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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爱人——by佑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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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蔺咬牙道,「我也跟你没有关系!」

「萧蔺!我……」

「我说出去!出去!你出去!」

吴立人看着缩在地板上瑟瑟发抖的人,像是当初他们曾经一起在路边看到的那只流浪犬,张牙舞爪的,可是抖得那样令人怜爱,被抓伤也让人心甘情愿的想拥抱住它。

肩膀被掐住的时候,萧蔺开始发疯的反抗。

他越挣扎,吴立人就更情难自己的用力。

「放开我!你不要碰我,我叫你走,不要碰……!」

更大的力气扳动了萧蔺肩上的限制。

如此熟悉的声音。萧蔺觉得自己要崩溃了。

「他说了,要你走。而且他不希望你碰他。」

吴立人僵硬的回过头去,那个理学院院长,就站在他的后面。那只暗地使了劲的手,在吴立人的指头离开萧蔺的时候就收了回去。

「你!还……」

吴立人张口欲言,却硬生生被给教授打断:「抱歉,但是,我觉得萧蔺他现在好像不是很适合跟你继续进行对话。」

吴立人很想问他,你算个什么东西?你能给萧蔺什么?然而,吴立人胸口满满的怒气,却没有办法吐个干净。

教授还是教授。

教授的眼神,教授的字句,教授那种无形之中的威严,教授就算刚刚听闻到应该算是前所未知的消息,仍然波澜不兴的镇定。

吴立人是走了,但是萧蔺发抖得更厉害了。而从刚刚到现在,萧蔺的眼泪还是一直在掉。

教授静静看着他,只是叫他的名字。

「萧蔺。不要哭。」

面前掩住双眼的青年,从啜泣变成嚎啕,肩膀的起伏越来越大。

他在自己面前哭过好几次,但从没有这样失控。

……该怎么做?教授忽然想到,对,拍拍他的背,就像安慰自己跌倒时候的小女儿一样。

「教授,对不起。」萧蔺喃喃的,连脸都没办法抬起来,「……对不起。」

「萧蔺,没关系,没事。」教授慢慢的说,手还是温柔的拍着学生的背,「……他是说气话,别太介怀。」

不是这样的,不是……

萧蔺胸口炸开来的克制不住,「……我……我……」

教授的拍抚稳定而温柔,「没事,别哭了。」

萧蔺带着泪,更明白现在的自己在对方眼里是多么幼稚,他试着平缓情绪,但是语气里,还是带着没办法平复的急迫,更多的,却是自责,「是我……是我不好,我造成了教授的困扰……」萧蔺诚心的,望向教授,「……对不起。」

教授拍着背的手停了,却是移到萧蔺的头发上,像是摸小狗一般的,「……没有什么需要道歉的,萧蔺。」

萧蔺揪住教授的衣角,被抚摸发丝的动作带给他温柔的错觉,颤声里,他连话都快要说不清楚:「教授,您……您……」

教授没有察觉自己的宠溺,自然没有停下手边的抚摸,回答里声调低沉,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感觉:「慢慢说,别急。」

「……你对我这么好,要我怎么还得起?」萧蔺的泪又从眼眶溢出,教授手里的发丝掉了几咎下来,黏上了眼角。

教授伸出了手,把发丝给放回青年的耳后,又摸了摸学生的头,觉得对方的发丝是那样柔软而干净,「……我没有要你还。」

萧蔺恍然里,觉得今天那微量的酒精在脑里烧起来,眉头拧着,咬皱了嘴唇,神情在教授眼里,像是下一刻力气都要用完的一样勉强,孤注一掷的最后,带了一点绝望:「教授你……你明明知道……要我怎么、怎么放弃……」

声音越来越小,像是自言自语的,但是在两个人之间,什么都听得清清楚楚,萧蔺颤声里,甚至哽咽了,「……你知不知道对我太好,我就会……喜欢上……我……」

「萧蔺……」教授镜片后面目光深沉,在灯下让人读不出里面蕴含的情绪,「……老师不怪你。」

注1:西方点墨法(Western blot),是一种利用抗体具有高度专一性,来侦测某蛋白质的技术。经过显影,将能够看到带状讯号(Band)的产生,再加以判读结果。

