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正寒着脸看夏会计报上的我的来回路费,听见这,不知为什么线条竟变得有些柔和,推门转进房间,回头又招君子税,我则大眼瞪小眼的盯着君子税像个没长毛的娃娃一样,欢喜非常、手舞足蹈的蹦进屋去,关紧了大门。
“他们……”
夏会计却一脸诡笑,一根手指竖在嘴巴上,压低了声:“别急,马上就有好戏看了。”
我诧异,诧异还没升级为问题,前一刻紧闭的门突然洞开,出来一个灰头土脸气急败坏,一看就知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主,我仔细看了又看,确信他不是那个意气风发,英姿飒爽的君子税,而只是个外形酷似于他的倒霉蛋。
勉强挤出苦瓜一样的笑容,君子税消失的飞快。我望着他匆匆的背影,不知为什么,竟也被传染了一丝落空感。
再回首,去看老板紧闭的房门,隐约听见一声叹息,我无法确定,是从房间里传出来的,还是我心底递上来的。
03.男孩(上)
六六六在尖叫,我不必回眸,单用脚趾头都能猜到她看见什么了。一分钟,两分钟,咦?三分钟后她怎么还在尖叫?我好奇了,转头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她的视线方向很好辨认,因为那双眼珠子基本上快瞪的掉出来了。我跟着她转眼一瞧,下巴又一次不结实了——这、这又是演得哪一出春宫大戏?!!
只见门口一对帅男,正旁若无人、耳鬓厮磨的拥吻着,其中一个高个子的,已经不客气的把爪子伸进了另一位的衬衣下,他必定在里面为非作歹,因为另一人的脸上已经泛起潮红,气喘吁吁,嘴唇花瓣一样红,眼波流转,引得正常人也恨不得冲上去咬一口。
就在我和六六六张口结舌,等着他们在工作室门口上演真人GV秀的时候,高个子终于抬起五官分明的脸,喘着粗气,眼里熊熊怒火烧着不知死活不知躲闪的两个旁观者:“你们,有客房吗?”
六六六心理素质真好,流着那么长的口水还顾得上点头。我很钦佩。不过,客房?咱们这里又不是旅馆,哪来的客房?我正困惑,六六六的手已经指向客厅一扇最小的门。我顿悟,原来她长期占据的卫生间也可以当客房用,里面估计还有更刺激的GV光碟,可以火上浇油。
高个子再没功夫废话,旋风般的抱起另一位冲了进去。很快,厕所就传出一系列连六六六这个看惯午夜场都能淡定的好孩子面红耳赤的声音。很快她就不流口水了,嘴角咧到了耳朵根,露出白花花的牙,笑的猥琐至极,好像狼外婆。
我低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无意中看到一双鞋停在我面前,有点眼熟,赶紧抬头——糟糕了!!老板大人!!
赶紧去拉六六六,到底慢了一步,眼睁睁看着老板毫无绅士风度的大手扯住六六六:“君子税和谁在里面?!!”
六六六赶紧摆手,她还不敢说话,怕口水决堤。我赶紧解围:“老板你误会了……”
“你们休想再帮他遮掩!!”一个大脚么丫子印在厕所坚固的门上,老板出离愤怒,“君子税,马上提裤子,给我滚出来!!!”
门倒是很给面子的开了,不过出来的可不是什么君子税,而是刚刚那位高个子的帅男:“是你踹的门?”
咦?言语倒是挺客气的。老板你遇上好人了,赶紧给人家赔礼道歉吧,或许死罪可免,我在一旁祈祷着。
可老板哪里听得见我的心里话,他只顾着伸长了脖子往高个子身后怒吼:“你个窝囊废,有本事把男人招回家来,没本事露脸来见人吗?!你个敢做不敢当的混账东西!!”
里面似乎传来微弱的哽咽的声音,高个子一听就急了,掐住老板的脖子,往死里摁:“你他妈骂谁?!!”
老板毫不示弱,手指死掰着高个子的胳膊,掐进肉里去:“我找我的员工,管你小子屁事!”
