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传工作做得到位,大姐那边也没拖后腿。
为着顺利离宫,跟五姐去碧涵宗修仙,大姐便又去逛了一趟御花园,顺便被居宁侯表姨父家出来的婉嫔从正面撞了一下肚子。
回到宫中,她便流了产。也不知五姐是有什么手段让她闭了气,装一尸两命装得极其逼真,太医们顺着床边跪了一下子,也没一个看出她既没怀孕也没死的。
后来五姐为了调节气氛,把福宁宫的气温一下子调下来十几度,犹如寒玉床一样,几位上了岁数的太医当场犯了风湿。
这事一出,皇上居然又咂摸出点阴谋气息来,觉着爱妃之死牵扯到前朝争斗,是居宁侯怕皇上宠爱大姐,替她查清冤屈,特授意婉嫔故意为之。又觉着大姐是死不瞑目,所以冤魂不散,一直留在宫里等着索命呢。
为了安抚大姐英灵,他便请了三位高僧在福宁宫做法,又追荐她为贵妃,还把我们家人都从牢里放了出来。就连太师都得了我二哥的余荫,一并跟着放出来了。
二哥很是瘦了几十斤,回来时只余一把骨头;三哥也不像从前那么壮硕,脸上五光十色,出落得和乾隆粉彩瓷器一般。
虽然吃了一番苦,两人的骨气倒都磨了出来,回家没一个叫痛的。二哥见了我还笑说,数年没见,他们几个都瘦了,就我倒胖了几十斤,可见傻人有傻福。将来他腿好了,要正经请我下一回馆子,大哥和三弟自然也得去。
三哥倒是为家里这几个姐妹好生叹了一回:“我算明白了,咱们这要死要活的,都是为了那几个女人露脸。都走了也好,正常人谁没事斗得死去活来拉家扯业的,没了她们,咱保不准还能多活两年呢。”
三哥虽然读书差了点,眼光倒真准。上几辈子他们可不就活了十几二十年,就叫大姐牵连着重生了?
他们回来,我也就重新住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美人虽好,江山更重,天天和大哥、涤洹真人一个院住着,我哪还有机会和冲渊教的人联络?联络不上他们,我手里空拿着个IPAD,还是没电又摔花了屏的,当垫板都嫌不平,要来何用!
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那些冲渊教弟子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他们只知道我是教主身边的人,如今出现在京中也是教主特地安排的。
——教主当时病重,又微觉迟堂主有叛逆之心,故而遣我将圣物带离教内,以防落入狼子野心之人手中。而若教主身故,我自然便是手执圣物,为他报仇,收拾叛逆之人。
迟堂主叛逆是真;教主那天被我做到几乎尽人亡,迟堂主夺权时还起不来身是真;我手中IPAD是真;由不得那些人不信。
我对这些人和颜悦色,反复宣讲教义,说得他们心中对我感佩至深,以为教主早知自己身体不行,当初把我带回教中当作下任教主培养。不过说了几回话,他们就偏倒向了我这方,将我当作救援渊栩的希望。
看来渊栩做教主,还是比迟堂主更得人心一些。
我和冲渊教徒悄悄来往过几回,熟悉他们的作风,晚上便睡得极浅,凡听到院内有些响动,便要起身披衣开门。
这一日便见一个人影自房门上方落下,衣裳楚楚,逆着光看不清相貌,却是毫不见外地一把抓住了我的手,低声道:“小湛,咱们到屋内谈谈。”
这人也真够自来熟的。我冷笑一声,甩开他的手,负手便往屋里走,随口问道:“你拜在哪一堂之下,烧的是哪柱香?你到京中是公干私干,何时看见我墙上讯号的?”
