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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霁天晴+番外篇——by三千的马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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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定逍凑去苏忘遥耳边轻声道:“我方才说的话,听清楚没有?”

顶顶温柔的语气,可怎么听都有些威胁的意味。

苏忘遥似是想了一会,淡然道:“父亲多虑了。”

随那冯赞走了一段,面前出现一座大宅,灰墙黑瓦,檐角横飞,内外灯火通明,早有十几人立于大门口,中间一人锦衣华服,五十上下的年纪,花白头发束在镶金的发冠里,纹丝不乱,头顶正对匾上“闲风庄”的“风”字。

冯赞下马向那人道:“庄主。”

又向苏定逍介绍道:“苏门主,这是我们卫庄主。”

苏定逍微微颔首:“卫庄主。”

冯赞说的是卫庄主,而非卫左使,这当中就很值得人琢磨了。

卫祖一拱手笑道:“苏门主,一路辛苦了,请!”侧开道来,做了个相请的手势。

庄内流云阁里已摆下宴席,隔水,歌舞笙箫。

席间,苏忘遥一直没怎么动筷。

卫祖一道:“不合苏公子胃口么?”刚说完,恍然大悟地“哦”起来,向边上一人招了招手。

那人走过去,卫祖一附耳吩咐几句,不一会,那人回来时拿了个手掌大小的匣子。

卫祖一将匣子打开,里面一颗乳白色药丸:“卫某知道苏公子身中七殇,这是解药。”

“解药……?”

苏定逍迟疑一阵,伸手将药丸从匣子里拾起。

他心知天底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事,将药丸收入袖中,口里道:“多谢卫庄主。请。”端了一杯酒向卫祖一举,面上波澜不惊。

卫祖一放下酒杯,口里“啧”一声,摇头叹道:“不知苏门主是否知道,要解这七殇的毒,一颗解药还远远不够,至少需要三颗,而且最好是隔七天一服,可惜现下我这里就只有这一颗。”说着又是一叹,端了酒杯向苏定逍道,“这杯酒是向苏门主谢罪的。”

“卫庄主哪里话,这杯酒该是苏某谢卫庄主才是。”端起酒杯道,“多谢卫庄主,先干为敬。”

“干!”

客气一番,各自喝满三杯。

卫祖一道:“实话跟苏门主说,苏门主收到的信并非是聂教主的原信。”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信,递于苏定逍。

这封才是原信。

苏定逍展开来,两封信内容是一致的,以黑玉虎符换取解药,但时间上不一样了,这里写的是十五天后,而苏定逍之前收到的是“十五天内,过时不候”。

苏定逍缓缓转着手中酒杯:“卫庄主什么意思?”

卫祖一叹道:“卫某也是迫不得已……”又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等哀叹够了才继续道,“卫某只是不想看着七蠹教一日日衰败下去,聂教主整日耽于男色,修那采阳补阳的邪术,早就是个妖怪了,这次又以七殇要挟门主,身为一教之主,这样的行事做派实在叫人看不下去,至少这样的事,卫某是做不出来的。”

至此,卫祖一的意思苏定逍算是明白了,不过是想借煞生门来实现自己的野心。

“卫庄主一心为教,其心可鉴。”说着浅浅一笑,“若是什么时候与聂教主调个个了才好,相信七蠹教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卫祖一顿时心花怒放,脸上强忍着道:“门主说笑了,不过解药的事,卫某定当全力以赴,我能拿到第一颗,便能拿到第二第三颗,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苏门主大可放心。至于那黑玉虎符,门主可要收好,听说是个好宝贝。”

苏定逍起身,踱步,不远处赤足的女子提篮而舞,落花散了一地。

“说到宝贝,我就只宝贝我这唯一的儿子,只要我儿子没事,其他什么宝贝不宝贝的,到时候就是送于卫庄主又有何妨。”

第三十章:聂峥

五天之后。

七蠹教。

苏定逍见到了聂峥。

一十八级阶梯之上,俊逸无双,孤傲无朋的男人。

男人身后是叠影层层的龙纹浮雕,满满一面石墙,巨龙张牙舞爪,硕大无比,栩栩然像是要破墙而出。

聂峥蹬着他那双玄色的靴子,自一墙石龙中缓缓走下阶梯,目中坚毅,脚下无声,及腰黑发无风自动,施施然君临天下的气势。

“苏门主,幸会!”

