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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声记 上——by渝州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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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绍看也不看,二话不说掰开他的手,只见绿荧荧的一张五筒正躺在那里。

“天意!”沈绍欣喜若狂,也顾不得有人没人,捉起谢家声的手就狠狠亲了几口。谢家声一时只后悔早上没一咬牙拿刀子拉开他的肚肠,他伸腿在桌子下重重踩了沈绍一脚,没成想那千层底竟被德国硬牛皮鞋硌的生疼。沈绍报了一箭之仇心头大畅,他现在面前的钞票堆成了一座小山,他却将这几万块钱一古脑往柴幼青那方一推道:“柴小姐,我先前说过,我要用这赢来的钱买你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旁边已经有人起哄。

沈绍指了指自己的脸道:“换柴小姐香吻一个。”

这下柴王爷还没开口,倒是六姨太脸上挂不住了,揶揄道:“沈二爷胆子也忒大了,要知道咱家大小姐就快是钟师长的人……”

“哪个钟师长?”

柴王爷咳嗽两声岔开了道:“时候不早,我这把老骨头也支撑不住……沈二爷想必只是开个玩笑,哪能当真?幼青,送客!”

沈绍讪讪笑道:“玩笑,自然是玩笑。”一不留神,竟让谢家声的手从指缝里溜走了。

13.

几日间,北平城里流言四起,说是沈二爷的广生堂被抄了仓库,周转困难。不少人都赶了个大早到广生堂门口看热闹,见伙计们还是早上八点开门,下午七点关门,并无任何出奇之处。正当众人都惊疑时,沈家广生银行的牌子已经在东交民巷大张旗鼓挂了出来,为图个热闹还特地请了个杂耍班子舞龙舞狮子,用过的鞭炮纸堆在地上不下一二十斤。

而沈绍也浑身光鲜登台亮相,一身在法国裁缝那里量身定做的陀罗呢大衣,领子上还镶着一圈貂毛,一副掐金边眼镜精精神神架在鼻梁上。他的轮廓本来就比一般人深,再这样一打扮更显洋派风度。

他连发言稿也不拿,单手握着麦克风,极流利地道:“各位同行好友,乡亲父老,大家都看见了,现在金融形势不好。大家都是见多识广的人,知道美利坚有条街叫华尔街,满街都是大银行,但就在最近几年倒了一大半。咱们说倒,人家说的破产,班克拉普特。或许有人要问了,既然形势不好,我沈某人何德何能,竟敢逆潮流而上,在这个时候开起银行来。”沈绍嘴里喷出的白气扑在眼镜上,在上面结了一层薄霜,初始还能勉强看清几张人脸,到后来就只能看见一个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个个臃肿厚实,在冰天雪地里冻得缩头缩脑,活像一只只火柴盒。

沈绍掏出手巾擦了擦,继续道:“我知道各位都是中学生,大学生,还有留洋回来的留学生,我沈某人虽然小时候被逼着念过几年歪书,识得几个字,但和诸位一比……说句该蹲班房的话,那就叫美元和法币,高下立见!”

他的话说得所有人都笑了,连财政部次长都不禁莞尔。

沈绍接着道:“所以,沈某人别的不知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个道理还是懂的!商人么,文不行,武也不行,只有继承孙中山先生的遗志,响应蒋委员长的号召,兴办实业,那个……曲线救国!”

“好!”下面喝彩声响成一片。沈绍让阿飞事前在人群中安排了几个托,看他眼色行事,一吩咐就鼓掌叫好,几番下来,果真声势喜人,沈绍也越讲越起劲。

“诸位,我沈某人今日开这家银行,就是为了证明,外国人行的,中国人行,外国人不行的,咱中国人也行!只要我沈某人活着一天,这广生银行就破产不了!”