第六章

萧蔺几乎花了半天的时间去思考,教授不怪他,到底是意味着什么。

这是个无法向别人开口的问题。

昨日教授待到他不哭了,把错置的博士袍和硕士袍换了过来,而后温言几句才离开。

萧蔺这才明白过来,教授会进屋,应该是早就在等他,也许还等了很久,为的是自己粗心弄错了自己和教授的毕业礼袍。

他的是硕士袍,教授的是博士袍。在典礼上老师与学生都需要穿着正式的礼袍。

而萧蔺也知道,为何教授要在昨天夜里过来换,因为理学院院长需要在一早就到大礼堂致词、朗诵,不只是系上,而是整个理学院所有的毕业生名单。所以没办法等,早上再通知就真的来不及了。直接到宿舍来找自己,是最快速而确实的办法。

萧蔺没有去大礼堂的集体典礼,而是乖乖在家喝茶,等眼睛消下去,但最后还是没办法戴上隐形眼镜。他换上了金属框架的实体镜架,这让他想起自己上一次戴有框眼镜,是在祖母的丧礼。

终于现身在实验室里时,其实已经接近中午,系上的仪式已经在准备了。这时教授匆忙的从门口走进来。

「萧蔺,早。」教授打招呼时神态一如往常,看不出来有什么异样。

萧蔺挤出一个笑容,「教授……早。」

其实也不早了,萧蔺想,觉得自己有些嘴笨,他只好假装看表转移焦点,而后转身打算早点去会场算了,然而这个时候教授叫住了他。

「你……」教授像是在看那副眼镜,又像是在看镜片后面的眼睛,萧蔺一时间僵住了。

萧蔺还傻着,教授已经伸出了手,拉着他的硕士袍襟边,「……你可能要注意一下,我们学校的袍子就是这样,很容易就滑掉了。」

教授还仔细的扣上萧蔺大红披肩与胸前黑袍连结的扣子,再确定垂下及腰的部分也确实端正,这才满意的笑笑:「快去吧,大家都已经入座了。」

人潮从身边过去,又涌过来,而后四周是安静了,然而萧蔺却听不见什么多馀的声音。胸口底下满是五味杂陈。

上台的那刻,很快就来到。萧蔺目光只有两种频道,一种是空白,一种是……

「正冠。」司仪如是说。

教授替萧蔺扶正方帽的垂穗时,笑得仍是那样优雅,温文而有礼,彷佛昨日之前种种几乎要逾越分际的情景,不过是一场来不及忘干净的梦境。

典礼结束,之后是茶会,毕业生和毕业生的家属,疯狂的把整个长廊挤得水泄不通。

跟同届的朋友合影,一阵的喧闹。而后萧蔺看着旁人满怀都是家人伴侣的鲜花,萧蔺在反差里觉得窒息。徒留反而尴尬,于是便决定回到实验室里。

萧蔺刚进去,才发现教授站在里头。

教授手执着冒着烟的钢杯,身上还穿着没脱掉的博士袍,几乎垂地的金黄滚边披肩,更加深了距离感。

萧蔺垂下头,定神再抬起来的时候,向着教授,「范教授。」

萧蔺难得的,加上了教授的姓。

他停下来,等着教授放下钢杯之后,那永远稳重的目光。

「是。」教授双瞳漆黑,萧蔺甚至可以在其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这让萧蔺有种错觉,彷佛教授确实有看见自己始终难以倾吐的仰慕与情感。