“怎么就不管我的事?!他是我的!!”
“怎么就管你的事?!他昨天还说喜欢我!!”
高个子终于面如土色,松开禁锢,回头无限哀伤的望了一眼:“怪不得……他今天非到这里来。我懂了,我不会再干涉他了。”
话音未落,高个子已经仓皇逃到门口,望着他孤单的背影,我想现在他最需要的应该是一副乌龟壳,虽然里面是陌生黑暗的世界,虽然一样不会有人分担孤独的包袱,但至少,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不——”一声尖叫,卫生间里飞出一个男孩子,八爪鱼似的抱住拉开门准备离去的高个子,“别走,米星,我只有你了,只有你了……”他连哭泣都美丽的炫目。连我都忍不住多瞧几眼。余光扫到老板绿了的脸,赶紧上来替拥抱的人解释:“老板,君子税没有回来,进去的只有他俩。”
谁知老板更怒,一拍大腿:“混蛋君子税,滚哪里去逍遥了,居然两天没上班,看我不罚的你倾家荡产!!”
总算是平息暴风雨,目的达到,我抬腿要走,米星的杀人目光已经砸过来:“你的意思是,误会?”
我被他盯得脑后勺发凉:“呵呵,呵呵。”
“你他妈的敢害卢铮难过,我决不饶你!”
“来就来,谁怕谁?!”
两个人撸起袖子,眨眼工夫打作一团。客厅里顿时鸡飞狗跳,一片狼藉。
六六六也顾不得擦口水了,扔了手机给我:“快,通知君子税,飞着来。”
我手忙脚乱的拨电话,今天中午夏会计刷碗,摔了一打,因此整个下午都耗在超市里面了,毕竟是用自己的工资补偿公家,当然得一角钱一角钱,货比三家的计较。他不在,以我和六六六的能力劝架应该是没有问题,可是拉架,似乎就差那么点。我又瞄了一眼那个大眼睛的漂亮男孩,说不清为什么,我非常不愿他眼圈红红心惊肉跳的看暴力场景。依着本能,我不动声色的蹭过去,抬头看,那两个人还在狗咬狗。高个子占优势,老板俊美的脸正被他毫不怜惜的摁在冷硬地板上:“我今天不打的你满地找牙,我的姓就倒过来写。”
米字倒过来写??看来米星没打算下死手,可是那怎么行呢?如果老板不完蛋,我就得打长工,不知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自由身。微微一笑,他打他的,我聊我的,蹭到男孩身边,温柔的递上一张纸巾:“你叫卢铮?哪里人呢?”
卢铮水润的眼望着我,几乎把我陷在里面:“我,我不知道。”
我很奇怪:“那你爸爸妈妈现在在哪里?”
男孩垂下头,轻轻摇。
我的心一揪,他的脖领敞开,我可以清晰看到上面的勒痕,一道一道,绛红的刺目:“你,做什么工作?”
男孩彻底扎了脑袋,一言不发。手指来回拧着衣角。
我看见有水滴滴在上面,盛开暗色的印花。
忽然不忍心走进他的世界,虽然我异常的渴望。
没等我理清思绪,已经有人飞身上来,大力把我推倒一边:“你干什么?!”
内力深厚的狮子吼,我用脚趾头都能猜出他是谁。
“干什么为难卢铮?!”某人大力,一把就把男孩扯到身后,捏捏脸,摸摸鼻,看见那双红眼圈便抑不住怒火,暴跳如雷,挥起拳头就冲我来。
我懒得理他,想扭过头去,可是看见那双拳……如果我理睬他,肯定是因为我文化素质好,知书达礼:“兄弟,有话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呵呵……哎呀,举手不打笑脸人,难道你们家乡不是这样规矩?”
事实证明,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对于莽撞人,就是鸡同鸭讲,狗屁不通。枉费我唾沫飞溅,好话说尽,左躲右闪,仍是实实在在挨了一拳,变成了半只熊猫。
六六六还在一旁,哪壶不开提哪壶:“喂,小慕你是不是不会打呀?”
