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九看了看陆小凤,又看了看老板娘,冷笑道:“你倒是好快活。”
陆小凤得意道:“那是自然,你不能喝酒就说啊,弄成这样,渗人得慌!”
宫九没有说话,他根本不可能去解释,难道他会说:我这不是喝酒喝的,而是调戏叶孤城弄的?
便在此时,忽有两个人从窗口跃了进来,老板娘又惊呼了一声,但宫九和陆小凤都半点儿不诧异——以他们两人的能耐,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有人来了?
来者是两个青衣大汉,其中一人的脸是紫红色的、满脸的大胡子,腰间还别着一副银光闪闪的双钩;而另一个人左耳缺了半边,脸上一条刀疤从左耳角直划到右嘴角,使得他铁青的脸看来更加狰狞可怖了。
他们一进来,就毫不客气地对陆小凤说:“陆小凤,跟我们走一趟。”
陆小凤还没答话,宫九已经冷哼了一声,说:“他现在是我的客人,你们是哪里冒出来的葱?!”很显然,此时宫九的心情并不算好。
那大胡子扫了宫九一眼,满脸的不屑,他甚至不屑于使出他看家的双钩本领,而是随意地抽出了一根蛇皮绞成的鞭子来,看也不看地就朝宫九抽了过去!
下一刻,宫九轻轻巧巧地捏住了那鞭梢,语调温柔地说:“敢在我的眼前使鞭子的人,一般只会有两个下场。”
那大胡子用尽了全身力气,也没能把他的鞭子从宫九的手中抽出来,不禁变了脸色,色厉内荏地喝到:“哪两个下场?”
宫九轻轻地说:“你不会想要知道的。”他的眼里已然杀机毕露——可他没有出手杀人,而是忽然捂住了嘴咳了起来,有鲜艳的血从指缝里沁了出来。
大胡子见状一喜,立刻扔下了鞭子,抽出腰间的双钩挥出了呼呼声响,向着宫九当头而去!
陆小凤也变了脸色,抢上了前去想要帮忙,可有人比他更快——只见一道绚烂的剑光倏忽而出,眨眼间那大胡子就倒下了,咽喉上一个小小的口子,汩汩地冒着血,撒了满地。
叶孤城神情淡淡地站在门口,宫九的眼睛亮了起来。
第十九章:护短
眼看着同伴在眨眼间就死得不能再死了,那另一个青衣大汉原本就铁青的脸这下快要青得黑了,只听他沉声说:“好极了!你们这是要和青衣楼作对?”
陆小凤居然也冷笑了起来,他很少冷笑,显然他也生气了,说:“青衣楼确实很了不得,但我陆小凤不愿意去的地方,还没有人能硬拉着我去!”
那青衣大汉满脸的怒意,但他也知道继续留在此地绝对讨不了好处,便也干脆,转身就往门外走去。
叶孤城正站在门口,但他没有去拦人,他走进了门里,目不斜视,好似那长相可怖的青衣大汉只是一团空气。
宫九摇摇欲坠地撑着桌子,一直在咳血,根本无暇顾及陆小凤他们。叶孤城走到他身边,问:“你伤得很重?”他的语气虽然冷漠,却暗藏着关切。
陆小凤忍不住说:“原来你是受了伤?是谁能伤得了你?”宫九的武功究竟有多高,他至今都还摸不着头脑呢,怎么才过了一个晚上就生了这样的变故?
宫九抬起头来看着叶孤城,眼神有些躲闪,苦笑着点了点头,却没有回答陆小凤的话。
叶孤城对陆小凤说:“他接了我一招。”
陆小凤瞪圆了眼,半晌说不出话来,良久,才颤抖着手,指着宫九,说:“你昨晚没有喝醉?!”
叶孤城险些绝倒,陆小凤的思维之古怪简直和宫九有得一拼!
宫九得意地笑了,说:“没有,当然没有,我的酒量,你根本无可想象!”
陆小凤瞠目结舌,叶孤城忽然“哼”了一声,宫九愣住了,脸色更青了——他这样说,岂不是承认了他昨夜是在装醉调戏叶孤城?!
