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推开了凳子，有些愤怒的站起身来，他从身上拿出一盒东西，把里面的液体灌进江文宇嘴里，然后轻声的在江文宇身边一遍遍的低语着，直到他看见江文宇的眼里目光焦距完全模糊掉。男人拍了拍江文宇的头，温柔的说：“跟了你这么久，我总算发现了对你来说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所以，让我来亲手摧毁它吧。”
心急如焚的刑海一行人总算是在半个多小时的颠簸后来到了这栋小屋前，因为是跨地区的关系，程瀚扬和薛子轩并没有配枪，他们理所当然的留在外面，和周勇倪嘉一起将小楼包围起来，而其他几人迅速的钻进了房子里。
几乎没有花费什么力气，李仁他们就找到了江文宇所在的房间，大脚踢开门之后，他们却只能站在门口一动也不能动。
因为，屋子里有一个男人，手上握着一把小刀抵在江文宇的咽喉上，江文宇垂着头一动不动，他们甚至不清楚他是不是还活着。
里面的男人无所谓的笑着：“你们可以试试开枪，我会带他一起下地狱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刑海沉不住气了。
男人看向刑海的眼里多了一丝笑意，他回答道：“没什么，只是想请他帮个忙，完成我最后的实验。”
李仁的脸沉了下来：“你的要求。”
男人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刑海脸上，几秒后终于开口：“你们所有人，立即离开这栋小屋，不过……让他留下，如果他们能帮我完成最后的实验，那么，我会放他们离开的。”
刑海一愣：“我？”
“对，就是你。”男人看了他们一眼：“不要试图击杀我，这间房间的玻璃和门都是防弹特制的，你们要救江文宇，只能按照我说的做。
李仁皱眉，这样的情况下似乎容不得他们做出其他的选择，只能相信刑海。
“你叫刑海对不对，把你的枪交给他们带出去吧。”
刑海依言照做，将枪扔给了李仁，然后按照男人的指示慢慢走进屋里，关上房间的门并且上了锁。
等房间里的男人从窗口确定所有的人都已经退到了屋外之后，他放下了窗帘，屋里再次被黑暗包围。
“我叫杨泉，你也可以叫我刘永丰，刑海警官，你准备好了吗？”
刑海不解的看着杨泉，不明白自己要准备什么。
杨泉将手上的小刀从江文宇颈边移开，拍了拍江文宇的肩，刑海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只要他还活着就好，还活着就好……
江文宇慢慢抬起头来，眼睛里一片茫然，目光没有焦距的看着远方。
刑海看到杨泉在江文宇身边蹲了下来，用自己刚好可以听到的声音对江文宇说：“你面前的这个人就是你的心魔，只要你杀了他，就能获得新生，来，动手吧。”
第五十八章：尘封的记忆（十四）
刑海愣了一下，他几乎不能相信眼前的情况，江文宇被杨泉控制了？
这怎么可能？
江文宇本来没有任何焦点的目光，在凝视刑海几秒钟之后慢慢暴露出了杀意。
刑海心里一颤，这样的眼光他从来没有在江文宇眼里看到过，只是一个眼神而已，刑海感到自己整个人心痛的几乎无法呼吸，原来……江文宇对自己的重要性比他所以为的还要更重。
似乎很满意江文宇的变化，杨泉轻笑一声，用手里的刀一边割开绑着江文宇的绳子，一边对刑海说：“我的最后一个实验，让我看一看，你会怎么选择。如果他杀了你，他就能清醒，如果你杀了他，你就能平安离开这里，并且抓捕到一名连环杀人犯。”
怎么选？刑海苦笑一声，他还能怎么选？
杨泉的刀子终于隔断了最后一根绳子，江文宇慢慢站起身来，狠狠的瞪着刑海，似乎随时都会扑过去将他撕碎，刑海的心一阵阵的抽痛，他不想看到这样的江文宇，一点也不想。
杨泉哈哈大笑起来，似乎他眼前是在放映着贺岁喜剧电影。
刑海敏捷的躲开了江文宇的拳头，他不想死在江文宇的手里，因为他知道，那会让江文宇在清醒之后只能生活在自责和悔恨里，他也不可能下手击杀江文宇，那样只会让他自己生不如死。
他该怎么做？
在江文宇几次扑到刑海身边之后，刑海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轻轻捏了几下，他尽力适应周围的黑暗去注视着江文宇，终于看见那张离自己不远的脸上，最初的杀意已经不见，江文宇趁着背对杨泉时，冲刑海眨了眨眼睛。
刑海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翻江倒海起来。
原来他没事！
刑海几乎立即就领悟到了江文宇的意思，虽然有点心疼，却还是动手将人狠狠往杨泉的方向推过去。
杨泉似乎没有料到刑海会出这么重的手，本想一直看戏的杨泉面对突然撞过来的江文宇，几乎是下意识的伸手接住了他。
就是现在！
江文宇顺手捏住了杨泉的右手手腕，狠狠的折了下去。
“啊！”杨泉脸色泛白，右手上的小刀再也握不住，掉在了地上。
刑海这才扑过去，将人死死按在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你怎么会……”杨泉一边挣扎一边不敢相信的吼叫着。
