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顺着她手指头一看,这才发现我的肚皮上缠了整整一圈白纱布。似乎还有些浅红从里面渗出来。莫非……
“你中了一枪。”君子税肯定会读心术,我低低脑袋他都能猜出我在想什么。
我立刻停止哭泣。虽说我要死了,但现在还是能感觉到疼的。或者此时,该是想想遗嘱的时候了。
“喂,小慕……”六六六的鸡爪子在我面前招魂一样的晃,晃的我眼晕。
“干什么?”
“有人诬陷你的话,你会怎么办?”
“啊?那要看看他是不是故意的了。如果是故意的,而且很严重,我肯定不会放过他。”
“你会对他s吗?”
“s是什么?”
“就是那方面的虐待啊!”六六六的睫毛飞快的上下扑动,但是加上厚厚的眼镜片,也挡不住她猥琐的目光。我一下就明白了。这个无可救药的腐女!!
“你指的谁?你到底想说什么?”
“就是那个用针头吓唬你的混蛋啊。”
我眼睁的老大:“你再说一遍?”
“那针头其实是他捡的,上面蘸了西红柿酱。”
我怒不可遏,腾的一下从床上蹦起来:“那混蛋在哪里?我现在就把他踩碎跺烂!”
“你没机会了,”出乎意料的,门外有人接了我的话,还有一声我最不愿听见的女人冷笑声,“啧啧,游戏结束了,下回该玩什么呢?”我正要回过头去,却瞥见身边君子税的脸色一下变得刷白。
22.《追踪者》(上)
我缓缓回过头来,果然是阴魂不散的牛金金,这次居然没带保镖,只手里攥一把有点眼熟的枪,枪口瞄着的是更加熟悉的人,一个足以让君子税担心到魂飞魄散的人。
“仪器在哪?”女人枪口对准老板,目光剐着我。
我无辜的摊摊肩膀,表示不知道。
“说!”她挑挑枪口,意思再明显不过——那是瘾君子的枪,化成灰我都认得。我冷眼看她,想不通这女人为什么歹毒到连个油尽灯枯的人都不放过。风吹就倒,不吹也倒的人物,他还有什么可利用的价值?
我别过头去,不愿搭理这个疯女人。尤其是她挟持的是除了加薪就没给我留下什么好印象的老板的时候。
“在我这里。”君子税忽然开口,把问题揽过去,我有点怨毒的瞪他,想破头也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救那个从不回应他情感的冷酷家伙。
“放了他,我跟你走。”君子税双手摊开,示意自己并没有枪。老板的太阳穴都被枪顶的有些红肿,但神情依旧泰然。好像君子税以身饲虎的言行并没打动他半分毫。
我愤愤不平。
一分钟后,君子税已经气定神闲的站到牛金金乌黑的枪口下,猛的一把把老板推到我这边:“走吧,我带你去。”
牛金金得意的笑了几声,压着君子税就往门外走。我大急,顾不得伤口撕裂样的疼痛,就从床上直接蹦起来,冲过去:“君子税!你不能跟她走!这个女人连她的下属都杀害,没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你不能跟她……哎哟!”牛金金抬腿赏给我一高跟鞋。
力度之大,一下就将我踹翻在地上,肚子上的纱布渗出殷红一大片。跟着她迅速拔出一把寒光闪烁的砍刀,晃的我倒退连连,拼了命也躲不开那夺命的修罗刀。只能险险的擦着鼻梁骨躲避开。
可那刀,是握在一个顶级间谍手上,任我一个手无寸铁的病号这般逃脱简直就是种羞辱。所以它穷凶极恶的鲨鱼一样扑上来,锯齿的锋刃,剜着肉向骨子里钻,肩膀,大腿,头顶……我除了一付血肉之躯,无可抵挡。我除了一个蓬勃信念,无可奋勇。
——挡在他前面!
——就算是死,也要挡在他前面!
——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他面前,让他有一秒钟的感动!那一秒钟,他的思想,归我独占。那一秒钟,我就不枉来世一遭。
那该多好……
十分刺目的一道光芒,忽然盈贯我的视野,跟着是一片耀眼的血红。还有什么缓缓倒在我面前,气息渐弱。
“君子税!!!!”撕心裂肺,我不知道除了吼出心肺,还能为他做什么。可是为什么,我吼出心肺,仍然看到他愈来愈惨白的脸颊,泛起微笑,像极了那个叫米星的情深意重的男孩,临去时殷殷关怀。
复仇!!熊熊火焰烧在胸口,我不知哪里来的气力,倏地抄起手边的输液架,不顾一切的向坏女人牛金金抡过去。伤口就在此时发出格外清晰的撕裂声!还有一声接一声的锐利枪声。
痛死的感觉铺天盖地袭来,险些几次将我拖入无底深渊去。
很多不想去深究的往事也跟着翻涌上头。
朦朦胧胧中,我似乎看见,有双深色的瞳在聚精会神的看着我,他手里似乎拿着什么,在比划。左一撇,我便有了眉梢,右一捺,我便开口笑起,中间一竖,我便挺立身形,回应他同样目光。他开怀起来,正要将我挂在墙上,谁料,一阵风过,吹来灰尘,蒙住我的脸。他唯恐我受污,起身去关窗,没想到那门也被风调皮推开,吹在我脸上、身上,衣衫薄如蝉翼,我竟然被卷了起来,像羽毛般轻盈,飞出门去。高山,湖泊,江河,绿野……也不知我飞了多久,也不知飞了多远,我只记得眼前一黑,我已经跌坐在地上,耳边一声刺耳的刹车。
接着,就是妈妈惊讶的脸:“天啊,这是谁家孩子?!”
