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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乍泄——by马甲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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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申之谨的神情几乎称得上欣喜。

靳云的拳头捏的咯咯作响:“给我人,我去追。”

申之谨满意地笑了:“好,祝将军马到功成!”

第四十二章

空中浮动着百日香的香气,清馨异常;掌中握着一只有温度的小手,柔软细腻;而花灯下那张色若春花的脸孔,正迎着他的目光微微侧过头来:

“宵夜想吃什么,五色混沌好不好?”

见得不到他回应,脸孔的主人微蹙着细眉:

“你刚才舞的那招很好看,叫什么名字?”

见他撇过头仍旧未答话,那张脸别到了道旁的小摊上:“罢了,给我买件玩意吧。”

银鞘小刀在那春花般的脸孔上映出一道亮晃晃的光:“这个怎样?”

他却只是像看戏般,默然地注视着眼前人。

眼前人轻叹一声,将小刀塞到他手里:

“不如撤掉了诸青,把兵给你带如何?”

他冷冷甩开那只手,转身独自向前走去。

那人紧紧尾随几步,突然冲上前从背后拥住他:

“靳云,我喜欢你,我想你留在我身边。”

他仰起头,月色在明媚的花灯中模糊得辨不出形状,像是流水中晃动的倒影:“春荣?”

“恩?”

“我哥呢?”

身后的人发出“嗤嗤”的轻笑:“死了,被我杀死了。”

“阿月和我的孩子呢?”

环在他腰上的手紧了紧:“死了,也被我杀死了。”

“那你会杀我么?”

那人的笑更大声了:“会啊,如果我死,就杀了你陪葬。”

“你这个疯子。”

“谁叫我爱你呢。”

语罢,那手却像蛇般越伸越长,越缠越紧,不断收缩着勒得他呼吸困难。

“放开我。”他喘着气道。

那人却突然收了笑,幽幽道:“放不开了。”

语罢,那手臂上的力道持续加大,直到某个瞬间,将他彻底勒断了气……

幸而断气过后,终于从梦中醒来了。

“来人!”他满头冷汗涔涔,“拿水来!”

亲兵点烛递了水壶来,他将冷水临头浇下:“探路的回来没有?”

“回来了,说前面有马队行过的痕迹,应该就是这条路。”

靳云一撩被子:“那还呆在这儿干什么?赶紧开拔!”

“现……现在?”亲兵手上的烛火飘忽不定。

“就是现在!月黑风高,谅他个娘炮没力气赶路!”

……

景季晖醒来时,是在喜宝的背上:“陛下,还要继续走这条道吗?”

他眨了眨眼,在震颤和夜风中很快意识到了情况:“怎么,追来了?”

“是,诸青建议改道,进西面的山谷。”

形势容不得他多想,只好摇头晃脑道:“那就进去,来场伏击吧。”

一旁的齐烈得令,忙跑去后面指挥改道。

于是这批从蜀中退出来的残兵,在夜幕的掩护下秩然转向,伏进了西面的山谷。

山影叠嶂,山风刺骨,令人心悸的寂静中,景季晖只是默默地将自己裹进皮裘里,然后静待着追兵的出现。

他知道带头追他的是谁,他也知道今天在这里,他们二人中必须死掉一个。

死就死吧,他突然想开了:虽说强扭的瓜不甜,但到了地里,什么瓜都是一个味儿。

靳云对着地图研究了一阵:这山谷大致呈腹中敞阔两头狭窄的鱼身形状,两端隘口最狭窄的地方仅容三四人并肩而过,是个极适宜请君入瓮关门打狗的地形。

所以他面对的现状是:进,则遇伏,退,则再难抓到景季晖。

靳云仰天长叹一声,修书一封送给简糜,又与林竽笙密谈一番,然后带着队伍,一人不落地朝山谷奔去了。

第四十三章

“来了。”喜宝做了个口型。

景季晖打起精神抬眼望去,见谷口处已隐隐腾起了尘土,继而马蹄声也清晰可闻,大地的震颤清晰地告诉他敌方人马是己方的两倍。

待敌人已全部入了隘口,景季晖冲喜宝点点头。

喜宝短短地呼哨一声,山岩上潜伏的弓箭手就射出牛毛般密集的箭雨。随着一声声惨嚎,队伍外围的敌人纷纷落马,为首的两个领队却恃着高超的剑法扫清了障碍,带着像剥了一层皮的队伍借着余势继续向前。

景季晖又递了一个眼神,喜宝再次发出短哨。

新一轮的箭雨又袭向那褪了皮的长蛇般的队伍,再一阵嚎声过后,那个再熟悉不过的男声响起:“撤,回撤!”

景季晖浑身一颤,闭眼埋头,攥紧了身上的皮裘。

喜宝眼看着他们要冲出谷去,而景季晖仍缩在裘里,急道:“陛下!”

