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抱歉我闯进来。」
理查德的脸刷地一下变成通红,慌忙关上了们。阿尔也猛地觉得羞耻起来,虽然知道门关着没什么意义,还是冲到窗边去把窗帘裹到身上。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理查德在门的对面很抱歉地说着。
「今天我想看你的……那个,想要去你的拍摄现场看看,可以吗?」
「当、当然。这、这是我的光荣。」
自己裹着窗帘,羞耻得一塌糊涂。可是晓的表情却正相反,那么冷冰冰的。
「拍摄晚上九点开始,拍摄现场的那个墓地我也认识,我问过晓,工作人员们不会来接你,那我就用车送你过去好了。」
「迪克,你会开车?」
晓很吃惊地问。
「我都没什么机会自己开车,所以很想开开呢。我们八点左右从这里出发,在此之前,你们先准备一下吧。」
拍摄是在离芝加哥中心沿高速公路向北开四十分钟的公墓公园。罗尔斯罗伊斯的驾驶席上坐着的是理查德,旁边是晓,阿尔拘谨地坐在后座上。
阿尔白天攻击过的保镖亨利,在理查德到洛杉矶工作的时候二十四小时都跟随在旁边,本以为既然是偷偷溜到芝加哥的,那么应该不会有问题,就没有带保镖,可是却出了入侵者,就又紧急把他给叫了过来。理查德苦笑着说:「有他在身边反而更显眼啊。」
这位保镖并没有一起去看外景。现在无法判断那个可以人物是以理查德为目的,还是单纯的小偷,如果把玛莎一个人留在家里太让人担心了。
开车的理查德戴着白色的假发,白胡子,上面穿格子衬衫,下面穿牛仔裤,还戴了顶棒球帽。一副乡村打扮开着罗尔斯罗伊斯,就好像因为某种错误得到了一大笔钱,却无法改变生活风格的乡下老伯……不过他看起来却很熟练,似乎变装出来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这么说起来,你们住在一起有多久了?」
理查德在驾驶席上问道。
「一年吧。这小子身无分文地进了我家。」
「一年吗,正是好时光啊。」
理查德边哼歌边说。
「什么好时光?」
晓很冷静地问,理查德有点难以启齿地说「啊,那个……」
「你们两个很要好的样子。哎呀,年轻人真是好呢。」
晓搞不明白什么意思,阿尔意识到那是在指他们是亲热到一天会做两回三回的恋人,却不敢说出口来。自己可不要因为无妄之灾被晓给臭骂一顿。
在这种微妙地咬合不上的对话之中,车子开到了夜晚的公墓。入口旁边的沥青路坑坑洼洼,杂草从裂缝里生长出来的冷清的停车场停着一辆外景巴士。
停车场没有路灯,但是现在点着自宅发电机供应的灯光,周围很亮。巴士的旁边放着简易椅子和桌子,演员们都在后台等着。
平时墓地的大门都是关着的,现在打开着,工作人员们忙碌地进出。夜晚的公墓似乎会跑出幽灵来,平时绝对是不想要接近的,可是现在人声鼎沸,很有工作场的感觉,那种厌恶感也就淡薄了下去。
「啊,凯因!」
外景巴士旁边的三谷挥着手,阿尔跑过来,「咦?」地歪了歪头。三谷穿着全套戏服,但没有化妆。阿尔的戏份不多,拍摄在后面,进场的时间也最迟。可是三谷到现在还没有准备完毕,这就有点奇怪了。
「化妆呢?」
三谷说着「那个……」苦笑了一下。
「我们也很为难啊!」
这毫不留情的怒吼声,让阿尔的后背一哆嗦。外景巴士的旁边,春瑠奈的经纪人渡边正没有顾忌地大声叫着。
「在说化妆师川岛的事啦,说不定来不了了……」
三谷小声对阿尔耳语。