刚刚还得意忘形的宫九立时便垂下了头,讷讷地说:“我昨夜说的……都是真心话。”完了,叶孤城要是一招天外飞仙过来,陆小凤的灵犀一指恐怕也接不住啊!宫九不禁偷偷地眼光乱瞥,计算着再次逃进密道的可行性。
可是叶孤城没有拔剑,他什么也没有说。他此时正处于震惊之中,不是为了宫九,而是为了他自己:刚刚听到宫九说的话,他的心里竟涌出一股难言的欣喜来——这真是太吓人了!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了……他居然对宫九那个变态有了感觉!
这……这世界玄幻了!绝对的!叶孤城在努力地说服自己,比起宫九,他明明应该更喜欢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啊!可是往陆小凤那边瞥了一眼,再对比一下“虚弱垂首”的宫九美人……这差距也太大了!叶孤城不禁有种扶额长叹的冲动:陆小凤你再长帅一点儿会死么?你敢不敢比变态长得更好一些?!
宫九见叶孤城没有出手,心里一喜,暗道有戏,正想要再接再厉,却不料就在此时,一个人很不识相地走进了这屋子,手里还提着一颗滴血的人头,那正是方才走出去的青衣大汉的人头。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恰巧照在这个人脸上,那根本已不能算是一张脸:这张脸的左面已被削去了一半,伤口干瘪收缩,把他的鼻子和眼睛都歪歪斜斜的扯了过来——不是一个鼻子,而是半个;也不是一双眼睛,而是一只。他的右眼已只剩下了一个又黑又深的洞,额角被人用刀锋划了个大“十”字,双手也被齐腕砍断了:如今他的右腕上装着个寒光闪闪的铁钩,左腕上装着的却是个比人头还大的铁球。
老板娘被吓得花容失色,捂着脸瘫坐在椅子上不敢再看。
紧跟在这个只剩了半张脸的人后面的,竟是个长得很斯文、很秀气的人,就好似一个文弱书生,一张白白净净的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他们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给人以极其震撼的对比。
随即是第三个人,他走进屋来,抱了抱拳,颇有礼貌地对陆小凤说:“在下独孤方。”说着又指了指前两个人,说:“他们是柳余恨和萧秋雨。”而后他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门边,好像在等什么人,神态恭敬而期待。
就在这时,风中传来了一阵悠扬的乐声,美妙如仙。
陆小凤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忽然就发现这间本来充满了血腥味的屋子竟然变得充满了香气。
这香气从风中吹来,随着乐声传来,转眼之间房间里就都已充满了这种奇妙的香气。
所有的人都被吸引了,都想知道是谁要走进这间屋子、伴随着奇妙的花香和美妙的音乐?可是宫九却有些恼怒,任何人在计划被打断时都免不了恼怒——更何况他是宫九?宫九悄悄地去看叶孤城,见他也和房里的其他人一样全看向房门,心里的怒气就更重了。
殊不知叶孤城是在感慨着,这上官飞燕绝对是个故弄玄虚的高手,高手中的高手。她长得到底有多美?叶孤城也很好奇,不过这一次他们是看不到真正的上官飞燕的,他们只能看到易容之后的她,那是丹凤公主的容貌。
各式各样的鲜花从窗外飘进来,从门外飘进来,然后再轻轻地飘落在地上,仿佛铺起了一张用鲜花织成的毯子,直铺到门。
一个女人慢慢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陆小凤的眼睛又亮了:他这样的一个浪子,自然见过很多女人,但他却从未看见过这么美的女人——她身上穿着件纯黑的柔软丝袍,长长地拖在鲜花之上。她漆黑的头发披散在双肩,脸色却是苍白的,脸上一双漆黑的眸子也黑得发亮。没有别的装饰,也没有别的颜色。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众鲜花上,地上五彩缤纷的花朵竟似已忽然失去了颜色。
柳余恨、萧秋雨和独孤方都已悄悄走到墙角,他们都看着她,那神情就仿佛是在看着他们所信奉的神。
黑衣少女静静的凝视着陆小凤,一双眸子清澈得就像是春日清晨玫瑰上的露水。
但叶孤城却忽然觉得很失望:丹凤公主的容貌也不过如此,不就是个走清纯神秘风的女人么?在他眼里还比不上宫九呢!
