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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不靠——by小白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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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糊中只觉这眼说不出的美丽诱人,本能地伸手拉低,亲了一口,嘴唇的触碰很真实,凉而糯,还带点酒味。顿了顿,放开,再看的时候就发现这双眼及其主人并非幻影,而且虽然是一年前的事,他也算半个熟人。忍不住笑:

“怎么是你?”因为很久没开口,声音有些哑,低低的,却带着明显的喜悦。

付马林颇恍惚了一下。他喝的不多,至少不够产生错觉。

这样的地方和这样的时间,这个曾经费时找了近月的人,在过了那么多天后,又再度莫名出现在眼前,莫名到与他的第一次照面差相仿佛,毫无征兆,让人措手不及。然后这个吻又是怎么回事?仲夏夜之梦?

那时候找人付马林自认没太用心,找不到了除了心底小小失望也没怎么难过。然而再次看见石磊的瞬间,一开始的恍惚下去后,居然就有一阵尖锐的气愤蹿到胸口。我擦,我说怎么再没见到人,原来跑这里来了,叫我好找。

不忿如雪球滚大,让一贯自认对勾搭绝缘而从善如流的付某人,在他乡遇故知的当口,小愣了片刻后悻悻道:“你谁啊?我认得你吗?”

石磊面上一呆,慢慢坐起,等人站定以后,脸上已经恢复平静。拎起身边的铁捅,转身走了。

付马林看着他离开,也跟着发呆。

刚才那算什么中二反应?太矬了。他懊恼之余,不免好笑,另一面还抽空仔细打量石磊的背影。之前几次接触都太快太乱,倒没留意到这人的身段很是匀称,回想刚才他躺在那里的姿势,突然就有些心热,舔舔嘴角笑了。

五月的时候同屋的利比亚人很兴奋地八卦给石磊,说班上新来一个插班生,也是个中国人,而且很巧的,还分到了皮埃尔的农场。

石磊微微有些诧异,他选的学校并不出名,皮埃尔的要求又比较龟毛,来新人已经少见,中国人更少见,又被分到这里——不过他只是笑笑,并没多问。

利比亚人很失望,他这个同屋话少得让人沮丧,一开始还以为是语言的问题,好容易来了个中国同胞,肯定会很兴奋吧,结果还是一样的德行。耸耸肩,算了,反正混够三个月他就可以走了。

第二天中午吃饭的时候,皮埃尔领着新同学给大家认识。

“Merlin。”

“Bonjour。”新同学很是落落大方,眼弯弯地跟众人打招呼。

石磊冲他点点头,在其余人呆滞后的热烈里显得淡淡的。

“长得真好看啊,果然是有魔力的法师。”利比亚人晚上回到宿舍还忍不住发着感慨。

“Bonne nuit。”石磊上了床,翻身向里。

利比亚人被打断话头,很是扫兴,撇着嘴嘟囔了几句,终于也上了床。白日的劳作消耗很大,没多久就响起鼾声。石磊在那动静里睁着眼,想起了城堡边沿的石楠花刚开的摸样。艳魅的红。

新同学带来的骚动没多久便平息了。大家发现这人虽则老是笑嘻嘻的,长得也招人,可脾气似乎很不好接近。同是亚洲面孔,却几乎没见过他与石磊两个用中文交谈。

跟皮埃尔用法语,跟其他人用英语。

到后来,众人又怀疑他大概并不是中国人。本来么,在很多欧美人眼里,亚洲人根本很难区分。就好比在中国人看来,白种人都长一个样子,只是被认错的人会很气愤罢了。

对石磊来说,该干活的时候干活,该吃饭的时候吃饭,该琢磨的时候琢磨,一切与原先并无差别,虽然他偶尔也会跟着大家多看两眼那个人。不过也只是两眼就放下了。

利比亚人回城那天问石磊愿不愿意一起回去。石磊摇摇头,他也不以为意,说我就知道你不会走,也不晓得你想在这里待多久。

石磊拍拍他肩膀,笑着回了句“take care”。

他自己话不多,但也不见得就嫌弃别人话多。可能是本人气场问题,有的人平日很不爱说话,看到他也会变得啰嗦。比如苏三,比如小眉。

利比亚人走了,不知道没了他的鼾声,会不会有些寂寞。

晚间回到宿舍,石磊就发现这顾虑多余了。

才空出来的床已经重新铺好,新同学坐在那里,悠闲地冲他笑。

“以后我住这里,请多关照。”如果没记错,这是两个月来他跟石磊第一次正式交谈。

石磊应了一声“好。”开始脱衣服。也不知道怎么,可能是洗的次数太多,T恤有些缩水,卡在脖子,扯了几次才脱下来。去浴室冲澡,今天日头不小,水开得比较凉,略擦了下出来,也不像平日那样让身体自然风干,取了件衬衣套上。