萧蔺想对他说,教授,希望你以后,要记得我。但是话到了嘴边,却硬生生的哽了住。

教授凝视的目光逐渐变得深沉,但语气还是平常那样温和,「怎么了,萧蔺?」

萧蔺眼睫垂下的时候,教授知道自己可以看见这个站在自己跟前的人;但是当萧蔺像现在一样用圆润的眼睛对着他的时候,教授觉得,自己分不清楚到底见着了什么。

「教授。」

青年开了口,小巧的牙齿洁白的像是头顶发根处的裸肤,那样干净,甚至令人怜爱。

有点怯生生的口吻,萧蔺仰头向着教授:「我能跟你照张相吗?」

教授微笑里大度地:「很欢迎。」

找来了学长,有了相机,合照之后,萧蔺在应该要向教授再道谢而后两散的瞬间,向前抱住了教授。

而教授很自然的,也倾身抱住了萧蔺。

毕业的场合里,教授与研究生相拥并不少见,毕竟每位研究生都是实验室里辛苦的功臣。

是以旁人看起来并不突兀,甚至觉得温情感人。

分开前几秒,教授忽然听到那小小的嚅嗫声。

「教授……」

青年几乎是伏在他肩上说的。

那让教授想起,昨日夜里,他那么细微,那样颤抖,甚至是带点虔诚的声音。

他说,不要对他太温柔……而自己对他说了什么?

教授在分神里,发现青年已经放开了自己。

掩饰性的在青年肩上拍了两下,教授镇定下来,看着萧蔺:「恭喜你。」

「保重。」教授又静静看着萧蔺好一会儿,笑了笑,先一步离开了实验室。

萧蔺等了一会儿,一边收拾着实验室的座位,一边想着,也许教授还会回来实验室。

如果教授回来实验室,萧蔺想问教授可不可以把几箱不多的行李暂时放在宿舍门口那几乎没有作用的角落,等到兵役过后,再回来取。除此之外,萧蔺也想亲自把钥匙还给教授,还有,谢谢这两年他所给他的。

但是那一整天,教授都没有再回来。

就像是教授最初寄给他的那封E—mail:「很欢迎」,最后教授留给他的,也是如此简洁。

他恭喜他。也许,那就是教授能给自己的,萧蔺想。

在学长也走了之后,萧蔺静静的坐了一会儿。

萧蔺在字条写下行李的事,说已经跟博士班学长说过,箱子与鱼学长会过去取,而后他把钥匙一同放入信封里封好,投入教授的信箱。

最后一次,他回头看了实验室里熟悉的一景一物,关上了实验室的门。

教授在借给青年的宿舍门口停了车,看了会儿夕阳,眼前的黄昏一下子就转变成晚上,下起雨的时候他打开车窗,从前养的鹦鹉飞过来,自然的停在旁边椅背上,从聒噪到睡着,而后月亮升起来的时候,教授终于走了。

教授知道他的鹦鹉曾经跑回来这里住过。当时他担心它逃家,而且那时候还在下雨,所以他曾经特地开车出来找过。他停车后对于自己是不是该打扰对方而有些举棋不定,因为屋里看来只剩下昏暗的小灯。等他走到未放窗帘的窗边一看,发现鹦鹉确实站在衣架上,待在老位子的它还敏锐的睁开眼看了自己几秒,接着又睡觉去了。萧蔺则显然是睡着了,而地上似乎有个被弄翻的洗衣篮。

教授之后从博士班研究生那里听说,萧蔺入伍前,要回去南部一趟,所以他说的离开,不是离开实验室,而是真的离开这里。

后来教授又听说,萧蔺的兵种是空军,常常在某座深山里看雷达,听说是个还满凉的缺。

教授依旧在新学期时维持着他的半个学期的遗传学,每天早上晨起打网球,在下午茶凉掉之后准时下班……

但有些事教授知道不一样了。

当他授课时,再没有人会帮自己按他老是搞不清楚的投影放映。当他运动完,在校内的宿舍里洗澡之后,总会习惯性的喂那只叫国科会的金鱼吃东西,而且一定一天只喂固定颗数的饲料,因为他听说,也实际去找了书,萧蔺养的鱼,正式的品系叫做琉金,这种金鱼确实没有胃,所以万一吃得太饱会撑死。他下班的时候,也要自己去找个量筒,为幸运竹浇水。

