浥尘早已缓下了脸色,闻言笑道:“那可真是有劳了。等打完了狼群,再做庆贺不迟。”
热比古见他脸色竟暖如春风,不由得在心里又加了一分担忧,忙道:“浥尘公子说的不错,等打完了狼群,我再好好地招待大家一回。浥尘公子,今晚都是乌斯曼年纪小不懂事,等等我就叫她过来给你赔罪。”
浥尘笑了笑,道:“女孩子么,总是要娇养着才好的。我心中明白,又怎么会计较?族长真是客气了,阳关与敕勒族相交多年,赔罪这话,不必提了,提了反倒显得生分了。”
热比古笑了笑,又说了许多客套话,一一将众人送了出去。心中下定了打算,这浥尘公子怕是个笑面虎,乌斯曼这祸恐怕要惹大了,回头定要赔这个罪了。
16.帐外赔礼女儿寒意重 晚来烛摇公子情缠浓
之前热比古说要找乌斯曼来给浥尘道歉,元二两人还当是客套话,也没放在心上。都闹了好一会儿了,回到帐子里两人就想睡觉。哪知两人才才将火炉烧红,帐子外就来了个人,道:“元二,是我。”
这声音颤颤抖抖的,又带着主人原有的娇美,真是别叫人怜惜爱护。元二听得一阵头痛,抬头看了一眼浥尘,浥尘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还眨着眼做着口型笑道:“还不让她进来?”
元二一阵憋屈闷在心头,委屈得直想把他抱在怀里揉上两揉。叹了口气,对门外道:“乌斯曼,我和浥尘都更衣睡下了,有事明日再说吧。”
乌斯曼的身影在帘子外晃了晃,低声道:“我……我也没要进去,我说几句就走。”
顿了顿又道:“我阿爸叫我过来给浥尘公子赔个礼。先前在宴席上是我年纪小不懂事,冲撞了浥尘公子,还望浥尘公子念在我敕勒族和阳关多年的情分上,不要与我这么个小女孩儿计较。”
嗬!元二一听乐了,斜着眼望向浥尘,心道:“原来不是找我的。看你还在一旁幸灾乐祸,这才一下子呢,就风水轮流转了吧?”
浥尘无奈,这人怎么这么记仇啊?又想那乌斯曼自幼不知被怎么宠大的,才有了这么个脾气。方才又是怎么被热比古晓之以理,分析形势,这才放低了架子给自己赔礼。当下便放软了声调道:“乌斯曼姑娘真是客气了,我心中明白的。天寒地冻,姑娘快回去吧。阳关自然是与敕勒族交好的,姑娘与族长不必担忧。”
乌斯曼听了,像是松了一口气,道:“多谢浥尘公子大人大量。”
浥尘听了忍不住好笑。
热比古跟这女娃儿说什么了?把这孩子吓得!一只小豹子都要生生给拗称猫儿了。他是怕自己在元二这里吹枕边风?这官场上官太太才有的作法,怎么有天也会落到自己头上?难道自己还真的就因为一个不懂事的女娃儿就跟敕勒族闹上了?难道元二看起来就那么像能冲冠一怒为红颜之人?
摇了摇头,浥尘伸手推推元二,道:“去送送人家姑娘。好歹人家对你一腔深情呢,快去跟人家说清楚。不许说狠话啊!那是姑娘,是女娃儿,跟粗鲁汉子不一样,懂么?”
元二瞪大了眼,道:“她要抢你男人!你还叫我去送她?”
浥尘忍不住就笑了,道:“那也看它抢得到抢不到啊。快去快去,人家一个姑娘,天寒地冻又是半夜,虽说是在自己族里,也要怕个万一。去送送人家。”想想又加上一句:“不许进她的帐子,快些回来!”
