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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墨——by蒟蒻蒟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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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筱僵了僵,他本都快忘却当日在东宫被太子酒后轻薄之事了,现在对着龙墨,倒张口结舌起来,讷讷道:“……本没有什么……”

“怎么?跟别人做这等事还没什么?”龙墨扬起眉毛,眼看就有了怒气。

纪筱看他风雨欲来的架势,忙分辩道:“不……不过是殿下他酒醉后把我认作了太子妃罢了,我也早早推开了他,并未做什么过分之事。”他揉了揉微痛的太阳穴,“而且事后为免尴尬,我这些时日都推病告假没去东宫,想着过些时候再请调回翰林院呢。”

龙墨定定看了他许久,方道:“原本我是不会让欺负你的人活着……”

纪筱瞪大眼睛看他:“你要做什么?”

“只是若贸然取了凡人性命,天庭恐怕又要怪罪。”龙墨皱了皱眉,“幸好他不曾真把你怎么样,否则我就算拼着再上一次剐龙台,也要杀了他。”

纪筱一阵头晕:“你前世闯祸不够,今生又不安份了是不是?太子殿下好歹也是将来的帝王之尊,你莫要去找他的麻烦,再说这次本就是意外之事,殿下之前帮过我数次,怎么说也不该计较这些。”

龙墨咬着下唇望着他道,委屈道:“你倒是为了他教训起我来了。”

纪筱知道他孩童心性又上来了,只得耐着性子哄了起来:“莫多心了,那夜殿下酒醉错认了人,险些与我亲近,但我实是不能忍受,几乎欲呕,全不同于你身边……”

龙墨眼睛一亮:“在我身边怎样?莫不是欲仙欲死?”

纪筱怔了片刻,终于还是动手在他脑门上狠狠弹了一记。

两人正在玩笑,却听屋外小厮低而急促地唤道:“先生,三驸马来了,说有要紧事相告。”

第十八章

这正是刚过晌午的时候,浚仪来得仓促,衣襟上还有残留的酒渍,似乎刚赴宴归来。纪筱换了衣衫,支着酸软得腰杆来到前厅,顶头便听他抱怨道:“玉砚你这些时日闲散不务工也就罢了,寻常日子怎么也贪睡到这样晚,况且我这还是件大事,你倒姗姗来迟把我干晾在这半日。”

纪筱皱了皱眉岔开话:“今个不是宫宴么?浚仪兄怎么这么早就下了宴来找我。”

他一提起这茬,浚仪就连连跺了跺脚,摇头道:“若不是出了大事,我怎会匆忙离宴来找你!”他情绪似乎很是激动,又强压下声调道,“今个御前可是一片大乱!”

“究竟出了什么事?”

浚仪咽了口唾沫,急急道:“难得今天陛下精神好,宴上坐了一个时辰也不觉着乏,谁料行酒时太子殿下忽然不适,当众呕出一大口鲜血来,可把大伙吓坏了。”

纪筱惊呼一声,忙问:“难道是有人给太子下毒么?”

浚仪摆手道:“我们也这么以为,忙传了太医来,却发现酒菜中并没有毒,但太医发现太子殿下确实有中毒之兆,而且中的还是日积月累的慢毒,五脏内已沈淀了不少。”他叹了口气,继续道,“陛下自然是龙颜大怒,谋害一国皇储,那可是灭九族的大罪,当下就要派人去查太子中毒的根源。谁知根本不必查,张老太医眼尖,一下就察觉到了太子腰间的九环佩有问题。”

纪筱打断道:“九环佩不是皇上赏的那极珍玉璧所琢的配饰么,怎么会出问题?”

“原不是那玉佩的错,只是下面缀着璎珞的鹅黄小珠乃是西疆异物,太医说叫做蛾蛇子,阴毒无比,长佩在身上,不出一两年必然毒侵入体,再无力回天。若不是今日宫宴中饮了性阳的陈年佳酿,激出了寒毒,后果不堪设想。”浚仪说到这,收住话头,低低道,“你可知那璎珞是谁赠予殿下的?”

纪筱迟疑道:“是……七殿下么?”

这下浚仪倒吃了一惊:“你如何知道的?我当时都被吓了一跳,往日见七殿下和太子最是兄弟情深,怎想到他竟会下这般毒手。”

纪筱顾不上唏嘘,怔怔地问道:“已证实是七殿下所为么?”

