回座位:“不准,我喝了茶睡不着,你必须陪我。”
“你自找的。”谷偏偏睡虫缠身,又要站起,却再次被按下,没好气地怒视罪魁祸首。这几日一直赶路,不曾睡过一次好觉,如今有了柔软的床铺却碰不到,他的郁闷心情可想而知。
“你真烦人。”
轩辕招尧暗笑,见他双眼逐渐睁不开,却又强行睁着的模样,就像一只逞能的猫儿,只觉得有几分可爱。片刻后,他见谷偏偏确实困极,抬起右手捧住他的脑袋轻轻向自己肩上放。
谷偏偏正在迷糊中,感觉到脑袋落到实处,睡意更浓,却突然想到一事猛然坐直身躯。
“你那张人皮面具呢?”
轩辕招尧投去不满的一瞥,随口道:“在落虹那里。”
谷偏偏暗自觉得奇怪。独自一人行走江湖之时,他自认自己算得上是一个聪明的人,却不知为何,与轩辕招尧在一起之后,他整个人变得糊里糊涂的,竟然连这么重要的事都漏掉。他很熟悉师公制作人皮面具的手法,只要看一看那张人皮面具,兴许能看出什么名堂也不一定。
当下他便要去找落虹,走到门边又停住:“她是你的护卫,你去比较合适。”
轩辕招尧闲适地坐着未动,道:“你问她要,她自会给你。”
谷偏偏想了想,恍然一笑:“对啊,我既然知道人皮面具在她那里,她一定会猜到是你告诉我的。”
说完,他便快步出去了。
轩辕招尧摇头,低声骂一句:“笨蛋。”
谷偏偏拿到人皮面具,很快回到房间,在灯下细细观看。熟悉的触感让他心下生了几分失望。从四岁时他来到惊涛山,林淮殇就把他当亲孙子对待,易容的手艺毫无保留地教给他。是以他非常熟悉人皮面具的质面,一摸便知手中的面具极有可能确实出自师公之手。他不死心地将面具揉了揉。
轩辕招尧不满道:“小骗子,不要欺负我的脸。”
谷偏偏斜瞅他一眼,忽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又将面具揉搓几下,脸上露出疑惑之色。
“让我捏回来。”轩辕招尧抬手在他脸上掐了几把,暗自感叹光滑的触感,目光未错过他细微的神色变化,“有何不对?”
谷偏偏拨开他的手,道:“这面具似乎比印象中要硬一些。”
“喔?”轩辕招尧不以为然。偏偏心里向着他的师公,一心想为林淮殇平反,由此产生错觉也不一定。
谷偏偏看出他的怀疑,又揉搓几下,笃定道:“真的要硬一些。”
轩辕招尧见他那般蹂躏他的另一张脸,又在他脸上像捏面团似的捏几把,忽然邪邪一笑:“据我所知,易容的材料并非真的人皮,而是特别的树脂,闻一闻味道看有何不同?”
谷偏偏不疑有他,将面具凑近鼻端,嗅了嗅:“好像没有什么不同……”
轩辕招尧唇角翘起。面具有弹性,所以是展开的,谷偏偏正好将它竖放,看起来就像是两人呼吸相缠。
谷偏偏丝毫没有察觉到轩辕招尧的龌龊心思,将面具凑得更紧一些,双眼一亮,将面具送到轩辕招尧面前:“你闻闻看,是不是有一股涩味?”
“像茶水的味道?”轩辕招尧未接,笑得洒然,“我的鼻子比一般人好用,之前拿到手时已经闻到。”这也是在惊涛山时,他闻到空房间的药味而刑盘却豪无所觉的原因。
“对,也就是说我没有闻错。”谷偏偏激动道,“我肯定这张面具根本不是出自我师公之手!”
若真是如此,事情便要麻烦许多。轩辕招尧暗忖。
“时候不早,该歇息了。”
“等会再睡。”谷偏偏此时兴奋得很,哪里睡得着?盯着面具翻来覆去地看,一直在想明天若是那些人再敢冤枉他和师公,他会如何理直气壮地反驳。
轩辕招尧起身打开房门。
“你去哪儿?”谷偏偏脱口问道。
“小孩子管那么多做什么?睡觉去。”轩辕招尧说完,走出房间。
房间里顿时冷清下来,谷偏偏的兴奋劲像是被浇了一盆水,瞬间冷却,目光落在面具上,心思却已飘远。轩辕招尧到底去了哪里,是去找落虹或者秋思有事吩咐,还是去找刑盘商量明日的事,又或者根本就是已离开客栈去做一些不便为他所知的事?他已经意识到,轩辕招尧对他的影响越来越大,但他却不清楚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轩辕招尧推门而入,便见到他仍然盯着面具瞧,笑着走过去,将脸凑到谷偏偏眼前:“难道这张假脸比我的真脸还好看?”
