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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葬黄花+番外篇——by月夜桥下闻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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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一次,是唯一一次,有人因他而死。

原来,生命在某些人眼里,真的就如草芥一般轻贱。

他好恨,好恨。

原来,他俩打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原来,尽管弈书过尽千帆的回到原地,人虽回了,心却远了。不是爱少了,而是人变了。

魏弈书,已不是当初的那个小书生了。

原来,不是不爱了,而是不适合。

“嗯……”一声轻柔的呼气传来,锦释一惊。

镜瑜只手撑着脑袋,半趴在床头。脑袋时不时不争气地往下一垂,整个上半身却还保持着立起来的姿势。但看那样子,却是实实在在的睡着了。

望着他的睡颜,锦释轻轻笑了。某些一直堵在胸口的东西,苦涩中又泛了点甜。

不忍去唤醒。锦释都不记得这是第多少次了,好像自从遇见了他,总是一觉醒来就能看见那张温柔的脸。与记忆中戏班的师傅、锦缘师傅重叠的,好看的脸。

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好残忍。但是,再也不会了。

“嗯啊!”一声轻哼,镜瑜的脑袋不受控制的栽向棉被,复又抬起头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很深的黑眼圈。

困倦到极点的眼睛在看见锦释时瞬间被点亮。

“醒了?咳咳……太好了……”镜瑜的笑很温暖。

“你……一直守在这儿?”

“嗯,”镜瑜点头,“你烧得厉害。”

“你自己的病尚没好全,照顾完战士们,又来照顾我。”

镜瑜低下头,似在思考很严肃的问题,末了:

“兖州就要失守了”

“什么……?”锦释很吃惊。

“李厚将军牺牲了。今次一战,我们损失惨重。好在将军出征前下令拔营,才勉强保存了些生力军。弈书把你带回来的时候,冼国已经收复了所有失地,现在已经兵临兖州城下。”

“怎么……这么快……”

“战场上瞬息万变,”镜瑜伸手摸锦释的脸,“你知不知道,我好担心你……你们回来时,城门已经紧闭,处于一等警戒状态。如果不是何副将在城楼上认出了弈书,你们真的就差一点、差一点被就地处死了。”

镜瑜俯身过来,轻轻地拥住他,将自己的头埋在锦释的枕头边,闷闷的说:

“我真怕,就这么失去你……”

“不会的,我不会离开你。”锦释微笑。

“我不放开你,到死也不会……”

常年驻守边关的李厚将军死了,兖州一夜间成了朝不保夕的危城。京都那边尚无丝毫动作,安静得如一池死水。昔日李厚麾下的副将们纵然骁勇善战,但在谋略方面却及不上已故的主将十分之一。魏侍郎大人急得日日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奈何一介文人,岂能懂得战争的个中道理?冼国军队日日守在城门外叫阵,已经有好几位年轻的将领出城迎战未归。城门上的休战牌已经挂了七天,外人都道:兖州气数已尽。黑云压城城欲摧。

部分守城的将领们暂歇在从前的晋王府,弈书亦被安排在这里。原本章台繁华、花柳成荫的晋王府自主人走后,已变得灰尘仆仆,残破不堪。各处庭院、房间均只剩下空架子一个,掉落地面的各色物什随处可见,彰显着抄家当日人们的慌乱与无助。锦释本不想去,奈何府中不少地方需要镜瑜,便一同搬了过去。

连日来,锦释发现镜瑜愈来愈粘他,无论锦释走到哪里,都要像影子一样的跟着。二人同寝,公事,同食,看似与在回春医馆时别无二致,但锦释却深深的感觉到,某些东西不一样了。比如,镜瑜总是在不经意间提起弈书,提起那个他与弈书在树林里共同度过的夜晚。再或者,会在临睡前,活赖死缠地拉着他求欢,完全不同往日的青涩。

这样的镜瑜,让锦释感到陌生,甚或有些许受宠若惊的惶恐。他隐约感觉到,在镜瑜那么沉稳的外表下藏着的那颗心,是多么缺乏安全感。

这日晚,二人平躺在床上聊天。

镜瑜仰头望着暗沉沉的幔帐,平静地告诉他,他二人正睡的这件房,这张床,原本是隆昌的。

其实刚搬来这间房时,锦释就察觉到是间女人的闺房,却没想到……

“不过是她出嫁前住的。”镜瑜抬手指着窗户下黑魆魆的一块,“那妆台,怕是因为太沉了,抄家时也没人搬走。”

“黄杨木的,我们一起挑的。”镜瑜轻轻笑出声,“黄杨木稀少,一年只长一寸,通体都是黄杨木的家具很罕见,这么大型的更是难得。偏偏我们俩同时,一眼就相中了。那店家还以为我们是即将新婚的,呵呵……”

锦释不说话,慢慢地将头靠向他。镜瑜陷入了深深的回忆里。

“咳咳……还有那落地的镜子,”,黑暗里,镜瑜将手准确地指向房间尽头的角落,“现在已经全碎了。其实当初就碎了一小块,在右下角,是我有一次不小心将药罐砸落时磕的。那镜子是先皇后留下来的,当时隆昌哭了很久,我也哄了很久。”