元二听到这句顿时笑开了眉眼,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道:“我去去就回。”才起身掀帘出去了。
元二一出去,浥尘也没什么好做的,想
想便抱起琵琶虚虚练了一下指法。又回心记了一下平日里的那些曲子。自学了琵琶后,他还未曾有过隔了半月不动手的。就是那次在天牢,也不过十四天。现在都两个多月了,这么久不动手,恐怕有些生疏。
浥尘想着动手的事,心里又有些不舒服,眉头不由得就皱了起来。心里头乱糟糟的,心思烦乱时不小心给琴弦划了一下,虽不至于破皮出血,却也痛得浥尘一阵苦脸。
不知到时候是不是心中也是这般痛。
浥尘暗自叹了口气,回过神来。才发现元二去了有半盏茶的时候了。这功夫,都够到敕勒族外头转一圈再回来了。
浥尘暗自沉住气,又坐在那里等了等,却再没心思摆弄琵琶。又过了一会儿,才见元二满身寒意的掀了门帘进来。
浥尘站起帮他掸去衣上的落雪,问道:“怎么耽搁了这么久?”
话音才落,鼻间忽然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那香气不甚浓郁,但浥尘那鼻子连女子的头油都能闻到,何况香气?
浥尘停下拍他衣裳的手,眨眼笑道:“我说怎么这么久,却原来跟人软玉温香去了。”
元二睁大了眼,道:“我去哪里暖玉温香了?”
浥尘抓过他的衣襟闻了闻,皱眉道:“还想抵赖?身上这香气,不是乌斯曼的?”
元二抬起袖子闻了闻,小声道:“哪有什么香气?”
又想到逼供不如投案,赶忙抓住浥尘的手低头道:“我是没听你的话进了她的帐子,但是没跟她软玉温香。我连她的衣角都没碰一下!我进去是为了找她要样东西的。”
浥尘皱眉道:“什么东西?”也值得大半夜的跑到人家姑娘的帐子里要?说安了好心是个柳下惠,谁信呢?
元二看着他眼中满满的不信,心里忍不住就开心。一把揽住他,道:“你不信我是个柳下惠,也该信我只喜欢男子啊。”
听得浥尘轻轻哼了一声,元二又是一笑。自怀里掏出一个女子手掌大小的铜盒,道:“我去要的,就是这东西。”
不用他说,浥尘闻都闻得出来这味道。拿近了仔细一闻,一股子淡淡的脂膏味,还有些玫瑰的味道。浥尘眉头依旧没有放开,只是问道:“这是什么?”
元二嘿嘿地笑了一声,道:“好东西。这是大漠上的姑娘们在冬天擦脸用的,听说擦了这个脸上不会干枯起裂。”
浥尘不耐烦,冷下脸道:“难道你想擦了这东西,就能变回从前的白皙俊秀少年郎?”
元二被他逗得哈哈一笑,抱紧了他,道:“这东西又软又滑,擦在伤口上还不会痛。你说说,跟从前我们用的脂膏相比,是不是更好?”
“我们从前几时用过什么脂……”浥尘下意识地回了一句,却猛地顿住了。
从前用的脂膏,从前他们
什么时候用过脂膏?不就是那时候用过么?又软又滑,涂在伤口上还不会痛,用在他们身上做什么,还不是心照不宣么?
元二看他虽然神色不变,贴着自己的脸却渐渐烫了起来,不由得轻轻一笑,道:“明白了?我可是讨了一大盒呢,够我们用好久了。”
他说着,轻轻地吻上了浥尘的嘴唇,道:“要不要现在试一试?”
浥尘微微避闪,轻声道:“在别人家做客呢!这么嚣张,也不怕人笑话。”
元二一手揽着他的腰,隔着衣服轻轻地来回抚摸着,嘴唇一直在他嘴边似有若无地吻着,眼神灿灿。道:“怕什么?大不了,到时候你咬着我,不叫出声来。”
浥尘还要说话,元二头一低就吻上了他的脖子,逼得浥尘不由自主就仰起了头。手还在他的腰上,腿却伸进了浥尘的两腿之间。两人的下身错落着也紧紧贴着,那里的动静,谁瞒得了谁?
浥尘被他手一下一下的抚摸弄得腰上发软,待得他的下身也开始一点一点来回磨蹭时,心中的情潮一下子就汹涌了起来。都是男人,想要有什么好扭捏的?又不是闺中待字的少女!