“谁看你的脸了?我看的只是这张‘皮’而已。”谷偏偏微窘,手中的面具似乎也有些发烫,塞到轩辕招尧手中,跳上床快速躺下。
此举让轩辕招尧笑得更开怀,随后也上床再自然不过地将人拥入怀中。
“面具先放在你那里,会用上的。”
第二日一大早,轩辕招尧等人用过早膳,突然掌柜来传话,说是惊弓派派了两位弟子亲自来邀请轩辕招尧与刑盘二人。谷偏偏暗道,进州不愧是惊弓派的地盘,那阮惊天也果然会做人,此举不仅给足轩辕招尧与刑盘面子,也从侧面让天下人知晓惊弓派地位之高……连“轩辕公子”和“刑楼主”二人都亲自前来慰问阮掌门。
一行六人随着那二位弟子向惊弓派去。惊弓派驻地为惊弓山庄,毕竟是大门派,且弟子众多,因此并不在城内,而是在进州城外围,背后紧靠大山,山上山下皆为惊弓派范围,远离市井喧嚣,乃典型江湖门派的风格。
谷偏偏一反进城时的颓势,一路神采飞扬,不时催促轩辕招尧走快些。轩辕招尧的目光一直追随他扬眉吐气的模样,倒也觉得此情此景算得上赏心悦目。
刑盘和仰黎非二人却是不同的感受。
刑盘羡慕谷偏偏的天真烂漫,也羡慕轩辕招尧喜爱的人如此简单。为何他爱的人却是一身谜团?即使心思缜密如他,也不知所措。他不知仰黎非为何消失,也不知他为何突然出现。失去他时,他有千言万语想与他诉说,如今再见,却从未有机会。
仰黎非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但若刑盘背后长眼,便会发现仰黎非的目光经常落在他身上。
山并不高,拾阶而上约两柱香的功夫,便见到威严耸立的朱红大门。左右两石狮矗立,狮目圆睁,威风凛凛。阮穹已在门口等待,与他二人一起的还有玉展风与韩问柳。
“轩辕公子,刑楼主,有失远迎。”阮穹笑道。
玉展风一见到谷偏偏便认出了他,奇道:“真的是你。”最近他频繁听到谷偏偏的名字,还道是同名同姓之人。
谷偏偏的记忆已经模糊,防备地打量玉展风,心中纳闷。
轩辕招尧一见他眼珠滴溜溜地转便知他正在思索眼前这人是否也是上过他的当的人,暗自好笑,同时心里还有一分虚荣。他却是记得的,谷偏偏见他第二面时就认出了他。
此时他却忘了去想,“轩辕公子”那般招摇,若有人见第二面时还认不出他才叫稀奇。
第051章:断桥边的水心柔
“玉展风,海选时的判官之一。”轩辕招尧凑到谷偏偏耳边。
谷偏偏这才想起,客气地道一声“失敬”,随即贴近轩辕招尧:“不要仗着身高欺负人。”
轩辕招尧但笑不语,抬手按压一下他的脑袋,意思不言而明。
玉展风没有想到再见谷偏偏时,他会和轩辕招尧在一起,心里立即对二人的关系生出几分好奇。
那边厢,阮穹、韩问柳也与刑盘寒暄完毕。
阮穹笑道:“各位,快快请进,家父这几日也一直在翘首以盼。”
『小骗子,稍后进去,在我旁边入座。』
谷偏偏正东张西望,后腰被戳一下,同时闻得轩辕招尧的传音入密,斜眼瞄他,微微颔首。
阮惊天为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五官方正,黑发黑须,不怒自威,因重伤未愈,在花厅内坐着,脸色有些苍白,却不失气势。见到众人进门,他含笑站起身,目光先是极快地从谷偏偏身上掠过,这才望向轩辕招尧与刑盘。
“轩辕公子,刑楼主,二位大驾光临,实在是蓬荜生辉。”
“阮掌门客气。”轩辕招尧淡笑作答,既不熟络,也不生疏,如此更让人对他捉摸不透。这也是许多江湖中人对他极为避讳的原因之一。
刑盘却不同,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无论何时都游刃有余,当即快走几步上前作虚扶状:“阮掌门言重了,有伤在身,还请保重。此次风云巨变,惊弓派作为武林双霸之一,我们做晚辈的还有许多地方要仰仗您呢。”
“刑楼主实在太抬举老夫了,哈哈哈,快请坐。”阮惊天命人赶紧看茶。
刑盘不愧是轩辕招尧的好友,对他的个性极为了解,料定他会力保谷偏偏,直接走向第三个座位。
谷偏偏大大方方地在轩辕招尧与刑盘之间的座位坐下。落虹与秋思站在轩辕招尧身后。仰黎非也未入座,而是站在刑盘身后。
阮惊天注意到谷偏偏的位置,没有表现出任何异色,笑道:“这位想必就是谷小公子?”
谷偏偏起身拱手道:“阮掌门有礼。”
阮惊天赞许地颔首:“谷小公子果然一表人才,颇具少年英雄气概,请坐。”至于仰黎非,阮惊天见他站在刑盘身后,只道他是刑盘带来的随从,未多加注意。
谷偏偏向来很清楚自己的斤两,听到这句恭维的话,只觉得有些可笑,却不形于色,察觉到轩辕招尧一直盯着他,转过头白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