因为水没太擦净,衬衣几处黏在身上,莫名的燥热。只扣了两个扣子,拿瓶水喝起来。

一直盯着他看的那个本是恶意挑衅,然而此时见到那上下滑动的喉结,又顺着衬衣开口望见那一整片麦色胸膛,隐隐隆起的肌肉,回想刚才他脱衣服时呈现的整个倒三角,宽而健美的肩背,顺脊椎向下,流畅的窄腰,倒开始真的挪不开眼了。

直到石磊突然抬眼笑笑说:“不早了,睡吧。”

仿佛接到程序暗示一样,就真的爬上床睡觉了。

乡下的夜十分静谧。你可以听到很远的池塘里传来的蛙鸣,风吹过葡萄园低矮灌木的声音,还有田间跑窜的小动物的声音。

或许是没了利比亚人的呼噜,石磊又一次失眠了。

除了那些惯常的响动外,他总觉得自己还听到了另外一种声音。

好像是石楠花开的声音,又好像是什么东西在悄悄生长。

应该不是错觉吧,接下来的数个晚上,他总是听到这个声音。

几天后,石磊去跟皮埃尔告别。他要回城里考试,拿品酒师资格证。

皮埃尔很舍不得,但也知道他是该走了,肉乎乎的手抓着他的半天不放,嘴里一直叨叨,石磊就一直笑,然后皮埃尔又给了他一个肉乎乎的拥抱,手指着他的眼下皱着眉头像在抱怨什么。

石磊揉揉眼底。是黑眼圈么?

皮埃尔就拖着他进了小厨房,那是平日学员尝酒的地方。

头顶亮一盏小灯,照着玻璃杯里的鲜色酒液。边上是一个漱口碗和一杯清水。

喝一口,含一会,吐掉,清水漱口,再重复。

他们进去的时候正好有个人在品酒。隔着剔透的液体,那人的眼睛璀璨深沉,脸上没有惯常嬉戏的笑,倾斜着杯子轻转,等上片刻,粉嫩的唇含住杯沿,嘬一口,绯色舌尖打个圈,让味蕾绽放,最后将酒吐在碗里。

皮埃尔给石磊倒了一杯,又指指眼睛,比划着叫他喝了。

果香四溢,酸涩里有些甜蜜。希望像皮埃尔说的那样,喝了可以睡个好觉。

九月的时候石磊考完证,想了想,又回到蒙彼利埃。

一进皮埃尔的酒庄,就听见一片欢笑蒸腾。处处欣歌曼舞,人们比往常更显忙碌,穿着传统的服装,拿着乐器,空气里是浓郁的酒韵。

这时节葡萄正熟,当地人正按照老规矩在庆祝丰收。

石磊很容易就找到了人群里穿着白色宽袖的皮埃尔。他正在大力鼓掌,大声叫好。

顺着他目光看去,广场中间摆着一溜木桶,十数个漂亮姑娘提着裙角,光脚站在里面踩压着新摘下来的葡萄。

找青春美丽的姑娘踩葡萄,据说是最传统的第一道榨汁法子,又据说找的姑娘越漂亮,踩出来的汁水酿成的酒就越香甜。

姑娘们深浅不一的栗色长发,牛奶样的皮肤,明亮的眼睛,跳跃的笑容都让人沉醉。然而左手边第二个木桶里那一个,显然最引人注目。

墨色长发扎成一个小辫歪在脑袋一侧,皮肤比任何一个姑娘都更白,白得近乎透明,眼睛比任何一个姑娘都明亮,亮得星光灿烂,个子很高,笑得也比任何一个姑娘都肆意,因为那种夺目的美丽,让所有人忘了计较他的性别,只是跟着欢呼高歌。