“那璎珞的事铁证如山,他自然抵赖不掉,还有大臣趁机检举七殿下命人在市井间散布东宫窝藏妖物的谣言,几番唇舌下来,皇上险些没气晕过去,当场就要斩了七殿下呢!”

纪筱一愣,竟鬼使神差地想到,若是七皇子死了,那么入主他命中的黑龙大约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不过太子殿下顾念着旧情,豁出命叩头求了皇上,饶了七殿下的死罪,着令降为庶民,被远远地放逐了。”浚仪说完,又是叹气,“皇家当真情缘淡薄,以往虽听说过为了皇位弑父杀兄的故事,但如今真看了一场,心里着实难受得厉害。”

纪筱迟迟没有接话,按理说除去了七皇子,他心中那块大石便可落地了,但不知怎地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秋末初冬,京城迟迟没有降雪,反而是雨水多得出奇,又阴又冷,湿气直往人的骨头缝里钻。

龙墨此番回来,倒比以往更为神秘似的,常常不知所踪。

这日晚间,他带了一身水泽气息回来,见纪筱默然坐在桌边出神,桌上横放着那锭描金龙墨,还秉了一盏昏暗的矮烛,气氛很是不对,忙出声问道:“玉砚,你怎么了?”

纪筱抬头看了看他,长长叹了口气:“我一直觉得你还有事瞒着我,却拿不准,直到今日看见这墨才想起来,你当日明明说恢复龙身之后这墨会烟消云散,为何它好端端在这,你究竟脱离这宿体没有?”

龙墨神色一滞,没有答话,紧紧抿了唇角,只是低头站在他面前。

“你倒是说话啊!”纪筱难得地高了声调,很是烦躁地在桌子上一拍,“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情,亏我一片真心待你,你倒是除了骗我就不能活了么!”

“我封印之期未到,前些时候去求了西海龙王施法帮我强行脱离了墨体。”龙墨兀然开口,口气淡淡地叙述道,“残留了些精魄在墨里,所以它并未消失。”

纪筱一惊:“你并没到修行圆满之时为何要强行脱离?这样做难道不会损伤你的修为么?”

“会损伤一点,但是不能等了,”龙墨抬起头看着他,“黑龙已经回来了。”

“他……他不是在东宫的湖里被掩埋了么……”纪筱忽然觉得背后发冷,“怎么竟还能回来?”

“他只是逃出京城,去了鄱阳湖,吞噬了那里大片生灵,换回了完整的龙身。我若不强行脱离那墨,受之牵制,是决计斗不过他的。”龙墨叹了口气,指向外间,“他盘旋在京城上空,等着辅助他人间的靠山,伺机晋升成为天龙。”

“他要做什么?”纪筱心下惊惶,急急道,“七皇子已被流放出京,他莫非想动用神力威胁皇上改立皇嗣么?”

龙墨只是轻轻皱了皱眉峰:“我对你们人间王权交替并不甚懂,我要做的,只是击败那条孽龙,不能由他兴风作浪。”

纪筱默然片刻,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人间之事太过复杂,不如你们龙族一较高下来得容易。但是……你强行离开宿体,损了修为,还能斗得过那黑龙么?”

龙墨苦笑一声:“他是我命中死敌,斗不过他便是死,没有别的选择。”

纪筱赶忙拉住他的袖子:“不成!现在局势不利,你为何不去亲族的水域里躲一阵子,等到修为恢复再与他一战不迟,何必吃这眼前亏。”

龙墨看了他半晌,握住他的手道:“玉砚,我本毫无牵挂,可如今却是一心想与你相守,不愿轻付了性命去。但是你听外间的雨声,那是黑龙在催我,我若是不出面,你们这凡间的京城,尽要被他淹了。”

纪筱惊疑不定地听着窗外愈加猛烈的雷雨,手心里直冒冷汗:“难道说……你已与他约好要相战了吗?”