「川岛来这里之前吃了晚饭,结果吃坏了,上吐下泻都动不了,被送到医院去了。现在似乎根本没法起身呢。一起吃饭的春瑠奈还好吃了不一样的东西,所以没事情,先到了外景现场……可是这次所有演员的化妆都是川岛负责的。现在没法准备啊。」
没办法了,三谷举起双手。
「因为是夜景,我是无所谓啦,可是春瑠奈和凯因就有问题了。如果是在日本还有办法赶快找个代替的,现在又是在美国。」
春瑠奈从外景巴士里走了出来。她穿着主人公真寻的戏服,担心地望着在车边说话的渡边。
「不是告诉你不要过来吗?!」
被渡边一吼,春瑠奈的脸孔好像要哭出来一样地扭歪了。就在这个时候,身穿花纹夸张的长袖衬衫的酒人和一个似乎是工作人员的年轻男人说着话走过来,接近了春瑠奈的经纪人。
「化妆果然是来不了了?」
渡边低下头说「很抱歉」,酒人很焦躁地抓着后脑勺。
「这次的化妆师是你们要的。到了这里又没法工作,伤脑筋啊。」
「真的真的很对不起。」
渡边再次道歉。
「这都是自我管理不够彻底。而且也是因为第一次到海外来拍外景,精神很紧张吧。」
酒人回头去看在外景巴士旁边窥探着这点的样子的春瑠奈。
「春瑠奈小姐,请到这里来一下。」
春瑠奈战战兢兢地走近酒人。
「自己会化妆吗?」
春瑠奈的表情扭曲了。
「我……很不会化妆啊。」
酒人「嗯」了一声,皱起了眉头。
「……可是,我来试试好了。」
春瑠奈很爽快地说,但是酒人却摇摇头说「不,不用了。」
「要是你自己能做,也不会让化妆师跟着来了。这次除了化妆师和春瑠奈小姐之外都没有女性工作者。现在在当地找化妆师……也太晚了。虽然可以延期,可是明天天气会恶化,一旦下雨我们智能中止,再拖下去,日程都会受到影响。真是为难啊……」
「喂,酒人……!」
罗尔斯罗伊斯旁边的两个人影走近了过来,是晓和理查德。酒人睁大了眼睛,满脸堆笑。
「哦,哦,哦!」
他用力张开双手,说着「你来得正好啊,高冢」迎接了晓。
「不好意思,其实我根本不想来。」
晓对酒人的冷淡可以说是三百六十五天如一日。
「连海外外景都跟着过来,这样的可真是少见呢。我常想啊,凯因先生还真是被你爱着啊。」
「要我找你么说才能修正你脑袋里的东西?我跟那家伙不是这种关系。」
酒人微妙地作出让步:「哎呀,这种事情无所谓啦。」
「喂,这种事情是什么事情?」
晓追问,酒人耸了耸肩膀。
「我可没小气到去在乎那种细节啊……嗯,你旁边的大叔是谁啊?」
和酒人对视之后,理查德微笑了一下。
「我的熟人说想要参观拍摄,让我带他过来。他的名字是……」
酒人都没有把晓的话听到最后,就跟理查德说:「哦,这样吗?那就拜托了。」
「你好,初次见面。」
理查德很生硬地说了句日语,酒人不知道怎么的叫起「太好了!」来。
「这个大叔会说日语?」
「不,只会打招呼而已。」
「那就够了。其实工作人员那边人手不足,真是帮上大忙了呢。」
晓「喂!」地责备酒人。
「迪克只是来参观的。」
「可是只是看着不是太无聊了吗?就算是日本的,也可以参加真正的电视剧拍摄的哦?他本人只会高兴的吧?」
「不要用你的基准考虑问题!」
酒人无视愤怒的晓,和理查德说起话来。
「如果可以的话,能请你帮助拍摄吗?我们现在少几个人。凯因先生,可以拜托你帮我翻译吗?」
晓的全身都喷发出怒火来,可是理查德本人却问:「晓的朋友在说什么?」阿尔很老实地告诉他:「他似乎想请您帮忙拍摄。」理查德的眼睛中一瞬间就笼罩上了专业人士的严格。
「嗯,很困扰啊。因为我并不知道日本电视剧拍摄的要点的。」
看着理查德按着下颚,认真地在困扰的样子,阿尔心想着「也没必要认真到那个程度的吧……」就给他做了翻译,酒人好像金鱼一样举起两只手来挥动着,说「啊,没事没事的啦。」
