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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风续 下——by堂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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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珠正坐在路边琢磨要去哪里,忽地有辆马车停了下来,车上一个胖大妇人露出脸来,“妹子,你这是要上哪儿呀?”

秀珠见那妇人涂脂抹粉,穿金戴银,似是有钱人,不觉心生敬意,又见是个女人,便觉没男人那么可怖。可站起身来,又不知如何回话,只得扯了个谎,“我死了丈夫,孤苦一人,被婆家赶了出来,正不知如何是好呢!”

那妇人了然的一笑,“那不如跟我上京城如何?我给你寻个差使,好歹也有个活路。”

秀珠有点警惕起来,“你为什么那么好?”

胖妇人倒是爽快,“我也不哄你,我姓何,人人都叫我何仙姑,我就是个牙婆,专给大户人家寻丫鬟侍婢的。你要是愿意自卖自身,我可以帮你。你要是不愿,我也可以帮你寻个男人过上安稳日子,怎么样,要不要上车来谈谈?”

秀珠听她说得坦率,反而生出好感,想想自己反正除了这个身子,别无长物,便心一横,上了她的车。

而那头方少红打听到原来秀珠是在张大夫家住了一时,心知不妙,回头去跟李淮山一说,秀才是个明白人,顿时知道其中利害了。

“咱们若是把此事说出去,那二嘎顿时就戴上了绿帽子,一辈子抬不起头来。横竖人也跑了,不如当作没看见,别多那个嘴了。”

方少红也是这个意思,小两口感慨一时,把此事牢牢的藏在了心里。

却说秀珠进了京城,正是初一这日的傍晚。

正睁大眼睛贪婪的看着京城里的繁华盛景,忽听后面人喊闪开闪开,那车夫顿时把车拔到路边紧贴着,让后面的大户人家先走。

这是京城的规矩,小老百姓可不能跟达官贵人争道。

秀珠坐在车里,就见后面浩浩荡荡来了一队马车,前面有开道的,后面有护卫的,虽然人多,却是秩序极好,守卫森严,并不扰民。当中拉着一辆朱顶华盖的四驾马车,步履沉稳。

秀珠看着这样气派,再看看自己坐的小破车,未免心生羡慕。

何仙姑看出她心中所想,嗤笑了一声,“你就别想了,那是永安侯府的车,人家正经的皇亲国戚,你再有造化,这辈子也不可能登得上那样的车了。”

秀珠听着未免有些丧气,可是定晴细看,却见到车旁有匹神骏之极的白马上坐着位华服的青年公子,正侧脸跟车里的人说着什么。

秀珠的眼珠子立时瞪得快要掉出来了,那……那不是江陵么?

“快!快上前去让我看看!”

“你胡闹什么呢?冲撞了贵人,你还要不要命的?”

秀珠不要命了,她一掀帘子,自己钻了出来。却见那青年公子已经走到前面,背着她弯腰从车中抱出一个全身绫罗的小孩儿,端放在马鞍前,极是怜惜的环抱在怀,带他看城中热闹。

秀珠气得跺脚,怎么偏偏这时候只给她个背影?幸好又有一个小孩,顽皮的扯开了车帘,露出另一张熟悉的脸来。是勒满!

可是再想细看,车里的人已经一把关上车帘,把那孩子抱了回去。再然后,车子拐过街角,看不见了。

秀珠一颗心怦怦直跳,有可能吗?有可能是他们吗?难道江陵真的是什么王侯公子,她原先并没有看错?可他们不是在靠山村吗,怎么会到京城来,还骑着那样的高头大马,坐着那样的豪华马车?

不!一定是她看错了。不知道为什么,秀珠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她拼命说服自己,她看到的是幻觉。人有相似,物有相仿,象江陵那样的人就只配做个农夫,他不配做贵人!

是的,就这样!秀珠自我安慰着,唰地一下又坐回了车里,问那何仙姑,“您方才说的嫁人,是怎么回事?”

