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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霁天晴+番外篇——by三千的马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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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有个男的不知说了什么,苏定逍稍一迟疑,又听苏心道:“罢了,也不怪你,少主轻功好,他有心,你是怎么也跟不上的。”叹了一声又道,“若是平时倒也没什么,只是近几日频频有外人上门寻事,只怕少主会遇上那些人。”

苏定逍听了个大概,轻咳一声施施然迈进门槛,里面说话的两人脸色一变,齐齐垂首道:“门主!”

“魄儿呢?”

苏心为难一阵道:“下山了。”

“一个人?”

“是……是跟尉迟小姐一道去的……”苏心犹豫着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苏定逍这几日忙于门中事务,上一回见到苏忘遥是前天的事了,苏忘遥身边除了苏心还有个没见过的丫头,听人说是尉迟崖的女儿,说话动作大咧咧的,笑容清甜,看起来跟苏忘遥很是投缘,苏定逍那时想着自己近日没空陪他,有这么个女孩子陪着倒也不错。现在看来,似乎并非那么回事。

边上那个五官端正的男人道:“属下没能看好少主,属下失职,属下这就去找。”这事倒真不能怪他,两个孩子就是嫌他跟着有心甩了他,凭他这点功夫根本追不上。

“不用了。”苏定逍把玩着手中白玉杯盏,修长有力的手指沿着杯口缓缓转着,“是山下的镇子?”

“是。”

苏定逍脸上也看不出个表情,指尖的动作轻柔舒缓得近乎诡异,他慢悠悠搁下茶杯:“我去罢。”径直出了玉华殿。

山下镇子上不知是遇了什么节日,一街舞龙舞狮踩高跷唱戏耍猴的,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苏定逍在那一团热闹里走了一阵,听到有个声音道:“魄儿……左边……左边……再往后一些……对对对……”

是尉迟晓晴的声音,那声音夹杂在一片喧嚣里,遥远,模糊,听着无端端刺耳,苏定逍微微颦眉,暗自施展轻功,循声掠去,挤进悦仙楼下那一堆看热闹的人群。

人群拥挤,中央的空地里竖了三四十根木桩,木桩碗口大小,半个多高,摆成弯弯曲曲一条小径,苏忘遥左脚立在一根木桩上,右脚前伸小心探着下一个落脚木桩,他眼被红布蒙着,两手放在身后,一根细细的红线绕两圈将他两根大拇指绑了,尉迟晓晴在桩下提点他该往哪落脚,红扑扑一张俏脸上又是紧张又是欣喜,一会掌心相向,似是要拍起手来,一会又握起拳头,随时准备冲上前去的样子,一副心思全放在了苏忘遥脚下。

苏定逍听到边上一个少女撒娇道:“表姐表姐,再看会嘛!”少女一袭白衣,看五官也是标致的,只是右边脸上一大片胎记样的灰色。

被称作表姐的少女也才二十出头,一身碎花衣裙,眉眼微微上挑:“看什么看,再好看都没用,你没瞧见那里的姑娘吗?”

说的正是苏忘遥跟尉迟晓晴。

白衣的女子扯着表姐袖子不依不饶:“就看看嘛,表姐,好表姐,再让我看一会会嘛……”

碎衣女子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不再言语,应是默许了。

苏忘遥是否好看,这个问题苏定逍倒从未想过,看那两个少女的反应应该是很好看的,苏定逍并不觉得这样的好看是件好事。

约莫半盏茶的时辰,苏忘遥成功立于最后一根木桩之上,底下哄然一片拍手叫好声,他挣断指间红线,扯下眼罩,冲尉迟晓晴露齿一笑。

尉迟晓晴高兴地竖起大拇指:“魄儿你真厉害!”

苏忘遥从桩上跃下,对女孩笑道:“是晓晴指点得好!”亲昵地在她鼻尖上点了一下。

尉迟晓晴吐吐舌头,两人心有灵犀般相视而笑,又在班主处领了奖品,拉着手说说笑笑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木桩上又换了人。

红线轻细,在夜风里缠绵一阵无声无息着地。

“看吧看吧,我就说嘛,这下可以走了吧?”

