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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关故人——by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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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席点点头,小心将那狐狸给捧了出来。

那是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狐狸,一张小脸儿尖尖的,只有管席手掌大小。一双圆溜溜水汪汪的大眼,怯怯的看着众人。都说狐眼魅惑,这小家伙却是十足十的惹人怜爱,只看得众人一阵心软。管席不知碰了它哪里,小狐狸眼中水意更甚,哑着嗓子软软细细地叫了出来。

元二听了不由得训道:“你轻点!怎么伤到这小家伙儿的?这么不小心!”

管席睁大了眼,道:“我又不是你!我在路上捡到时它就被伤到了!”

胡杨吹了吹胡子,瞪眼道:“你们两个闭嘴!给我看看。”说着便接过小狐狸,浥尘赶忙取过羊毡子铺在书案上,让老胡检查小狐狸的伤势。

老胡小心查看了一下,伤的是后腿,道:“该是被野兽咬伤的。”

管席看了一眼元二,道:“那,不是我吧?”

元二回瞪了他一眼,就要回话。浥尘看着两个大男人,翻了翻白眼,问老胡道:“能不能治好?”

胡杨道:“不是有我在么?你被元二砍得快死了我都能救回来,这点小伤算什么?

”说着就取了药膏要帮小狐狸包扎。只是他惯于治人手上太重,才涂了第一下,那小狐狸便缩成了一团,哀哀地叫着,只叫得浥尘一阵不忍,道:“我来吧。”

老胡无奈,只能将药膏和小狐狸交给浥尘。

浥尘到底是手握乐器之人,不同于拿刀拿枪的。小心地给小狐狸包扎,那小狐狸虽一直瑟瑟发抖着,却只是在眼里包着一包泪,不再哀鸣。等浥尘将它腿上的纱布剪断,小狐狸呜咽了一声,头一歪就蹭了蹭浥尘的掌心。只把浥尘心都蹭软了,低声道:“好孩子。”

那小狐狸仿佛察觉到了浥尘的心软,知道了浥尘最最会疼人,便更加黏浥尘。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就要跳到浥尘的怀里,把浥尘吓了一跳,忙将它抱在怀里。小狐狸一到了浥尘怀里,便用爪子勾着浥尘的衣襟不放,窝在浥尘怀里不肯再看其他人一眼。

管席在一旁看着,瞪大了眼,道:“这家伙也太忘恩负义了!我才是救了它的人好么?”

元二道:“那有什么?阿尘还是我救的呢!来,阿尘,给我玩玩!”

浥尘一脚飞去,抱着小狐狸到火边坐着,小心照顾着新来的小东西。

于是这般,这小狐狸便在阳关大营住下了。

小狐狸浑身雪白,毛发光亮,一双耳朵尖尖的,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尤其惹人怜,阳关众将士看了都想抱一抱、逗一逗。只是这小狐狸怕生得很,除了浥尘谁也不亲。每日都只呆在浥尘怀里,睡也是,吃也是,怎么都不肯离开浥尘,把元二看得那叫一个不是滋味。每每元二看到小狐狸窝在浥尘怀里,就跑去跟管席皱眉道:“看看你儿子,把我家相公抢了!”

小狐狸便在浥尘等人的悉心照料下渐渐伤愈,等小狐狸能下地时,年关也要到了。而小狐狸痊愈的那天,恰好便是除夕。

浥尘看着心中欢喜,道:“今年这年可真是大团圆了!”说着便和元二等人商议着过年给小狐狸做什么好。几个大男人聚在一起兴冲冲地商议许久,最终决定做一份烤全羊。狐狸么,这里没得鸡,却总还是有肉的。

哪知除夕夜幕降临,羊烤好了,小狐狸却忽然就不见了踪影。浥尘和元二、管席、老胡将阳关大营上上下下找了个遍,却没得到半点踪迹。

管席叹气道:“到底是畜生,养不熟么?”

浥尘听了也叹了口气,没说话。

元二看众人神色郁郁,便道:“算了,大过年的,硬留人家在我们这干什么?不许小家伙也回家么?好了好了,都坐下喝酒!”

