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应该换一句话说,那就是沈谚非的一切他都知道。
“你也认为我应该婉拒他,是吗?”
“名利场会让你受伤,我只能这么说。”沉静云的手指掠过他耳边的发,“你今天真的很帅气,这套衣服是思博送给你的吧。”
“啊……是的。”
“如果你只想把我当成你的二哥,那么好吧。刚才的那段话是我作为你的二哥给你的忠告。”他的声音里有很多无奈,沈谚非听的明白。
他不想做他的兄长,但是也许只有作为兄长才能说服沈谚非。
42.
此时,CANDY的华美妆容惊艳全场,她执着酒杯缓缓走入会场,而沉静云转过身走向她的方向。
两人站在主席台前,那尊水晶雕像在会场的灯光之下流光溢彩,CANDY幸福地笑着挽着沉静云的手腕。一对璧人令人艳羡。
记者的镁光灯疯狂闪耀,沈谚非的不远处就有某个尖端杂志的记者正对着摄影镜头将现场情形描述的天花乱坠。
晚宴的司仪提议即将订婚的两人多说一些有关他们相识的故事。
沈谚非心中好笑,他不知道CANDY在编织那些甜蜜动人的瞬间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而沈洛缨抱着胳膊一副等着看CANDY要说些什么的架势,她身旁的林锦吟微微抿了一口酒,唇角的那抹笑容令人不悦。
一直在交谈中的沉思博和方笑仪听到CANDY要开始讲故事了,也停了下来。
在那片耀眼的灯光下,沉静云的笑容淡然而彬彬有礼,上流社会的涵养就是指掩盖所有不耐烦和反感的定力吧。
CANDY将自己与沉静云之间的相恋相知描绘得充满浪漫色彩。在这整个会场之中,也许只有她把这场婚姻当做爱情而不是金权交易。
当会场嘉宾们耐心听完她的故事之后,司仪邀请沉静云也说一说对CANDY的感受。
沈谚非的身后是某位名媛,对方发出低笑,对身边的男伴说:“真是可怜沉静云了,不知道他要怎样满足CANDY的幻想。”
沉静云一直安静地站在那里,而来宾们则仰望着他,但是他却良久不发一言。
CANDY按耐不住,用胳膊撞了撞他。
沈谚非了解沉静云,对于他不愿意去做的事情,即使用枪指着他的脑袋,他也不会做。
王振坤的脸色愈发难看了起来。
终于,沉静云开口了。
“我只是在想,自己第一次见到CANDY的时候是怎样的。我们的父亲是世交,第一次王伯伯把她带来沈家的时候,她真的没有现在这么漂亮,甚至有些土气。我一点都不喜欢她,因为她跟沈家实在格格不入。”
沉静云的嗓音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有魅力的呢?即使说着贬低CANDY的话也令人相信他的心中满怀深情。
“我不喜欢同她玩,我的父亲因为王伯伯的关系也对CANDY宠爱有加,这让我真的妒忌一向对我要求甚严的父亲竟然会那样去宠爱一个与自己没有血缘的人。她分走了父亲对我的关心,所以我讨厌她。甚至于她拿着作业本想要来问我问题想要与我亲近的时候,我也故意讽刺她伤害她,说她笨的没有药治。”沉静云的眼帘微垂,他说的这一切仿佛不是为了迎合CANDY的喜好或者娱乐宾客,他只是在告诉他自己罢了。
CANDY抿着唇,心中暗自不满沉静云既然大家都是编故事,他为什么要说从小就讨厌自己?
