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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君江山亦难上——by风骚绯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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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两个人在相遇之前便知道注定要分离,那么,是不是还依然有勇气去爱?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大部分的人都会保持沉默,不为什么,只因为无论答案为何都残忍地叫人说不出口。

教扎新得枪法的老杰骆有个大扎新得六岁的女儿,名唤摩姬娜,生着一双男孩子才有的坚毅眸子,透着深邃之气,不仅洞察力了得,身手也很是厉害。只是比起同龄的孩子来,更为地沉默和孤僻。即使她的眼中可以明确地让人感受到慈善的痕迹,可仿佛就是有着那么一股子不属于少女气息的桀骜,也不似女孩子般乐于安逸的生活,所以,周围的人都对她近而远之。摩姬娜有一匹爱马叫哈诺帝,时常骑着它在沙漠中奔驰,就连舞刀弄枪的时候也不忘带着它,因此,很见特别。

老杰骆总说以摩姬娜的驾御能力,若非女儿之身,必非等闲之物,于是,在她十六岁那年把她送进了宫里,一方面可以陪伴寂寞的皇子读书练武,另一方面也好就近保护。打那时候开始,父亲的手就为女儿推动了死亡的命轮,谁都没有想到,这一陪便再也没能出了皇宫,二十岁,花一样的年龄就这样残酷地断送在了夺权者的手上。

“我要替大姐报仇!杀了那狗娘养的!”气血方刚的孔雅米听闻摩姬娜的死讯,当夜就从边境的防区赶了回来,杀气腾腾地便要冲去找杀姐仇人偿命。

“你给我站住!”杰骆喝止住冲动的儿子,抖着一双不平静的手,黯然点上了烟管。

“就算你杀了他,能解决什么问题?”

“我姐不能这么白死!那个畜生活活把她毒死!老爹!这口气我怎么咽得下去?”孔雅米愤慨地握着手中的马鞭,脸上是爆跳的青筋。

“就算咽不下去,你也得给我咽下去!萨布刚纳就是看准了这点才会轻易取了你姐姐的性命。你现在冒冒失失地跑去找他,岂不又要将殿下推回原地?”摩姬的死,他身为父亲,是比任何人都要心痛的。然而,女儿是为了路佩甘心喝下这毒酒的,即使明知是条死路却义无返顾地要陪着路佩走下去,这样的她如果都得不到他这个当父亲的体谅,那她的牺牲不就真要变得毫无意义了吗?

“殿下!殿下!我克桑丹一族为了那个小毛孩的皇子都快要死绝了,老爹你居然还让我忍!凭什么为了他就要我们死这么多人,这江山又不是我们克桑丹家的!”到了这份上,孔雅米也顾不上什么效忠不效忠了,一心只想手刃萨布刚纳亲王。

“作为克桑丹家的子嗣,辅佐吉·鲁法·美尔卡那多皇族就是我们的使命,容不得你质疑!”

“辅佐一个P点大的小王,我们又得到了什么?迦卜罗死了,南农死了,牙伊死了——现在连摩姬姐也——”说到这里,孔雅米声音哽咽了起来。

“孩子!不要以为他们死了,只有你会伤心,最难过的人其实是路佩!”每看着一个人死,他便要承受多一些,一个才十四岁的孩子却要担负这么多人的性命,老天已经对他够残忍得了,偏偏连最后的希望都一并给他剥夺了,这往后的日子,真不晓得该怎么让他打起精神来!这最后的一击——摩姬的死像是把他的心都给掏空了,看着他由愤怒转为麻木,再从麻木变得狰狞,脸上的神情顿时叫人觉得异常可怕,这样的他,已经不再是他所认识的路佩了!女儿的死,纵然让他不好过,可是,路佩的状况更令他心痛啊!