然后只见裘中伸出一根白花花的手指,向下一划——

“呼——”随着喜宝口中的长哨,谷口的绊马索倏地从尘土中升起,将带头的几人绊倒,后面下的敌人来不及刹住,一层层地堆叠着落马。

继而又是一声短哨,箭雨再次落下。箭失用尽后,诸青和齐烈就领伏兵就下到谷中,肆意砍杀。

景季晖不知在裘里躲了多久,只听外面敌人的惨叫都安静下来,才缓缓探出头:“结……结束了?”

“是。”

“都死了?”

“要等他们上来报了才知道。”

“哦,是,是”,景季晖感觉大脑清醒了一些,捂着心口喘气道:“最好都死了吧。”

话音未落,忽听下面有人嘶声竭力地喊道:“春荣,出来见我!”

景季晖猛地掀裘而起:“别动他,别动他!”然后不顾喜宝的阻拦,连滚带爬地向下面冲去:“都别动他!”

待赶到靳云面前时,只见他浑身插着密密麻麻的箭羽,被齐烈的剑逼靠在山岩上,只要齐烈手上再紧一分,他要么等着被割断喉咙,要么后退让身后的箭更深入一寸。

景季晖见局势尚算稳定,问道:“诸青呢?”

“他跟林竽笙一直打到谷那边去了。”

景季晖指使匆匆跟过来的喜宝:“去那边看看。”

然后又转过头,望向前方被巨石堵住的谷口:“这是怎么回事?”

“他发疯,耗了所有的内力把这石头打了下来。”

景季晖又看向靳云,却见白茫茫地月光下,他双眼血红地瞪了自己一眼,然后两眼一阖,软绵绵地就要栽倒——却被齐烈出手扶住,否则这一倒地,胸前的箭就会穿透护甲刺他个透心凉。

“陛下,趁早决断吧,他留不得。”齐烈道。

景季晖躬下身,从靴子里摸出一把银鞘小刀,抵在靳云胸口:“放心。他留,朕死。”

然后手上力气使足,刀锋一点点穿透护甲,就要刺破皮肤——

“水……”忽然听到一个模糊的字眼。

景季晖手一顿:“他说什么?”

齐烈摇摇头,表示也没听清。

“水……水……”这次清楚了些。

景季晖抬起头,盯着那张没有意识却呢喃不停的脸:“水?”

“水……水……”

景季晖拔出刀:“先给他水,别做个渴死鬼。”

齐烈无奈,取下随身的水壶凑到靳云嘴前。

“他自己能喝么?”景季晖夺过水壶。

正将水一点点倒入靳云嘴里,喜宝大气不接下气地回来了:“陛下,诸青……诸青跟林竽笙同归于尽了!”

“什么?”

“那边的谷口……不知怎么回事,谷口被落石封住了,诸青跟姓林的……死在一边……”

景季晖愣了愣:“好,好,这是要拼了命困死我们”,然后将水壶向地上一摔,“不能让他这么便宜死了,今晚就先晾着,白天拖到太阳底下晒死!”

“陛下,这个天太阳不大,晒不死人。”

“那就多晒几天,折腾死也成。”

“是。”

“先把他身上的箭拔了,免得到时候他受不了自尽。”

“是。”

景季晖搓着被血污弄脏的手:“齐烈,马上派人来凿这石头,日夜不停,要几天才能凿开?”

“谷口窄,容不下太多人同时开凿,至少五六天吧。”

“好,检查他们还有没有活人,有活人就不要杀了,让他们挖坑把同伴埋了,否则尸体臭了很麻烦了。”

齐烈领命调人去了,景季晖转过头,对喜宝道:“现在,带我去看看诸青。”

……

诸青被一剑刺穿了心窝。林竽笙倒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身上没有外伤,想来是杀掉了诸青后又击落了巨石,力气用竭油尽灯枯所致。

景季晖阖上诸青圆睁的双目,长叹一声道:“何必呢,他最后还是没对你留情。”

然后喜宝很快叫人来他葬了。景季晖亲手在坟上撒下最后一撮黄土,道:“喜宝,说个段子给你听。”

“是。”

“从前有一对在灭门中存活下来的兄弟,哥哥刚刚懂事,被恩人所救,立誓余生要报仇雪恨;弟弟尚在襁褓,被仇人抚养长大,还与仇人的儿子有了些不能张扬的关系。多年后,仇家由那个跟弟弟有关系的儿子主事,哥哥带着恩人的嘱托来到仇家报仇,仇人儿子了解二人身份后顾忌着与弟弟的感情,不忍除掉哥哥,哥哥却先发制人杀掉了那儿子。弟弟因为一直被蒙在鼓里,心心念念着要为情人报仇。于是到了两人决斗的这天,哥哥不忍骨肉相残,将真相和盘托出,弟弟却不为所动,仍是一剑杀掉了哥哥,还与仇人的另一个儿子合起伙来,舍了命要困死哥哥的恩人。”