“CANDY很喜欢沈家庭院里的月桂树。有一天她爬上了庭院里最高的那棵梧桐,她想要欣赏整个庭院里的月桂,又或者她想看一些我平常根本没有想到去欣赏的景致。但是她把父亲吓坏了,父亲说静云你年长,没有照顾好CANDY,你去给我把她抱下来。我在心里深深的讨厌她,她真是个大麻烦。我就在树下张开手,叫她自己爬下来。她说,‘你不用这样保护我,不用张开手臂,因为我会自己下来’。我问她为什么不要我保护,她说如果她摔下来就会砸伤我,她绝对不会让我受伤。她顺利爬下来了,我把她抱住,才发觉原来她那么小,她的身上是满是庭院里月桂的香气,我的心脏第一次狂跳着脱离我自己的掌控,从此以后我要一边忍住不去看着她,一边装作对她漠不关心。我知道,以后不会再有人让我这样心动。”
沉静云娓娓道来,没有任何做作的表情和声调。
CANDY愣在那里,随即露出一抹甜美的笑容。
这是她从他那里听到的唯一的情话。
王振坤脸上的表情舒缓起来,在场的嘉宾们鼓掌,在这片衷心祝福的掌声中,沈谚非仰着头一直看着沉静云。
在沈家的十几年,他与沉静云最接近的距离就只有那次他从梧桐树上爬下来被沉静云紧紧搂进怀里的那一刻。
“你真讨厌!你真的太讨厌了!你是为了让父亲找我麻烦所以故意爬的那么高吗?有本事你就摔死你自己啊!”沉静云在他的耳边咬牙切齿地低吼。
“放心啊,二哥……我就算摔下来也不会砸到你的。我绝对不会让你受伤。”那时候的沈谚非只觉得自己会被沉静云给勒死。
方笑仪走过来,轻拍了拍沈谚非的肩膀,令他回过神来。
“怎么,你也呆住了?没想到静云也能说出这样的故事?”
“啊……是啊……”沈谚非别过头去,他的眼睛发酸。
“不过我知道他说的人一定不是CANDY。因为CANDY不会爬树,而且她这样的大小姐不懂得感受月桂的自然香气,她只钟爱香水里化学药剂的味道。”方笑仪叹了一口气,“不过高傲如静云,也终究爱过某个人吧。没有真的动心过,是说不出那样的故事的。”
“是啊……”
晚宴的最后一项,就是播放沉静云与CANDY在欧洲旅行的录像。
沈洛缨也不耐烦起来,“CANDY是不是真的要秀甜蜜秀到死啊?”
宾客们喝着红酒香槟相互攀谈,真正去欣赏录像的人几乎没有。王振坤与沈氏里其他几个元老畅谈,沉思博身边的政商界人士亦有不少。CANDY挽着沉静云向在场来宾致谢。
就在录像播放的瞬间,场内骤然一片宁静,只听见顶级效果的音箱里传来女人纵情的呻吟声。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主席台上所谓的旅行录像,但是播放的却是CANDY躺在一张大床上与三个欧美男子激情疯狂的镜头。
CANDY如痴如醉的表情呈现在大屏幕上,宾客们惊诧的表情,甚至一些女宾转过头去不敢再看。CANDY的阴唇也被拍摄的清清楚楚,不同的男人在那里进出享乐,而CANDY的呻吟声令王振坤终于醒过神来。
“关掉它!关掉它!”王振坤嘶吼着,酒店的工作人员直接切断了投影仪的电源。王振坤一拳打在司仪的脸上,怒吼道,“你播了些什么!啊?你播了什么!”
司仪被暴打的满脸淤青,不断求饶,“王先生!这是……这是你女儿给我的录影带啊!”
