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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丽缘下——by安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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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不到扑克脸帅哥的回应,也懒得等,绿桃继续问:“莫非小侯爷觉着,相公如今已是你的人,就可以肆意整治李家结发的原配娘子?”

萧在渊脸色顿时发青。

叹口气,绿桃歪了歪脑袋:“莫非小侯爷没察觉,珏三爷总郁郁不乐?”

下意识点点头,萧在渊不再散发王八之气,颓然坐下。

指尖默默搓揉眉心。

见萧在渊破天荒露出无助的模样,绿桃眼眶竟然一热,声音自然低沉了些许:“小侯爷知不知道,三爷最担心的是甚么?”

萧在渊神色惨然,默默摇头。

绿桃恼火此孺子不可教,怒道:“既然不知道,猜呢?”

哑然良久,萧在渊嘶声道:“怕……萧某仗势亵渎其身,毁却他寒窗苦读心血。十年磨砺方得金殿题名,踏御道出宫的风光……”

声音逐渐暗沉。

绿桃气乐了:“小侯爷仔细掂量三爷素日行动言语,何尝推拒过小侯爷接近?”

“嗯?”萧在渊抬头。

目光深沉凝重。

绿桃叹气:“三爷早就铁了心,连无后绝嗣这种事,都坦然受了。”

迟疑着,萧在渊颤声道:“子嗣乃宗族大事,怎能轻易……莫非双玉至今不圆房,非不能……”

绿桃恨道:“小侯爷好聪明好厉害,认识三爷这么久了,原来一直都未卜先知,竟然知道三爷是个天生缺陷,不能行男子人道?”

皱眉,抬手捂住胸口,萧在渊漠然道:“丫头,你想说甚么,只管道来。”

绿桃满腔郁怒就像被刺破的气球,瞬间瘪了大半,有气无力道:“多说何益……小侯爷叫绿桃来,想吩咐甚么?”

萧在渊神情呆滞,机械命道:“休得胡言乱语,扰双玉将养。”

叹口气,绿桃又问:“在小侯爷心目中,我家三爷是你的甚么人?”

侧头消化了很久这个问题,萧在渊依旧难以理解:“双玉自是萧某良友,何多此一问?”

绿桃努力压制心火,努力温柔平和,神情却还是露出尖锐的讥诮:“良友?……果然是丫头蠢,竟不知道如今交朋友,不讲究肝胆相照、意气相投,竟时兴化作肉虫儿,摇头摆尾往那里头钻!”

萧在渊身体略微一晃。

沉默良久,才嘶哑着低声道:“双玉……”

绿桃很想敲开木鱼脑袋,却只能暗自运气,冷冷道:“不知小侯爷有多少这样亲昵的朋友?”

萧在渊化身石雕。

自我检讨“谈判不能只图嘴皮子痛快,关键是解决问题”之后,绿桃深呼吸,道:“三爷平生最畏惧的,并非入靖海侯府为男妾,对世子夫人叩首、双膝跪地敬茶,朝夕服侍小侯爷,尽媵妾之道。三爷向来认命,觉着这些都是本分。三爷惶恐的,不过是万一泄密,李家本就不多的颜面统统扫地,甚或要背上欺君罪名——在妾侍卖身契上画押后,隐瞒此事考中探花,契书一旦入公门,便是欺君之罪。”

萧在渊摇头:“契书已还双玉。”

叹口气,绿桃露出看白痴的眼神:“天知地知,珏三爷岂肯自欺欺人?”

不搭理萧在渊的不服气,绿桃又续道:“小侯爷仗义归还契书,三爷心里很感激的……起码李家上下,不必丝毫忧心。可这世上,总有那么些蠢人……三爷早下定决心,但凡小侯爷需侍奉,断无不从。只忧心绿桃要跟着进府服侍,男妾之婢女,地位太过低微,易受欺负,他怕保不住绿桃安身立命。”

萧在渊纳闷:“双玉乃堂堂探花郎、天子门生,萧某早抛却旧日顽笑,怎敢再以男妾相待?”