我恨恨的瞪她一眼,等着,等着我有空去撕烂你的嘴,不过现在,还是逃命要紧。可房间就这么丁点大,连个边边角角都没有,害我窜来窜去,活像只完全暴露鹰爪下的大白兔。除了三十六计走为上外,完全的手足无措。瞥见那巨拳又要捶来,我索性把眼一闭,我不认命,但我真的跑不动了……
意料之外,咚的一声,拳头没有砸到我头上,而是砸到另一人胸膛:“小子,有本事你朝我来,砸我的员工算什么好汉!”
我睁开眼,难以置信的看着老板与高个子再次扭打在一起,凶狠泼辣,招招毙命,我呆在原地,怎么刚才没看出来,我亲爱的老板居然帅的一塌糊涂!不止惊天地,不止泣鬼神,我的迟钝脑袋构思良久,终于放弃——实在是,地球现存的语言太贫乏,不足以形容真男人的老板。
哎呦——怎么谁又偷袭我?侧头一瞧,六六六正跳脚:“小慕,你没义气,你居然学人家看帅哥流口水!”
我赶紧摸嘴角,哎呀呀,这下丢人丢大发了。
不等我想出个弥补形象的办法,大门忽然开了,走进来一个悠闲家伙,怀里抱着一摞白瓷碗:“咦?我什么时候可以享受列队欢迎的礼待了?”不知道谁的一只鞋滑到脚边,夏会计没看见,一脚踏了上去,效果请参照马路上的香蕉皮效应。
唏哩哗啦——我的碗啊!!!
六六六好善良的扶起夏会计:“节哀顺变。”
我也凑过去:“是那个打老板的家伙干的。”
夏会计立即化悲愤为力量,大步流星走过去:“打什么打?!小孩子都不用拳头表达意见!你们还不如未成年人!”
很可惜,他唾沫横飞十分钟,无人理睬,比我挨打的待遇还不如,起码我还是有人理的。
突然瞥见那个漂亮男孩,夏会计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你叫什么?”
“卢铮。”
“你爱我吗?”
“啊?!”卢铮还没反应过来,那边已经自动停战。米星再次踩着风火轮冲过来:“你给我靠边。”
夏会计很机警的躲进卢铮背后:“你爱这个人吗?”
卢铮的脸一下子红透,大眼睛眨了又眨。他对面的高个子迅速由凶神恶煞狼变成乖乖Kitty猫,巴巴望卢铮,等着他宣判。卢铮偏偏羞涩,支吾半天说不成一个整句子。
夏会计适时指了指老板方向:“卢铮你爱那个人吗?”
卢铮使劲摇脑袋:“我不认识他。”
米星的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你不认识他?!”
卢铮老实的点头:“我第一次见他。”
这次换米星学章鱼抱人了,打了半个钟头的架,居然还有力气抱着卢铮兴高采烈的跳:“卢铮,我的卢铮。”
男孩漂亮的脸蛋贴着他的胸膛,险些被幸福薰晕。我看着,莫名觉得扎眼。
扭过头去,却看见老板钻进卫生间里去,不大会儿就扔出来一堆六六六的宝贝,把六六六给心疼的哇哇哭:“老板你干什么呀?这可是我多年的珍藏多年的心血啊。呜呜,我的乱伦,我的人兽,我的NP,我的鬼畜……哇呀,老板你还扔啊啊,你干脆直接杀了我吧!!”六六六的撕心裂肺似乎没有换来老板半点同情,依然有五颜六色,主要是黄色的光碟在众人面前飞舞。
老板好像在找什么,我大着胆子,穿过枪林弹雨,爬到卫生间门口:“老板,君子税真的不在。”
老板终于顶着好大一朵乌云神态自若的走出来:“谁说我找他?这个家伙是不是又翘班?夏会计,记得扣钱。我还要整理报表……”
“等一下,”抢在老板踏进卧室前一秒,高个子拦住了他,“我们是来请你们帮忙的。听说你们能回到三天之前?”