当这房间内故弄玄虚的气氛已达到了最高点时,眼看着那女人的大戏就要开场了,叶孤城却忽然觉得百无聊赖,半点儿也提不起兴致来。
所幸这房里还有宫九,不管他知不知道叶孤城在想着什么,有他在的时候,就总不会让叶孤城感到无聊——只听他很煞风景地咳了两声,打破了一室的神秘和寂静,而后病恹恹地说:“这位姑娘,你让人撒了这么多的花瓣,待会儿是很难清理的……怎么也该意思一下,赔偿一点儿清扫钱罢。”
所有人都愣住了,叶孤城险些笑出了声来,所幸他强大的面部控制能力发动,忍住了。
这时,就连一直都在和气地笑着的萧秋雨也收敛了笑容,皱着眉头看向宫九,问:“你是什么人?”在他们的情报里,是肯定没有宫九这个人的。
不过现在的宫九实在是显得太凄惨了,一脸的病容,灰色的袍子上还沾了些暗色的血迹,怎么看都像个痨病鬼!所以他们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他们的目标是陆小凤。
宫九又咳了两声,淡淡地说:“这间客栈是我的,小本生意不好做,你们要做戏,何不去租个戏台子?”
柳余恨、萧秋雨和独孤方的眼里几乎都要喷出了火来,“断肠剑客”萧秋雨的剑已出鞘了半寸。
叶孤城忽而说道:“在我的面前,你最好不要拔剑。”
场中气氛几乎已经凝固了,这时那花瓣中央的女人动了,她莲步亭亭地走过来,声音轻柔得像风,像黄昏时吹动远山上池水的春风,只听她说:“这位……可是万梅山庄的西门庄主?”不怪她认错了人,因为宫九和叶孤城不在她的计划里,而且她只知道西门吹雪是陆小凤的朋友。这样的白衣,这样的气质,这样的剑意,又在陆小凤的房间里,难道他会不是西门吹雪么?
可陆小凤的脸憋红了,宫九又咳了起来,叶孤城语气冰冷地说:“我是叶孤城。”随即他便再也不轻去看那个惊呆了的女人,以及那三个为了那个女人已然失去了全部尊严的男人们,他看了宫九一眼。
宫九乍然间就明白了叶孤城的意思,当下笑道:“你们有事就慢慢谈罢,我不打扰了。”随即指着地上的花瓣,对陆小凤说:“这些算在你的账上。”再不去搭理苦了脸的陆小凤,宫九说完话以后,就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了门去,把那一地的美丽花瓣踩得七零八落的。
柳余恨、萧秋雨和独孤方都有心想要出手,可叶孤城的气势压得他们几乎喘不上气,直到宫九慢悠悠地走了出去,他们仍旧抬不起手来。
叶孤城也出去了。老板娘的眼睛转了转,对陆小凤笑道:“我也不打扰你的艳遇了哟。”说着抛了个媚眼,也扭动着出了门。
门内那种神秘的气氛已荡然无存。
宫九在外面的院子里等着叶孤城,他已经明白了,叶孤城无心杀他,他的心又荡漾了起来。
不过当叶孤城也走出来了,两个人并肩而行的时候,就是叶孤城在等宫九了:宫九好像真的伤势沉重,走路的速度也和痨病鬼差不多了。
叶孤城不说话,可宫九必须找话说,否则就会冷场。宫九还摸不准叶孤城对于他昨夜“表白”的真实想法,更不想把事情弄糟,只得闭口不谈昨夜的事,而是笑了笑,神秘地说:“城主想不想知道刚刚来的那女人是谁?”
