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这个啊!”林玲拿出一个面包,得意地说,“我每天晚上八点以后去买面包,那时候面包都半价了。”
“你对我这么好,似乎我也应该对你有所回报。”
“啊……我不用回报,真的不用。我就觉得你看起来也挺孤独的,每天关在宾馆房间里面……”
“你相信我吗?”沈谚非知道要一个刚认识自己的人相信自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相信啊,你不是坏人。”
“那么你能借一些钱给我吗?”沈谚非问。
“借钱?”林玲愣住了,但是她并没有找借口不借给对方,而是用很担心的语气说,“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我只有一千块,会不会不够你用?”
“不会,一千块够了。”沈谚非笑了笑,“不过你不用为了帮我付出那么多,万一我是个骗子,你的一千块就没了。”
“不会。”林玲笑了起来,“我每天都来这个酒店上班,如果你要是骗了我携款逃跑之类的,我还会看不住你?”
当天下午,林玲就真的取了一千元给沈谚非。沈谚非拿着那薄薄的一叠超片,指尖是说不出的重量。
一周之后,沈谚非将一千六百元交给了来帮他换床单的林玲。
“咦?你这么快就还钱给我了啊?”林玲随手接过钱,觉得厚了些就数了数,“怎么多了六百啊?”
沈谚非吃着林玲做的蛋炒饭,含糊不清地说,“我拿你给我的钱加上我自己的钱一起投进去买了股票,这几天涨势不错,我就把它们卖了,按照投入比例,这六百元是给你的分红。”
“这么多?我一直听别人说炒股就像赌博一样,沈谚非,你以后还是不要玩股票了!”林玲把钱退回去,很认真地劝诫。
“放心,我也就那天忽然手痒玩了玩,最近都有正经事情做,没时间看股票了。”
“啊,原来你每天不是宅在宾馆房间里,而是在工作!你都做一些什么事情啊?”林玲好奇地问。
“会计方面的。”
“这么厉害?我看你跟我差不多大,你应该大学也没毕业吧?就能接这些工作了?”
沈谚非淡然一笑,他没有告诉林玲自己连大学都没上过,因为很多东西解释起来太麻烦,而他也不想让其他人过分了解自己了。
14.回家
周末到来之前,沈谚非终于将那个最头疼的case给交掉了。他的账户里存款早已经翻了几番,于是他也不打算虐待自己压迫自己了,好好放个长假,休息休息。
沈谚非是这么打算的,他知道林玲明天下午轮休,甚至都盘算好了要请林玲去两站地铁之外的新世界电影院看新上映的美国奇幻大片。
而周五下午也正好是沈氏内部一周工作总结。当沉思博从会议室里走出来的时候,卫子熙紧跟在沉思博的身后来到办公室里。
“他把账目交过来了。”卫子熙双手撑在桌面上,直视一脸沉静的沉思博,“这一次我将沈氏旗下梵天静水的房地产项目的真实账目资料交给他了。”
沉思博对于卫子熙的自作主张并没有任何表示,只是一边翻开还未批阅的文件一边随意地问,“那么他做的怎么样?”
“梵天净水的财务部门花了一个月交给我们的账目仍然被税务部门找到了漏洞,最后是动用了一定的关系才把这个税务问题给压下去。我们也因此辞掉了梵天净水的财务主管。幸好没有新闻媒体曝光,不然对我们沈氏的影响可想而知。”
“沈氏没打算上市,受到影响的也是沈氏内部那些元老们的利益罢了。你说了那么久这笔账务之前做的有多么糟糕,就是为了衬托沈谚非的完美吧。”
卫子熙将打印出来的资料推到了沉思博的面前,用与他外表不相称的认真语气说:“如果可以,让他回到沈氏来。”
沉思博缓缓闭上眼睛,“我不确认,自己是否能够驾驭他。”
“你为什么不确认?他可以为了你去坐牢,他对沈家是真心的,不是吗?”
“子熙……两年之前,他对沈氏是真心的。但是两年之后的今天,什么都在改变。”沉思博的语调依旧平稳,确有几分安抚卫子熙情绪的意思。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让他在外面自生自灭?”卫子熙问。
“……他会回来。除了这里,我不会让他在任何其他我看不到的地方。”
只听见“啪——”的一声,沉思博手中的钢笔被折断了。
周六,沈谚非和林玲两人排队走进电影院里。
“啊,没想到你会请我看这部片子!网上的口碑很好,大家都说剧情和特效都非常棒!”林玲很兴奋地仰面看着屏幕上的预告片,露出一脸期待的表情。
沈谚非的内心也是期待的,这是他出狱之后的第一场电影。
影片开始了,灯光逐渐暗下来。电影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精彩。
途中,他去了趟洗手间,走回座位的途中,大屏幕的亮光晃过三排意外某个人的脸。
沈谚非的心跳一顿,为什么那个人那么像是沉静云。
电影进入了黑夜的场景,他再难分辨出座位上那些人的脸了。
坐了下来,电影正好进入了精彩部分,林玲紧张地扣住沈谚非的手腕,但是沈谚非却没有继续看下去的心情了。他的脑袋很乱,似乎只要每次牵扯到沉静云他的脑袋都会乱。
沉静云怎么会来这里看电影的?这不可能!