几位来宾醒过神来,将王振坤拉开,就怕他真的打死那位司仪。
CANDY看着眼前这一切,环顾四周,宾客们指指点点,女宾们的厌恶和排斥,男宾们的惊诧,甚至有一些还对她露出猥琐的表情来。有宾客不断退场,
CANDY一步一步后退,她侧目望向沉静云,对方伫立在原处,一动不动。
“静云……”
沉静云不发一言,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表情。
“静云!你不要不说话……不要不说话好不好!静云!”CANDY的眼泪掉下来,惊恐淹没了一切,她拽着沉静云的袖口,只想这个男人能有所回应。
还未离场的宾客们看向他们。
CANDY的泪水在他们眼中就像笑话一样,这个女人人尽可夫,沉静云如果还愿意娶她,也许有人会说他包容心强是真心爱CANDY,当然更多的人说议论他想要王振坤的支持想到发疯的地步,就连这样一个公共汽车也愿意上。
沉静云缓缓解开自己的西装,将它搭在CANDY的身上,低声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先和王伯伯回去吧,我来处理剩下的事情。”
沉静云的语调平静到冷漠,他的表情完全地公事公办。
王振坤如今脸上无光,怒气冲冲走到CANDY的面前,一巴掌就要打在CANDY的脸上。但是他的手腕却被沉静云扼住了。
“王伯伯,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挽回我们两家的名誉更重要。”沉静云表情理智,声音沉冷。
就连沉思博和沈洛缨也在纷纷向来宾道歉。虽然沉静云已经离开了沈家,但他终究是姓沈的。闹出这样的风波,沈氏也脸上无光。
王振坤扫过商场上的几位老朋友,他们也非常尴尬,如果向其他宾客那样转身就走似乎不给王振坤面子,可是留在这里吧,又很为难。
“您先和CANDY回去,您的那几位老朋友我会处理好的。”沉静云点了点头,王振云一把拽过CANDY走了出去。
一夕之间,CANDY从华美的公主变得如此狼狈。
沉静云走向王振坤的那几位老朋友,尽管遭遇如此场面,他冷静依旧,彬彬有礼地向他们致歉,希望他们能继续支持王氏。
几位老者对沉静云的印象极佳,在他们眼中那个略显狂妄的商界骄子竟然能这样替王振坤说话,尽管他们知道这件事风波闹的这么大,沉静云是不可能与CANDY结婚了。但是他闭口不提华天所受到的影响,也并没有借机去拉拢王振坤的朋友,这让几位江湖老手对他有了好感。
“知道什么该说,什么该做,该怎么说该怎么做,小子,你确实不错。”一位旅美华商张立夫拍了拍沉静云的肩膀,“如果你不打算娶CANDY的话,我可以介绍自己的女儿给你。”
这句玩笑话对方说的倒很认真。
一直在送别其他来宾的沈洛缨回过头来。
站在距离沉静云不到五米的沈谚非掠起一抹笑。这场订婚典礼依然落幕,也到了自己该退场的时候了。
沈谚非转身的瞬间,沉静云向对方略微低下头来行了个礼。
“很抱歉,经过这次订婚,我也下定了决心。我沉静云的婚姻不再是去选择某个人,而是期盼那个人愿意陪在我的身边。”
“什么?你还是决定要和CANDY在一起?”张立夫抬起眉梢,显然对沉静云即将说什么很感兴趣。
“不是的。我以为自己可以把婚姻当做武器,但是最终这件武器还是伤到了我自己。既然这样,我决定遵从自己的心意,没有负担地继续去爱我心里面的那个人。也请张伯父原谅我的幼稚。”
张立夫的脸色沉冷下去,“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你不打算娶CANDY,就是拒绝了王振坤。现在你又拒绝了我张立夫,现场的诸位前辈也听见你说了什么。你该不会真的以为自己可以单枪匹马闯出一片广阔天地吧?”
“我从来不认为只有娶了诸位的女儿才代表有合作的诚意。如果有一天,张伯父真的愿意提携晚辈,我希望您是看重了我沉静云的能力,这也是这么多年来被其他同业议论说过于骄傲的资本。而婚姻意味着我要令我的另一半幸福。以爱着其他人的心意娶CANDY或者张伯父的女儿,是对你们的不负责任,也是我的不诚信。”沉静云的脸上没有任何怯懦的表情。
张立夫轻笑了一声,和其他几位华商一同离去。
43.
