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点头,沈君尧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带着李放一起进了电梯。
经理见他离开,对着几名服务员使了个眼色,大家立刻向着还在破口大骂的周宏围了过去。
见有人来抓自己,已经处于半疯癫状态的周宏大惊失色。
他挥舞着手臂四下逃窜,面目狰狞地高叫着:“不要抓我,不要抓我,我不去坐牢,绝不去坐牢。”
一边喊他一边逃到了逃生楼梯里,不辨方向地望楼上跑,那些服务员慌忙跟了上去。
从三楼到一楼只需要半分钟的时间,就在电梯即将打开门的时候,沈君尧按住了关门键。
他满是怜惜地看着李放,“对不起阿放,让你听到了很多难听的话。他那样看你的时候,我真的很想去揍他。”
见他被人如此折辱还不忘来安慰自己,李放的心像是被谁用力揉了一把,又酸又麻。
压抑住难以言明的悸动,李放微笑着说:“我不是三岁孩子,听过更难听的话,不会被几句话击倒。”
沈君尧了然地一笑,“对,是我太小瞧你了。”
说完,他长长呼了口气,调整好情绪,打开了电梯门。
来到停车场,李放开着沈君尧的齐柏林往出口处走,亚龙的福特跟在了后面。
突然一个庞然大物从高处跌了下来,重重砸到了齐柏林的车头上。
巨大的冲力砸得前钢板凹下一大块,刺目的鲜血混着白色的黏液飞溅到挡风玻璃上。
不论是李放还是沈君尧都被吓得不轻,李放更是因为坐在驾驶座上,觉得那些血液像是直接喷到了脸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整个人都惊呆了。
沈君尧立刻下车查看,见到的情形令他差点没吐出来。
周宏趴在齐柏林的车头上,整个脑袋已经变了形,血液混着脑浆四下溅落。
他的嘴摔出个奇怪的弧度,仿佛像是在嘲笑着什么。
41.欲加之罪
周宏是被人追赶慌不择路,逃到六楼天台后失足摔死的,会掉在神君尧的车上完全是个巧合。
只是不管是否巧合,这件意外和沈君尧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也就无可避免地去了趟派出所,翠西明廊的经理、服务员,甚至李放他们都成为了证人。
进了那种一切讲究真凭实据的地方,酒醉什么就不能成为掩盖真相的借口。
翠西明廊的人都懂得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他们坚持自己的本意是出于好心,看周宏情绪不稳,要送他回去。
而且周宏是失足落楼,这个理由也合情合理,所以盘问了一会儿就被允许离开。
因为周宏求情的时候李放也在场,作为部分事实的目击者,他说完目睹的一切后也被放了出来。
对于沈君尧则是麻烦了些,因为周宏今晚是特地来找他的。
幸好他手里有着对方不少罪证,等\法务部将文件连夜送来后,沈君尧所说的关于周宏前来求情,不成功后精神失常的说法就被警察接受。
三方的证词前后连贯,并没有什么冲突的地方,沈君尧在证词上签完名,满身疲惫地走出了派出所大门。
此时已是深夜两点,亚龙的人都等在门外,沈君尧一眼就注意到了李放的目光。
眼神中满溢的关切、眉宇间淡淡的焦虑让沈君尧感受到有汹涌的暖流在胸膛中澎湃。
如果这时候能够将他紧拥入怀,该有多好?