他了解沉静云的品味,这家伙忍受不了和一堆不认识的人挤在这样的地方随时还要因为有人中途离场而被打扰。沉静云只会在自家宽大的客厅里打开落地屏幕,开一瓶红酒,无人打扰地细细欣赏。
一定是自己看走眼了,或者对方只是有点像沉静云罢了。
尽管这样想,沈谚非还是忍不住回过头去看向那个方向,但是那个位置竟然空了。
电影结束之后,观众们陆续离场。
林玲还在兴奋地谈论着剧情,但是沈谚非却在心里计划着自己应该搬离那个宾馆了,或者考虑去另一个城市,他现在的存款无论去哪里都不会太吃力。花上一整年的时间专心做账,自己说不定可以凑足资本出国留学。
林玲笑着在电影院门口对他说“明天见!”
沈谚非却没有告诉她自己已经打算好回去宾馆之后收拾行李换过一个住处。
他坐了两站地铁,和平常一样走进电梯回到自己的房门口,锁上门,打开灯,他正要去拉窗帘的时候,愣住了。
因为沙发上,有人静坐在那里等候多时。
“沈……沉思博……”沈谚非向后退了半步,终于稳住了重心。
“为什么不回家?”沉思博开口问,那样一种天经地义的气势,只属于眼前这个男人。
沈谚非暗自咽下口水,两年之后的今天,他再度见到沉思博,心中的敬畏就像生理反应一样跃然而出。
“我不想回家。”沈谚非稳住自己的心绪,面对沉思博他不需要说半句废话。
“为什么不想回家?我已经处理了莫小北,你该回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沉思博的声音里有几分柔意,像是在心疼沈谚非的不知所措,明明有家却又要在外面漂泊。
“我已经二十岁了,不需要住在家里。我也有我自己的经济能力。”
回去沈家做什么?沉思博不再是他的大哥,沉静云也不再是二哥。他真正牵挂的两个人,沈仲秋和自己的母亲都已经不在了。
“你所指的经济能力就是在网上帮那些公司做账吗?”沉思博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他的目光令沈谚非不敢直视。
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做什么的?难道他一直监视着自己?
蓦地,沈谚非忽然想到自己最后的那个case,根本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公司,还有之前做过的那些账务,此刻回想起来就像是有人故意出考题在考验自己的能力。
“是你……那些来找我做账的公司其实是你……”沈谚非吸了一口气,对方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义?明明自己在监狱里的那两年他不闻不问,现在做这些是想看看他沈谚非到底有没有利用价值吗?
“如果不是我的试探,你也不会有这么多的‘客户’,不是吗?”
沈谚非转过身去,他以为自己已经脱离了沈氏,他兴致勃勃为自己规划一切,现在看来幼稚的可笑。
“你要去哪里?”沉思博的音调压低了。
沈谚非扯起唇角一笑,“我成年了,所以想去哪里就可以去哪里。”
沉思博并没有出言阻拦,可就在沈谚非打开门的时候,阿志就站在门口。
“阿志?你怎么也来了?”
阿志的父亲在过世之前经常带着阿志来沈家,没有玩伴的沈谚非如果没有阿志,童年将会寂寞得可怜。算算年纪,阿志大自己三岁,应该已经大学毕业了。
“我……现在是大少爷的司机。”阿志说完之后,沈谚非就明白了。阿志的父亲为沈家服务了一辈子,就连命都赔了出去,阿志自然也是要跟着沉思博的。
“好好干,在沈氏还是很有前途的,再过两年大少爷一定会升你个助理的。”沈谚非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正要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阿志叫住了他。
“四少爷,您跟我们回去吧!如果您不肯回去的话,大少爷一定会把我踢出沈家的!”
阿志的声音充满了恳求。
沈谚非停下了脚步,看向沙发上端坐着的沉思博。
“我已经说过了,我成年了,我饿不死。沉静云可以离开沈家,我为什么不可以?如果我有什么欠了沈家的,这两年我已经还清了!”沈谚非大叫了出来,声音在走廊里回荡。
“你和静云不一样。”
“不一样?怎样不一样?他是你的亲弟弟,我是小老婆带来的小贱种,是吗?”
“我从来没有觉得雯姨是父亲的小老婆,也从来没说过你是‘小贱种’。”沉思博的语调平静,他到底是过分的有耐心还是冷酷?
“你是想要我知道你比沉静云对我好吗?”