“如果他真对我姐有心,早该把那群该死的老东西都送上黄泉路了!”孔雅米不理解地冷笑道。

“那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悄无声息的,门口居然出现了一个冰冷的人影。

“殿下!你——”看到来人,杰骆惊地被烟蒂给烫了一下。这小子不是在为摩姬守灵吗?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难道要——

“你刚才说太便宜他们了,是什么意思?”孔雅米并不畏于小皇子的气势,还在火头上的他执意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扎新得有着少年般修长的身段,神韵高傲,眼神却无比骇人。不似十几岁的活泼孩子,面孔一点都不见天真的神情,周身罩着一团黑雾,传递不出一点一滴的活人温度来。

“以后?那是多久?”孔雅米逼问道。

“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会让你知道!”扎新得冷冷回道。

“你肯为了摩姬,手刃亲叔?”孔雅米质疑地说。

“除了瓦娅,我再无血缘之人!”言下之意是要大开杀戒了。

“路佩!”

“杰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在你开口之前,我想要你清楚,我的这里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填补了!”杰骆才刚开口,扎新得就阻止了他,指着自己的心脏位置,森冷地笑。

“殿下这是选了一条最艰难的路走!”杰骆摇摇头,很遗憾道。

“选路的不是我,而是他们!”面无表情地转身,他走回灵堂。

扎新得离开了好一阵子之后,练兵房的四周还是弥漫着驱散不净的阴气。这好像鬼邪附身般的阴冷气息足以让人感觉到比死亡更加地令人毛骨悚然的震撼。

31.冥婚

摩姬娜的死或许正如杰骆所预言的那样,带给十四岁扎新得的是终身氤氲不退的影响,并直接导致了他走上一条充满杀戮的血腥之路。鄙弃感情之人是异常可怕的。摩姬娜死后的一年,扎新得平叛变,夺皇位,拭皇亲,杀逆臣,很快地便坐稳了他的江山。也正是因为他的冷血无情,非比寻常的残忍手段,招致在外的名声极端恶劣,就连外交政策都被公认为极其之野蛮。听到叙坦之王的齐塔巴三世,人人恐之为瘟疫,他的无敌军队更是叫人望而生畏、闻风丧胆。

“陛下!迎娶异官之女在皇族中是没有先例的,更何况这冥婚是——万万使不得啊!会坏了我美尔卡那多一族的规矩!”元老院的议会桌上,大院长对扎新得提出的议案一口否决道。

“规矩?本王既然能够保有这颗人头坐上王位,规矩什么的,就不要再提了吧!”叙坦司祖上登基了无数位王,其中最为残暴的一任先王亚铎一生所屠杀的囚犯被史册记为空前绝后,但扎新得登基之日所处刑的叛臣,一月之内便已破了那个记录,虽说那是叛逆者的咎由自取,可这血腥的历史却是活生生地被他给敲开了。

“可是冥婚的话,一定会触怒先祖的亡灵,为我叙坦司带来大祸!”迷信之人自然不愿首肯提议。

“接下来是不是还要说会触犯奥古岬神?你们几个老头就不能给本王弄出点新鲜的词语来吗?这么不情愿的话,本王可是会重新考虑解散元老院的!”支着头,扎新得年轻的脸上有着一种类似麻木的冷沉。

“陛下已经赐死了大祭祀长,驱赶了大半部分的神官,难道还要造更多的孽吗?”沉默了许久的冀基木乍斗胆进言道。

“杀了这么多人,本王也不在乎多杀两个!冀基木乍,还是你想以身试法?”扎新得不给半点缓和道。

“老朽不敢!”

“哼!谅你也不敢!喀达!你们商量好了给本王结果,不过,本王希望你们还是不要太拘泥于章法了!”扎新得丢下威胁的话,高傲地踏出议会室。

“陛下这回又给元老院丢了什么难题?”一出议会堂,扎新得的心腹阿拿莫便不知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

“你的妇人之仁又开始泛滥了?”扎新得无趣地瞥了他一眼,依旧面无表情。

“在那堆老头身上不觉得浪费吗?”