小湛两个字是他叫的吗?就是鲁堂主在教里也得叫我一声闻特助——
这么一想我才想起来,我在教里是叫阿闻的,没人知道我名字里还带个湛字。而且我画的也只是总坛联络讯号,那人怎么一进门就叫我小湛?莫非是总坛来的人,还是知道我家里身份的……
他自后头关上门,才叹了口气:“小湛,我是肖竹,不是你等的人。”
哎哟,怎么就把他给忘了呢?前两天还想着要能见着他一定得好好攀上交情,这一句可别得罪了吧?我拨亮灯烛,偷眼打量了几下,看意思他情绪倒好,不像是介意的样子,于是回身重新见过礼,问道:“肖大哥,你怎么知道我搬回这院子了?前些日子家里事忙,一向不曾拜望,还请肖大哥恕罪。”
他偏过头笑了一声:“这时候怎么又客气上了。我跟你是多少年的交情,就是后来出了事……小湛,你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思,怎么还不肯和冲渊邪教断了来往呢?我这几日听人说,有不少邪教之人在你府外踩过点儿了。”
原来他一直叫影卫盯着我啊。不过他只说踩过点儿……亏得我一直留心,应当没人听了我们说话的内容。对了,我们家的事闹得这么大,上杂志了吗?想起此事我就长精神,忍不住伸手过去问他:“影卫时代周刊带了吗?这两期有我家的事吧?”
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从桌上拿了个茶杯,在指尖翻了几回:“也没写什么,只是把你家被污陷的原委和居宁侯、刑部尚书等人私下交易的一些问题曝了光。现在京中人人都说许家交通敌国,陷害忠良……小湛,我可是为了你,连师尊留下的严谨风格都变了。许家之事是真是假我心里有底,我这么替你家造舆论,你也该明白缘故吧?”
他这人还真挺长情的,要不然怎么到了现在还能来找我呢。
这么想想,我逼着他跟涤洹真人一起伺候我,是不是有点不厚道?下次还是专心就跟他一个人,我也温柔点对他,也算是弥补了。
我房里也没有酒,只好倒了两杯茶,以茶代酒先敬了他一碗才道:“肖大哥,你是知道我的,虽然现在我回了闻人家,可是我们家人都是走仕途的。我一不会念书,二不会作文,还有脸盲症,当不了官的,江湖才是我的归宿。”
他面上微现笑意,与我虚碰了碰杯,将茶水一饮而尽方道:“你想随我出去走走?还像上回那样……这回不去峨眉了,你跟我去济南看看牧影阁吧?阁中还有我师父当年拍的照片,你也是穿越者,应当也喜欢那些的。”
我有些动心,想想当初和他一起旅游时,确实处处事事都叫他照顾得十分周到。若我还是十几岁的年纪,什么也不懂,只跟着这么个人,好好游览天下风光,也是一件美事。
可惜时移世易,谁也回不去从前了。我现在要的是江山在手,不只是在眼中。
我握了握他的手。他掌中叫热茶焐得犹有余温,摸起来十分舒适。我忍不住摩挲了一阵,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伸手按住心口:“肖大哥,我在冲渊教中还有许多羁绊,如果不回去斩断的话,大概一辈子都不能放下。”
在他开口阻止我之前,我先一步把食指按在了他嘴唇上:“我已下定决心,就是你不帮我,我也会自己想法做到此事。再说,就算我不去找他,冲渊教圣物在我手中,渊栩难道能不来找我么?”
“你说得是,虽然渊栩与迟峻正为教主之位在冲渊教内对峙不休,但你手握着邪教圣物,一旦有人得知,他们便都会向你出手。此事不可轻忽,我还要与你兄长从长计议一回。”
他沉默良久,忽然站起身来,推门就要往外走。我可不敢叫大哥知道我有离开的意思,连忙拉住他问道:“你要做什么?肖大哥,这是咱们俩的事,你何必去找旁人?”
他的脚步一下子停住,转过头来轻轻问了一句:“咱们俩的事?”
总算是在他出门之前将人劝住,我也不管好不好看,从背后径自抱住他,又不能点了穴,便在脚下使了个千斤坠,牢牢将他定在房中。
“肖大哥,这事不能告诉我大哥。”他一定不会同意的,所以不能让他坏我的事。“我知道你一定会帮我,不会让我一个人对抗冲渊教,对不对?现在正是他们教中鹬蚌相争的时候,我们如果出手,要擒下渊栩,扫除迟……正是机会!”
他身上肌肉微微颤动,无法抑制的野心与热望透过微凉的绸衣,染到了我身上:“小湛,你是说,要助我……除去冲渊教?”