“这……”

“这哥哥就是诸青,弟弟自然是林竽笙。”

“……诸青从没跟我们提过。”

“也从没跟我提过,他们兄弟的事是母后还在时派人查到的。”

“……”

“朕本想永远替诸青保守这个秘密,可现在人都没了,也无所谓了。”

“……”

“现在十卫只剩你和齐烈两人了。”

“……”

“不对,是我们三个。”

“陛下……”

“走吧”,景季晖率先迈开了步伐,“即使是我们三个,也要好好的活下去。”

第四十四章

这天清晨喜宝是被齐烈呵斥俘虏的声音吵醒的,他听了个大概,原因似乎是因为他们埋人的效率太低。

喜宝一向不管军里的事,就把自己拾掇齐整了守在景季晖身边,等着伺候他梳洗。

可景季晖大概是因为昨夜一场累乏,迟迟没有醒来。

喜宝觉得时候不早了,伸手轻轻去摇他:“陛下——”

景季晖眉头皱了皱,用极小的声音低唤了声:“沐生……”

喜宝怀疑自己听错:“陛下,时候不早了。”

景季晖却仍陷在梦里:“别死……”

喜宝正犹豫要不要继续叫醒他,却忽听齐烈从外面闯进:“太阳已经出来了,请陛下下令处理靳云。”

齐烈大概没想到景季晖还在睡觉,这一声中气十足,走近时已来不及收口, 景季晖也彻底被惊醒:“沐生!”

待回过神来,看见齐烈与喜宝,才觉得有些尴尬:“什么时辰了?”

“X时,有太阳了。”齐烈行了个礼道:“陛下昨天说要处理靳云……”

“……哦,是,昨天是这么说过。”

“请陛下下令。”

“不急,待会儿带朕去看看他。”景季晖被喜宝伺候着更衣,不紧不慢地答。

语罢,喜宝手里的黑色大氅“哗”的一抖,遮蔽了齐烈的视线。

……

靳云因为在大石边被晾了一夜,此刻早没了意识。他身下的泥土被斑斑驳驳的染红,浑身上下的箭孔也被干涸的血迹堵上,若不是昨夜一直有人在旁看着,早被秃鹫啄得只剩骨头了。

景季晖蹲下身,伸手在他鼻下一探:“还有气。”

然后在喜宝的搀扶下慢慢站起啦:“救他。”

“啊?!”齐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叫御医来,朕要他活着。”

“陛下,这样朝令夕改……”

“随你们怎么说,朕要他活着,带他去南诏!”景季晖语气坚决。

喜宝被景季晖的语气吓了一跳,却不打算妥协:“陛下,诸青尸骨未寒……”

“这跟诸青有什么干系,诸青已经死了,沐生也死了!没了沐生,他也死了,朕孤家寡人一个有什么意思?”

“可您昨天说,还有我和齐烈……”

“这能一样么,你们与朕睡一张床?”景季晖已经没了理智。

“陛下……”

“别叫我陛下,这劳什子陛下我早不想当了。你们若受不了,等谷口开了,我带他去南诏,你们爱去哪去哪!”

齐烈被这话惊得呆若木鸡,喜宝脑中也一片空白,就见景季晖随手指使那边一个凿石的小兵:“你,把他架到上面去。”

小兵战战兢兢地架起靳云,向景季晖昨夜歇息的山穴走去。

喜宝眼睁睁望着他们的背影走远,半响后终于回过神来,低声道:“我去找御医。”

齐烈仍旧呆愣着,面无表情。

喜宝沉着脸走出老远,身后忽然爆发出一声劲力十足的的嘶吼,继而是刀剑重重劈砍在山岩上的乒乓声和无数碎石哗啦啦的落地声。

喜宝停步,在原地立了一会儿,又往御医处继续行去了。

景季晖远远听到那声吼的时候,抬靳云的小兵被吓得脚底一滑——

“看路!”他伸手稳住那小兵,走出几步后又甩开手:“算了,朕自己来,你回去吧。”

小兵行了个礼跑开,景季晖吃力地架起靳云。

他力气本不大,又是坎坷的上坡路,跌跌撞撞支持一阵,终于在半途停下,把靳云往地上一撂,坐在一旁直踹粗气。

向下望去,就见喜宝带着御医正向这边赶来。待他们来到身边,就由御医和喜宝抬起靳云,景季晖跟在后边,一行人直直进了山洞。

“只能看他的造化了。”御医详查后总结道。

景季晖用丝帕擦去靳云身上凝固的血迹:“他运气一向不差,这次大概也死不了”,又抬头看了眼架在柴上的大锅:“水开了。”

喜宝将新烧的开水倒进盆中:“陛下,谷中就一处水源……”

景季晖拈着帕角在水中涤荡一阵,又尖着手指将丝帕拧干,待丝帕重新落在靳云身上,两手已烫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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