永安侯府。

刚刚回府的江陵和勒满两口子各抱着一个儿子,去见寿春了。今

天是初一,他们赶了个大早就去了京城最著名的甘露寺。上了头一柱香,又在那里诚心诚意的念了一天的经,祈求寿春的平安健康。也许这些并不能真的对寿春的病情有所帮助,但起码,能让活着的人心里好受些。

寿春看着两个小孙孙捋起裤脚,指着雪白粉嫩的小腿上,那跪得泛青的膝盖要安慰,很是心疼,“你们去上柱香就好了,怎么还当真在那儿跪了一日?连孩子都跟着遭罪!”

“母亲,您怎么这么说?”江陵凑在她跟前说笑,“让他们给奶奶跪经,可是他们为人子孙的本份。乌鸦尚知反哺,他们要是连这点子孝心都不知道,也枉自为人了。你们说,是不是?”

阿昙阿泰傻乎乎的点头,寿春看着又是心疼又是欣慰,“有这样的好孩子,我也知足了。”

“奶奶,您可不能偏心。只疼弟弟,不疼我们了。”小铜钱儿小心翼翼的端着药进来,拉长着小脸抱怨,“我和哥哥虽然没去,却在家给您熬药来着,还给您讲笑话不是么?”

“还有我!我给您捶背。”杨双喜也从旁边冒了出来,挥舞着小拳头,当真给寿春捶起了肩膀。

寿春看着这样一帮孙儿孙女们,哪里还有犯愁的机会,“好好好,都是好孩子,奶奶都疼!”

勒满觑空把江陵扯到一旁,“我今天,好象在大街上看见秀珠了。”

江陵眨眨眼,顿时摇头,“你眼花了吧?她怎么可能来京城?难道不怕给人抓回去?”

见他满肚子不信,勒满白他一眼,想想也不是甚么大事,便不吱声了。却不知这一姑息,日后却惹出大麻烦来。

57.

在京城中圈偏内城的地方,有一个杨柳胡同。胡同里可没有半棵杨柳,只是进胡同的路弯弯曲曲,如风摆杨柳一般。只是路虽窄,且喜却很干净,两边住的也都是在京城有些年头的人家。

“要说能在京城这样地方置办得起家业,祖上可都是曾经发过财,或做过一两任官员的,只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才没落了。可若非如此,人家也不会愿意娶你一个外地女子为妻。”何仙姑一路走,一路絮絮的跟秀珠介绍着。

秀珠抬眼打量着这一路的房子,果真如何仙姑所说,虽然老了些,但真心不差的。清一水的青砖黛瓦,有些檐角还有精美的砖石木雕,诉说着曾经的富庶。

何仙姑跟她说过,象她这样不识字的女子,又是嫁过人的妇人,就是有几分美貌,去了大户人家也做不了主人的近身侍婢,要是为妾就更易被大妇折磨,实在不是什么好出路。况且秀珠也不惯做小伏低的伺候人,便让何仙姑给她寻个过得去的人家嫁了算了。

何仙姑应是应了,却也告诉她若是去这样的人家,只怕就有些不好说的地方,秀珠问是什么,何仙姑又不肯告诉她,只说先带她来了地方再说。

这会子秀珠心中就带着几分好奇,随她来到一户门前。

何仙姑上前拍响了那两扇小小的黑漆木门,倒是很快有个十三四的小丫头出来开门,“哟,是仙姑啊,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她一面说,一面往外后面打量,那双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极是灵活。只是脸上有几粒雀斑,不甚好看。

秀珠被她看得有些不悦,微侧过脸去。心中暗骂,小麻子,看什么看?

何仙姑亲热的从兜里抓了把花生递到小丫头手上,“几天不见,春杏你的嘴皮子可更利索了,你们家二爷在不?”