叶孤城冷漠地说:“与我何干。”
宫九无奈地摸了摸鼻子,道:“你总是这样,我……”他的话还没说完,两人就听到“砰”的一声巨响——正是从刚刚他们出来的那间房那边传过来的。
于是两人又走了回去,陆小凤果然已经不在了,屋顶上破了一个洞。
那女人和宫九他们擦身而过,随后是她的侍女。那侍女随手扔出了一锭金子,扔在了地上,而后嫌弃地看着宫九,说:“赔给你的。”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了,正如他们浩浩荡荡地来。
宫九笑了起来,笑得很温柔,叶孤城却很清楚,宫九生气了——其实他也生气了,只因他似乎已经对宫九生了些好感,而且,叶孤城这人最是护短不过了。
宫九慢吞吞地弯下腰去,捡起了那锭金子,悠然地叹道:“钱虽然不多,但买几口棺材还是够的。”
第二十章:富豪
一锭金子能够买到多少口棺材?
在那一瞬间,叶孤城真心觉得宫九这话说得霸气极了,他甚至在心里默默地数了一遍手指之后才得出了结论:这一锭金子已经足够买齐大金鹏王朝的一群人、霍休,甚至还能加上冤死的珠光宝气阁的阎老板以及独孤一鹤等人的棺材了,事实上依旧是绰绰有余,就算死的人再多一些,也不怕没棺材住,最多棺材的质量差几档而已……浪费是可耻的,自以为是是可笑的,而惹到了不该惹的人,则是可怕的。
宫九无疑是不该惹而且不能惹的人。
叶孤城毫无诚意地为这些率先出场的第一批反派们烧了一炷心香,随后便开始期盼以及好奇了:宫九会怎么对付上官飞燕那群人呢?还有,他究竟知不知道这次事件中真正的幕后黑手是霍休?
同样都是幕后大反派,第一个出场的霍休和最后一个出场的宫九之间到底有多大的差距呢?叶孤城非常想要对比一番。
不过宫九貌似根本没有把那些人放在眼里,或者说,此时对于他而言,显然是叶孤城更重要一些。是以他只霸气外露了一刹那的时间,随即就又恢复了那种虚弱的、上气不接下气的重伤虚弱状态,慢吞吞地把那锭金子揣进了怀里,轻咳了两声,然后小心翼翼地看向叶孤城,问:“城主……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么?”
叶孤城最受不了宫九这种好像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一般的表情了,他已经猜到了宫九应该伤得没多重,只是在装可怜而已……不过他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看好戏,而不是去和变态计较“投怀送抱”和“献吻”的旧账,于是他淡淡地问:“他们是什么人?”
宫九愣了愣,说:“那是大金鹏王朝的……”话才说了不到半句,他就反应了过来,顿了顿,忽而转移话题,反问道:“那个女人很美,城主是不是也这样觉得?”宫九这话说着,不由自主地就带上了一股酸味。
叶孤城不动声色地说:“红颜于我俱白骨。”事实是,他比较在意蓝颜,红颜什么的他才不稀罕呢。
宫九虽不能知晓叶孤城的真正想法,但他依旧愉悦地挑起了嘴角,说:“城主高见。刚刚那个女人是大金鹏王朝的丹凤公主,此来是给陆小凤添麻烦的。”
叶孤城说:“公主?”
宫九嘴角的弧度更大了,回应道:“城主果然慧眼,野鸟就是装得再像,也成不了凤凰。这个所谓的丹凤公主……啧啧!”
叶孤城暗赞宫九果然厉害,一语就道破了上官飞燕的把戏,便说:“有阴谋。”
宫九颔首笑道:“确实有,陆小凤这次的麻烦绝对不小。”
叶孤城目光灼灼地看着宫九,又问:“你要管?”心里暗道:管吧管吧,正好让他近距离领略一番大变态反派的行事手段。
可宫九只是云淡风轻地微微抬头,去看了一眼那破了个洞的屋顶,而后喟叹着摇头道:“陆小凤的本事那么大,他的事情哪里轮得到我来管呢?”说罢转移了话题,淡笑着邀请道:“城主有没有兴趣品一品今年的新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