浥尘轻轻地推了他一下,低声道:“到床上去,我背上的伤受不住地面。”
元二一听便吻住了他的嘴唇,两人的舌头立刻交缠在了一起,边吻边退到了床边。元二长手一捞将那厚厚的驼绒毯子垫在床上,二话不说立刻压了上去。
17.夜寂静群狼来袭 拼厮杀元二危急
夜半,狼声四起。
“怎么这时候来!”元二一跃而起,利索地穿上外衣,皱眉骂道:“会不会挑时候啊?”
浥尘也边穿衣边道:“那是狼!人家打你还跟你商量么?”
元二边系衣扣边道:“你不要紧么?不要去了吧,我不放心。”
浥尘一把系起长发,带上长剑,抱起琵琶就往外走,道:“还有脸说?我都说了不能再来了,你还……”顿了顿又道:“快走,莫教人等了。”
元二心中还是担忧,也知晓这事耽误不得,于是也系上长剑,提起大刀,与浥尘一同出了帐子。
才出帐门便遇到了热比古,“元二!在北边!”
元二点点头,与浥尘、热比古一同起身往北边走。经过一顶帐子时乌斯曼猛地冲了出来,叫道:“阿爸,我也要去!”
热比古皱眉喝道:“胡闹!此事何等危险,你一个姑娘家,还不回帐子去?”
乌斯曼要争辩,浥尘道:“乌斯曼姑娘还是好好在帐子里呆着吧,保卫家园这种事,还是由男儿来做。你若上了战场,热比古太过担心,还要分心照顾你,恐怕放不开手脚。”
乌斯曼立刻回嘴道:“那元二怎么放心你去?”
浥尘笑了笑,道:“因我是男子。”
说完看了元二一眼,率先往那狼声鼎沸处去了。
才接近,便看到密密的聚集了一大片人。
敕勒族的勇士和阳关的将士交错守着,手上或执长刀或提长枪或拎弯刀或掌硬弓,全都屏息静气看着远处黑魆魆的大漠。阳关的将士们见到浥尘,神色微微一松,为首的叫道:“浥尘公子。”
浥尘走过去,问道:“情况如何?”又道:“你家将军便在后头,跟热比古族长立时就过来。”
正说着,元二业已赶到。他并未多问,只是抬头看了看远处,将嘴唇抿成薄薄的一道,有如沾血的柳叶刀。
浥尘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阳关自前些天开始便在下雪,纵是大漠广袤苍凉,也给覆盖得没了黄沙的踪影。今夜无月,遍天遍地的只有夜色漆漆。只见白茫茫的的原野上,一只只黑色的狼影连成一片,犹如黑云自天边沉沉压来。
所谓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只是此情此景,那甲光不是己方的甲胄闪闪,却是对方的狼眼森森。一双双绿幽幽的狼眼在黑色的天幕、黑色的大漠、黑色的狼群中点点浮浮,叫人不由得就想起了幽冥地府中的鬼火点点。
难怪热比古不让乌斯曼过来,就是自己一个大男人看了,也要忍不住背脊发凉,冷汗涔涔。
转头去看元二,元二却已经舒展开了紧皱的眉头,长刀一立,大声道:“诸将士听令!”
敕勒族的勇士和阳关的将士们齐声道:“末
将听令!”
元二喝道:“虎贲营将士持盾在前,务必抵住狼群撕咬!步兵营在中,务必杀群狼以长枪!神箭营在后,务必将群狼射杀于三十丈之外!敕勒族的勇士们围散四周,以防狼群冲破防线进入族内!”
在诸人皆齐声高应道:“得令!”
只听“噗噗”之脚步声四响,各自分散而又整齐划一。数十名身穿厚重甲胄的将士快步上前,“碰”的一下将手中人高的青铜大盾齐齐立在了地上,正是虎贲营的将士们。虎贲营一旦站定,步兵营的诸位便立马补上,错落站在虎贲营之后,手持长枪,面沉如水,只待狼群近前便是致命的一枪。而神箭营数十名已齐齐上马,分成两队前后交错,勒马而待。鞍旁箭袋满满,铁弓在手,羽箭在弦,只待一声令下,便是箭飞如雨。
元二和浥尘等敕勒族的勇士们手持弯刀在周围站定,便双双翻身上马。元二在步兵营中,浥尘手挽雕弓、身背羽箭,将琵琶系在鞍旁,则是在神箭营中。
前后不过眨眼,这厢已盾立枪持羽弓引,只等一声令下,务必将横行大漠的狼群一击而退!
