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静云其实是不亚于沉思博的工作狂。
“今天吗?下午就没在华天待了。”沉静云轻笑一声,从他的表情沈谚非就知道他的整个下午应该是被CANDY预定了。
“你应该陪着她的。”
沈谚非知道自己有多虚伪,但是不虚伪就不能武装自己。
他拿出钥匙,旋转钥匙孔。
“其实……”在门锁打开的瞬间,听见有什么断裂的声响。
沈谚非只感觉自己被对方猛地扯了过去,热浪从门缝中涌了出来,融焯一切,房屋在震颤,轰塌的声响灭顶而来。
“走啊!”有人推了他一把,房廊坍塌,跌落在他们之间。
一切陷入了黑暗。
他的大脑在嗡嗡作响,手指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滴滴答答的水声在耳边响起,头顶的缝隙中传来救援队的声音。
“大家加把劲!已经救出来一个小孩了!”
“下面还有人!大家不要放弃!”
沈谚非发觉自己被卡在一个狭窄的空间里,无法挪动,也无法翻身。
这是哪里?耳朵里在嗡鸣,他想敲一敲自己的脑袋,胳膊却撞在了墙上。
骤然清醒,他想起自己开门瞬间的爆炸。
他被坍塌的房廊困住了,还好有房廊,否则上面跌落的天花板一定会砸死自己。
“有人……这里还有人!”他嘶哑着发出声音。
“听到了!还有人!大家小心把这堆石头推开!”
沈谚非猛然想起什么,高喊起来:“静云!沉静云你在不在!你们有没有救一个叫沉静云的人上去!”
“沉静云?喂,你们救的人里面有没有个叫沉静云的?”
“就只有一个孩子被困在隔壁的房间里,其他人没有了啊!”
沈谚非的心脏顿时一片冰凉。想起那时他扯过自己的力度,他的叫喊,还有推开自己的决绝……
“沉静云……沉静云……你在哪里……沉静云……”沈谚非用尽了力气叫喊,他的嗓子已经哑了,用力时咽喉也在疼痛,但是沉静云的声音比一切都重要。
“你他妈如果还活着就应我一声啊!混蛋!”沈谚非挣扎着想要爬起,却无法撼动分毫。
他的心脏冰凉彻底。
“沉静云!沉静云!”
他今天叫出那家伙的名字比一生的次数还要多。
他恨这个名字,恨到咬牙切齿。
“……我还没死……你别再叫了……”
低沉而无奈的声音响起,令沈谚非喜出望外。
“沉静云!你还好吗!”
“……我很好,除了爬不起来之外……请你不要连名带姓地叫我的名字……好像跟我有深仇大恨……”
即使看不到,沈谚非也能想象对方唇上那抹无奈的笑容。
“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
沉静云拉开自己之后根本没时间跑远,他就在墙后……
“没有,就是被挤的难受。”
“我们会没事的,已经有人来救我们了!”
“嗯……嗯……听到声音了……谚非……他们太吵了,你跟我说会儿话吧。”
“你现在还有精神跟我说话?出去比较重要吧!”
“等到出去了,你就不会跟我说实话了。”
沉静云的声音不大,却在这一片嘈杂之中无比清晰。
“……你想听我说什么?如果你要我说……不想你娶CANDY之类的,我做不到。我不能干涉你的决定,实话是我不希望你把拒绝CANDY变成对我的恩惠。”沈谚非呼出一口气来,既然沉静云一定要听他说,那么他告诉他实话。
“不说那个……因为没有意义,而你永远不会说出令我舒心的话……你说说看,第一次见到我是怎样的感觉吧……”沉静云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喘不过气来。看来他那边的空间真的很窄小。
“第一次见到你?你别乱动也别说话浪费氧气!你想听我……我说给你听!”从小他就明白,沉静云任性起来其实就和孩子差不多。沈谚非闭上眼睛,他记得自己坐在沈仲秋的身边驶入沈家大门。一入庭院,就看见那棵梧桐树下的沉静云,他整个人隐秘在枝叶的阴影之下,看起来宁静得仿佛全世界的喧嚣都远离。
“我以为自己在看一场电影,你是最令人印象深刻的画面。所以我经常忍不住偷看你,早餐时当你从楼上走下来的时候,我看见你骄傲的下巴。你坐在靠窗的位置,如果父亲还没来,你会懒洋洋地撑着脑袋,那时我只能看见你的鼻骨。当你拎上外衣走出家门时,我看见的是你的背影……其实我偷看的最多的,还是你的背影。因为不用担心你会刻薄地说‘看什么呢,小贱种’。”沈谚非咽下口水,良久却没听见沉静云的回话。
“喂,沉静云!我难得这么坦白地讨好你,你怎么不说话?”
“沉静云?”
“喂!你混蛋!别吓唬我!回话啊!”