众人想想也觉得有道理,便一同围着火堆坐下。元二拎过一坛子酒,拍开封泥,为众人斟满,举碗道:“来,今日喝个尽兴!”

浥尘等人闻言也端起了粗瓷碗,四人相视一笑,一口气干

掉了碗中酒。

那酒不是西域的葡萄酒、马奶酒,是管席特意在敦煌城里找的绍兴花雕,酒色橙黄清亮,酒香馥郁芬芳,酒味甘甜醇厚。四人中老胡便是江浙人士,一口下来不由得感叹道:“这酒快十年没喝到了。”

四人是在帐外烤的羊,老胡言罢抬头望了望辽远的夜空,虽则天悬星河、银河灿烂,怎奈身处异乡!放下酒碗,拿起筷子轻击粗瓷碗的边缘,老胡唱道:

“花过雨,又是一番素红。燕子归来衔绣幕,旧巢无觅处。谁在玉楼歌舞?谁在玉关辛苦?若使胡尘吹得去,东风侯万户!”

唱罢接过元二斟上的酒,一口饮尽了,道:“几曾谒金门!”

浥尘听到第一句便取出了琵琶,随着老胡的歌声奏起《谒金门》。等老胡唱罢,便叹道:“谒金门……谒金门。谒金门,花自落,垂杨碧,醉花春。不怕醉,出塞空相忆,东风吹酒面,春早湖山,得谒金门朝帝庭。”

管席听了,扯扯嘴角笑道:“得谒金门朝帝庭。如今又怎么敢作此奢望?但愿帝庭念我等玉关辛苦,少惹些麻烦便好!”

说着也拿起匕首在碗沿上击节,唱到:

“绿杨着水草如烟,旧是胡儿饮马泉。”

“几处落笳明月夜,何人倚剑白云天?”

“从来冻合关山路,今日分流汉使前。”

“莫遣行人照容鬓,恐惊憔悴入新年!”

他也学着老胡的样子,接过元二的酒一口干了,道:“年年战骨埋荒外,空见蒲桃入汉家!”

元二闻言不由得笑了起来,道:“大过年的,你们一个个这么凄凄惨惨的作甚?唱歌就好好唱!”他提高了声音,道:“阿尘,奏《甘州遍》!”

浥尘笑了一笑,抱起琵琶就起了调。只听元二唱到:

“秋风紧,平碛雁行低,阵云齐。萧萧飒飒,边声四起,愁闻戌鼓与征鼙。青冢北,黑山西,沙飞聚无定,往往路人迷。铁衣冷,战马血沾蹄。破番奚,凤凰诏下,步步蹑丹梯!”

歌罢叫道:“斟酒!”

浥尘忍不住一笑,给他满满的斟了一碗酒。

三人唱了三支曲子,却是各个不同。老胡叹几时能晋谒朝堂,管席暗骂朝廷昏庸,都是伤痛之言,生生将一股子哀痛之情给灌注到了周围。元二却唱着金鼓杀伐之事,句法浑涵,雄壮刚健,苍凉悲壮而又豪迈慷慨。

何为边疆将士?身为边疆将士为何?不为凯旋谒金门,不为征得葡萄入汉家,是为身后一方百姓、一方安宁,为塞外不添昭君墓!

想到三人唱的俱是边疆杀伐之曲,浥尘眨了一眨眼,笑了笑,漫声唱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

,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一曲罢了,管席忍不住抚掌大笑道:“然也!然也!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元二笑道:“今日我等四人能共聚于此烹肥羊、饮美酒,也是天赐的机遇。纵然他日命丧沙场,黄泉之下也是有伴的,何必过多哀叹!”

浥尘笑叱道:“说什么黄泉不黄泉?大好的日子,怎么不说年年今日?”

老胡道:“就是!老头子我还想着鞑靼人先下黄泉呢!”

四人相视一笑,对月举碗,齐声道:“干!”