“那陛下呢?总做出些违反章法的底限之事来。难道就不觉得不讲理了点吗?”阿拿莫直言不讳道。

“阿拿莫!你知道的,这件事上,我是不会让步的!”扎新得并没有像平时一样,用对待臣子的那种语气同他说话。

“路佩,说句实话,自从摩姬娜死后,你哪件事上有过让步了?”阿拿莫叹了口气道,

“别的我就不多说了,这冥婚未免也太夸张了点!毕竟人都已经死了这么多年,摩姬娜也不是那种会计较名份的人,你又何苦这么折腾你自己?堂堂一国之君,为了一个女人守着坟墓一辈子,这怎么说都是叫人看笑话的事情!路佩!你实在要的话,赐她个牌位便是,真没必要把皇后的位置空给一个作古之人!”

“除了摩姬,皇后的位置,谁都不配坐上!”在他眼里,世俗的女人根本无法同他的摩姬相提并论。

“先不要把话说得那么绝!你这个人啊,就是一意孤行,从来不听人劝!”阿拿莫挑明了指出他的缺点道。

“这件事上,就算你劝我也没有用!”扎新得决意道。

“是啊!你若能听我的劝,早听了,也不必等到今日!你的臭脾气,我算是服了,不和你辩了!”阿拿莫知道扭不过他,便也放弃了,转了个话题。

“哦!刚才马饲官那里传来消息说,哈诺帝生了。是个健康的小马驹,和它老妈长得一模一样!要不要过去看看?”

“恩!你陪我过去!”扎新得想也不想地顺着他的话道。

“有没有想过给它取什么名字?”和他并排走的时候,阿拿莫问道。

“哈诺帝!”扎新得脱口而出。

“同名?”

“没有必要另取名字,不管怎样,那都是摩姬珍爱的马!”极为冷淡的,扎新得给了这么个注解。

“你果然是个痴情的种啊!”姗姗地翻了个白眼,阿拿莫觉得这“冷面残暴”的封号为什么总和情痴两个字搭不上边呢?

人类面对死亡的时候往往都是束手无策的,即便是完美无缺的种类也总有无能为力的时候,更何况谁都不可能做到真正的完美无缺。

毒酒一旦进入脾脏便是回天乏术,神仙也难救。看着浓稠的血液滴滴哒哒地从耳垂、嘴角、鼻子、眼窝处不停地流下来,那流淌不似即刻的喷射,只是缓缓的,不快也不慢,无声无息地直至最后的尽头。

如果有一种极具杀伤力的武器可以置人于死地的话,无疑萨布刚纳是成功的。试问,这个世上还有什么伤痛能够比得上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人死在面前来得更为残忍呢?这一击不仅打破了扎新得原本的柔软部分,更是彻底摧毁了他情感的底线。这样的感觉,尝试过一遍的人,这辈子都永远忘怀不了,萨布刚纳是知道的,所以无论如何,摩姬娜的死是他打击侄子最大的一张王牌,怎样都是会丢出去的一张牌,只是时间早晚而已。然而,萨布刚纳最大的失误却也是低估了扎新得。就算失去了最重要的爱人,就算心被撕地粉碎,就算化身为魔鬼,扎新得也仍旧不会给他一分一俚夺位的机会,最终也会将他的复仇之火烧毁所有的阻碍之人。

“摩姬——”从粘满腥红的噩梦中惊醒,扎新得一身冷汗地睁开眼睛,望见的是天花板上类似骷髅的图案。

他到底是怎么了?原以为不会再做那样的梦了,可是,宣弘凌一走,那些常年骚扰他的可怕东西仿佛又跟长了脚一样地回到梦境中来,一连好几天,每晚每晚都让他不得清静。摩姬死后,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什么安稳觉了,在他快要忘记什么是入睡感觉的时候,宣弘凌出现了,好像带了什么神奇的治愈魔力,只要存在于他的床塌间便可以让他自然地平静下来。这样的特殊功效是他当初把他掳回来时所始料未及的!

