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样的温暖，似乎已经消失得太久了。
久到……已经不记得那个人的脸了。
“江文宇，你发什么呆？”
“哦，没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刑海一脸鄙夷的从上到下打量着江文宇：“算了吧，残疾人还是好好坐下吃饭就行了。”
“……”
江文宇清楚自己家里的厨房，冰箱里已经很久没有进过货了，所以对于刑海能够做出一顿饭来，他还是觉得很惊讶的。
“你的冰箱真的像是没人在家住似的，刚才我出去了一下给你买了点粮食屯着，你最近不太方便出门，煮点面和速冻水饺什么的，比较方便。”
江文宇点点头：“谢谢。”
刑海放下手里的碗：“江文宇，我们算是朋友吧？”
“当然。”江文宇有些疑惑的看着刑海，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
“是朋友就不用说谢谢。”刑海笑了，“还有，等到你想找人说说话的时候，记得，你还有我这个朋友。”
江文宇看着碗里的粥，沉默了几秒，才抬起头来对刑海笑了笑：“我会记得的。”
“记得就好。”
“不过刑海……我现在就想问你一件事。”
“你说。”
江文宇放下手里的碗，严肃的说：“那个……小女孩的人皮你们鉴定完了吗？”
刑海瞪了江文宇一眼：“你非得挑吃饭的时候说这个吗？”
江文宇一脸无辜：“有什么问题吗？”
刑海叹了口气，说道：“那东西已经鉴定出来了，确实是那几个女孩背后的皮肤组织。陈钢把它们全部都切成了一块一块的，还在上面画了不同的图案并且上了颜色。证物组那几个无聊的白痴，花了一天的时间，将它还原了。发现这些人皮组成的图案……其实是一副拼图。”
“是什么样的拼图？”
“简单的风景图案，图案中间是一栋白色的房子，有三个人两只狗围在一起做游戏的画面。其实他的拼图已经完成了，也就是说他根本没有想过要把第四个女孩子剥皮，他随身带着那副拼图，可能……也只是想找到自己的女儿一起将它完成罢了。”
江文宇看了看天花板，说道：“我猜，陈佳佳当年被绑走的时候，掉落在绑架现场的礼物就是那样的一副拼图对不对？那是她送给父亲的生日礼物，为的是要跟父亲一起拼出那副拼图。”
刑海点点头：“那副拼图在陈佳佳被绑架那起案子里发现，最后由陈钢带回了家。”
江文宇不由得感叹：“其实……他不过是个可怜的父亲，想找回自己丢失的最宝贵的那份礼物而已。”
“只是，他想错了方向，也用错了方法。”
江文宇突然抬起头，笑着看刑海：“阿海，你说如果有一天，我也杀了人犯了法，你会亲手抓我吗？”
刑海微微一怔，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不久前，探访江文宇时在病房里做的那个梦。
刑海摇摇头，十分严肃的说：“我会在你杀人犯法之前就阻止你。”
“是吗？”江文宇继续喝粥，“别那么严肃，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刑海深深的看了江文宇一眼，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从碗里夹了一个白天叫外卖时点的油炸虾放进江文宇碗里，说：“对了，李仁说这次大家都很辛苦，要慰劳慰劳我们，这个星期六请我们去他家聚一聚。”
“我也要去吗？”
“当然，你也算是我们的一员了。”
“那到时候要麻烦刑海先生来接一下我这个半残疾人并且要全程陪护了。”
“没问题，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以身相许如何？”江文宇笑。
“准了。”
刑海和江文宇都明白对方是想要冲淡那种沉闷的气氛，所以一直努力的配合着对方，只是他们都不知道，在不久的将来，这样的一句戏言，居然会成真。
而在那之前，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一起走。
第二十六章：黑夜精灵（一）
当一个人把自己当成真理和知识的法官时，他将被上帝的嘲笑毁灭。
——爱因斯坦
周六很快到来了，当天李仁破天荒的放了所有人的假，但他们电话都是保持畅通的，以便一旦有情况时可以让警局的人第一时间联系到他们。
李仁的家住在离城市比较远的郊区，这里房价便宜，所以当众人站在李仁那间带露天花园的跃层式“豪宅”时，都无比艳羡。
“队长，这么大的房子，是正经钱买来的吗？您可别知法犯法啊。”
“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家伙。”