不是除去,是拿下。没有自己的势力,我怎么能和涤洹真人当面翻脸?
我把脸贴到他背上,双臂收得紧了又紧。“肖大哥,三日之后,白天我家里无人,你来接我一趟,咱们直接去汉中。等冲渊教事了了,也不必求大哥做主,咱们两家联姻如何?”
反正他肯向我大哥求亲,必定也是愿意做我的人的。联姻之后,他的人与势力就是我的,我借着此势一统黑白两道,就可以正式显大BOSS身份了。
肖竹果然并没拒绝,反而紧紧握着我的手,问了一句:“若你大哥又找上来,你可敢与我站在一起?”
我紧贴着他的背摇了摇头:“到时候我会站在你前头。我会亲自和他说清真相,你不必管。”大哥是我的人,将来无论他支持我还是要与我决裂,我都要亲手处置了他,不须旁人插手。
肖竹终于不再问东问西,转过身来圈住了我,低下头在我额间吻了一下:“三日之后我来接你,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兄长若要拦,我也会替你和他讲理的。”
他又讲了两句不要紧的话便要走。我有心留他下来过夜,后来想想,就这么个隔音也不怎么样的小破院,万一吵着人倒不好了。反正离了家之后做什么都方便,也不差这一两天了。
临走之时,我又叮嘱他替我擦去墙外留下的印记。他笑了一声,捏着我的脸颊道:“这是自然。你家以后也不是那个不可接近的秘地了,招来冲渊教徒,可是给自己招灾呢。”
是啊,闻人家以后就是普通的官宦世家了,何必和这些江湖事牵连起来呢?我和他道了声谢,收拾了房中一些值钱物事,又将银票贴身藏了,只等着回冲渊教一展身手。
三日之后,正是碧涵宗招收弟子的时刻。大哥和涤洹真人要去看押大姐,不能呆在家中。他们前脚出门,我便在院里见到了肖竹。
我与他并辔纵马,登上西山,看着一片云霞自西北飞来,冉冉降入京中。云散之时,我们已走出数里,下面还有测试,不到天黑他们大约是测不完的。等到那时,就是大哥他们骑马来追,怕也不那么容易追上了。
第五十三章:半新不旧的人
肖竹还当我是当看出门不认路,见面不识人的闻人湛,这一趟路不是往西南,却是向着东南拐去。岂不知我如今早已脱胎换骨,又时时留下记号与冲渊教众联系,不几日便戳穿了他的阴谋。
只是如今有些依仗他的地方,不好当面挑明罢了。
到底肖竹也不是我大哥,我和教众联络之时并没特别瞒着他,反而由着他暗地里监视这些人——我精力有限,他手下那么多人,帮我分辨一下到底谁是真心归顺我,正是物尽其用。
仔细想想,又不肯当BOSS,又和主角没牵扯,不会为了涤洹真人和我翻脸的也就他一个了。而且人物风流,家里的产业还这么让人羡慕,这样的人若能牢牢绑在家里当我的贤内助,将来事业上就是有什么让人烦心的地方,至少家里总是温馨美满的。
这么好的人,我却对他不够用心,这可不成。万一哪天他真叫人勾搭走了,我想后悔都来不及了。
得了,去济南就去济南吧。男子汉大丈夫,屋里人都哄不好,还谈何事业。
陪着他回娘家还有一项好处——连我自己都想不到能往济南去,大哥他们更自想不到。哪怕是回到家发现我失了踪,也轻易寻不到人,打扰不了我的好事。
肖竹当初要是做了导游,现在旅行社也够开遍中国了。这一路上风土人物,他都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吃喝更是不必提,哪一方的名吃都能弄来。
我一面吃着他喝着他,一面就打主意如何睡一睡他。这两天为了联络冲渊教分坛弟子,一向没工夫好好和他温存,如今一脚踏进了牧影楼,正好放下俗务,好好哄他一哄。
他那楼子里装潢得跟画廊一样,挂了许多当初前任楼主亲笔画的水墨风景——相机是跟着穿过来了,不过没胶片没暗房,后来下场跟冲渊道祖那个IPAD也差不多少了。
所以说,最实在的还是有个空间哪。
我还得好好考虑逼杀涤洹真人时,怎么防止他躲到空间里去。
而且那空间里还有菜有粮,房子也盖得精致,还有上下水系统,躲在里头住一辈子都可以。更可气的是,空间里的食物长得也特别好。那些菜水份也足,味道也好,比外头精心烹制过的菜似乎还美味一些。
不过涤洹真人不会做菜,缺了调味,再好的蔬菜也不能天天当饭吃。还是牧影阁里吃得更精致,更有情趣些。比如这条素鱼,做得便和真鱼味道一样,又没有刺,又方便又可口,让人停不下箸。
肖竹不停向我碗中招呼着其他菜肴,殷勤劝道:“小湛,别光吃素鱼,再尝尝这些花菇和青菜……这都是水月庵出名的素食,你一路颠簸,火气有些大,吃些素对身体更好。”
我这儿还预备着饱暖思X欲呢,他一个劲儿地给我降火是怎么回事?莫不是那时要他和涤洹真人一同伺候我,把他吓着了,怕一个人满足不了我?