锦释微不可闻的叹气。镜瑜顿了顿,接着开口:

“知道么?隆昌死于难产,但其实在那之前,她的身子就已经很弱了。经年累月的抑郁终成疾,就像一片随时会凋落的风中枯叶。得知自己身怀有孕后,她十分开心。但是按她的身体状况,要生下孩子几乎不可能,所有的大夫都劝她放弃。她流着眼泪求我,对我说,她想要这个孩子,因为,这可能会是她和弈书唯一的孩子。以后弈书不在身边的日子,她至少还能有个念想。我对她说,没事,有我呢。”

锦释的眼眶微微湿润,紧紧环抱住他。

“有时候想想,我们的关系真的很复杂。你看,我喜欢隆昌,隆昌喜欢弈书,但弈书入赘后,我们俩却又成了朋友。我知道,娶隆昌,他也是被逼的,我也一直都知道他心中另有其人。直到后来,我才知道那个人是你。”

“咳咳……记得吗?在你失忆的时候曾问过我,为什么要救你,为什么不干脆一刀杀了你?”

“嗯,记得。”

“那时候我就想:呵,原来眼前这个人比我自己还要懂我自己。”镜瑜反手抱住锦释,将下巴搭在他额头上,“难道我不恨么?我恨,我恨弈书,我亦恨他心中的那个人。我恨他们害死隆昌,就像你说的,我恨不得一刀杀了他们。但是我知道的,感情的事怨不得任何人。就好比隆昌从来不喜欢我。所以,我最恨的是我自己,为什么要答应让她生下孩子,却……又保不了他们。”

“遇见你之前,我常在想,如果当初我能勇敢地向隆昌表白心迹,如果迎娶他的人不是弈书而是我……那么现在,会不会就是另一番天地了?”

那样我们的命运就都会不同了。锦释想着,并未说出口。他深深的看向镜瑜,恍惚间,竟吃惊于自己以往“不爱”此人的想法。如果不爱,此刻又何会为他如此心痛?

忽然,镜瑜猛烈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

锦释连忙坐起来,用手轻抚他的胸膛,给他顺气。轻言道:“病了这么久,怎么不见好呢……”

镜瑜笑笑:“这一路上风餐露宿,疲累交加,哪能好得那么快……”蓦地一伸手,揽下锦释,唇对唇……

“锦释,我忘了她。所以……请你也忘了,好不好?”

“……”

“锦释,好不好?”

“好……”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27.山长水阔

“快!把人抬到东亭阁!”镜瑜指挥着将抬着受伤士兵的医护人员。

“不行啊!东亭阁已经人满为患了!”另一个中年的大夫从远处朝这边叫嚷。

“那就去骊水阁!”

“可是……骊水阁三面环湖,如果发生瘟疫……”

“管不了那么多啦!先将人抬去再说!”镜瑜将抬着担架的人一推,继而转向锦释:“锦释,你去东亭阁将伤势轻一些的伤员能转的都转出来,务必将东亭阁腾出空!”

“行——”锦释转身,随手叫了个小兵:“你!去,带两个人将暖云轩收拾收拾,不用太干净,一会儿还会有大量的伤员送过来,得保证有地方安置他们。”一面说着,一面向东亭阁跑去。小兵听话的跑向相反的方向。

今日,众将领决定开城迎战。后方,偌大的昔日晋王府堪称哀鸿遍野。

锦释跑过一片萧索的带着浓郁血腥味的假山花丛,一边想:如果晋王回来,看到自己昔日的庭院变成现在这样一副修罗场模样,不知会作何感想。

前方战况如何锦释并不知晓,他也不敢去想象。伤员一波一波源源不断的从战场上被抬下,相信一定不会是对己方有利的局面。

弈书此时正陪着何副将驻守在城楼上,相比冲锋陷阵的将士们来讲要安全一些。锦释这么想着,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安慰着自己,尽量让这种愿望随时会落空的惶恐被眼前繁重而忙碌的工作给挤掉。

傍晚时分,前方传来了偃旗息鼓的号角。兖州又惊险地度过了一天。

安置完所有伤员,已经过了三更。

“明日,应该还休战吧……”身体和精神统统累到极点,睡着前,锦释迷迷糊糊地呢喃。

在锦释额头轻轻落下一吻,“嗯,所以,安心睡吧。”镜瑜吹灭了房间里的蜡烛,轻轻走出房门。

刚收拾出来的暖云轩小花厅里,众人正在此议事。受邀而来的镜瑜冲门口把手的小兵点点头,正欲推开木门,便听见弈书沉沉的声音:

“你准备怎么做?”

一个镜瑜十分熟悉的声音答道:“连夜疏散百姓,弃城。”

“嗯?怎么了?”睡眠正酣,锦释忽然被镜瑜一把从床上拽起。

“快起来,我们要走了。”

“走?去哪里?”

“别问了,路上再跟你说,快穿衣服!”