台下掌声更加热烈,沈绍特意邀请各个学校的学生代表出席,都是些一二十岁满腔力气没地方使的年轻人,一脑门子的救国图存,富民强国,好不容易见到沈绍这样一个民族实业家的典型,恨不得将手都拍断了。

沈绍心满意足顿了一顿,又道:“为了答谢各位对广生银行的支持,沈某人特意请了瑞鸿祥的赵夜白赵老板,一连三天,在丹桂大戏院为各位免费表演,还请各位多多捧场。”

这次轮到财界大老们频频点头,毕竟自赵夜白结识了沈绍,再想听他唱戏就不是件容易的事。

八点开场的戏,不到七点,丹桂大戏院门口已是汪洋汪海。天下第一生赵夜白的连唱三天,都是他的拿手好戏,第一天是长生殿,第二天是赵氏孤儿,第三天是汉宫秋。

柴幼青正一个人坐在包厢里,赵夜白的戏,她向来是一场不落的,只是最近沈绍看得严实,家里又在张罗和钟秀林的婚事,才出来的少了。当年闹得沸沸扬扬的拜师逸事早淹没在其他纷至沓来的市井秘闻里,连柴幼青自己也想不起为何当初竟如鬼迷了心窍一般,一门子心思钻到死胡同里面去,出也出不来。她原以为已将那个只爱在戏台上唱着“妃子可为朕歌之”的人忘到脑后,但当赵夜白一身明黄宫装,道着:“妃子,朕与你步一回者。”缓缓走到台前的时候,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那张擦满了白粉的脸,冷冷淡淡,就像她当初在堂会上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一刻,丝毫未改。

她情不自禁就跟着那鼓板低声唱起来,也不知是何处的玉楼,分不清哪里的笙歌,更遑论哪朝哪代的梨园风流。柴幼青忽然就想起昔日赵夜白手把手教她唱戏,一个把臂,一个倾杯,一个道“携手向花边,暂把幽怀同散”,一个念“不劳你玉纤纤高捧礼仪烦”,他的脸上始终挂着这样清清冷冷的神情,教人摸不透,数不清,猜不明,连幽微的一眼都无从着落。但她偏偏就喜欢这样的赵夜白,无论对谁,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他像是将每个人的人心都放在秤杆上秤过了,分出个轻重缓急,亲疏远近。

她终究还是喜欢着他的。

柴幼青唱着唱着就哭起来,呜呜咽咽,和着那鼓点停不下来。仿佛这几个月的委屈忍耐终于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发泄口,恨不得将那一颗心的呕出来,捧在他面前教他好生看看,是为了他才鲜红成这般模样。

柴幼青哭了半晌,她的包厢地方僻静,此时台上正演到精彩处,无人注意到柴王爷的掌上明珠正独自饮泣。她和赵夜白凌空隔着一个戏台望着,却像是离着一生似的,有些东西她以前太热闹,太着急,没有时间停下来细细想过,将那些分分合合看得如同儿戏。如今谁翻梨园旧曲,却已轮不到她登台。

这时,背后不知不觉进来个人,递给她一张手巾道:“这不是柴格格么,是哪个人欺负你了?”

柴幼青面上的妆都花了,她忙用手遮着脸道:“你……是谁?进来也不敲门。”

那人笑笑道:“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沈绍!”柴幼青猛然回头,只见身后一个人也无。椅背上搭着一张白手巾,她拾起来摊开看,发现上面竟有用眉笔描的淡淡几个字迹。她生怕别人看见了,连忙收在怀中,拢在手心里再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了几遍,直到将每一笔都像用凿子刻在舌头上才罢休了。

好容易熬到戏散场了,柴幼青匆匆补了个妆,将哭红肿了的眼睛用粉盖过了。她从后门出去,绕到丹桂大戏院后面的一处僻静小巷里。从这里望过去,后台赵夜白屋子里的那一盏灯还亮着。橘黄的灯光,也不如何晃眼,照得窗台上的积雪都开出了浅浅的小花。柴幼青略了略刚过脖子的短发,她今天一身西洋打扮,红色的羊毛裙子自大衣的下摆里露出几个褶皱尖角,恰好垂到她的脚踝,那里正套着一双精致的小牛皮靴子,踩在雪上吱吱咯咯,像是有人在笑似的。