……酒人干劲十足地想让世界著名的理查德·卡莱尔来打杂了。阿尔困惑着该不该直说,理查德催促着问「到底是怎么啦?」阿尔也老实地告诉他「似乎是打杂的样子。」理查德露出了好像是想到了恶作剧的小孩一样的表情,说着「有意思!我来帮忙!」就开始撩袖子。看到他的反应,酒人咻地吹了声口哨。
「迪克,你不用勉强自己帮这种家伙的。」
虽然晓劝阻,但是理查德却很认真的样子,说「我不是勉强哦,看起来不是很有意思吗?」
「那这位大叔,能不能赶快到那边的照明班去呢?那里有外国工作人员,也有懂英语的人哦。」
酒人指着墓地里有着微微亮光的地方。虽然不懂日语,理查德也从酒人的动作上明白是「去那里」的意思,向着晓挤了挤眼,走进了公墓里。
「你从过去就是个丝毫不知道什么是客气,厚脸皮到家的家伙,过了多少年都不会有一点变化吧。」
「请你说我这是善于和人打交道啦。」
对于晓的揶揄,酒人厚颜地予以良好的解释,然后用力抓住了晓的肩膀。晓很不悦地盯着他不请自来地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我真是太走运了啊。一旦碰上危机,总是会得到帮助呢。」
酒人的嘟囔让晓皱起了眉头。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酒人抓着晓的肩膀骨碌地转了个圈,转向工作人员和演员们。
「我找到救世主了啊!这个人虽然是男人,可是化妆的技术不是盖的……大概吧。」
三谷小声地「啊」了一声。
「对啊,就是呢。高冢先生的话,说不定能帮上忙的啊。」
晓一下子沐浴在了周围的一大堆视线里,他困惑地移动着眼睛。
「到底什么事?我搞不懂你在说什么啊。」
看晓一脸焦躁,三谷向他说明了事情。
「我们从日本一起来的化妆师突然住院了,演员里也没有会化妆的人,我们正为难呢。高冢先生,能拜托您帮忙吗?」
「就算你们突然拜托我,我也没有化妆道具啊。」
「道具的话我们有!」
渡边上了外景巴士,取出一个漆黑的大化妆箱。
「拜托你了,晓。我们只能依靠你了啊。」
酒人就好像拜佛一样地双手合十。
「我也觉得高冢先生是所有人里技术最好的呢。」
三谷也强烈地推荐晓。工作人员们都集中了过来,在晓的周围围起了一圈人墙。
「我知道了,知道了,能稍等一下吗?」
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苦恼的晓的身上,这个收到极大瞩目的男人有些迟疑地开了口。
「……我得把话说在前面,我可不是给『活着的人』化妆的。」
晓的低语让周围陷入了冰一般的寂静,渡边悄悄地问旁边的三谷:「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啊啊~这根本不成问题嘛。」
酒人在晓的面前施施然地竖起大拇指。
拍摄要先拍三谷的镜头,接着是春瑠奈。阿尔换上白色燕尾服走出了外景巴士,正好三谷开始了化妆。
三谷坐在简易椅子上,灯光打了过来。站在三谷对面的晓的右手边放着简易桌子,可以像台阶一样打开的化妆箱就放在上面。
晓确认了化妆品的种类之后,嘟囔了句:「看来和我的趣味不太合呢……」然后用化妆箱里的橡皮筋绑住头发,撸起袖子。在用发圈把三谷的头发固定上去,好像确认骨骼似的碰了碰他的脸之后,晓皱起了眉头。
「那个……是我皮肤太粗糙吗?」
三谷有点不好意思地问,晓摇了摇头,说「不是」。
「只是和平时想怎样来就怎样来有些不太一样而已。你的皮肤不粗糙,也没有痘子,而且非常端正……但是,大概要个什么样的感觉?」