“在呢!成天就巴望着您来。您快进来,我去给您沏壶好茶。”小丫头伶俐的将她和秀珠迎了起来,望着正屋喊了一声,便闩好了门,自去厨下忙活了。

秀珠站在小院当中打量,这是一所小小巧巧的四合院,正对着大门是三间正房,两边各有两间厢房,当中有个天井,种着些花草,还摆着一对大鱼缸,倒有几分雅致。各屋门前有长廊相连,在正屋的檐下挂着几个鸟笼,养的不知是什么鸟,黄黄绿绿,啼声清脆,娇小可人。

秀珠首先这一打量,心里就满意了几分,这样的好房子,在她们靠山村那是想都不能想的,这样的人家,就算是人老点丑点,她也觉得可以忍受了。

“仙姑来了,快请屋里坐!”站在门口等了一时,就见个中年男人从右边厢房迎了出来,边整理衣襟,边把人往里让。态度热情,让人极有好感。

秀珠偷眼打量,就见这男人不过三十四五左右,生得挺好,唇红齿白,风流俊俏,心中又满意了几分。看他身上穿的,还是绸缎衣裳,虽然有些旧了,却还是透着些富贵气息的。

她在打量的工夫,那男人也在打量她,从头到脚细细的看了一回,似乎也颇为满意,迎着人就进了正屋。

进屋坐定,何仙姑彼此介绍了一番,“秀珠是我娘家亲戚村里的人,因为丈夫死了,又没留下一儿半女,公婆不待见,就给赶了出来,此次上京是想寻个实诚人家过日子。这位郑泽郑二爷的妻室亡故,正好也是单身,你们二人且先看看,可还中意?”

秀珠假意羞赧的低了头,但唇角的笑意却是掩不住了。

那位郑泽笑着正想开口,门口进来一人,不是小丫头春杏,却是一个美貌的少年,穿着件极鲜艳的桃红新衣,捧着茶水笑道,“姐姐这么漂亮,我们爷自然是满意的,只不知这位姐姐可知道我们家的规矩么?”

秀珠诧异的注意到,这个男孩居然还涂了鲜红的指甲,十指纤纤留得极长的,保养得比女孩子还好。

见他出来,郑泽把眉头一皱,却没有大声斥责,只是抱怨,“横竖也碍不到你什么事儿,出来作甚?”

那少年顿时撒娇的撅嘴跺脚,“就知道你们男人是喜新厌旧的,没一个靠得住!出来怎么了?难道我就不能见人么?”他一生气,居然连茶也不上,扭腰就走了。

郑泽半是无奈半是懊恼的亲自捧上茶水,对何仙姑道歉,“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

何仙姑捂嘴笑了,“多大点事啊?小孩子都这样。要认真说起来,还不是您惯的?”

郑泽听着也讪讪的笑了,不过他把眼睛往秀珠一扫,“仙姑,我家这点事……你跟她说了没有?”

何仙姑脸上笑容一顿,这才转过头来看着秀珠,“秀珠啊,我跟你说,事情是这样的。”

“那你们慢慢说,我先到出去瞧瞧。”郑泽却是立即把她们撂下,追着那美貌少年出去了。

秀珠心头疑惑,“仙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仙姑这才缓缓道出实情,“秀珠,你可知道?这世上有一种营生,叫做暗门子的?”

暗门子?秀珠想了想,忽地记了起来,失声道,“那不……不是妓……”

何仙姑伸手打断了她,“就是这样。在京城,有些人就好这一口,不爱上那窑子里去逛,就爱来这样的良家小户,寻那年轻貌美的正经妇人,风流快活。”

秀珠顿时恼了,沈下脸道,“仙姑,原来你是哄我?”

何仙姑却是一笑,把她拉到东边正房,“你且先看看这里。”

秀珠一进这屋子,顿时傻了。

眼前这间卧室,布置的极其精巧,虽然家具比较老了,却更显出一份厚重的富贵气息。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墙上涂着香料,一色的床褥被幔都精致得不得了,打开精致的红木衣柜,里面全是绫罗绸缎。梳妆台的匣子里,堆的满满都是头花簪环。全是秀珠没见过,也想象不出来的精致漂亮。

看着她贪婪的盯着这些东西,何仙姑适时说话了,“秀珠,这不是我说,你说你是给公婆赶出来的,可有证明?这会子你一人跑到京城来,无非是想混口安稳饭吃,那何不趁着年轻好好享受?”