20.逢变故西域危急 语悠然渺岚威胁

都说新年新气象,西域却开了个不详的兆头。

启泰三年正月十五,阳关停了几天的大雪再次纷纷落落。随着大雪一同而来的还有一份急报:西域都护崔典佑于上元夜家宴中遇刺身亡,着各部属即刻前往敦煌城奔丧。

管席将元二与浥尘二人送至营门口,面色凝重,叮嘱道:“你们二人此次前去,务必千万小心。一旦有变,立刻派猎隼回来报信。”

“知道了,你且放心罢!”元二摆摆手,翻身上马,道,“你照顾好阳关,千万注意鞑靼人的动向,一有动静立刻通知我!”

管席皱着眉,点头,又看了一眼浥尘。

浥尘会意道:“你放心罢,有我在。”

语罢也翻身上马,紧了紧斗篷,与元二一同并肩策马,奔向茫茫风雪中。

待走出一段,元二便催马靠近,道:“阿尘,如今局势怕是要艰难了。”

“嗯。”浥尘点点头,皱眉道,“尹连承是燕王的人。当年太祖将他贬到西域,原是要打压燕王的,谁知他竟把西域变成了敛财的好地方。皇上花了多少时间精力,才将西域自燕王手里夺过来。如今崔典佑遇刺,玉门关又是燕王的,这下子恐怕不止西域,连鞑靼都要落到燕王手里了。”

浥尘说着叹了口气,道:“阿诺,你要早作打算。”

元二心中知晓这话里的意思。

阳关不同于玉门关立场鲜明,但这许多年来,敦煌城主每逢节日便送来粮草财物,颇有拉拢之意。如今出了事,势必要逼阳关顺势而下,将人情卖与敦煌。

元二皱眉道:“若能置身事外最好。”

浥尘摇摇头,道:“只怕不易。崔典佑在此危急时刻遇刺,说不蹊跷谁能信?若是燕王出手还好,怕就怕是……”

元二明白,怕就怕是皇上为了灭掉敦煌城主而找的借口。

浥尘顿了顿,又道:“皇上这次是一心要除掉燕王在西域的势力了,不知会不会功亏一篑。皇上到底年幼,怎比得过燕王征战沙场多年?何况燕王身边还有个尹连承!”

元二听他话里不自觉就偏向皇上,不由得就想笑他被圣贤书毒害了,满脑子的忠君爱国。嘴上道:“管他皇上还是燕王,只盼他们在京城里打打闹闹就好,莫要祸及天下百姓!”

浥尘低声道:“但愿如此。”

语气里全是担忧---下这样大的雪还要“即刻”前去奔丧,只怕事情不妙。

两人的担心一点不错,事情果然不妙了。

传到阳关的急报上说“各部属”,两人到了都护府才发现,海天峻推说大雪封路、边防要紧,只派了个小文书前来。而敦煌城主直接说抱病在身,虽就在敦煌城,竟也没有来。

来的只有阳关。

“早知如此我们也不来了。”两人回到驿站后

,元二烘着炭火皱眉道,“白趟了趟浑水。”

浥尘斟了杯热茶捂着手,眉头紧皱,道:“来与不来都是一身麻烦。来是随皇上,不来是随燕王。这局势本就是剑拔弩张,给尹连承这么一闹,更是势同水火、不死不休,阳关只怕没安宁了。”

浥尘话音才落,房门忽然传来“叩叩”几声轻敲。浥尘与元二对望一眼,心中俱道:“麻烦来了。”

元二拍拍浥尘的肩,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随即站起走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个白衣束发的男子,身量清瘦高挑,面容普通却年轻得紧,看样子不过十六七岁。衣衫普通,不像富贵人家出来的,身上却又带着逼人的富贵之气,分明是为了掩人耳目才换上普通衣衫的。

那少年见到元二便拱手做了个揖,道:“见过元守将。”

声音柔婉低回,竟丝毫不输于女子。只是少了一分女子的娇媚,添了一份少年的柔软,叫人听了心头说不出的舒畅。

元二皱了皱眉,懒得想这是哪一派来的,左右都是麻烦,有甚区别?点点头只道:“进来说话。”

那少年闻言微微一笑,面容竟似突然活过来一般,一双眼盈盈闪闪,说不出的光彩夺目,狐狸一般勾魂。

那少年走进屋内,也不等元二招呼便向浥尘拱手笑道:“浥尘公子,别来日久啊。”

浥尘眼神一下子变得冰冷,放下了茶盏道:“渺岚公公?”