一个纸包丢到桌面,大家一起直眼——又是10万块!!!10万啊啊!!
一只纤细的手反应神速,竟能抢到铜钱眼的老板前把钱抱在自己怀里:“你这是干什么?!”
米星毫不犹豫,大力夺回纸包:“我的钱我说了算。”
卢铮拼命往回扯:“我怎么能拿你全部积蓄来赌?!”
“我的事不用别人管。”
“我难道是别人?”
两个人拉锯战终于告一段落,米星的眼睛闪闪发亮:“卢铮,你,你说什么?”
卢铮红透了小脸:“如果你要把我当别人,我,我才不饶你。”
米星嗷呜一声扑过来,把漂亮男孩紧紧护在怀里,不顾众目睽睽,亲了又亲:“铮,我的铮。我的。”
六六六星星眼又放贼光:“看,我就说吧,帅哥是为帅哥准备的。”
我别过头去瞪她,但又不能否认那一对紧紧相拥的人,和睦相协,赏心悦目。
老板打了个哈欠,夏会计马上向领导看齐:“喂,钱,要么你就拿走,要么就赶紧留下,别总在我们面前晃悠。”
卢铮米星这才讪讪分开,一低头,纸包死仰八叉的躺在地板上,可怜巴巴。
“铮,这是我心甘情愿的,”米星把纸包捡起交给老板时,只用了一句话就摆平别扭的小孩,“积蓄只代表过去,而你,你是我的现在和未来。”
就凭这句,我心头酸酸的感觉缓和了许多。
“请帮我们回去。”
老板瞅着钱痛心疾首:“可是……你们好像没有买过磁片。”
米星牢牢牵着卢铮的手,虔诚跪下:“拜托。我们,好不容易才……”卢铮捏捏他的手,米星难过的看向他,两个人对视片刻,各自一抹浅笑,仿佛氤氲漫盖的山林,别有意味,参透难能。
我望着那双连接的手,忽然开始企盼,企盼他们能一直一直牵下去——因为我发现,似乎卢铮只有呆在米星身边才会羞涩,才会宣泄,才会像现在这样,幸福的笑。
“老板,不妨查一下再说吧,”在那两个人的感谢目光里,我坐到电脑面前,展开大海捞针似的搜索,磁片,硬币大小的磁片,命运的开关,可以是祝福的哈达,也可以是悬梁的白绫。我不敢停,不敢松懈,不敢大意,攥着鼠标的右手不自觉已渗出一层薄汗。
——难道,难道真的没有契机吗?
——难道,绝处逢生仅限于人类的不切实际的幻想吗?
04.男孩(下)
再次感谢罗索索,虽然我还没见过他,但凭借他去酒吧蹭酒,没钱付账,被人说了两句就气急败坏的将磁片扔飞镖似的扔出去,借机逃生的举措,老板就决定嘉奖他。不只是口头表扬,而是给实实在在的物质鼓励——这次三百元零花是他的了,我们没有异议,毕竟人家使工作室又有了十万块的进账,虽说是误打误撞,瞎猫碰见死耗子。
“行了。”我骄傲的拍拍桌子,迎上卢铮感激的目光,心轻盈的险些飞起来。
米星大笔一挥签下协议:“我想是时候告诉你们了。我和铮,并不是做正当职业的。”
老板喜滋滋的抱着钱,六亲不认的笑:“我们不做正当人的生意。”
他说的大实话,可卢铮,善良的过头了,居然当老板是在编谎让他们安心:“谢谢,您真是大好人。”
六六六扑上来,一根手指竖在唇边:“放在心里就好了,老板不喜欢别人对他搞个人崇拜。”
我吐。
俗话说,打交道,打交道,不打不成交。一场大架之后,筋疲力竭的双方坐在一起,畅谈心事,怎么看都有些滑稽。可没人顾得上翻旧账,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72小时的限制,过期无效的警钟反复敲响在每个人的脑海。米星的语速简直可以赶上航天飞机:“三天前的酒吧,我们得回到那里去,其他的诸位就不要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