江文宇笑了笑，没有打算解答他的问题，只是拉开窗帘打开了玻璃窗，冲楼下的李仁他们招了招手。几秒之后，其他人破门而入。
等周勇他们将不断吼着“为什么会这样”的杨泉押走，江文宇突然用手攀住了刑海的肩，脸色苍白的喘着气。
“你怎么了？”刑海有点着急的搂住江文宇的腰，防止他摔倒。
江文宇无力的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腿。刑海这时才发现，江文宇的黑色长裤似乎有点不一样，他伸手摸了一下，黏黏的感觉。
是血！
“该死，到底是怎么回事。”刑海不由分说的背起江文宇往楼下跑。
江文宇摊开手心放在刑海面前，里面是一把三寸长不到的锋利道具，像一把没有剑柄的剑，上面还沾着血，而江文宇的手心也在渗着血。
“我……也不会……完全不做准备就来赴约。”
“闭嘴，我现在送你去医院。”
“放心，我避开了动脉血管，不会死的，只是……刚才血流的有点多而已，呵呵，不这样做的话，我没办法抗拒他的药物催眠，他也不会以为我被控制而放松了警惕。”
刑海心里又开始痛了起来，这种感觉，他一辈子也不想再体会了。早知道江文宇没事，刚才就该直接冲上去毙了杨泉才对，如果早知道江文宇是用这种方法保持清醒，刚才根本就不该跟他动手。
江文宇当然很明白这时的刑海会想些什么，他有些无力的将头靠在刑海肩上，轻轻在他耳边说：“你没有错，我从一开始就想着要怎么活捉他，他必须为他做过的事负责。如果他一开始就发现没有胜算，一定会用那把刀刺进他自己的喉咙里，我不能让他在我们面前自杀。”
所以，才要用这种方式抢下他的刀吗？
刑海小心的把江文宇放进车后座，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把江文宇还在流血的腿缠了起来，他也顾不上开车，只能把钥匙扔给程瀚扬，然后将已经精疲力尽的江文宇轻轻搂入怀中。
程瀚扬接过钥匙，没有二话立即飙车开往医院。
那栋小屋前，只留下李仁的那辆车，而双手被拷起来的杨泉，坐在车的后座仍然在一个劲的自言自语：“不可能，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就像江文宇所说的一样，他的伤并不重，只是医生叮嘱未来的一段时间里需要注意伤口不要沾水，还要多吃点好东西补充营养。
所以第二天，不顾刑海反对，江文宇跟着他一起回到了警局，当然，也是因为李仁在电话里说，被抓回来的杨泉，似乎对江文宇没有被他催眠这件事打击得不轻，到现在也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只能让江文宇来试试了。
因为这个电话，刑海一走进办公室就阴沉着脸狠狠瞪了李仁一眼。
这一眼当然没有逃过离刑海最近的江文宇，他不由得觉得好笑，心里也暖了起来。
不管怎样，还有这么一个人无时无刻的维护着他，关心着他。
杨泉说的没错，刑海对于江文宇来说，真是很重要很重要的存在。
因为怕再刺激到杨泉，李仁否决了刑海要陪江文宇一起进去的提议，负责审讯的是周勇和倪嘉，而江文宇只是进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老是说，如果按照江文宇自己的意愿，他更愿意狠狠揍他一顿。
刑海一脸的不满，却什么也没说，直接走进隔壁的监控室里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口供房里，杨泉终于因为江文宇的出现而停止了嘴里的呢喃。他的目光从江文宇脸上扫过，眼里一闪而逝很多复杂的感情，最后却停留在了憎恨上。
“为什么，为什么那种药加上我的催眠都对你没有效果？我试了那么多次，明明每次都成功的。”
江文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微微皱眉：“你是说，前几次你杀的那些人都是为了试验你手里的药？”
“那是最好的辅助催眠药物，可是为什么对你没有效果？”
江文宇想了想，问：“你说的那种药，是不是只能在X市买到，是你那次去X市出差的时候带回来的？”
“江文宇，你真是聪明。”
“X市的那两件案子也是你干的？”周勇面无表情的问道，对这样的人，他确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杨泉看了周勇一眼没有说话，眼光收回来之后，就一直盯着江文宇。此时的江文宇已经没有了再跟他废话下去的欲望，但在收到了周勇求救般的目光后，不能不在心里默默叹气，顺着周勇的话开口：“为什么要在X市犯案？”
“为什么？”杨泉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丝茫然，“他们不过是我公司里的小客户而已，我选上他们来做这个实验，他们应该感到荣幸，要知道，好多人可是一辈子都没有机会用到这种药。”