见秀珠变了颜色,她把声音压得极低,“你也看到了,那个郑二爷好的是那一口,不会来烦你,反而会把你好生的伺候起来。只要你肯留下,往后就是出入有马车,在家有丫鬟伺候的主母。吃的是鸡鸭鱼肉,穿的是绫罗绸缎,无非是晚上陪个客人喝杯小酒而已,有甚么难的?其实天下的男人都一样,吹了灯,有什么区别?男人可以在外头夜夜风流,咱们女人为什么不可以?你可别以为这儿非你不可,我可实话告诉你,多的是人求着想嫁进来。只是郑二爷眼界高,一直没看上。难得你入了他的眼,这是你的机会,要不要,随你了。”

秀珠内心天人交战,矛盾之极。

出于道德,她知道这是不对的,但是,她实在难以抵抗这样的现实诱惑。更何况,何仙姑说得不错,象她这样的,怎么可能真的有好人家要?

“那好!”秀珠咬咬牙,答应了下来,“不过,我得自己收钱。”

何仙姑一笑,“这个问题,就由你自己和郑二爷去谈。我只负责介绍,你们的事情若是成了,请我喝杯酒就是。”

永安侯府。

随着一声响亮的儿啼,旁边忙活着的大人们纷纷扔下手头的事情,围了过来。

“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阿庆怎么哭了?乖乖,不哭哦。”杨商一把抱起才满月没多久的小儿子,心疼不已。

“说!谁干的?”尉迟鼎食指往前一伸,叉腰怒视着前面两个一模一样的小豆丁,气焰灼人。

小儿子明明才吃饱睡着的,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哭?肯定被这两个小坏蛋欺负了。

阿昙很快的往哥哥身后瑟缩了一下,低下头不吭声。阿泰明显也吓着了,瞪大眼睛看着前面的小叔,两只小肉爪往背后缩啊缩。

小豹子见势不妙,已经缩到门口去了,蹑手蹑脚的往外爬。

“算了算了,他们也不懂事,不是故意的。”

杨商企图当和事佬,但尉迟鼎不高兴了,要为儿子讨回公道,“他们每次一来就欺负阿庆,明明就是故意的!阿泰,是不是你打弟弟?还是阿昙?”

就见这对双胞胎拼命摇头,没一个肯承认。

尉迟鼎决心要教训他们一下,免得他们老是欺负自家儿子,从花瓶里取了一根鸡毛掸子,“既然不承认,两个人都把手伸出来!”

双胞胎头摇得跟两只小拨浪鼓一样,四只小手紧紧的攥成拳头,如出一辙的背在身后,死都不肯伸出来。

“我数一、二、三了!”尉迟鼎高高举起鸡毛掸子,作势欲打。

可棍子还没落下去,哇——哇——做了坏事的小兄弟心有灵犀的同时号啕大哭,好象他们才是受了委屈的那一个。

尉迟鼎气得不轻,“哈,你们还有脸哭?明明是你们欺负了我儿子,你们还有理了是不是?”

“这是怎么了?”小豹子跟在勒满脚边,又夹头夹脑的进来了。一进来就蹲到那对倒霉兄弟的脚边,抬脸看他们哭得眼泪花花的小脸,甚是同情。

只是他们却不想寻求小豹子的同情,见亲爹进来了,顿时扑到勒满怀里,一左一右扒着他的大腿,求保护。

可惜勒满在了解到实情之后,不仅不保护他们,反而夺过尉迟鼎手上的鸡毛掸子,把这小哥俩给揪出来,狠揍了几下。

这下弄得尉迟鼎不好意思了,他本来只想吓唬吓唬两个小侄子,没想真打他们的,谁知勒满却这么较真。打完了,还给他们夫夫再三赔礼道歉,才把这俩熊孩子揪回去。

尉迟鼎心里挺过意不去,杨商也埋怨他,“本来都是小事,你这么计较做甚么?从前阿昙阿泰小时候,双喜不一样跑去欺负他们?”

尉迟鼎更内疚了,“那该怎么办?”

“笨!”杨商把儿子往他怀里一递,“勒满气性大,说不好回去还要责罚孩子,我找江陵回来劝劝吧。”

那你可快点。尉迟鼎眼巴巴的抱着孩子在家等消息了,而江陵收到消息赶回房的时候,就见自家那对活宝正在院子里眼泪吧嗒的蹲马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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