“走就走嘛!人家本来就只是看看嘛!”

……

人群依旧热闹,夜色四合,一层更深一层……

第十章:鬼嫁

从人群里退出来,原路返回,山脚下,苏定逍远远听到一阵锣鼓唢呐的喧嚣。

镇上的人都道山上的煞生门是鬼蜮魔窟,除非是外地赶路的,平时很少见人从这条道上经过。

苏定逍抬眼望去,只见暗夜里一抹深红,一对迎亲队伍渐行渐近。大半夜的,这样的情景说不出的诡异。

那队伍近了,当头新郎官的脸面渐渐清晰,那眉目如画,分明就是……

魄儿?

苏定逍心下讶异,那队伍明明已经走得很近了,喧嚣声却似隔得很远,也听不出喜乐,一身喜服的新郎官转过脸,熟悉的脸上罩着一层笑容,只是那笑容也如同那喧嚣,冰冷,压抑,无端叫人胸口发闷。

仿佛没有人看到苏定逍,那队伍吹吹打打径直向前,苏定逍也不出声,跟着那队伍上去,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队伍停在一座灰墙黑瓦的府邸前,府上张灯结彩,红色的纸屑撒开来漫天漫地。

通体乌黑的夜鸦立于墙头,乌溜溜的眼珠子映着底下众人。

有人点燃了炮仗,一阵噼噼啪啪之声。

苏忘遥翻身下马,将新娘子从轿子里扶出来,宾客不少,嘴里道着“恭喜恭喜……”脸上挂着差不多的笑容,乍一看,这许许多多的笑容像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似的,毫无生气。

红衣的女子从人群里出来,笑吟吟拉着苏定逍往里走:“进来喝杯喜酒吧。”

女子十八九岁模样,温温柔柔笑着,秋水似的眸子一转便转去了人心里,苏定逍莫名一股寒意上涌,又觉女子眼熟得很,应当是相识的。

“进来呀!”

女人见苏定逍站着不走,轻轻将手拉了拉,带着几分娇憨模样,苏定逍一愣,猛然记起眼前这人是谁了。

叶青雪!

记忆中的叶青雪回过脸来,像现在这般拉着他的手开心道:“定逍,快来,我带你去!”

苏定逍心下一惊,抓着他的手冰凉柔软,异常滑腻,且不说叶青雪已死,即便不死,也不可能是十六年前的模样!

他杀孽深重,诡异之事也曾经历不少,心思一转,便知眼前所见必有玄虚,当下不动声色任叶青雪领他进了屋。

屋内人声鼎沸,宾客满堂,苏定逍将满屋子人打量一遍,未见相识之人。

不一会,一对新人被推搡着到了大堂中央。

一根红绸,一对新人牵了起来,新郎自是苏忘遥,明眸皓齿,一身艳红喜服将他衬得比平日更俊朗了些,新娘子一块绣花红布盖着看不到脸面,但身段窈窕,想也是貌美女子。

宾客纷纷停箸,或站立起来,或伸了脖子张望,堂上大红喜字鲜艳刺目。

苏定逍还记得叶青雪跟南宫予的那次婚宴,那时人人脸上也都挂了笑,说着:“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永结连理,白头偕老”……诸如此类。

一个声音高高地喊:“一拜天地!”

苏定逍的视线越过众人头顶,只见新人面朝门口拜了一拜,几缕墨发夹着根红色的发带自苏忘遥耳边垂将下来,粉雕玉琢的脸上仍是淡淡的,无甚表情。

“二拜高堂!”

在旁人的搀扶下,新人缓缓转过身朝堂上人拜去,堂上坐的俨然是领他进门的红衣女子叶青雪。

苏定逍内力浑厚,听力目力较常人敏锐许多,竟未发觉叶青雪何时离开又是何时坐在了堂上。

那个声音又拖长了喊:“夫妻对拜!”