沉静云目送他们离开,其他人无从得知张立夫的那一笑到底是在嘲笑沉静云的骄傲无知,还是源于欣赏。
沉静云回过头来,正好对上沈谚非的眼睛。
他叹了口气,笑着走到了沈谚非的面前,“我以为你早就走了。”
“大哥和洛缨都在,我怎么能走?”沈谚非用力地扯出一抹笑容来。
“如果你走了,我就不会这么尴尬了。”说完,沉静云与沈谚非擦身而过。
“沉静云……如果没有播放那个录像带,你会娶CANDY吗?”沈谚非压低了声音问。
晚宴现场空空如也,只剩下门口正要离去的几位宾客还有沉思博与沈洛缨。
沉静云的双手插在西裤的口袋里,他的背影看起来无比轻松。
“张立夫有句话说错了,他说我是不是真的以为自己可以单枪匹马闯出一片天。而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不是我的单枪匹马吗?”
又是这样,沈谚非看着沉静云的背影。他的骄傲他的自负都他的背影之中。只是比起那些,有多了一种洒脱。
沈谚非的视线不可自已地描绘着他的背脊,它就像是一柄刀刃,明明尖锐却又那样缓慢而温柔地扎进自己的视线里。
“谚非,我们送你回去吧!”沈洛缨朝他挥了挥手臂。
沈谚非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沉思博走过来,轻拍上他的肩膀,“走吧。”
坐在车上,沈谚非的脑袋磕在车窗上看着外面一排一排掠过的路灯。到底有多久了,从自己第一次见到沉静云到现在?他想起那一日他爬上梧桐树,低头看见沉静云站在树下。
这是人生中唯一一次沉静云仰望着自己。
他皱着眉头不情愿地叫他下来,伸出的双臂也不过是做个样子而已。
“我不会砸伤你的。”沈谚非知道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有多真心,因为那样的沉静云在日光下有着炫目的面容。他从来不需要对他微笑,沈谚非也会自顾自地欣赏他。
原来自己那么简单的一句话,就拨动了沉静云的心。假若真的那么爱,他又是如何用轻松的表情冷酷的言辞来伤害爱的人呢?
沉思博的车停到了公寓楼下。
“早点睡,谚非。”沉思博微张着唇令人以为他还要说些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来。
“晚安,大哥,洛缨。”
回到自己的房间,沈谚非疲惫地坐在沙发上。他也觉得很奇怪,自己明明什么都没有做过,不过换上一件昂贵的衣服去了一趟订婚晚宴,为什么会像是连呼吸都被抽空了一般?
他一直抗拒着沉静云,因为他曾经给他的伤害,因为他是自己十几年来被当做兄长的人物,而今……沈谚非却无法停止自我想象,也许沉静云每一句伤害沈谚非的话同时也都在伤害着他自己。如今沈谚非想起沉静云的那些言辞还是会觉得心痛,那么沉静云呢?
他与沉思博之间的竞争从小开始,原因不仅仅是因为豪门内部的权利纠葛,更多的也许只是因为沉静云和沉思博需要一个对手,没有对手的战场会让他们找不到方向。但是沉静云却彬彬有礼地回绝了张立夫,他也不会再娶CANDY,那么从此以后他所面对的竞争将会更加辛苦。沈谚非不敢去想是不是自己让他放弃了这一切,因为这样的想法太一厢情愿也太女子情怀了。
注定今夜无眠,沈谚非骤然翻身下床,头顶一片夜空被城市灯火遮蔽了光彩。他拦下一辆出租车,“去汉鼎花园!”
车子停在了汉鼎花园的门口,这样的高级豪宅区安保非常齐全,沈谚非无法进入大门内,而沉静云还没有回来,他只能坐在门口等他。他可以打电话给他,但是现在的沉静云说不定还在艾德勒酒店善后,又或者去了王家看望王氏父女。如果是后者,那么自己真的傻透了。
沈谚非站了足足一个多小时,有些累了,于是坐在门边脑袋搁在膝盖上,之前的睡意来袭,他终于闭上了眼睛。
远远有车灯灯光照射过来,沈谚非抬起头看见了沉静云的车。
车子在门口停下,车门打开,沉静云的长腿迈出来,“谚非?你怎么在这里?沉思博不是送你回去了吗?”
沈谚非傻傻站在那里,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原来单纯地承认自己只是想见到眼前的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