他光脚踩在红得发紫的累累果粒上,鲜红的汁液一下子绽出,从细腻的趾缝间溢出,衬着白玉般的皮肤,艳魅刺骨。

石磊看得呆了,抓着酒瓶子动也不能动,只是盯着那一双似乎有魔力的脚。

Merlin。Merlin。

这么久了,魔法师可曾找到阿瑟王。没想到你还在这里。

然后那人突然停止了跳跃的动作,石磊抬起头,就看到他对着自己笑。

笑得人天昏地暗。

石磊也回了一个笑,不再像以往那样敷衍疏离,也不曾躲闪。

他种下的葡萄熟了,这不是平常的夜晚。

皮埃尔一声欢呼,冲过来抱住他。“Ray!Ray!”

不记得灌下了多少美酒,不是品,真的是灌。其实酒么,最好的用处就在这里。就得这样喝才带劲。醺醺然的时候,听到皮埃尔在唱《玫瑰人生》(La Vie En Rose)。

他的唇吻过我的眼

嘴边掠过他的笑颜

那是你我最初见面

这个男人,我属于他

当他拥我入怀

我看见玫瑰色的人生

那么多年来,石磊第一次醉了,然而他还站得稳,还能从别人手里接过早已醉成一团的付马林,拦腰抱起,抱回他之前住过的屋子。

推开门,却看到自己原先那张床上铺着被褥,而另一张床反倒空着。

愣了一会,笑得更情不自禁,把人放平在床上。

银色月光淡淡洒进窗棂,洒在那人玫瑰色的面颊上,纤长的睫毛编织了一个绮梦。

石磊看了很久,终于点头说:“这是我的床,你应该早就知道,所以,怨不得我。”

Chapter6

乔治桑往放了冰块的杯子里倒入苏打水,加一点盐和蜂蜜,小心地在中央注入绿色苦艾酒,让它慢慢晕染,然后平平推给付马林。

“新品,尝尝。”

付马林怀疑地看一眼。“这什么?”

“小宇宙。”乔治桑笑,“苏打绿。”

付马林嗤笑。“谁出的点子。”抿一小口,皱眉,“果然跟看上去一样难喝。”

乔治桑又递过一粒黑色雪吻。“配这个吃。”

付马林把巧克力含在嘴里。“这跟喝完中药吃蜜饯有区别么?”

然冰凉微涩的口腔里,雪吻将化未化,倒真带来一丝浓郁的甜,他挑眉,若有所思。

乔治桑一直在观察他的脸色。

自付马林上次消失已近一年,这次回来后总觉得这人哪里变了,明明坐在眼前,也觉疏离,仿似雾里看花。假如人真有三魂六魄,眼前这人就应该缺了一零半爪。

“前阵子老白来,还问起你。”乔治桑说。

付马林一愣。“哦,他问我什么?有事怎么不直接找我?”

乔治桑口中的老白是付马林的四个发小至交之一,关键词,律师,同志,老大,冷淡温柔。

“我看他的意思,像在打听你最近是否检点。”乔治桑笑得有些羞涩有些不怀好意,“这事总不好直接问你吧?”

“去!”付马林翻个白眼。“他又不是我老婆,问什么问?”

笑归笑,他知道乔治桑不是杜撰。最近与白福宁他们的确疏于联络。

最早是他自己躲人,那几个清楚他的脾气,也不曾打搅。

之后出了国,彼此都以为就是散心,没想到一去那么久。人在外边的时候,偶尔会通个邮件,打个电话什么的。

打电话的是白福宁,寥寥几句,不过是问玩得如何,几时回。除了他之外,小莫没这么细心,萧彦没那么大方。但是邮件大多是萧萧发来的,只是内容相当没营养,到后面基本就是重发。当然付马林也没怎么回就是。他很清楚,但凡自己露出一点治愈的意思,紧接而来的就是打击报复。然而袒露伤口这种事,更不适合华丽的付美人。

直到有一天他又收到一封邮件,标注着来自 Silly Mo,看了许久,没有打开。后来几次登陆,手在鼠标上放了又放,最后也没能点下去。再后来为免难为自己,索性不再打开邮箱了。