新人弯腰下去,头跟头几乎碰到一块,有人促狭地吹了声口哨,引一片哄笑。

苏定逍忽的就有些慌了,推开人群,想将苏忘遥从人群里拉出来,不料刚一动作猛然发觉身体被什么压制住了,眼前一花,身边的人与物在他面前飞速旋转开来,交错着,迷蒙一片。

推搡的人群将他与新人隔远了,他回过神时,堂中早空无一人。

红泪滴落,扑簌的烛火映着暗红的喜字,满地纸屑如同红色的雪一般在地面上积起厚厚的一层,脚踩上去留下一个清晰的印子。

四周围静悄悄,方才的热闹一丝不剩,所有人都像是消失了一般。

不过转眼之间。

苏定逍转过身,但见穿红衣,戴喜帕的新娘孤零零立在门外的庭院中,嫁衣殷红,草木肃杀,说不出的凝重。

苏定逍眉间一拧:“魄儿呢?”蕴起内力,跨过门槛,一步一步走向庭院中的人。

新娘的手自袖口里露出一点来,交叠着,温婉地垂在腹前,指尖涂着鲜红的丹蔻,只是那指骨节分明,显然不是一双女人的手,苏定逍目光如炬,而那双手正慢慢慢慢伸向他。

一个声音从红帕底下幽幽传来:“父亲!”

一阵风吹来,红纸纷扬,檐下角铃啷当。

那分明是苏忘遥的声音,恳切,哀婉,只是记忆中的苏忘遥从未如此唤过他。

苏定逍低斥道:“你是谁?”沉下脸,小心翼翼又近了几步。

隔着喜帕面对面站立的两人仅半臂之遥,喜帕底下的呼吸声平缓而熟悉,一切的迹象都在表明这个人就是苏忘遥。

苏定逍伸手要去掀那盖头,不知怎的,心里竟“砰砰砰”如打鼓一般跳动得厉害,指尖快要触及的瞬间他听到“苏忘遥”骤然喝道:“孽徒!”

墙头的夜鸦忽然扑扇了一下翅膀。

两个字带着雷霆之怒当头掷来,苏定逍浑身一凛,眼前白光一现,醍醐灌顶般觉得自己要记起这人是谁了,这般熟悉的……似乎该是每天睁开眼就能看到……他笑时微微勾起的唇角,怒时眼中的冷漠……

苏定逍心头莫名一阵刺痛。

是谁呢……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

记忆里有什么细细碎碎的东西如同那漫天的红色纸屑,飞扬着,回转着,却如何也拼不起来。

尚停在半空中的手猛然一动,盖头起,一束黑影迅速蹿上墙头,速度快得惊人。

那是个陌生的男子,裹了一袭黑衣,整个人融在夜色里,只有脸面是白的。

苏定逍初看时觉得那脸白得模糊,稍一定神,又不是那么回事,那是顶好看的一张脸,目若点漆,双眉入鬓,那眉眼越看越清晰,越看越分明,凌厉得仿佛要将夜色划破。

那人望定苏定逍,眸中清冷:“门主可是想起了什么?”

“你到底是谁?”

苏定逍不答反问,那人也不计较:“门主可知佛家所谓的五钝是指哪五样?”

苏定逍对佛理稍有研究,五钝便指人的五种妄惑:贪、嗔、痴、慢、疑。

那人立在高处,夜风将他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只听他缓缓道:“我,便是你的贪。”

两人玩得尽兴,回到煞生门已过半夜,在桥上分了手,苏忘遥一番洗漱,头一沾枕就睡了,睡了一会,觉得脸上痒痒的,有什么极细的微凉的东西划过,似是手指尖,他心头一凛,蓦然睁眼,怔怔几秒后一口气缓缓吐出:“父亲……”

苏定逍收回手不应声,坐在床边只一味望着他,眼睛里亮亮的,似笑非笑。

苏忘遥被望得莫名,揉着眼道:“这么晚了,父亲找我什么事?”

苏定逍道:“来看看你,听说你去山下玩去了,可尽兴?”