她在原地等了很久,手都冻僵了,戴着手套都不管用。前面的人流渐渐散去,丹桂大戏院顶上那几处标志性的霓虹灯也有些黯淡了。赵夜白总是最后走的,在将班子里其他人安顿好之前他不会离开。以往这个时候,整个戏院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赵夜白也只有在这一刻才显得随意些。有时他会斜敞着戏装在空无一人的台子上走一圈,唱两句,偌大的戏台,终于只属于他一人,只打着一盏灯光的背景下,没有鼓点,也没有拥趸,梨园的皇帝君临天下。柴幼青始终认为,这时的赵夜白才是真实的,他的全部生命都在为了这一刻而鲜活。

忽然后门吱呀一声,一个穿长衫戴围巾的男人轻轻从戏院里走出来,看见柴幼青,不禁一愣,寒风中,他的嗓子有些僵硬:“柴格格,您怎么在这里?”

柴幼青突然羞涩起来,道:“赵老板,不是您写信让我在这儿等您的么,要跟我说些要紧的事……”

赵夜白脸色一白,道:“柴格格,我从来没写过什么信。”

柴幼青的笑也有些凉了,道:“赵老板您是在戏耍我么?”

赵夜白看了看四下无人,远远的只有几声狗吠,道:“柴格格,恐怕您是误会了,为免得麻烦,还是快回家的好。”

柴幼青觉得这风像是吹得更猛了,耳边嗡嗡响,听不清赵夜白的话。“赵老板……”她将双手都揣在口袋里,低着头道,“我就要嫁人了。”

赵夜白望了她片刻,问道:“是谁?”

柴幼青微微抬起一点头,头发从中的耳廓冻得通红。“钟秀林,兵头子,还是个师长……”

赵夜白摇摇头,表示并不认识,但却道:“师长好,枪握在自己手里,安心……他待你好么?”

“嗯……还好,”柴幼青摸了摸鼻尖,一点感觉都没有,像是被冻掉了一样,“就是不喜欢看戏,老说没意思。”

“是挺没意思的……”赵夜白踏着厚厚的雪走过去,像以前一样拖着冷冷清清的声气道,“一个女孩子老在外面跑也不成个样子,还是好好跟着他过日子。”

“赵夜白,我们走……吧。”柴幼青突然抓住他的胳膊道,她的眼睛晶亮,漫天大雪都掩不住。

赵夜白一时没听清似的,忘了挣脱:“走,去哪里?”

“上海!”柴幼青想起了什么一样,竟猛然雀跃起来,“对,咱们可以去上海,保管谁也找不到我们!”

“你!”你疯了!赵夜白想。

旁边忽然有人鼓掌,“好好好,我就说这夜场的戏还没散,让我平白看了一出墙头马上。”

柴幼青闻言一惊,也来不及多想,一双手还紧紧扣在赵夜白胳膊上,突然就有个佝偻着背的少年扑上来,一记手刀劈在她的后颈上,柴幼青眼前一黑,只看见赵夜白明亮亮的脸晃动了几下,像一张洗坏了的照片似的,轰然暗去。

赵夜白是看着柴幼青被阿飞拖进沈绍的车子里的,少年用黑胶带封住了女人的嘴,再将她的双手双脚捆起来。阿飞比柴幼青还要矮,还要瘦,浑身没个四两肉的模样,身子骨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下手却是毫不留情。他显然不曾如此对待过一个女人,在将她扔进后备箱时候,赵夜白听见咚的一声,全身的血液瞬间都朝额头涌去,那粗暴的疼痛他感同身受。

“这样光站着好么?”沈绍倚在后座上点燃了一根烟,透过玻璃只能看见他的鼻子和鼻梁上的那副金丝眼镜,“她对你可是死心塌地。”

“她……是个挺好的女孩儿。”赵夜白说着抹了把脸,落下来的雪化在上面,湿漉漉的,没卸完妆似的,让他有些难受。他只想快些赶回去,班子里的那些孩子们还在等他回家,一锅热腾腾的饺子,还有一个暖融融的被窝,将这肆虐的风雪都挡在外面。

“如果我是你,嘿!我一定会冲过去打他几巴掌!”沈绍在车窗里,冲他的背影挥舞着拳头。

14.