突然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哭声从派出所里面传来。
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把视线投向了大门里面。
半分钟后,一位中年妇女在一名年轻男子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见到两人,沈君尧的神情变得很古怪。
正当他考虑着是否应该上前打招呼的时候,那名妇女无意间发现了沈君尧,便立刻像疯子般冲了过来,带着哭意嚎叫着,“沈君尧,杀人犯,是你逼死我丈夫的,是你,我要你偿命……”
情绪失控的人有着无穷的力气,周宏的妻子一下子就扑到近前,伸着尖尖的指甲想要抓住沈君尧。
亚龙等人迅速反应过来,范家栋把沈君尧往后一拉,其他三人挡在了两人之间。
周宏妻子见有人阻挡,更加狂躁,不管不顾地对着保镖们又抓又打,嘴里还在咒骂着:“滚开,你们这群走狗,只会帮着有钱人,滚开……”
范家栋他们从她的话里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念着她刚经历丧夫之痛,又是个女人,只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因为天气炎热,大家都穿着短袖单衣,不过是三两下的功夫,对方就在他们身上抓出了不少血痕。
李放的手臂上出现道长达十厘米的伤口,连皮带肉被扣去一大块,有血珠渗出滑到了手腕。
沈君尧原本还觉得有些内疚,可当他见到周宏妻子竟然像个疯子一样迁怒别人,特别是伤到了李放,整个人都愤怒了。
他拨开亚龙的人,站到冲突的最前沿,一把抓住了周宏妻子的双臂,厉声说道:“周太太,做错事的是你丈夫!清醒点!”
“放开我妈,你这个侩子手!”那名青年见沈君尧抓住了自己的母亲,挥舞着着拳头就要揍人。
亚龙的人当然不会让他得逞。
眼看冲突即将升级,有好几位警察冲出来把双方彻底隔离开。
周宏的儿子发现已经不可能打到沈君尧,张开嘴朝着他恶狠狠吐了口口水,正好落到了沈君尧的鞋面上。
目睹周宏的孤儿寡母被拉回派出所,沈君尧气得瞳仁灌血,握紧的拳头抑制不住地轻颤。
他深深吸了几口气,突如其来地抓起李放没有受伤的手,大力拉着他往马路方向走。
亚龙的其他人全都看呆了,陆杰更是夸张地指着两人背影,结巴着问:“这……这个……怎么?”
范家栋一巴掌打在他的背上,低斥一声,“废什么话,快跟上。”
沈君尧的举动实在出人意料,连着走出两三步李放才反应过来他们之间的动作似乎有问题。
“沈先生……”李放一字一顿地说着,试图用这个普通的称谓来提醒沈君尧,同时手臂轻轻挣扎,想要摆脱这样的局面。
“你闭嘴!”沈君尧没等他说完,大力吼叫了一声,胸膛快速起伏着,眼里喷出怒火看着李放,抓住他手臂的动作也瞬间强硬了不少。
李放沉默了,乖乖让他抓着不动。
他察觉到沈君尧并不是真想冲着自己发火,在他滔天的怒意下隐藏着满满的心痛。
发现李放不再挣扎,沈君尧转过头,将声音压到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程度,带着丝痛苦说:“别反抗,我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
拦下辆出租,沈君尧把李放塞进车内,然后自己坐在一旁并关上了车门。
亚龙其余三人忙开车跟上。
车厢里没什么光,李放只能看到他半个模糊的侧面。
可能是他正在用力咬着牙的关系,原本就棱角清晰的脸庞显得更为刚毅。
李放不敢出声,他真怕想沈君尧说的那样,失控到做出更加“奇怪”的举动。
下了车,沈君尧拉着李放进了医院急症室。
因为一路上沈君尧始终没松开过手掌,李放的手臂上有着清晰的指印,等了一会儿才慢慢消退。
值班大夫看了看李放的伤口,有点想笑。
在他看来,这些伤根本不值得上医院。
只是看着沈君尧似乎想要杀人的目光,他还是认认真真地帮李放清理了伤口,上了点药,然后煞有其事地询问李放是否需要包扎。
李放明白在外人看来这趟医院之行着实小题大做,有些内向的他不好意思说还要用纱布,就这么光着手臂,带着沈君尧离开了医院。
众人带着各自不同的情绪回到沈家时已经过了凌晨三点。
沈君尧一言不发地上了楼,这一回他没有拉着李放。
范家栋解散了队伍,吩咐大家赶紧休息,然后看着李放上楼的背影若有所思。
刚走到三楼,一个黑影突然扑了过来,将李放压到了墙面上,紧紧搂住了他。
瞥见黑影袭来,出于本能李放就要躲闪,可肌肉还没完全绷紧,他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黑影身上的味道他太熟悉,不需要一秒钟就能认出对方。
而李放并没有试图挣脱沈君尧的怀抱,因为紧贴着的身躯正在颤抖,情不自禁地颤抖。
42.夜谈
李放没有动,任凭沈君尧死死抱着,感受着他粗重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身体终于不再颤抖,一直埋在李放肩头的脸也抬了起来。
因为挨得极近,借助从走廊尽头透过玻璃的月辉,李放能看到他眼里闪着的光。
“阿放,你辞职好不好?”