教授在宿舍的后院里,再次用蛋壳和茶叶制作肥料,种起盆栽。

这年,天气特别热,教授一些原本比较娇贵的花朵,不是结不出苞,要不就是连夜谢了。

有位朋友送给教授植物的种子,教授不知不觉,竟是种了满园。

教授偶尔拉把椅子望着园子,而后,金黄色的鹦鹉会停在自己肩膀上吵,吵到累了,就睡觉。

睡醒还吵,教授就教它说话,反覆的教。弄到鹦鹉厌烦了,它就从老地方钻进窗里,自己去衣架上打盹。

教授一直以为,那只是怕鹦鹉会寂寞。

萧蔺回来的那一天,是忐忑的。

他先是拨了博士班学长的手机,刚好没人接。萧蔺一路搭着公车摇摇摆摆,带着非常轻便的行李,到实验室门口,发现门口是锁起来的。

其实扑了个空,还是有点失落,不过萧蔺想到,自己应该先烦恼今天晚上的落脚处才是。原本应该是先找到工作,才决定落脚处的。不过,现下的情况,是应该要先去找个住所,暂租一个月也好。

只是又要从偌大的校园里,用走的出去,在这个既闷热,看起来又晴雨不定的中午,实在是种煎熬。萧蔺想起自己的脚踏车,钥匙就在自己的背包口袋里。

那时萧蔺忘了交给学长,所以它应该还在那里。除非教授会开锁。

坐在生命科学馆的树荫下的时候,萧蔺忽然看见熟悉的一抹黄色。

「笨鸟!」萧蔺大叫。

那鹦鹉把头伸到自己的脚旁,扭着头看了几秒,又飞过来,萧蔺伸出手指,它就听话的停在上面。才想要对它说话,鹦鹉又一溜烟的飞走了。

而后萧蔺笑了,开始追着它跑。

金黄色的鸟在蓝天下展翅,萧蔺追着,奔跑着。

鹦鹉停下来的时候,萧蔺在那熟悉的住宅前面,呆住了。

这时候鹦鹉却开始它最拿手的好戏,一个劲的在窗边的枝头上咿咿呀呀的作起秀来。

「笨鸟。」萧蔺笑着骂。

鹦鹉转转头,硬是要理翅膀下的毛,接着竟是飞到附近的地上,拣了一支草枝,跳到萧蔺身前,鼓翅着,却像是在跳舞,摇来摆去的。

萧蔺蹲下来,正好在建筑的阴影里,托着腮,看着忙成一团的鸟。

鹦鹉过了一阵,似乎觉得没有用,沮丧的丢下草枝,响亮的叫了一声,一下子飞越到萧蔺的肩膀上。鹦鹉的喙小心的靠过来,梳起萧蔺才刚刚齐了额的浏海。一次一次的,有点痒的感觉。

萧蔺笑着,不小心岔了气,咳了几声。

鹦鹉几乎在到听到咳嗽声的同时,叫了萧蔺的名字。

萧蔺傻了一两秒,接着对着那只鸟:「萧什么?」

「粒!泥!里!」

萧蔺又笑岔气了,一时间真的咳了起来。咳嗽的声音很响,一时间连鸟在叫些什么都听不是很清晰。终于缓下来,却听见了奇迹一般的声音。

「萧蔺!萧蔺!蔺!蔺!」

而后,在鸟清晰的叫声后,他听见窗边的咳嗽声。玻璃像是早已是打开的,教授温文的脸露出来,像是想要说话,但要开口前一刻,却好像是突然吸了冷空气,压低喉咙的咳了一声。

树上的鹦鹉跳到窗边,两个人隔着站在窗台的那只鹦鹉遥遥对望,教授似乎是因为刚刚的忍隐,一下子又咳了出来。

在咳嗽声之后,鹦鹉又这么叫:「萧蔺!蔺!」

夹杂在那喧哗里,鹦鹉在他们之间,忽然又展翅,飞了出去。

萧蔺听见教授对他说:「你回来啦。」

萧蔺点点头。

教授看到青年站在原地,于是决定走出门去。

发现教授消失在窗边,萧蔺连忙跑向门口。

鹦鹉在风里打了个旋,又经过萧蔺身边,落在面前的教授肩上,嘴里又是一支草枝,不过和刚刚的显然不同。

教授的嘴角上扬,在一阵凉爽的风里,让人觉得舒服。教授对着青年说:「跟我来。」

在后院停下来的时候,萧蔺看见满园的绿。

萧蔺知道的,那是蔺草。

从前祖母家里也有,老人家还会把适合的茎取下来,晒乾,像变魔术一样,变成小圆篮,挂在自己床头。那是自己十岁的生日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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