回来的时候还是跟老白通了电话,四人照例去那间日式铁板烧馆子给他接风。

事前老白含蓄地表示黄喜可能出席,他笑嘻嘻地说,小表弟也来啊,好的很。

结果快吃完了黄喜也没出现。

“你们四个好久没聚,我就不掺和了。”莫西林被问及此人缺席的缘故时如此转述。

白福宁微笑,付马林似笑非笑,只有萧彦大笑着拍击莫西林的肩膀。

“这孩子真乖巧,真有眼力见。”

那三个听到他这句评语都忍不住嘴抽,同时看向坐在他身边的杨晓岳,彼此对了数眼后,又很有默契地同时低头,喝酒的喝酒,吃肉的吃肉。

不过他们的动作很多余,因为杨晓岳根本对此置若罔闻,依旧很自然体贴地帮萧彦挑着羊肉上烤瘪了的葱条。

就这一点而言,白付莫三人一致认为,萧萧同志虽则整日嚷嚷自己是被强-奸进这段关系,而且至今仍昧着良心固执地粉饰说形势尚未明朗,但视脸皮的城墙化程度,他与杨晓岳的确旗鼓相当,天生一对。

吃完饭萧彦嚷嚷不过瘾,提议接着去唱歌,见莫西林看着表露出为难的神色,付马林笑着说那就把小表弟一起叫上吧。

于是一行六人包了个中房直唱到半夜。

付马林和白福宁去歌房小超市买了一整箱的听装青岛。因为萧彦忙着和所有人抢麦,杨晓岳忙着帮萧彦和所有人抢麦,而莫西林和黄喜则在恶势力下偶尔翻身农奴把歌唱,所以当晚绝大部分的酒都进了白福宁和他的肚子。

喝到后来付马林有些坐不住,白福宁就伸手揽过他靠着自己。

要搁以前付马林这时候早扑倒在莫西林身上了。然而岁月仿似拍案惊奇,一刻两刻三刻,剧本就变了样。不是不想扑,是真的扑不动了。

付马林挑着发红的桃花眼说,老白啊,你今天怎么不找个伴来?

白福宁温柔一笑说,我要陪你啊,今天是给你接风。

付马林看着他发了一会呆,嘿嘿地笑,伸手轻轻打了一下他的脸说,长这么帅,再这么温柔会死人的,怎么到现在都没个裤下之臣?

白福宁也不躲,还是微笑着说,谁说没有,都被我焚书坑儒了。

付马林听了大笑,笑得捂肚子,笑得鼻涕眼泪都出来了。另四人也不再唱歌,或沉静或疑惑地看着他们,不知道或者假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当晚付马林是被白福宁抱回家的。凌晨醒来时看到自己身上干净的睡衣,突然觉得有些难堪,就不辞而别了。好在白福宁之后也再没提过这晚的事。

然而不提不代表情绪不存在。有人说人年纪渐长,不能像以前那么任性,但付马林觉得,人越来越大,其实任性的机会也越来越少,所以遇上了,别太客气。

他不想看小莫几个为自己避嫌,又不耐烦看他们在眼前装没事人,更不想看他们当着他秀恩爱。

可是恋爱中的人总是很肉麻而不自觉的,尤其小莫同志的表现有时候会让人想起很久以前的一部实验话剧,叫做《恋爱中的犀牛》。那真是彪悍的春情不需要解释。

几次之后他不再参与聚会,省得闹心。

老白的意思他明白,大概是诧异他的反应。

后来白福宁跟他聊天,说还以为当年他会变本加厉地放浪形骸,到处祸害别人转嫁危机,没想到居然就这么默默离开,然后静静回来,实在不像他的性子。

付马林想想还真是。怎么会这样呢?其实一开始他的确是这么做的,然而人生总有意外。

假设每个人的人生都有既定的轨道,那意外就是大大小小的陨石,有些对你毫发无损,有些却能将你撞离原道,甚至占用了别人的轨迹。

撞到他的那一块,大小先别说,至少挺硬的。

付马林想着,嘴角就翘起来,整好乔治桑冲他使个眼色说:“你看谁来了?”

他转过头,看到了曹操。

不是英雄,不读三国;若是英雄,怎么能不懂寂寞。

石磊与丁奇走进wind flower,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付马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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