毫无预兆,沈君尧提出这个请求。
李放听后先是一愣,旋即立刻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他轻轻扶正沈君尧,让两人都可以站得舒服些,这才回答说:“别担心,我有能力自保。”
“我知道。”沈君尧急躁地说,“可你还是会受伤会流血,不是么?一想到将来你可能会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被伤害,想到我完全不能保护你,我就觉得自己快发疯了。”
李放温柔笑了,似乎是带着某种魔力,沈君尧见到这样的表情后,心头的焦虑慢慢淡了许多。
“别说傻话,我才是保镖,流血流汗就是我的工作。而且,除了这份活,我想不出还有别的工作更适合我。”
“为什么要工作,我养你就行啊!”
沈君尧话刚说出口,就知道自己错了。
李放的笑容消失了,原本带着一丝温柔的眼神也瞬间冷了下来。
“我有手有脚,能自己养活自己。”
“我不是那种意思。”沈君尧显然明白他为什么生气,低声哼哼了两下,无力辩白着。
李放合上眼,整个人有些困乏地贴回到墙面上。
虽然知道他是无心,但总觉得这样的话十分刺耳,或许是自己在骨子里仍没有勇气去接受这份另类的感情吧。
李放自嘲地想。
两人沉寂了一会儿,沈君尧不敢再乱说话,同时又觉得身心俱疲,于是说道:“快天亮了,你先回房休息。我明天在家处理公事,你好好睡一觉,别起太早。”
李放颔首,默默回了自己房间。
还没等他坐下,就听有人轻轻地敲门。
李放以为是沈君尧又来找他,边开门边说:“你不是说睡……”
说话声戛然而止,门口站着的并不是沈君尧。
范家栋扯了下嘴角,笑得十分尴尬,“能和你谈谈吗?”
两人坐在房内靠窗的长沙发上,李放觉得有些讶异。
范家栋的表情是那么不自然,仿佛是在斟酌着什么大事。
“队长,你想谈什么?”
范家栋皱了皱眉,像是深思熟虑后小心翼翼地说:“小李,你和沈先生,你们是不是,那种关系?”
听到这句话,李放瞳孔微缩,血色迅速从脸上褪去。
见他如此反应,范家栋已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其实早在几天前,他就在厨房门口撞见了沈君尧帮李放舔手指止血,那时他就震惊得无以复加。
今晚沈君尧在李放受轻伤后的狂躁表现,加之刚才自己看到两人相拥的一幕,要说他们之间只是单纯的雇主和保镖的关系,恐怕三岁孩子都不会相信。
范家栋的脸上又露出了那种古怪的笑,“小李,我不是个封建的人,况且现在这样的事越来越多,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认为你变态。只是,我想问问你,为什么那个人会是沈君尧?”
听到范家栋前半部分的话,李放心里有些感动。
他怕同事们知道这件事,最关键的原因就是怕他们像是看变态狂似的看轻自己。
可最后那个问题却把他问住了?
为什么不能是沈君尧?