柴老爷子从来不肯承认自己已经老了,但他却比其他不服老的人聪明得多。前几年当他头上出现第一根白头发的时候,为了不叫人看出来,索性将头发全都染成了银白,看来竟有几分德高望重。这几年他开始一房接一房娶姨太太,全都是些一二十岁的小姑娘,有堂子里的,也有前清大户人家里面的,他自己将这戏称为是在“集邮”,看着漂亮顺眼的,也不管身世清不清白就往房里塞,来证明他柴王爷还是宝刀未老。

俗话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年过五十还坐地吸土,柴王爷饶是金枪不倒,渐渐也有些支持不住了,昨晚他和六姨太厮混了半夜,又是银托子,又是硫磺圈,一样样都使尽了那女人兀自缠着不肯罢休,天亮时才交股而眠,第二日睁眼的时候已过十一点。他突然想起今天中午约了钟秀林吃饭,商议婚事,正要起身,只觉动弹不得,眼前正横着一条赤条条的大腿。

柴王爷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床上坐起来,一连声叫下人道:“去看看小姐在哪里,再把今天的报纸给我。”

那下人递过报纸却站在原地不动,柴王爷见了不由得生疑道:“还站在这里做什么,没听见我的话么?”

“小姐一晚上都没回来……”

“不可能!”柴王爷敲着翡翠烟斗道,“她从来没有做过这样出格的事!你们……”他的目光忽然落在京华日报的头版头条上,那标题被加上了粗黑的大字——柴王府千金携人私奔下落不明。他重重吐了口烟才猛然反应过来那柴王府就是指的自己,霎时一口气没上来一头栽倒在地上。

下人们慌了神又是叫唤,又是请大夫,那六姨太被吵得在床上翻了个身,竟又睡过去,唬得那正房夫人七窍生烟。她也是前清旗人,一门子的武将,从小那拳脚功夫练得纯熟,和柴王爷几十年相濡以沫,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善妒。这几年看家里流水席似的进人早憋了一肚子火,现在看这六姨太这么不争气,想也不想抡圆了手就抽了她一个巴掌。六姨太在睡梦中差点被打歪了嘴,还没来得及睁眼,大太太已经揪着她的头发。赤身裸体将她拖下地来。那六姨太自恃得宠,忽拉巴儿吃这么一个大亏怎么忍得住,跳起来就和大太太厮打得不可开交,她虽身无武功,胜在年轻力壮,只见那肥肥白白的腿子一踜,结结实实踢在大太太腰肾上,一时两人竟是旗鼓相当,不分胜负。

下人们都扎煞着手看着,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倒是柴王爷的病却没人管了。过了半晌,那两个女人一个破了嘴角,一个肿了眼皮,各自扒着一个床柱干喘气,这时柴王爷才像是还了魂似的呻吟出声,道:“你们两个……都一起打死才干净……”

两个女人恶狠狠相视一眼,一齐扑到柴王爷身边,大太太捧着他脑袋,一个劲问哪儿疼,六姨太拽着他手摸胸口顺气,眼泪落的走珠一样。柴王爷听着心烦,抻着喉咙叫道:“备车,备车,去沈二爷的公馆!”

柴王爷的车兜了一个大圈子沈绍却不在家,又到他平素常去的那几家酒店俱乐部也寻不见个人影,好容易捱到晚上,才想起这一连三天的好戏还没唱完,忙调转车头直奔丹桂大戏院。

沈绍正听赵夜白唱那出赵氏孤儿,老程婴将自己的儿子充作赵武,亲手摔死在仇敌面前。赵夜白平日只唱皇帝,这场赵氏孤儿却破天荒扮了个臣子,因着这点噱头,那戏院里的座儿是水泄不通。

沈绍翘着双脚搁在桌子上,锃亮的皮鞋能照出人脸来。柴王爷在身后叫了好多声他都没答应,非让他凑到耳边喊了声才不请不愿回过头来。“哟,这不是柴老爷子么!”沈绍噗地吐出嘴里夹着的瓜子壳,“怎么,您也来看戏——来得正好!这一出他练了三个月,还没上过台,今天可算是开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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