被李仁狠狠一巴掌拍在背上的刑海笑了起来，从一旁准备好的饮料里端了一杯橙汁递给江文宇。
“江教授，你尝尝这个，嫂子做的点心很好吃的。”倪嘉蹦蹦跳跳的跑到江文宇面前，递来一碟看起来很可口的点心。
“谢谢。”江文宇微微一笑，接过点心，却在倪嘉转身之后轻轻放在了面前的茶几上。
刻意忽略掉倪嘉转过头来后略带幽怨的眼神。
还是……不要浪费时间在我身上比较好。
要怎么让倪嘉明白呢？
只能装傻保持距离，让她知难而退吧。
看着特别行动队的几个人在一旁聊天打趣，江文宇站起身来，慢慢的往花园走去。
果然，比起人多的地方，他还是更喜欢跟这些植物呆在一起。
今天的天气很好，蓝天白云，清风拂面。江文宇轻轻靠在花园里唯一的长椅上，看着远处的天空发呆。
“想什么呢？”
身后出现的人江文宇一点也没有感到意外。他只是有点惊讶，对于这么安静的空间被人突然闯入，自己居然没有产生任何抗拒和警惕。
这，算是好还是不好？
刑海挨着他坐下，端着一个盘子放在江文宇面前，语带笑意：“喏，倪嘉小妹妹的心意，你就这么扔在一边不太好吧。”
江文宇皱眉：“刑海，别添乱。”
“你不喜欢她？”
“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是我根本……”江文宇停下了话语，事实上他的确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OK，这是你的私人问题我不过问，除非你自己愿意告诉我。不过今天早上出门太早你没吃早饭，先吃点东西吧。”刑海笑了起来，“放心，这些是我重新去厨房找嫂子拿的，不是倪嘉那一盘。”
“谢谢。”
江文宇接过盘子尝了一口里面的点心，李仁真是好福气，能娶到那样一个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的好女人，虽然今天因为他们的女儿外出参加学校活动没有见到，但是从这个家里洋溢出的幸福，却是实实在在能够感觉到的。
两个人坐在长凳上没有再说话，只感觉到时间在静静的流淌着。
直到客厅里的人跑出来叫两人吃饭，江文宇才撑起身体，慢慢从花园里移步到了餐厅。
刑海没有出手扶他，只是跟在他的后面，眉头微皱。
江文宇，偶尔出现在你脸上那淡淡的寂寞和悲伤，到底又隐藏着什么？
闲来无事的这段时间，除了按时上下班外，刑海最常跑的自然是江文宇家里。不过好在，时间一天天过去，江文宇慢慢的脱离了坐轮椅的命运，虽然行走的时候还是必须多注意，不能剧烈运动也不能跑动，但至少也算活动自如了。
江文宇恢复之后的第一件事，当然是回学校去上课。请了这么久的病假，虽然不至于被开除，但总归不太好。
两人每周约定两次的见面时间早就被打破，如果不是需要加班的日子，必然会有一个人“顺路”经过对方所在的地方，然后“顺便”一起吃晚饭。
只是两人都没有去理会，这到底是一种习惯，还是……已经不想重新再回到只有自己的日子。
转眼间，到了A大期中测验的时间了。
大学不比中学和小学，对于他们来说期中的成绩更多是一个对平时学习的检验，没有故意刁难的试卷，也没有压抑的考场和监考老师，多数的学科只是要求学生写一篇论文或者学术报告罢了。
而说到论文，江文宇最近实在是有点焦头烂额。
早在几个月前，他曾经答应一本心理学杂志会为他们写一篇关于“犯罪现场证据分析与犯罪心理研究”的文章，无奈最近事情实在太多，以致于根本已经忘了这回事。
所以，当刑海双手提着饭菜敲响江文宇家大门的时候，正赶工赶得晕头转向的江文宇觉得面前的人比天使更可爱。
“你去忙你的，可以吃的时候我叫你。”刑海提着东西直接进了厨房。
本想帮忙的江文宇一想起自己那篇让人头疼的论文，只能不好意思的说了句谢谢。
刑海连头都没有回，只伸出右手挥了挥，便关上了厨房的门。
江文宇取下鼻梁上的眼镜轻轻擦拭一下，走进书房重新戴上，本来烦躁的心情却因为刑海的到来而好转了不少。
晚饭不算丰富，刑海也做不出太华丽的料理。不过已经饿得晕头转向的江文宇完全不在意这些，有人来做饭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刑海无奈的看着江文宇：“你……到底是饿了多久了？”
“哈哈。”江文宇努力将饭菜塞进嘴里。
“该不会是中午就没吃午饭？”
“嘿嘿。”
“傻笑什么，江教授，你是觉得自己身体太好了，所以想挑战一下得个胃病什么的？”
江文宇喝下一碗排骨冬瓜汤，说：“不是，中午想吃饭的，结果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你敲门的时候了。”
“……你真厉害。”
“不过好在那篇文章快要写完了，等交给杂志社以后就完工，以后再也不接这种工作了。”