绿桃怒道:“小侯爷也动动脑子,您对三爷做的那些事体,是对朋友兄弟干得出来的么?抛开探花翰林身份不说,三爷好歹也是良家子,纵然是对贱籍男妾,还有些微宠爱回护之意,只怕也不能这般糟践人罢?”

零七零、缺常识是不行的

“甚么?绿桃你,你居然当面叱责远宁糟践……”李珏震惊了。

绿桃垂头丧气,嘟哝道:“我不过是一时气极,脱口而出。我这就去世子爷书房外头跪着请罪。不论怎样,决计不连累三爷就是。”

摆手制止后,李珏叹息着问:“远宁……震怒否?”

纳闷得差点犯白眼,绿桃终于决定,不能为某渣的错误毁坏自己的风度和形象,只撇嘴,道:“三爷这话真真奇怪!既是萧在渊对不住三爷,哪里轮得到他震怒个甚么?不外是面色大变,喃喃嘀咕一会子‘怎会如此’的废话,也就消停了。”

李珏皱眉,摇头道:“唉,休要胡闹。”

恨铁不成钢地瞪着自家玉人儿。

终于,绿桃丧气了,很想自己找角落去画圈圈:“嗐,果然你们才是一路人,连问的话都一样!”

李珏愁眉不展,低声道:“娘子虽出身不高,却也念过书,知晓道理。很不必费事抱怨,娘子倒是仔细说说,远宁何尝欺负人?”

一团话在舌尖滚来滚去,还痛苦地憋了又憋。

终于受不了李珏凄苦无奈的小模样,以及温和的眼神中,明白透露出“别无理取闹啦,快去赔罪吧”的讯息,绿桃脱口而出:“旁的且不论,只从根源上瞧,胁迫三爷写卖身文契,就是糟践人!”

秀挺的眉毛顿时拧巴了。

李珏搓手,急道:“你当面也这么质问远宁?”

既已瞒不住,绿桃痛快点头:“可不就是!”无视李珏忧伤的神情,绿桃好心补充说明:“三爷莫要多心,其实小侯爷也知道此事不妥,一听见我质问,顿时跌坐,虽说脸色倒是没怎么变,也连连摇头,还倒抽冷子叹气‘错、错、错’,样子还算诚恳。”

李珏黯然,沉声问道:“绿桃你还记不记得,当年带着你一同上京,为珠三姐姐、珊四姐姐送嫁?”

呃……怎么话题这么跳跃啊?

绿桃似乎感觉到什么,却只能先惘然点头:“记得。”

略闭一闭眼,李珏又问道:“当时定下的是三姐姐。为了送二房这边的珊四姐姐同船进京,当时还闹了些家务,你可知晓?”

犹疑片刻,绿桃老实承认:“绿桃愚笨,不太懂这些事,只依稀记得二太太非要送珊四姑娘。”

——当时某不够入戏的白领女还默默叹息过,原来庶女和嫡母之间,果然没啥亲情。咬牙非要送庶出的李珊来做小老婆,太无情了有木有?

李珏公道地赞:“娘子不理会阴私争斗,却知晓操持生意,不是寻常女子。”觉得表扬差不多了,才道:“既然你糊涂,三爷只好花点时间教会,免得日后再胡言乱语,闯出大祸——就算我娘对珊四姐姐只是面子情,到底是嫡母的身份,面子总要的吧?”

震惊的感觉,原来跟天雷劈差不多啊!

绿桃两眼直冒金星。

半晌,瞪大了眼睛纳闷:“绿桃没听错吧?三爷这是说,两位姑娘能嫁到靖海侯府做妾,算是高攀?”

李珏淡淡地:“乡下庄院土财主的庶女,能嫁到靖海侯府,且容兄弟送嫁,好歹总能挣个姨娘名分,自然是风光高攀。论及那时候,李氏三代往上皆无功名,两位姐姐又不是嫡女,身份实是太低了些,又无侯府长辈做主,想备婚书算成侧室决计不成,只好写卖妾文书。但李家并非缺银子卖女儿,嫁妆备得都还算齐整。”

言外之意,如果是现在,有李珏这个翰林在,情形会好些。

绿桃脑子有些错乱,摇晃了半天,还是不可思议:“三爷的意思,当时萧在渊命写男妾卖身文契,并无半点欺压嫌疑,反而算给了高攀的梯子?”