咔——
好像电影厂忽然断了电,四周忽然一片漆黑,我伸出手去,什么也触摸不到。唯一遗留在掌心的,是那股调皮的凉风。
“小慕,小慕……”急促的呼唤声在耳边回响,震耳欲聋,震的我脑袋嗡嗡乱叫。
“喂。六六六,你要吵死我吗?”我扶住额头,那里正一抽一抽的疼,绝对经不起六六六的火上浇油。
“我吵你不对?那小慕你装死就对吗?”六六六揪住我的耳朵左右一旋,疼的我蓦地清醒过来。
糟糕!君子税!!看不到那人,我没来由一阵心慌:“六六六,他人呢?”
六六六把手放在我头上,奇怪的又摸摸自己的,比较了一下:“没发烧啊……”
我可没空打哑谜,一把推开她,捂住肚子忍痛站起来:“罗索索,快去救人。”
罗索索刚刚钻进房间,被我一呼喝有点蒙:“救人?救谁?谁需要救?”
“君子税,君子税被牛金金挟持走了!”我急得只差没跳脚,可这两个人还是磨磨蹭蹭,半天不肯动。
“那个,小慕啊,你是不是刚刚摔到了头?”他们居然还有闲心问我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我大怒,踩上鞋就往门外去——我自己担心的人,我自己救总可以了吧。
顾不得六六六在旁边唠叨着我的伤口,好容易我才蹭到病房门口,拉开门一瞧,正对上君子税和老板愕然的目光:“小慕,你要……去哪里?”
这次轮到我哑然:“啊??你们……没被牛金金要挟?”
他俩对视了一眼,又不约而同来看我:“你该不是——做梦了吧?”
“啊?”我摸摸耳朵,那里正滚烫——我果然发烧了。
“呵呵,呵呵。”除了傻笑我还能怎么办,连忙低头找地缝,却难以忽略君子税和老板手腕上一模一样的奇形怪状的手链,分外刺眼。
“这是什么?”
“这个啊,”老板白了君子税一眼,后者就没有再回答,而是微笑着跟随老板把手里一堆好吃的送进病房,“六六六,罗索索,我们来替你俩看病号,你们去休息吧。”
六六六欢呼声中,我悄然隐藏起被忽视的落寞。那个梦,还在心头重重的压着。如果真有那样危机,君子税是绝对会像我梦见的一样,毫不犹豫冲出去,以身犯险,换老板平安的。但老板……偷偷瞥一眼老板,他会怎样做,我还没来得及梦见,说实话,我很想知道。
罗索索灰色的声音适时打断了我的思路:“老板大人您就别兜圈子了,我和六六六这不乖乖听候发落呢吗?”
老板挑了挑眉毛:“敢猜上司心思,罗索索,你大概不想涨薪水了吧?”
罗索索连忙低头:“不,我刚刚什么也没说。”
“什么也没说?那我刚刚是幻听了?敢在上司面前出尔反尔,罗索索你活腻了?”老板刁钻起来,绝对不是等闲级别。
罗索索果然招架不住,一个回合就败下阵来:“老板,要杀要剐,我罗索索悉听尊便,但求给个痛快。”
老板呵呵一笑,脸上放晴:“休息呢,是首先要找个休息的地方的。你,和六六六去利用休息时间办这点事吧,一找到你们就可以放假。如何?”
六六六也跟着拉下脸来:“老板,租金……”
“你不是在攒明年的学费吗?”
“啊?”六六六捂住心口,痛不欲生。
“那点钱不够吧?”罗索索小小声小小声的见义勇为。
“你还可以卖色,不是说全球的男女都对你有兴趣吗?”罗索索脸顿时蜡黄。
我横横眉毛——老板今天很不对劲,因为他第一次笑的像只偷腥猫——莫非君子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莫名的,我的心口也跟着抽痛起来。比六六六光天化日之下被公然打劫还要痛上一万倍。
六六六和罗索索的业务能力确实不一般。很快他们就租好了一处宝地,听候老板的严正表扬:“真是不错,你们觉得咱们一群人挤在这个二十平米大的地方可以省暖气是不是?”
“啊?呵呵,呵呵。”两人对着傻笑,一人头上挨了一个爆栗。委屈的躲进角落里。
“老板,我们请病假。”
“啊?你们比小慕还严重?”