“嗯……”

苏定逍微垂了眼,自言自语道:“我刚刚听了个故事……”

说了一句却不再往下说,苏忘遥等了一会,催道:“什么故事?”

“说的是天上的一对师徒,做徒弟的忤逆师父被罚,于是反下了界投胎做了个恶人,做师父的大概是看不下去便也跟着下界……”才说了几句,大概觉得没什么意思,苏定逍笑了笑,另起话头,“魄儿,我听人说两个人能做父子多是前世积来的缘分,可是缘分也分很多种,有的是善缘,有的是孽缘。”

苏忘遥安静了一阵,苏定逍以为他又睡着了,却不料他忽的侧了身搂住他手臂道:“那我跟父亲定是善缘。”

苏定逍眉眼一挑:“哦?”

“那还用说吗,父亲待我好,我又这么孝顺。”

苏定逍笑道:“你孝顺?你哪里孝顺?”

“我哪里不孝顺了?”他嘟囔一句,撒娇似的往苏定逍臂间蹭了蹭,终于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口里又不舒服了,含含糊糊道:“渴!”强撑着睡意,挣扎着要起身。

苏定逍道:“我去罢。”将他按回床上,起身去桌边倒水。

茶壶很轻,他拎起来晃了几晃,没水,也不唤人,径直拎了去厨房,夜深露重,往回走的时候,一抬头,夜色里一只夜鸦立在高高的檐角,脑袋侧着,似乎正盯着他。

回到房内,苏忘遥又睡去了,一脸恬静。

苏定逍将茶杯放在床边的木柜上,又帮他掖了掖被子,手指隔空描摹着睡梦中毫无戒备的人,从他舒展的眉心,画到他直挺的鼻梁,再是柔软的唇,微凸的喉结,一直延伸到衣服底下看不清的曲线……有什么比夜更黑的东西凝聚不散,暗沉而贪婪,仿佛是一种被压制了很久很久的扭曲的欲望。

“我只知道你是我儿子。”

仔细描摹的五指骤然一缩,之前是于归,现在是这个来历不明的叫做向镜的黑衣人,其实他对他的“贪”又何需他人一再点拨。

他将头低了轻轻去咬苏忘遥鼻尖,同床共枕十多年,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一旦睡熟了很难被弄醒,他记得苏忘遥小时候,他嫌他睡得太多,又见他软手软脚十分好玩,常常张嘴咬他手脚面颊,想尽办法极有耐心地不让他好睡,瑾芝劝他:“门主,小孩子都这样的,睡的是比较多。”他也不听,而苏忘遥小时的乖巧多半也是被他这样折腾出来了,每日里睡不足,昏昏沉沉的,自然没有精力哭闹。

想到这,苏定逍浅浅笑了,至于自己与苏忘遥是否有什么前世的牵扯,那个向镜又是什么身份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不过今日这场诡异的婚嫁倒让他明白了一点,这个一直叫他父亲的人总有一天会有自己的妻子,等他有了妻子,有了儿女,他于他就不再是唯一的亲人,这是苏定逍无法容忍的。

苏定逍霍然站起来,大步走出玉华殿。

第十一章:折臂

苏忘遥一觉醒来,摸索着拿起柜子上的水一口喝了,看外头天光大亮,想自己昨天确实玩得累了,尉迟晓晴晃着他的手笑说自己嗓子疼的模样一闪而过,心情便出奇得好。

将杯子放回,舒服地伸个懒腰,听到外头有动静,隔着门问:“晓晴?”

外头安静了一阵,有人声低低响起,似是在小声推脱什么:“你去说……”“你去……”

苏忘遥奇怪道:“不是晓晴吗?”

一个声音犹犹豫豫着道:“少主,尉迟小姐她……”听声音似乎是锦婳。

苏忘遥掀开被子坐起来道:“她怎么了?”

“尉迟小姐她……她出事了……”

“出事?”苏忘遥一愣,心里也没当会出个什么大事,一边问一边拿起衣服来套,“出什么事?”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说是……说是打碎了花瓶,被门主断了手脚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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