听到这句话,三谷很困惑似的移动着目光。
「平时的话都是化妆师看着弄帅一点的啊……」
晓的眉头似乎很不悦地吊了起来。
「看着弄帅一点,这回答我搞不明白。有没有什么想变成这样那样的感觉?」
三谷用视线向阿尔求救,可是阿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打量着首位的时候和渡边对视了。渡边收到阿尔视线的强烈的恳求,他充满顾虑地打量了左右,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开了口。
「那个……三谷先生是续拍啊。基本上就和上次出演的时候一样,就可以了吧?」
晓手扶着自己的下颚。
「之前应该是虽然美形,但是有哪里脱根线的感觉吧……」
在嘟囔出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之后,晓开始化妆了,一旦决定下来,他的动作就变得万分流畅。站在阿尔旁边的渡边看着晓的动作,都不由得叹服似的念:「哦……真是熟练啊。」
渡边走近坐在简易椅子上的阿尔,偷偷地和他咬耳朵。
「……你的恋人是什么人啊?做美容业的吗?」
他不是恋人啦……虽然这么想着,阿尔还是回答:「遗体整容师。」渡边不解的样子。
「我不太明白,那是新的美容法吗?听起来倒是挺帅的样子。」
「渡边先生,遗体整容师就是处理实尸体,让尸体不会腐烂的人。」
听到对话的春瑠奈也加入了对话,渡边「咦?」了一声,歪了歪嘴巴。
「真寻的漫画里不是也有吗?电视剧的第一季里,吸血鬼莱安出场的那一集里就有遗体整容师登场的啊。」
渡边似乎这才想起来,一拳打在手上,「是那个啊!」
「哎呀……最近外来词在我脑子里都对不起来呢。不过既然是处理尸体的,为什么化妆技术比专业化妆师都不差啊?」
「也不止是防腐而已,好比女性死者之类的,也要为她们最后化一次妆的。」
「哦……这工作实在是太少见了。像我的恶化,光是想象要碰到尸体就害怕得要命呢。」
渡边用双手抱着肩膀打了个哆嗦。说着说着,三谷的妆就画好了,和春瑠奈换了位。
三谷的妆容比上次演出的时候化得要夸张了一点,但是效果非常的好。而且拍在画面里也很好看。三谷在阿尔旁边坐着,「呼」地大大吐了口气。
「比平时化妆还要进账三倍呢。只要我的脸稍稍一动,高冢先生就切的一声,吓得我的心脏都缩成一团,好疼哦。」
渡边哈哈地笑了起来。
「我能理解。那个人美形到过分的程度,所以也相当的有魄力。」
晓一贯化妆的都是不会动的遗体。所以也能理解。不过还是希望他能体贴一点啊。
「听说化妆师来不了了,我真不知道拍摄要怎么办,现在可是松了一口气。」
渡边抚着胸口,三谷也同意说:「就是呢。」
「因为化妆师的事,我们乱成一团,都没有考虑的余地了,但是现在却可以悠闲地享受了啊。」
听到这句话,渡边苦笑说:「什么享受啊,三谷君,这里不是墓地吗。」
「墓地不是很神秘吗?美国遗体整容很普及,尸体长期不会腐败。遗体会好几年都保持去世时候的状态,在地下沉睡呢。」
这里虽然是停车场,但是渡边却不由自主地向着下面看去。
「而且像这种地方吗,不是会有东西出来吗?」
阿尔根本不敢问会「出来」的是「什么东西」,但是渡边打破了这个禁忌。
「出、出来……是指什么?」
三谷莞尔微笑。
「当然是幽灵之类的啦。」
周围虽然是一片昏暗,阿尔却可以知道血色一下子从渡边的脸上消失。
「讨、讨厌啊,不要说这么可怕的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