起身打开北门的窗户,大漠孤寂的景象全然印入眼帘,他一直没有告诉过别人,其实很喜欢无边沙漠的感觉,虽然苍凉却也雄壮,就如同他的王位,明明不是那么地舒适,但也绝对是千万人挤破头颅都想坐上去的。曾经为了一个女人,他不屑过,当时,那样的感觉,他不知道是不是叫做冲昏头脑,可是,现在反过来想想,真能为了摩姬放弃皇位,也许并不是想像中那么具有现实意义的事情。

十四岁的他太过年轻,年轻地无法忘记悲痛,治愈伤口,直至今日,二十七岁的他已经不太记得起什么叫做“爱”。这时候,宣弘凌闯进了他的视线里,让他有些焦躁、有些不安、还有些些的愤怒与激动,然后,沉浮的感情再也不是死寂。他明白那不单单是一种挫败,也是一道光,在埋进黑暗里瞎了十三年后的第一道光,刺目到让他不敢睁开眼睛。于是,他失控了,失控得让自己都吓了一跳。好在此刻那个导致他失控之物也已经走了,再也不会带给他更多的困扰和迷惑,对注定孤独的他来说,这样的“平静”也许正是他想要的一切!

关上窗户,扎新得冷着面孔穿上衣服,拎起挂在窗侧的马绳,穿过黑暗的隔道,走了出去。

“唉?该不会又作恶梦了吧?”披着外衣坐在床侧,阿拿莫只得忍着瞌睡虫,应付这位半夜睡不着,却老来扰他清梦的大王。

“凌不在,你就这么不习惯一个人睡吗?早知如此,何必放他走——”

“闭嘴!阿拿莫!不许再说下去!”扎新得恼羞成怒地瞪了他一眼。

“好!好!好!我不说了!路佩!你这到底是在骗大家呢,还是在骗你自己?”阿拿莫受不了他地打了个哈欠。

扎新得不说话,每当这个时候就表明了他并不想回答问题。

“老实说,我就问你一句,如果他再也不会回到你的身边来,你当真不后悔吗?”

“为什么我要后悔?”扎新得不答反问。

“因为你向来喜欢口是心非,我是知道的!”阿拿莫蹙蹙眉头。

“倘若你还不能从摩姬娜的死中走出来的话,我想凌的出现的确不是时候。不过,你有些动摇了吧?就算只有那么一点,我也觉得你这边开始跳动了!”

说着,阿拿莫指指他心脏的位置。

“可惜跳得还不够多就是了!”

“你在分析我之前,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恐怕我不出手的话,你会要了那小子!”扎新得很明白地看着他。

“我会优先考虑你的感受并不是因为你是我主子,而是因为你比我更需要一个人来好好爱你!但假使你最后的决定是要放弃的话,我也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阿拿莫也不瞒他,直截了当地说道。

“在本王面前,也就只有你有那个胆子敢说出如此犯上的话来!”扎新得冷然一笑。

“要是我真有心犯上的话,恐怕你连这王位都保不住咯!”阿拿莫故作轻松道,

“谁叫我是哥哥,不会和你这个弟弟争点什么!只不过——”

“只不过?”

“只不过,我会守着你背后一时,却守不了一世。路佩!你要清楚,克桑丹家的人希望你登上皇位,成为叙坦司的王,可是,我并不是这么想的!如果当年摩姬娜没有死的话,我是定不会让你坐上这王位的!”当年父皇把他派在他身边,嘴上不说,心里其实早有那个意思,叙坦司的族规里,私生子是不允许与正房的子嗣争夺皇位的,但是,主动禅位又另当别论。要不是那堆皇叔皇伯的行为实在让人反胃地彻底,他原本是打算静观其变的!

“你要凌的话,就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之前先要了他,否则——”半天,扎新得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就冲你这个否则,看来我是不去一趟中土都不行了!”阿拿莫望望他,笑笑。

比起用心机,路佩远不及他,安于他之下,并不是因为他比他更具备当王的资格。这么多年来,能维持长久和谐的关系不为别的,只因为这小子有一点着实让他这个当哥哥的看不下去,没法放着不管,那就是——面对感情,他太过纯真,纯真到经受不住任何的打击。摩姬娜的死清楚地应证了这一点,要让扎新得崩溃很容易,对他来说,不具任何的难度,然而,要让路佩这小子从添舐伤口的黑洞里自主地爬出来,那便是极具挑战价值的一项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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