李珏苦笑:“你相公是二房嫡子,只是不愿卖身为妾。但就当时身份而言,就算我爹不牵扯海盗,世子爷开口愿收为男妾,从此李氏便依附侯府,确实是断绝口舌后患的简捷法子,更算不得仗势欺凌。”

被“常识”的天雷再次劈中。

绿桃瞠目结舌。

只听见自家可怜的小灵魂呻吟着,开始吱吱冒烟。

恍惚良久,绿桃才喃喃:“三爷的意思,侯府的世子爷若是肯收乡下土财主嫡子为男妾,还算是好心,给了个高攀的机会?”

——咦,不对啊。

如果萧在渊占着理,为什么被当面指责了,不直接教育绿桃,还脸色难看得要死?

像是看穿了绿桃七情上面,李珏叹息道:“远宁绝非寻常世家纨绔性情,愿折节下交,才当面赠表字,执意兄弟相称……”

一团糨糊似乎找到个凝聚的方向。

变成了粘稠糨糊。

绿桃努力消化讯息,木然道:“绿桃无知,瞧见世子爷失意难受模样,自然以为他不占理,就接着吼他,‘什么兄弟朋友之类的好听话儿就算了,听着怪恶心人的。既然小侯爷心里,始终算是收了个房里人而已,也当知晓宽仁怜惜,怎么就忍心拿簪子往那要命的地方扎?——若是弄坏了,可是一辈子的事’……呃。”

用看白痴的眼神打量绿桃良久。

李珏显然天性护短,并不喝叱绿桃胡闹惹事,只摇头苦笑,道:“远宁竟不追究……果然仁厚。”

瞧这神色,显然自家挂名相公认为,能放某个大放厥辞的蠢女人全须全尾活着回来,萧在渊就是个宽容大度的善人。

绿桃悲愤了。

她也讲究交流的方式方法,于是憋着气,做请教状:“世子爷被我这么一问,确实哑口无言啊!按三爷的意思……莫非这般滥施肉刑,弄伤了人,也不算得欺负?”

只相差了五百年而已,身份地位和媵妾之道什么的,绿桃木有研究,不敢争辩。

但她还就不信了,神马世界可以奇怪得这么离谱,甚至某渣吃无名醋后骄横逞凶,扎坏了美人儿娇嫩的溺道之后,还能占着理?

——哼,李珏啊李珏,伤口在你身上,痛的可是你自己!

李珏用父亲面对纵容坏了的傻孩子的造型,对着绿桃摇头叹息:“原以为你跟着读书,自然能明理,素日便少了教导……”

绿桃不干了:“绿桃确实没见识。只是单论这事儿,世子爷自己都觉着理亏,又何必强替他圆话头?”

摇头苦笑,李珏凄然问:“你见过谁家二门内有成年男子的?”

绿桃本能回答:“有啊……萧在渊不就在——呃,嘿嘿。”

立刻就知道错了。

管理森严不许男子出入的二门,自然是用来保护男主人帽子颜色不往绿色方向发展的。萧在渊在他自己家二门内晃悠,因为他自己就是正经男主人。

而且为了维护他爹的帽子颜色,萧在渊和妻妾们其实相对独立成院落,并不跟靖海侯的后宫混居。

也就是说,这时代的每个男人都根据自己的血统、本事,圈出一个属于个人的内宅——这之内,只许晃悠一个成年男主人,连他亲生儿子,满十岁都要分院别居。

见到绿桃讪讪的神色,李珏低声道:“世人谤讪龙阳之好,无非叱责其秽乱后宅。故世家子弟纵是好此道,也极少正经纳入后宅、给男妾名分,大多托名贴身僮儿、侍仆,随在前头晃。”

绿桃愣愣点头。

忧心忡忡望着绿桃眼睛里的蚊香圈,李珏显然怕她糊涂闯祸,声音又低了两成,勉强提点道:“真割舍不下,非收房不可,自不能纵容了。”

浑身兀地发冷,绿桃嗫嚅:“不是在外头弄个院子住?”转眼又觉得好像这样不太对头,开始乱猜:“住在外面的话,只能算爷们的外宅,并非得了正经媵妾名分?……这个差别么……哦,对了,瞧小侯爷那些姨娘啊二太太啊,说要敬茶,每天都要去夫人房中请安?”