待会儿得好好哄哄他,这事也讲究个你情我愿。又是我上赶着他的,吓着他可就不好了。
于是我亲手倒了一杯女儿红给他,定定惊也好,定不住的话,那起码到时候也就任我摆布,反抗不得了。
肖竹心无芥蒂,大大方方地接了酒,一口饮尽。我也陪着他喝了两口,紧着又给他灌。灌了一两坛子,他面上终于现出醉意,叹了一声:“小湛,冲渊教的事你以后就交给我,别再和那些人来往了可好?”
那哪儿行。毛主席说过,枪杆子里出政权。手里有粮心里才能不慌,有自己的人,才好和主角对抗,不然我一个光杆司令,事事都要依附于他,真到动手时他一跑,我是投降还是自尽?
我喝得也不少,眼前又放着个如圭如璧的君子,一时不好说是酒意上头还是精虫上脑,就和他推心置腹起来:“冲渊教又岂在我眼中?渊栩对我毫无防备,他师兄也不过是个志大才疏之辈,要收服他们极是容易。我所虑者,唯涤洹真人尔。”
肖竹两颊晕红,本来是双目迷离地听着我说话,听到“涤洹真人”四字,目光忽然闪了一闪,姿势也从半趴改成了正坐,冷笑一声:“涤洹真人有什么可虑?以你和他的交情,就是让他跪下来舔你的脚趾头他也肯的。”
在床上他自然是什么都肯,下了床就没这交情了。
到底这个BOSS的觉悟不是人人都有的。我对自己的情操胆略越发佩服起来,不由得也端起姿态,斜睨了肖竹一眼:“公私之事岂能混为一谈。肖阁主若畏惧涤洹真人,只将我送到冲渊教便了。以后我与他之间无论生死如何,绝不会来烦阁主一声。”
他“嗯”了一声,眉头微微夹起,凑到我身边悄声问起:“你和涤洹真人不是正在交往,还让我报道,怎么又生出嫌隙了?我在京里也没听见什么风声……可是和你那两位姐姐有关?”
我摇了摇头,究竟还记着他们搞新闻的最喜欢捕风捉影,就没说实话,随口敷衍道:“那都是从前的事了,现在我既打定主意跟你求婚,自然不能还和他那般来往。你对他倒是上心,可是看上他了,想求我将他娶来,你们兄弟共侍一夫?”
他一口酒直喷出来,连连咳嗽,掏出手帕挡着嘴道:“你这都是说得什么话!好好的孩子,在冲渊教待了几年就成了这般模样,要是我再送你去那地方,再出来岂不要成了搅动天下的大魔头了!”
我看着他咳得脸色通红,星眸含光,觉着倒比平时更亲切了几分,便忍不住想再逗逗他:“我若没进过冲渊教,学过哲学,现在说不准就在京里娶妻生子,养一大家子妻妾玩儿宅斗了,还能跟你们这帮江湖人搞在一起?再说,我那样对你,你难道不舒服,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