但见他唇角微扬,眉眼五官便也跟着生动起来,眉心一抹焰火似的暗红,美得有股子邪气。

说聂峥修习什么不老不死的邪术,苏定逍原是不信的,可现在看到了人,也不禁诧异——这份容貌气势,难道是修了邪术的缘故?

苏定逍暗自警惕,便在此时——

“进去!”

随着一声低喝,一人从侧门里跌了进来,灰头土脸,形容狼狈,竟是两日未见踪迹的卫祖一。

卫庄主。

卫左使。

两日前,还是七蠹教的人将他请离闲风庄的。

两日后,他们又来请苏定逍了。

洛枫说过,任何药到了他手上,只要东西设备齐全,五天之内必能配出一模一样的,卫祖一给的解药苏定逍已送回煞生门,也就是说他应邀而来,目的已经不是拿解药了,当然能拿到肯定是好的。

他想见识见识这位聂教主。

卫祖一像是不知自己到了何地,神情恍惚地望了望四周,望到聂峥时浑浊的双眼忽的亮了亮,扑上去喊道:“教主!教主明察秋毫!属下对教主忠心耿耿,绝不会勾结外人做对不起教主对不起七蠹教的事,教主英明,万不可听信小人谗言……”

聂峥淡然道:“卫左使,有人说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对不起本教的事了?”

卫祖一一愣,一张脸瞬间煞白。

聂峥向卫祖一身后那人道:“冯赞,你说了吗?”

冯赞道:“属下什么也没说。”

聂峥又道:“那你是卫左使说的那个‘小人’吗?”

冯赞笑道:“属下今天三十有七,不‘小’了。”

“卫左使,你看,是你想多了吧?”

聂峥冷笑着缓步踱到卫祖一面前,卫祖一冷汗涔涔,前胸后背凉了个透,人伏在地上,两条手臂抖个不停:“教……教主……明察……明察秋……”

聂峥仍是那副淡然无味的口吻:“对了,还有‘勾结外人’……”说着,头微微侧着,挑起眉眼对着苏定逍,“苏门主,你是那个‘外人’吗?”

苏定逍没有反应,倒是卫祖一突然受不了似的蹿了一蹿,或许他是想跑,或是想向苏定逍寻求救助,只是他刚刚迈开脚,“咔”地一声脆响,人就跟被抽了骨似的瘫软下去——聂峥拧断了他的脖子。

尸体很快被处理掉。

石室内,苏定逍与聂峥,面对面,三步之遥。

案上一个比拳头稍大的香鼎,一缕缕白烟欲断还续,袅袅娉婷,骨节分明的左手穿过那一层似有若无的白烟缓缓伸过来,一墙石龙依旧张扬无声。

苏定逍道:“聂教主想将我的脖子也拧断?”

聂峥收手,扬唇,笑。

苏定逍忽觉心头有什么东西略过,一阵熟悉且微妙的感觉。

定定心神道:“解药呢?”

“虎符呢?”

然后是短暂的沉默。

苏定逍有种不太舒服的预感。

“聂教主这么肯定虎符在我手上?要是不在我手上呢?”

聂峥笑容蓦然扩大:“其实我最想要的不是虎符,而是苏门主你!”

“我?”

“是。你。”聂峥揭下香鼎盖子,自案上抽了一线线香立于鼎内,“我给你一线香的时辰,你若走得出去,解药定当奉上,若走不出去……束手就擒,如何?”