“对呀,我们的心……被你伤了个大坑。”
“……”
我于是带病坚持工作,坐在了‘收发室’‘看大门’的光荣岗位。
次日就来了顾客。是个老头,枯瘦的一把,脸像是被抽干水分的木乃伊,皱成一团。我例行公事,先询问职业。结果得了挺胸抬头无比自豪的一个答案,足以让我闻风丧胆:“我是警察。”
“啊?!”我嘴巴张大,一不留神将实话漏了出去,“我们这里是非法职业者啊,你、你来干什么?!莫非是来逮捕我们的吗?”
老头不语,笑的褶皱更多,笑的我心里发毛。
23.《追踪者》(中)
“其实吧,”老头神神秘秘的凑过来,挤得我后背靠上墙,“我也是干非法行业的。”
啊?我一愣:“哦?你你你不是警察吗?”
“是,我是个自封的警察。”老头摸着下巴上唯一的一根胡子,干笑。
我满头黑线:“警察还有自封的?”
“哈哈,哈哈,当然有,”骨瘦如柴的手指头指住自己的鼻尖,他一点也不脸红,“比如说……我。”
“……老人家您到底什么事?”要不是尊老的理念作怪,我一定上去掐住他的细脖子,质问他为什么来戏弄我,吃饱了撑的吗?还是瞅着大爷我闲得慌。
老头神在在的摇脑袋:“没事才来那是居委会大妈。我可不是那么无聊的人,我是有正经事要拜托你们,喂,小伙子,你有没有在听?”
我支起一个眼皮:“有,不过您需要在三十秒内讲完,否则我真要睡着了。”
老头好像没听见我说什么,继续他的老牛拉破车速度:“我请你们帮我查案……一个三十年前的凶杀案。”
我懒洋洋的掏掏耳朵:“老先生,麻烦您看清楚了,我们是72小时工作室,我们的能力范围仅在三天前,多一秒都不可能。”
“我知道,我就是要回到三天前。哦不必,他是昨天,案件唯一的嫌疑人是昨天跳楼自杀的。所以我得回去,追上他,问个究竟。”
我无语,心里偷偷骂,老头就是老,老到只会啰嗦兜圈子,来浪费我的大好青春,他一定是故意的!
“麻烦填表。”我凶巴巴的丢过一张表去,然后悄悄点开“斗地主”,嘻嘻,这里才是体现我青春价值的好地方。
老头刷刷刷几笔挥就,递还给我:“小伙子,你的炸弹不如拆开用,这样就可以出一条长顺,没人管的住了。”
我白他一眼,老头懂什么懂,炸弹用一次就翻倍,一条长顺什么奖励也没有的。
既然被他发现,我也不瞒着藏着了,照自己的心思狂轰滥炸的一番,结果,很潇洒——败的更潇洒。
悻悻然关上网页,我拿过他的表格开始登记,老头在一旁笑呵呵说风凉话:“小伙子你太年轻了,你不知道啊,什么都不如结果重要,只有结果才能说明一切。”
“四十多年前,有个刚进警局的小伙子,也像我一样大,”老头估计很喜欢讲故事,假牙一排,还是喋喋不休,“一样高高瘦瘦的,一样懵懵懂懂的,对什么都好奇,对什么都抱有无敌的热情,对什么都想要追根究底。现在想想真是有些傻帽。
这个傻帽小伙子,上班第一个月就遇到了一件后来改变他半生的大案子——一家夫妻早起被邻居发现死在家中后院,每人身上数十个血窟窿,鲜红的血水从院子里流到了大街上,看的人不寒而栗,怵目惊心。那次,就连膀大腰圆,穿着警察制服挡在一大群群众面前的傻帽小伙子,也噩梦做了几天。唯一现场的幸存者是这一家的小孩子。七八岁的模样,吓的有点傻。
无论谁,过来问一句就哭的稀里哗啦。弄的警察们束手无策,最后不得不在医生的劝诫下作罢。”
作罢?我无意中竖起耳朵,总不会就这么算了吧?果然老头继续絮叨:“这案子查了整整一年,一没有找到凶手痕迹,二没有找到凶器下落,当时也没什么DNA检测的设备,只能搁置下,慢慢的就不了了之。唉……傻帽小伙子如今已经成了老头,居然依旧傻帽的不得了。”见他摇头,我吐吐舌,暗中笑他:世界上的大大小小的事,多如牛毛,就算是上帝也有棘手,何况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那么认真干什么。
他大约看出我的鄙夷:“小伙子,你知道那个见证人是谁吗?”我摇摇头,紧接着点点头——因为他拍了厚厚一沓钞票在桌子上,看得我口水直流,有钱能使鬼推磨,不就是点个头吗?我来。我笑嘻嘻的将钱收归抽屉里,据我初步估算,这一沓肯定超过十万块了,呵呵,哈哈,嘻嘻,趁老板他们没看见,多出来的那几张就归我了!
“就是上次挟持你的那个瘾君子。我要找的就是他!”
“啪嗒。”钱捆被我摔在地上。
“他?”我受伤之后确实还没来得及想这个人的下落,我只是在那场梦里隐约看到牛金金拿了他的那把枪,当时还想过,他大概凶多吉少,但确实没想过去深究,“他跳楼,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