匆匆忙忙收拾好东西,锦释跟着镜瑜出了房门。这才发现晋王府一片灯火通明。

“到底怎么了?”

“做好弃城准备,城中的百姓正在连夜疏散,我们也走吧。”不由分说,镜瑜拉着他跟上了出府的队伍。

坐上马车,锦释挑帘向窗外望去,大街上随处可见明晃晃的火把四处窜行,士兵们按部就班地指挥着人流和车流。尽管看得见大批大批的百姓正在往城西行进,但丝毫不显慌乱。夜晚的城内除了“簌簌”的脚步声、“哗啦啦”的火把声,竟是十分诡异的安静。何等的组织力!

就在他们马车的背后,晋王府冲天的火光经久不灭。

兖州向西是常莱,一个普通的边陲小镇。一夜间,熙熙攘攘,人满为患。

搬来此地已经三日。锦释没有见到弈书和众将之中的任何一个人,镜瑜说,“他们留在了兖州。”

镜瑜的咳嗽始终不见好,甚至有越演越烈的趋势。一班军医说什么也不让他重回战场,在他安顿好锦释之后,才发现自己被部队强制留下了。

三日来,没有任何有关前方的战报传入常莱,这让锦释忧心忡忡。对于这种非常到近乎怪异的局面,镜瑜每次提到时只说,“没关系,有他在。”便再也不肯多言语。

然而锦释不能做到这样心如止水。尽管树林一夜后,他已彻底断了那份十年之思,但这并不妨碍他担心这位故人。同时,他还告诫自己不能在面上表现得太过焦虑:一则怕镜瑜多心,二则,也怕焦虑的情绪影响镜瑜养病。时间一长,这种纠结繁复的情绪竟然搅得他作息不宁。

第四日,前方消息传来,兖州失守。锦释夜不能寐。镜瑜笑着,拉着他下棋,说,“没关系,有他在。”于是,锦释安眠在黑棋白子之上。

第五日,战事在兖州与常莱交境处胶着。锦释食不知味。镜瑜笑着,缠着他对诗,说,“没关系,有他在。”于是,锦释微醺于诗词歌赋之间。

第六日,常莱境外已经听不到吹奏的行军号角。锦释按捺不住,想要出镇,被镜瑜拦下。他说,“没关系,有他在。”遂赖着他一夜欢爱。

第七日,第八日,第九日……镜瑜总能翻着花样儿地逗弄他。渐渐的,被激烈的鏖战压迫着的神经也得到了些许松释。

夜深人静的时候醒来,锦释看着镜瑜疲倦的睡脸,自嘲地想:到头来,被安慰着,被保护着的人,还是自己。

就在他们到达常莱的第十日一早,穿着红色战袍的小兵敲锣打鼓的传来捷报,游走在常莱的大街小巷,沸腾着万千民众。

“捷报!捷报!冼匪已于昨晚投降我军!魏侍郎大人正与其商榷战后事宜!捷报!捷报!冼匪已于昨晚投降我军!魏侍郎大人正与其商榷战后事宜!捷报!捷报——”

站在屋门外,远远地看着传报兵离去的身影,锦释激动得难以自制:“镜瑜!听见了吗?他们赢了!我们赢了!”

“嗯!”始终站在一旁的镜瑜一把抱住锦释,将他紧紧按在怀里。

“那我们快回兖州吧!”锦释抬头,热切地看着他。

“不……”

“为什么?”

“战事结束了,‘魏侍郎大人正与其商榷战后事宜’……”镜瑜谈谈的说,“叶儿和药儿在等我们……”

锦释顿悟了。战事结束,弈书安全了。京城,叶儿、药儿、回春医馆,在等他们。

是啊,是该结束的时候了。

于是,笑容便如同花儿一样绽放在了最终的释怀之上:

“好,我们回家。”

回京的路,是那么的漫长。

与冼国的战争平息,举国上下一片欢腾。仿佛一夜间,又回到了那个太平盛世。

锦释坐在马车里,耐不住寂寞地将头伸向窗外。弈书为他们安排的马车宽敞而温暖,在这乍暖还寒的初春,就仿佛一个舒适安全的堡垒,呵护着由这二人组成的,小小的家。

“镜瑜你看!”锦释高兴地指着街道旁售卖风筝的小摊,“春天真的来了呢!”

“嗯。”镜瑜答道,宠溺的将他拉回自己眼前,“别老开着窗子,会着凉。”

锦释一惊:“啊,对不起!我忘了你的病刚好。”

“傻瓜,我是在担心你。”

锦释不好意思的笑笑,就势倒在镜瑜膝盖上躺下。

“你呀……还跟个小孩子似的……”镜瑜伸手去顺他的头发。

“又来了,”锦释拍开他,“真把自己当老人了?现在越看你越像我师傅了……”

“是啊,是像你师傅……”镜瑜调皮地眨眨眼,“要不,叫一声来听听?”

“去你的!”锦释嘟嘴,轻轻刮他一耳光,“别逼我骂人。”

“呵呵,你什么模样我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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