心跳凌乱了起来,背脊一片冰凉。沈谚非挣扎着,痛恨救援队的进展怎么如此缓慢。
“沉静云!”
“沉静云!你给我说话啊!”
沈谚非觉得自己就快哭出来了。
“……你瞎嚷什么呀……我只是被憋的难受……没力气说话而已……”
就在这个时候,沈谚非一侧的断墙被撑起,光线照了进来,“啊!找到了!就在这里!你有没有哪里受伤?快拉他出来!”
“没有!我只是被卡住了!”
沈谚非喜出望外,经过一番周折,他终于被拉了出来。抬上担架的那一刻,他挣扎着抓住救援人员,“我不走!我的二哥还被困在那里!我要看着他被救出来了才走!”
“这位先生!您看你的腿受伤很严重!您还是……”
“不要耽误时间了!我就在这里看着你们救他!不然我哪里都不会去!”
沈谚非执着无比,其他人根本无法说服他,只能马上去救沉静云。
时间对于沈谚非而言是一场漫长的折磨,每一块砖石被翻起都敲打在他的神经上。他握紧拳头,牙关咯咯作响。
随着撬起那块压下来的房廊,眼前的画面令沈谚非的瞳孔一阵收缩!
“快点!叫医生过来!这里有伤员大出血!”
“不要耽误时间了!”
沉静云靠着墙,此时他的双眼已经完全闭上,胳膊无力地搭在一旁,腹部被爆破物刺中的地方不断有血渗出,他的身下早就一片殷红。
刚才那个跟自己说话的人是谁?
沈谚非从担架上摔下来,他想爬起,无奈受伤的那条腿刚触上地面就刺痛入心,他只能难看地趴在地上。众人要将他扶起,他执拗地将所有人推开,狼狈地爬向沉静云的方向。
如果不是来找他,沉静云现在正不耐烦地陪着CANDY选婚纱。他会有个不算美满但绝对有价值的婚姻,他会越来越成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颓废……一碰就破灭……
有人从后面一把将他抱出,强劲有力地将他扶起。
“谚非,谚非,冷静!”冰凉的嗓音,像是要将所有扬起的尘埃都扫落。
37.
医务人员赶过去,为沉静云进行急救。
沈谚非还在挣扎,他只想挣脱束缚自己的一切。但是对方的臂膀太有力,将他死死禁锢在那里。
“嘘……嘘……你爬过去也只会打扰医务人员对静云的救治。”
那个声音沉冷而柔和,沈谚非忽然明白抱住自己的人正是沉思博。
是啊,自己的公寓爆炸了,沉思博怎么会不知道?
“为什么会这样……”沈谚非无力地向下坠,沉思博牢牢托住他。
沉静云已经被按上了氧气罩抬上了救护车。
“大哥!我们也去!马上就去!”
“我们当然要去医院。”
话音刚落,沉思博将沈谚非横抱而起,放在自己的车上,紧跟着那辆救护车开往医院。
沈谚非呆愣在那里,他不敢闭上眼睛。因为一闭眼,他就会看见沉静云毫无生气满身是血的样子,每一滴血色都侵蚀着他的呼吸他的神经。
“大哥……静云流了很多血……”
沈谚非的声音发颤,他已经许久没有这样软弱过了。
沉思博只是看着方向盘,没有说一句话。
“如果他没来找我就好了……”
沉思博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轻轻一颤。他没有告诉他,自己还在书房修订合同的时候接到卫子熙打来的电话,当他知道他的公寓发生煤气爆炸的时候,被炸裂的又岂止是那栋公寓,还有他沉思博的冷静与自制。任由那价值过亿的合同像是垃圾一样凌乱地落在地上,他疯狂地冲下楼去,无数次拨打沈谚非的号码,无数次听到无法连接的提示,他的神经濒临崩溃。
当他看见那满目狼藉的时候,他甚至连一步都迈不出去。直到听见沈谚非呼喊沉静云的声音,沉思博才感觉自己被冰窒的心脏终于再度跃动起来。
紧紧抱住他,沉思博知道怀中的这个人也许坚强也许倔强到傻气,但是又那么容易被毁掉。
即便他不断嚷叫着别的男人的名字,沉思博发觉自己根本恨不起来。
车子驶入医院,医务人员早已严阵以待。沉静云被推进了手术室,沈谚非右腿骨折,当他的全身检查结束,就连石膏都打好了,沉静云的手术还是没有结束。
沈洛缨和严赋都赶来了。
“怎么回事?听说是瓦斯泄漏?谚非,我早就跟你说过搬回家里来住了!如果你不是住在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沈洛缨得知沉静云大量失血现在还生死未卜的时候,眼泪止不住下落。
“没通知王振坤吧?”沉思博看了一眼严赋。
“还没来得及。等手术结束之后再说,现在通知王氏父女也没什么意义。”严赋掏出手机联系各大媒体,要他们将沈谚非的公寓爆炸一笔带过。一旦沉静云受伤入手术室的消息传出,华天的股价必然动荡。
终于,手术结束了,仍旧戴着氧气面罩的沉静云被推了出来。坐在轮椅上的沈谚非甚至连他的脸都看不到。
“静云……静云……”沈谚非笨拙地摇着轮椅,沉思博硬生生按住了椅背。
“医生,请问沈先生的情况怎么样?”严赋第一时间开口问。
“如果再晚送来五分钟,我真的救不了他了。”主刀一声将沉静云的伤情细细道来,太多专业词语,沈谚非听不懂也听不进去,但是他知道,沉静云差一点就死了。
想到这里,他的心脏还悬在半空中。
沉静云被送进了加护病房,有沈洛缨和严赋看着,不出几个小时,CANDY也赶来了,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拼命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好端端怎么会爆炸。
“回病房休息吧。”沉思博开口道。
“我想……看他醒过来……”
“可是这样的事情有意义吗?医生已经说了,静云至少要到明天中午才回醒。”沉思博没有向刚才一样强迫沈谚非,“而且这里已经有洛缨和CANDY在了。你需要的是休息。”
“可是……”可是沈谚非已经开始犯困了。
明明腿部的骨折疼痛到令他丝毫睡意没有,为什么现在那么想睡了?