“所以，你就对他们下了手，用这种药物来掩饰你粗糙不堪的催眠手法？用这样的方法来让人自相残杀？你这个懦夫，你不过是在用这样的方法来满足你心里最想得到却永远得不到的东西，杨泉，我现在知道为什么我的老师不愿意让你成为他的学生，因为你不配。人命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你和那个叫余江龙的禽兽又有什么区别？”
说完之后，江文宇气息显得有些急促，他的身体毕竟还很虚弱，这样的话语像是一种指控，但在刑海眼中，江文宇说这些话，更多的是在发泄心里的愤怒和隐藏很久的压抑，或许连江文宇自己都不清楚，这些话究竟是对杨泉说的，还是对余江龙说的。
但是很显然的，这些话对杨泉来说有别的意义，他注意到的只是那一句，最让他在意的一句。
“你说……我的催眠手法是粗糙不堪的？你凭什么这么说，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知道我研究这个研究了多少年了吗？我连余江龙的密码都能全部破译，我比你更适合研究心理学！”
江文宇看了杨泉一眼，冷冷的抛下一句：“可是不管你怎么做，都无法催眠我，不是吗？”
“江文宇，你会下地狱的，你一定会……”
说完，江文宇不再看身后濒临疯狂的人，打开门走了出去。
他知道，什么是杨泉最在意的，什么是最能伤到他的，就像杨泉也了解他一样。
没有什么比在他执念最深的东西上打击他来的更伤人了，江文宇永远不会告诉杨泉自己在学习催眠术的同时更多的时间用在了训练如何抗拒被催眠上，也永远不会告诉杨泉，所谓的心理学其实并没有他所想的那么无所不能。他只需要让杨泉明白，他不如自己，这就够了，这是属于江文宇的单纯报复方式，兵不刃血，但对杨泉来说却显得更加残酷。
江文宇已经不想再去听杨泉会怎么样描述对自己那份莫名其妙的憎恨，现在的他，只想回家好好睡一觉，明天一觉醒来，一切都会是新的开始。
第五十九章：尘封的记忆（十五）
第二天一早，江文宇是在一阵饭菜香中醒过来的，他懒懒的伸手拿起身边的表看了看，原来已经快到中午了。
那不用说，在外面鼓捣出这香味的，只能是刑海了。
厨房里，那人忙碌的身影映入江文宇眼里，看着刑海身上围着那条前几天刚买不久黑白相间的围裙，江文宇笑了起来。
“起来了？赶紧去洗漱一下准备吃饭，对了，刚才队长来电话，说晚上去喝酒，问你要不要一起。”
江文宇想了想：“去吧，只要他们这次不是存着要灌醉我的心思就行了。”
话到这里，刑海又想起那个江文宇醉酒的夜，突然对那时的行为感到有些后悔……
要不要，再灌他一次？就算不能正式在一起，偷个吻也好啊……
话说完后，江文宇却并没有离开厨房门口去洗漱，刑海有些奇怪的转过头看着一脸笑意的江文宇，他总觉得现在江文宇的笑容似乎比以前更柔和，也更加吸引自己的目光。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到我读书的那时候，似乎每天下午下课回家之后，都能看到我妈在厨房里忙来忙去的身影，突然觉得，你们还挺像的。”
刑海的脸顿时黑了下来：“你说我像你妈？”
“哈哈。”没等刑海发飙，江文宇转身离开了暴风圈，直奔卫生间而去。
刑海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江文宇消失的地方，笑了起来。
他喜欢的人没有让他失望不是吗？江文宇从他跌倒的地方站了起来。
桌上的菜很丰盛，两人一边吃饭一边天南海北的聊天，直到江文宇突然沉默了起来，刑海不解递过去一个疑问的眼光，江文宇笑了。
“刑海，下午陪我去个地方吧。”
“行！只要您老人家别是要把我带去卖掉，刀山火海我都跟你去。”
“贫吧你就。”
刑海耸肩，状似无所谓的摊手，心里却对江文宇要去的地方充满了好奇。
“你要来的就是这里？”刑海看着眼前的地方，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江文宇点点头：“恩，我们走吧。”
“为什么来这里？”
“来这里当然是扫墓了。”
刑海微怒：“我当然知道是扫墓。”
“我父母葬在这里，”江文宇眺望了一下大片的墓园，“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来看过他们了，因为每次来过之后，回家都会做好多天的噩梦，渐渐的就不敢来了。”
刑海愣了一下，喃喃自语：“原来是你父母。”
“怎么了？”
“啊，没什么。我们走吧。”
江文宇父母是合葬在一起的，这块墓地也是整个墓园中比较偏僻的地方，将带来的花放在墓前，江文宇开始挽起袖子清理墓地附近的杂草，刑海自然也上去帮忙了。
直到两人累得有些精疲力尽了，才把周围清理的差不多，看来江文宇真的有很久没有来过了。江文宇直接坐在了墓碑旁边，用手把父母的照片又擦了擦。
“刑海，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你陪我来这里，我觉得今晚一定不会做噩梦。”江文宇冲刑海笑了笑，又转过头看着墓碑，“妈，爸，以后我一定每个月都来看你们。对不起，让你们寂寞了这么多年，你们不会怪我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