元二闻言微微一惊。这人竟是宫中的太监?浥尘如何认识宫中的太监?

渺岚被浥尘那不冷不热的语调逗得一笑,理了理长袖只管在桌前坐下。自顾自地斟了杯茶,端起来细细地吹了口气,才眼也不抬地说道:“元守将可知,咱家此次是为何而来么?”

元二从前在王府时也没少进出皇宫,不是没见过太监,却不知为何看这渺岚分外不顺眼。当下便心头不爽起来,冷声道:“是皇上要我的阳关?”

渺岚眨了下眼,道:“元守将说的是什么话?真真是……阳关几时又成了元守将的了?”

摇摇头,像是听了什么极好笑的话忍不住要笑,却又顾着礼仪风度生生忍在嘴角。渺岚道:“也罢也罢。”

元二本就极其不愿趟这趟浑水,奈何阳关是个险要的所在,逃都逃不掉。心中越想越烦,止不住喝道:“废话少说!”

渺岚微微一愣,像是从来未曾遭此对待,眼中闪着几分新奇。歪着头想了想,笑了开来,道:“元守将还真是如传言般的爽快,如此,咱家也不拐弯抹角了。”

他垂下眼,用茶盖轻轻拨弄杯中浮浮沉沉的茶叶,道:“皇上的意思呢,是要鞑靼大军从阳关入主西域,助吾皇除了尹连承这不忠之徒。”

他语调随意平常,有如在说“皇上今日批了份

奏折”一般,漫不经心又风轻云淡,却把元二听得差点跳起脚来。

“什么?!”

渺岚看了一眼被浥尘拉住手的元二,笑弯了眼,道:“皇上的意思是,鞑靼大军若灭了尹连承,大夏愿以西域为酬。”

重复一遍,干脆说得明明白白。

“胡闹!”元二心中怒起,不管浥尘手上用劲,怒道:“皇上未免太过胡来!鞑靼的兵是能借的么?西域是随便能送的么?西域有丝路!光是征收赋税便养活了十万将士!鞑靼对丝路垂涎已久,若不是玉门关、阳关护着,哪里还有年年进贡的珍宝?更不消说鞑靼觊觎中原之心久已有之,若非西域作屏,中原早易主矣!”

“元守将这话可真是放肆了啊。”渺岚嘴上说着训斥的话,脸色却还是那般悠悠然然的,笑道:“元守将怎么就不理解吾皇的良苦用心呢?皇上舍弃西域,舍弃丝路的千万珍宝,是为了尽早平息与燕王的干戈,唯恐中原生灵涂炭。如此兼顾天下,实有壮士断腕之风范!此等英主,千秋难得!”

渺岚说着,遥遥往东方拱了个手,道:“欲驱外寇,先安内疆!区区鞑靼何足挂齿?便是将西域暂时舍与鞑靼又如何?待吾皇除了燕王这心头大患,自然会御驾亲征,届时要将西域夺回不过是囊中取物,有何艰难?”

元二闻言冷冷一哼,道:“只怕请神容易送神难!”

“元守将。”渺岚的语气依旧是散散漫漫的,却隐隐带了几分威胁。“咱家是带了吾皇密旨前来的,将军这是……”他望了元二与浥尘一眼,笑道:“抗旨么?”

“哈哈!”元二忍不住大笑起来,昂首道:“抗旨?若是十二年前,这倒还能吓住我。只是现在,抗旨又如何?抄家灭门又如何?不过是取了这颗脑袋而已?我又何惧!”

渺岚闻言也不恼,只是轻轻地道了声:“哦?元守将不提醒,咱家倒是忘了---前朝荣王府,因冲撞武烈王以致满门抄斩了。”

他说着稍稍挑高眉梢,一双眼角都微微飘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何等孩子气的话。笑道:“朝堂上都是这么说的。只是啊,咱家却听了这么个消息。说是荣王府大公子神通广大,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把二公子秦诺偷梁换柱给送了出去。还有当年号称第一国手的浥尘公子,因一手琵琶惊世绝艳,被武烈王特特免了死罪,充入教坊做了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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