“而且刚才医生给你的止疼片里有安眠成分。
沉思博的嘴唇一开一合,沈谚非的眼帘却垂落下来,脑袋向轮椅的一旁歪去。
严赋侧过身来,”啊,他终于睡着了。“
“我会送他回病房休息。”沉思博推着沈谚非离开。
将沈谚非抱上床,沉思博叹了一口气,指尖掠过他的发丝,停留在他的鼻尖。
当他低下头来,嘴唇轻触上沈谚非的唇角时,口袋里的电话响了,是卫子熙打来的。
“事情调查的怎么样了,为什么会发生爆炸?”沉思博的声音再度冷冽起来,刚才的柔情款款全成了错觉。
“恰巧的是今天迅驰的殷总也遇上了车祸,他的意思是应该是长天实业在警告迅驰的人在法庭上不要乱说话。”
“警告?弄到瓦斯爆炸的地步难道不是要杀人灭口吗?”沉思博的声音彻底沉冷了下来,“卫子熙,我无论你用什么方法,长天实业的那几只蟑螂,我不想在看到听到他们任何消息。”
“我知道你会有这样的想法,所以已经在着手做了。”卫子熙的声音里有几分幸灾乐祸的笑意,“对了,谚非还好吧?”
“问题不大。”
“那么沉静云受伤的消息要不要传出去?说不定明天早上一开盘股票市场就有所反应了。”
“不用。即使我们不说也会有其他人会泄露出去。”
沈谚非这一觉睡的很沉,只是他的眉头一直紧皱不得放松。当他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光线有些刺眼,而太阳穴也疼得厉害。他想要坐起身,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右腿在隐隐泛疼。伸手向下摸去,那是一层厚厚的石膏。
“静云!”沈谚非骤然想起发生的一切,撑着上身跳下床,石膏的重量比他想象中沉的多,差一点就跌坐在地上他抓住床沿勉强保持了平衡。扶着床头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才坐上病房里的轮椅,刚来到门口就看见正在门外打电话的沉思博。
“你怎么起来了?”沉思博快步走过来,他的尾音扬高,担心中隐隐有一丝不悦。
“我要去看看沉静云怎么样了。”沈谚非执着地摇动轮椅,沉思博却按住了他的手。
“算了,我推你去。不然你是不会安分的。”沉思博永远不会露出无奈的表情,他垂下眼帘推着沈谚非行走在安静的走廊里。这一层是贵宾病房,除了医务人员几乎无人走动。
当他们来沉静云的病房门口,门那边传来女人的声音。
“静云!你真的把我吓死了……医生说你差点就死了……”
是CANDY,她的声音里还带着哭腔。即使不推开门,沈谚非也能想象她依偎在沉静云的身边梨花带雨的模样。
“是差点死了,又不是真的死了。”沉静云的语调无力而疲惫,大量失血又经历了手术,他最想要的就是安静地待着。
沉思博正要抬手敲门,沈谚非拦住了他。
“不用了,大哥。二哥没事就好。”沈谚非勾起唇角。
“不想笑的时候,就不要强逼自己笑。真的很难看。”沉思博推着沈谚非转身,行向回去的方向。
病房里的沉静云掠过CANDY的肩头看着那扇门。
他知道有人曾经停驻在门外,他也知道那是谁。
“为什么不进来……”沉静云闭上眼睛扯起唇角。
用过午饭,严赋夹着公文包来到病房,他看了一眼CANDY,但是CANDY还是无自觉地坐在沉静云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