这样的气势雄雄,狼群何等敏锐,又怎会察觉不到?
原野上渐渐响起低低地狼嚎声,先是零零散散的几下,最后汇成一道。如野鬼嘶号,如黄河奔腾,如对阵中一方密集低沉的战鼓。
是挑战,是宣战。
元二缓缓道:“神箭营看浥尘的手势!”
话音才起,浥尘便缓缓举起了左手,沉声道:“待狼群越近至三十丈!”
神箭营随着他举起的右手张弓扣弦搭箭,凝神屏息。
这厢话音才落,那头猛地窜出几道黑影,急如闪电,迅如流星。一瞬间便从压压的黑云里到了视线中,白森森的獠牙与绿幽幽的狼眼猛地就出现在眼前。
浥尘的手还在举,下颚微收,眼神凝凝,沉如水安如山,由着群狼奔来。待到群狼进入射程,猛地一挥手,喝道:“放箭!”
话音才发,飞箭已如雨如云如蝗。
当首奔来的狼爪子尚在奔跑,头上已是一箭穿首,身子翻滚几下,立时死在了地上。一同冲出来的群狼还未曾反应过来,业已齐齐倒在了地上。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地上已多了数十具狼尸。
那厢嘶嚎的狼群一阵寂静。哪怕是纵横大漠的恶狼,也给这一道杀威棒打去了气焰。
浥尘冷冷扯了一下嘴角。不管是与人对阵还是与畜生,先声夺人、灭人气焰是最最重要的。只是灭了气焰之后,便是两军对垒的开始。
浥尘再度举起左手。
只听那寂静下来的原野上传来一阵长长的狼嚎,群狼如得号令,随着引项长嚎。嚎声未落,黑云已沉沉压来!
这厢却是按兵静待。
浥尘端坐于马
上,猛地挥手道:“放箭!”
羽箭再度漫天飞舞,只是黑云压压,却不是箭雨能压制得住的。待得第二队的神箭营迅疾换下第一队,一箭之时,为首的野狼已到了青铜盾牌前。
元二目光一煞,长刀猛地自盾牌缝隙中劈出。狼头飞起,狼血四溅,随着元二的第一刀,青铜盾牌前已倒下了一排狼尸。
浥尘匆匆瞥了一眼马下,知晓神箭营已能掌握分寸,两队之间交替迅疾而有条不紊。当下右挽雕弓横在身前,三箭搭弦,嗖的一声,那头便倒下了三头狼。
元二在下头看到了,头也不回地笑道:“好浥尘!好箭法!”
浥尘再搭雕弓,手一松又是三头狼倒下,口中笑道:“总算不负王爷教导!”
眼前狼群仍黑压压如乌云满天,满眼皆是幽幽的狼眼与森森的獠牙,两人竟谈笑如常,不像在与狼厮杀,倒像是那日在校练场舞剑。
而纵然元二长刀如风、浥尘飞箭如雨,纵然青铜盾稳如山、长枪尖利如牙,终究这厢只有百来将士,那头却有近千恶狼。两个时辰后狼群仍是源源不断地奔来,将士们却多多少少有了不少受伤。尤其是虎贲营,几乎伤了一半过。
浥尘一双手已经微微发麻,想来神箭营也是如此。再次三箭齐发,浥尘大喝道:“阿诺!”
元二身前已没了青铜盾,一柄长刀挥舞如同银光,浑身都是狼血,高声应道:“知道!擒贼先擒王!”
浥尘早有此意,放低了雕弓闭目凝神细听。只听高高低低的狼嚎中,始终有一声最有力最绵长。浥尘睁开眼,循声望去,只见黑压压地狼群中有一道隐约的白光。
“在那里!”
元二并未分神凝视,一刀将一头狼劈倒,道:“唤疾风来!”
浥尘闻言扣指于口,一声长哨。
只听哒哒马蹄声来,浥尘一蹬马镫,一手提弓一手抓琵琶,整个人轻轻飘起又飘飘落下,恰好在疾风的鞍上。将琵琶扣在鞍旁,浥尘双腿一夹催马上前,口中叫道:“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