苏定逍很不喜欢这种被动的感觉,眉头撞到了一处。

聂峥眼波一转:“苏门主,开始了。”

话音刚落,原先稀薄的白烟瞬间腾起膨胀,耳边是千斤石壁缓缓摩擦挪移的声响,氤氲中聂峥的身形轮廓越来越模糊,苏定逍急忙去抓聂峥,抓到的却是一脸惊疑的苏忘遥。

“你怎么来了?”

“我……”只说了一个字,抿唇,默然。

身后一堵石墙压来,苏定逍拉起苏忘遥迅速闪入一门,他早知道七蠹教内机关甚多,没想到整个七蠹教就是一个大机关,暗合五行八卦。

他熟知奇门遁甲之术,这样的阵势原是困不住他的,只是现下白烟弥目,光凭声音来揣摩阵势变化,找到生门,困难了些。

他聚精会神地听辨,一边心中算计,几个曲折来回之后,路越走越窄,只能一个一个走,连转身都不方便。

走了一阵,苏定逍忽的放缓了脚步,抓着苏忘遥的手紧了紧:“如果你这时候在背后给我一刀,我一定躲不过。”

他说这话的时候苏忘遥袖中薄刃正好露了一点锋芒出来,踌躇片刻,终又悄悄藏了回去。

苏定逍面上不动声色,心神却不知不觉间散了,这阵势本来也有迷人神智的作用,苏定逍渐渐就忘了自己正身处险境,待前路渐渐开阔,苏定逍下意识地觉得高兴,觉得该是柳暗花明了,两只手却松开了苏忘遥不自觉去捂左腰,身体先脑子一步,他这一捂就捂到了满手腥热……

是血。

鲜红刺目的血。

嗒!

一滴滚圆滚圆的血珠自刀尖直直掉落。

转眼间,白烟消弭无迹,还是之前所处的石室,聂峥在,他在,苏忘遥也在。

案上线香烧了大半,一截指甲长短的香灰委顿落下。

苏定逍颓然跪地,膝盖重重磕上冰冷坚硬的地面。

他听到有人叫“哥哥!”,急匆匆一阵脚步声,似乎是谁在叫苏忘遥。

他又听到有人说“拿去,七日一服”,又是谁在嘱咐苏忘遥。

他看到自己膝盖跪的地方,一滩血渍,他还在那摊血渍里那看到了自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有人一步一步过来,对他说:“血债血偿。”

说话那人站得离他很近,声音却似隔了很远,他恍恍惚惚了好久终于慢慢反应过来——

哦……原来刚刚叫哥哥的是南宫月吧?

原来他们相认了?

那“血债血偿”说的是用他的血偿叶青雪的血吧?

他忽然伸手抓住了那人的衣摆,抓得死死地,紧紧地,可是抓了一会,最终还是松开了,他轻轻说:“你最好盼着我死在这里,否则……”

否则什么?他一下子也想不出来做个什么威胁,他想那就磨磨牙吓吓那个人,可是好像没什么力气了……

那人说:“不是你拿黑玉虎符来换解药,而是我拿你来换解药。”

那人说:“一开始就是我跟聂教主之间的交易。”

……

苏定逍想,真的没什么力气了,于是不得不用一只手撑住地面,手掌正好撑去血渍里自己半个影子,而口里吐出的一口血又正好盖在半个手背上,心里面忽然疼得厉害,脑子里涌出许多画面出来,争先恐后的,最后通通变成了一个人,那个人他不知道要叫他什么——

魄儿?

师父?

师父?

魄儿?