刑海笑了起来，夹起一块排骨放进江文宇的碗里，这个人和刚认识时给人的感觉真的是差太多了。那时候还以为他是一个冷漠的人，以为他会很难相处。没想到熟悉之后，偶尔还能听到他略带孩子气的抱怨。
只是这时的刑海还不清楚，其实江文宇心里的大门也并非是为每个人打开的。
“对了，你的脚怎么样了？”刑海装作不在意的问道。
“没事了……”江文宇有些心虚，前两天最后一次复诊他又给忘记了。
刑海暗暗叹气：“前天的复诊又忘了吧？”
“呃……”
“你又在奇怪为什么我会知道吗？”
江文宇放下碗摸了摸好像已经被撑到的肚子，说：“是医生告诉你的。你不是冲他亮过证件吗，找不到我一定就是找你了。”
“嘿，这种问题你倒是不笨了。”
江文宇无语，说他江文宇笨的人，你刑海也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
“对了，医生说虽然你的脚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但是还是要注意适量的运动，这对康复很重要。”
“……我每天都在运动。”江文宇有点心虚。
“手指运动？”
“……”
“你这个周末有事吗？”
“没，怎么了？”
刑海笑了起来：“没事正好，跟我一起去爬山吧。”
“……”
对于江文宇来说，让他呆在家里写论文显然比去爬山要来得容易。不过他不能不承认，刑海说的也有道理，最近坐着不动的时间实在太多，也是时候该运动运动了。
不过……想是这样想的，当真正行走在山间小路的时候，江文宇还是忍不住气喘吁吁。
“怎么？爬不动了？”刑海嘴角带着明显的笑意，转过头看后面累得直喘气的人。
“谁……谁说的。”
“要扶你吗？”
“不用。”
江文宇停下脚步，从背后的背包里拿出了一瓶矿泉水喝起来。
这里是A市郊区的一个小景点，没有什么特别的风景，山路也不是特别好走，所以到这里来旅行的人并不多。会到这里来的都是为了锻炼的人或者是爬山爱好者。
刑海走到路边一块不算太干净的大石头边上坐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过来休息一下吧。”
一路走来，喝下去的水在这个时候起了反应，江文宇看了看四周：“这附近，哪里有厕所？”
“这边过去再走大约五分钟左右就能看到，现在去吗？”
江文宇本想说他自己去就好，但是想了想，还是没有拒绝刑海的陪同。
厕所的位置在较为偏离山路的一侧，刑海伸手拉江文宇跳过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风刮倒的大树，然后指了指前方：“就在那边。”
“你倒是对这里很熟悉。”
“以前……经常跟小泽来这里登山。”
江文宇转过头看了看刑海。
本来刑海这么随意的提到刘泽的名字，作为帮他进行心理咨询的“医生”应该觉得很高兴，但是他心里却突然涌起一阵闷闷的感觉，来不及细想，他们就到了目的地。
将身后的背包取下来递给刑海，江文宇一个人走了进去。
时间还算早，这里并没有太多游人知道，当然环境也就算不上干净。
甚至还在门外就已经闻到一阵有点刺鼻的……奇怪的味道。
刑海背对着身后的房子，随意的踢了几下脚边的石块，却突然感到自己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刑海警觉的转过身看着眼前的人，然后无奈的叹气：“吓我一跳，怎么这么快？”
江文宇眉头紧皱，看着刑海说：“你……最好跟我进来看一看。”
第二十七章：黑夜精灵（二）
江文宇的表情让刑海感觉到不对劲，他当然不会认为江文宇是因为一个人去上厕所觉得害怕才出来叫他的。
刑海一马当先的走了进去，果然，厕所里面的味道比在外面更加难闻。
这个时候，刑海才终于想到，这个味道……似乎不是单纯的排泄物的味道。
就在厕所的角落里，刑海一眼就看到了一个黑色塑胶袋，约莫有一个旅行包那么大。刑海不由得皱眉，几乎是直觉的，他感到这个包有问题。
刑海将自己的背包递给江文宇，然后慢慢靠近塑料袋，小心的打开它。里面传出更加浓重的恶臭味，熏得刑海差一点把早上吃过的东西都给吐出来。
刑海只看了一眼，就将塑料袋的口子重新合上，摸出手机迅速拨打了一串号码。
“喂，X山上的公用厕所里发现了一堆东西，初步估计应该是尸体一类的，请立即派人过来。”
对方似乎说了点什么，刑海回答道：“我让人到山路上来等你们，你们跟着他过来就行了，我会在现场守着。”
挂断电话，刑海转过头把江文宇推了出去。
“你听到了吧，只能麻烦你去带他们过来了。”
江文宇点点头，他知道刑海是为了自己好，如果让他一个人呆在这里闻着空气里弥漫着的腐臭气味，他还真是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