沉思博低下头,用手指拎起宾馆里的垃圾桶,将里面的饼干包装袋还有罐装咖啡的铁罐倒出来。
“你每天都吃这些,根本不懂得照顾自己,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在外面?”
沈谚非愣住了,对方的意思是他要照顾自己吗?
他低下头,捂住自己的肚子笑了起来。
“你和沉静云……真是亲兄弟啊!发起神经来都是一样的!”
沉思博的眉头略微蹙起,他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衣角,“你可以不跟我回去,但是你也不可能离开这座城市,不会再有其他公司请你做账,我本来让阿志在你出狱那天接你回来但是他没有做到,所以我应该要炒掉他。至于那个和你走的很近的宾馆服务生,让她被学校开除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
“沉思博——”沈谚非涨红了脸,“你就是想逼我回去沈家,对吗!”
“是的。”沉思博大方地承认。
“为什么?啊?就因为我吃了你们沈家的米所以要在你们沈家服务一生一世吗?”沈谚非失控了。
但是沉思博却走了过来,他的手掌按在沈谚非的肩上,将他带入自己的怀里,像是安抚孩子一般,沉思博的手掌拍着他的背脊,“我不会再要求你做什么了。我只是想要还给你你应该过的生活。”
“我应该过的生活?怎样的生活?”沈谚非的鼻息间都是属于沉思博成熟的味道,在他的印象里这位名义上的大哥一直与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15.没有什么不能重来
他们从来没有过拥抱,就连沈谚非因为成绩不好躲在院子里哭的时候,沉思博也只是远远地看着,不曾走过来也不曾给过他半分安抚。
“我已经为你联系好了K大,这所大学的会计和金融专业很有名。如果毕业以后你想继续读书就继续读,不想到沈氏里来工作我也绝不勉强。”
那一刻,沈谚非是有些心动了。每个人的心中都有大学梦,更不用说两年的铁窗蹉跎的岁月和机会,沈谚非根本就没想过自己还能读大学,他一直在考虑的也是攒钱去国外读书远离国内的是非之地。但是他不是没想过自己连高中都没有读完,即便去了国外也很难申请到大学。但是沉思博所说的这一切很有可能也只是他的迂回策略,先把沈谚非弄回沈家。
随即,沈谚非又失笑了。除了自己是他们两兄弟之间耀武扬威的筹码之外,他在沈氏里没有一分势力一分资金,他没有话语权没有决策权,什么都没有,沉思博要利用自己,自己又有什么价值剩下来给他利用呢?
可就因为自己什么都不剩下了,沉思博给他的再多那也是沉思博的。
沈谚非正要开口拒绝,沉思博却仿佛料中了他心中所想,开口说:“我希望你理智的想清楚,而不是让这两年急于发泄的委屈使你之后的人生更辛苦。当然,还有那个叫林玲的女孩,她就这样被学校开除回到那个小村子,随便找一个男人嫁掉,每天耕种那几亩没什么收益的花生田……”
“不要说了。”沈谚非握紧了拳头。他以为出狱之后可以为自己的人生做主,原来还是不可以。
“阿志,替四少爷收拾东西,我们回家。”沉思博起身,在沈谚非的肩头拍了拍,那一刻的重量几乎将沈谚非压垮。
此时的林玲在宾馆的安全通道里打电话给严赋。
“喂,严先生吗?谚非的房间里来了好几个人,他见到那个人之后很紧张,我听到有人叫那个人‘沈先生’……我不知道怎么办好……”
“你就在那里待着,有什么事情马上打电话给我……”
林玲一顿,有人从她身后伸长胳膊把手机拿走了。
她回头,看见一个穿着深色西装的男子抱歉地对她说:“小姐,请你跟我走一趟吧。”
说完,对方扣住她的胳膊,强行将她带出了安全通道。
此时,沈谚非正跟在沉思博的身后离开房间。他看着被保镖钳制着的林玲时不由得激动起来:“沉思博!你抓她干什么?”
沉思博漠然地瞥过林玲,问她身旁的保镖,“你抓她干什么?”
“沈先生,她刚才在和二少爷的人通电话。”
二少爷……是指沉静云吗?
沈谚非愣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林玲,对方的眼神颤动,张了张嘴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为什么……他以为有人是真心对他好的,但是最终还是假象?
“你不用太难过。”沉思博侧目看了沈谚非一眼,“她确实是从农村来城里读大学的,她也确实是到这家宾馆打暑期工的。”
沈谚非不明白沉思博说这些话的用意是什么。
是安慰自己不算完全被骗了吗?
沈谚非别过头去,无论林玲对自己真心还是假意,至少那段时间他很开心。只是他不明白,沉静云费尽周折把林玲放在自己身边有什么意义?为了将他的一举一动汇报吗?他的生活单调到只剩下电脑……沉静云为什么还是不放过自己?
就在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林玲忽然冲了过去,但是却被身旁的保镖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