魄儿……

真的没什么力气了……

苏定逍手臂一软,重重栽到在地。

第三一章:前尘

“唔……”

七蠹教一间封闭的囚室内。

半昏不醒的苏定逍眉头紧锁,呲牙忍着腰上疼痛轻轻辗转。

颈上套着铁环,环上连着链子,链子另一端深入地下,也不知是不是连着什么机关。因着他的辗转,链子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搅起细细尘灰,还有涩涩的铁锈味道。

阵痛过去,一脸苍白的苏定逍缓缓睁开眼。

囚室顶上凿了许多小孔,外头阳光照进来,落下一地斑斑驳驳的光亮。

倒是个好天气。

苏定逍不太确定自己昏迷了多久,指尖温热,原来伤口又渗出血来。

伤口很深,大概是发炎了,一阵一阵地疼,所幸没刺到脏器。

忍痛撑坐起来,链子的声响让他觉得很不舒服——像栓猫狗一样的栓法谁都不会觉得舒服。

四面墙,一面墙上窄窄的阶梯一直通到顶上,那儿有道门,因为链子不长,苏定逍站起来后发现自己哪面墙都碰不到。

这样的处境,什么都做不了,靠自己逃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若聂峥不是为了黑玉虎符,十之八九是觊觎煞生门,他说他最想要的是“他”,又是什么意思?

既不杀他,难道是想通过控制他的方式来控制煞生门?

顶上传来一阵脚步声,渐近,停顿之后,顶上那门开出了一条缝,有人往里看了看,迅速扔了点东西进来,那东西滚到脚下,竟是个馒头。

苏定逍不由自嘲似地笑了一声,如斯落魄,没觉得如何感慨,反而觉出一点有趣来。

苏定逍弯腰欲捡,可是站久了,这一弯,伤口又隐隐作痛。

那个人,就不怕一刀下来会要了他命吗?

还是他就想要他的命?

不过在苏忘遥心里,苏定逍对他做的事大概比直接刺他十刀八刀更加难受。

苏定逍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弯下去,忽然目中一滞。

不知什么时候,地上的光点已经起了变化,七个,大致围成一个圆形。

止煞门的标记?!

原来顶上那些小孔的凿向并不一致,也就是说不同的时间,落下来的光斑也会不一样,而此时正好只剩了那七个光点……

止煞门与七蠹教……

苏定逍缓缓拧眉。

靠着馒头过了六天,这一日正午,聂峥来了。

如画眉目,眉心暗红依旧。

他问:“有没有想起什么?”

阳光从顶上落下来,一束束细尘飞扬,很宁静的感觉。

苏定逍不语,只是一瞬间突然觉得眼前这人很是眼熟。

似曾相识。

聂峥道:“有些事我想告诉你。”但见他转身,抬脚,缓缓迈了一步,“南宫家是厉华带人灭掉的。”

仍是那双玄色的靴子,踩下去,踏起一些细尘,步伐很稳:“季家也是。”

对于这个事实,苏定逍并不意外,只是聂峥应该没什么理由要告诉他这些。

苏定逍觉得莫名,可是隐隐又觉出一点什么,具体是什么还说不上来。

“黑玉虎符分左右两半,合而为整,南宫家,季家,两家各持一半,厉华与南宫家有些恩怨,所以下了狠手,可结果扑了个空,你带走了南宫家的孩子,所以便猜是你拿了南宫家的那半虎符,那时候江湖上正好传是你煞生门灭了南宫家,厉华顺水推舟,等到季家就是有意栽赃了,反正你煞生门也不怕被波脏水。”

苏定逍不由皱眉。

“八年前止煞门攻上煞生门也是为了黑玉虎符,就像两年前他儿子厉秋所做的一样。”聂峥终于回转过身,直直望着苏定逍,“苏门主有没有想过厉华背后还会有什么人?”

他这句话虽是问话,但看他面上神情,无异于在告诉苏定逍厉华背后有人,而这个人就是他聂峥。

言至此,南宫家,季家,六年前的止煞门,两年前的止煞盟,还有现在的七蠹教,一一串联了起来,可是照聂峥这么说,一切是为了黑玉虎符,那六天前聂峥又为什么说他最想要的不是虎符,而是他苏定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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