李珏先是正色指点:“纵然有了卖妾文契,亦当对老爷、主母奉茶,方好算进门。”

说完后,闭眼宁定片刻,又涩声道:“并未亲眼见过,只是在泉州偶有听闻——哪里南风颇盛,有结契后托名为兄弟子侄的,也有摆酒纳入后宅,但不论高门小户,真有名分的男妾,十之五六如宫人般去势。”

寒毛一根根竖起。

绿桃惊悚了,牙关咯咯抖出了声音。

——只是为了男主人放心,直接剥夺男妾的身体完整,也是正常的?

李珏显然没想到,这似乎很有见识的娘子竟孤陋寡闻至此,无奈补充:“草野间,大有男子自花钱净了身,想挣入宫中求前途,却无钱送礼、流落民间。粗略计,也有数万之多。”

【民间不得私自做净身手术,是清代的规定。】

言外之意,还没上岗进宫服侍人就先挨一刀的,多了去了。

那么,已经挣到正式工作机会的男妾,以断掉某玩意来换取上岗资格,看起来好像再正常不过。

不抬眼看绿桃满脸的畏惧惊怖,李珏叹息:“也听说,有些爷们不好女色,偏乐意把玩那物儿,便不断根,只在孽物上烧红钎子烫小洞,贯入极细金银链或扣锁。抑或有爱折腾人的,命不着亵衣,只戴巧匠所制护枷,反而最苦不过,且那物事太过沉重,纵使与皮索交织,亦连累起居不便,向来少有人用。”

原来,卖妾契书的真正含义,就是让渡人身所有权。

而签字的涵义,就是卖身一方从此付出自由,以及对身体、性命的处置权。

如果按这种逻辑来推论,为了“后宅安宁”,也就是不让做妾的男子有机会偷香。侵害男主人权益,把自家小妾弄残疾,居然是男主人的正当做法?

跟直接一刀了断相比,萧在渊的簪子……并没有造成打洞之类不可恢复的伤害,显然可以算很仁慈的。

一路推理下来,逻辑都很顺溜。

绿桃心底阵阵发寒,彻底风中凌乱。

沮丧地垂下头,只敢小声嘀咕给自己听:“若按这理,世子爷能处置三爷,自然也能处置绿桃?”

难怪萧在渊大喇喇当着绿桃的面,就那样“检查”李珏的伤势。

显然,某渣按照这个时代的逻辑考虑,是觉得这两口子就算不是真夫妻,也是从小贴身跟随的少爷跟丫头,全部都看光了,才是正常的。萧在渊既然有资格查看李珏的伤势,自然不必回避绿桃。

包括李珏在内,谁也不觉得作为洁身自好的女士,绿桃CJ的心灵和眼睛需要保护。

——老天啊,降个雷下来,把某只杯具直接劈死算了!

内心默默哀悼悲催的时代、悲催的绿桃。

到底怕李珏不清楚当时情况,事后无辜吃亏,绿桃强撑着小声道:“绿……嗯,婢子还责问世子爷,为何不顾三爷的面子,当着婢子的面查验伤势,累三爷难堪……世子爷没说甚么,只僵着面孔。呃,倒也没发火。”

李珏叹息:“只怕……远宁好心,不忍你家三爷身败名裂,面上做出兄弟、朋友架势。”

绿桃有些不解,问道:“既然世子爷愿做朋友,三爷何不顺水推舟?……也不必受这些个腌臜折腾。”

怅然望着窗外梅树婆娑,李珏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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