范家栋见他有些茫然,知道自己说得不够清楚,忙解释说:“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不找个普通人?沈家是个世代豪门,在我们这种小老百姓的眼里简直是天上的星星,连边都摸不到。像这样的人家估计连找儿媳妇都是要门当户对的,而你……我觉得沈君尧的家人肯定不会接受。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们极力反对,你们该怎么办?沈君尧表面上是唐和总经理,但我听说其实唐和真正的权利都还在他奶奶手里,你觉得以后万一发生冲突,他会愿意为你做出多大的牺牲?那种含着金钥匙出身的公子哥有多少是能共患难?”
李放完全听明白了范家栋的意思,却是低垂着眼睑沉默着,因为这些问题个个正中要害,令他无言以对。
不知怎的,脑海中骤然响起周宏临死前疯狂的诅咒。
周宏说的或许是疯话、气话,但又何尝不是大实话?
范家栋见李放不吱声,还以为自己的劝诫根本没说到点子上,不免有些着急:“小李,作为个痴长你几岁的老大哥,今天想真心实意地劝你一句,趁着你们刚开始,早些断了吧!免得时间一长,对双方都是个伤害。我知道你其实是个很有想法的人。虽然平时不怎么说话,可我总觉得你心里有着会吓大伙儿一跳的想法,做保镖不过是为了生计。把感情的问题放一放,先去追求自己的理想。或许等过几年,你再回头看,会觉得这样的决定对大家都好。”
想说的、能说的、该说的范家栋已经全部挑明,只等着李放的回答。
此时东方已是微微露白,晨曦穿越玻璃窗,照到了房内的两人。
尚不明亮的朝旭落在清俊的五官上,形成了淡淡的光晕。
范家栋有些看不清李放的表情,觉得他似乎是笑了笑。
可他从没见过饱含苦楚的笑,所以以为是自己看错。
不过李放的话倒是听得很清楚,“队长,谢谢你能和我推心置腹地说了这么多,我知道该怎么做。”
因为昨夜实在睡得太晚,当亚龙的人一大早得知沈君尧并不准备去公司,都高高兴兴地去睡回笼觉。
李放早就知道他的这个决定,但仍是在早上7点起了床,或者应该说他根本就没有睡下,只是在范家栋走后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渡过了两个多小时。
没什么胃口吃早点,又不愿回房休息,李放破天荒想去花园里散步。
此时花匠已经浇完了水,娇嫩的花蕊上挂着晶莹的水滴,空气中荡漾着微弱的草香,偶有清脆鸟鸣从远处传来,一切美好如画。
随意找了个长凳坐下,李放弯着腰把手臂压在大腿上,静静看着对面的花草。
突然有轻微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他抬起头转身望去,有人正在慢慢靠近。
因为是迎着阳光,他只能看清个高大的人影。
李放情不自禁地眯上了眼。
“你的脸色非常差。”
来人的声音轻柔而温暖,带着毫不掩饰的担忧。
43.各自的心事
“杜先生?”李放认出声音的同时,也看到了一脸倦意的杜新泽,“你的气色也不怎么好。”
若换成平时,杜新泽会很高兴听到李放对自己关心的话,可今天他却没有。
“我昨晚值班,连做了三台手术,气色当然好不起来。倒是你,因为什么会如此憔悴?不要告诉我你是被周宏的死吓到,你不是胆小如鼠的人,也不是个怕见血的人。”
杜新泽的眼神有些咄咄逼人,说话时的口气也因为焦虑不由自主地犀利了起来。
从好几天前的那个电话,他就直觉得认为李放的身上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因为刚参加完研讨会回国,所有耽误的工作都需要补上,整个人忙得团团转,根本无暇分‘身。
今天早上一出手术室,杜新泽就接到了陶霖波打来的电话。
获悉昨晚的风波后,他就立刻驱车来到沈宅。
沈君尧虽然已是个成年人,但从没经历过这种血腥事,加之死者曾和他有过纠缠,杜新泽十分担心他会不会给自己过多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