龙墨看着他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我此来是要同你告别,还有件事要叮嘱你。”

纪筱怔怔道:“什么事……”

“收好我的墨,里面有我的精魄,”龙墨在他额头龙印处吻了吻,“即使我不在了,也可保你平安无虞。”

“不……”纪筱听懂了他的意思,骤然红了眼睛,死命拉住他,“我不求平安,只求你在。”

外间又是一阵电闪雷鸣,电光猛地照进内室,映出纪筱脸上两道明晃晃的泪痕。

龙墨抬眼看了看外面:“他催得好紧,我这就要走了。”

他重重捏了捏纪筱的手腕,很快,纪筱便失了力气,倒在他怀里。他再次深深看了纪筱一眼,将他轻轻放在榻上,最后伏在他耳边轻声道:“若我回不来,请你每年去镜湖畔祭奠一回,好歹不要忘了我。”

纪筱受了法术,口不能言,连手指都无法动弹,眼睁睁看他化作一道光从眼前消失了。

第十九章

“先生,先生。”

家仆隔着窗唤了两声,又扣了扣窗棂,这才惊醒了纪筱,他一翻身险些滚下床来,又急急撑住,自己怔忪了片刻,方虚浮地坐了起来。

“先生,早间有位大人来到府中,说是奉了太子殿下之命请先生去东宫一趟呢。”

“知道了。”纪筱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轻抚了抚自己的额头。昨夜之事恍惚一场大梦,窗外的廊院里毫无暴雨侵肆过的痕迹,阳光明媚安好,确是个温暖和煦的初冬清晨。纪筱不知龙墨那一去之后下落如何,心里空悬着,半日才摸索着站起身披了衣服。

沈色的檀木桌上是一盏早已湮灭的残烛,旁边则躺着那枚描金古墨,墨身却像是泛了层水雾一般,湿漉漉的样子。纪筱定睛看了看,一把拿了起来,果然触手湿滑,不知何时蒙上了水渍,然而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那墨上的水露沾染到纪筱手上,竟是浓黑墨色。纪筱摩挲了一番,又放在鼻间闻了闻,这才确信是墨锭之色,顿时心里一空,暗道莫非是龙墨战败,所以连昔日布下的封印也消弭了么,如今这墨竟如寻常古墨一般可以流泻出墨汁来,可见确是出了变故。

他这样惊疑不定地在心里猜了许久,茫然仰头望向天空,却是湛蓝无云,无一人来解他疑惑烦忧。

东宫一上午来催了三次,最后一次连接人的轿辇都派了来,纪筱恍恍惚惚地被催促着上了轿,连觐见的官服都没来得及换,只披着寻常的旧衣被急急送到了东宫。

延襄在正殿等着他,面色比他好不了多少,十分暗淡阴郁,没什么气力地道:“青阑请坐。”

纪筱正满心烦恼,也不像往常那般拘谨,随意行了个礼便坐了下来,低低道:“不知殿下急唤我来有何要事?”

延襄看了他片刻:“自从那次唐突了你之后,你便称病不肯再来东宫任职,我原以为是你的托词,没想到今日看你气色确实不好,莫非真是感染了时疾?”

纪筱不知如何回答,只得胡乱点了点头。

“唔,”延襄缓缓坐到椅上,“你虽不在朝中,但同三驸马他们素来亲近,想必已听说了老七的事了。”

纪筱略一顿:“听说了……”

“当日若不是你发觉他图谋不轨,恐怕如今我已遭他毒手,此事该记你一大功才是。”延襄一面说一面掸了掸自己的衣袍。

这原本是他习惯的一个小动作,纪筱却猛地怔住了,随即意识到当日听浚仪说起延襄中了身上环佩的璎珞之毒时自己心中隐隐觉察的不妥究竟是什么。延襄手上素来爱戴一个银扳指,他又爱掸自己的衣摆及佩饰,若是身上带着那么个剧毒的璎珞,那银扳指早该黑透了,怎么这个素有心机的太子殿下竟毫无察觉呢。

“殿下……”纪筱站起身,声音微颤地问道,“你是故意诬了七殿下么?”

延襄双目一寒,半晌方冷笑了两声:“我不想瞒你,那下毒之事是我栽到他头上的,不过他早有害我之心,这场争斗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更何况我已念在兄弟情分上放他一条生路,也算仁至义尽。”

纪筱当日确实看到七皇子在太子寝殿中鬼祟置放巫蛊器具,自然也无法指责延襄的作为,只得闷闷听着,一言不发。

“青阑,”延襄忽然放缓了声音,“有件事浚仪恐怕都未能告诉你,父皇昨夜数次晕厥,怕是要不好了。”

纪筱一惊:“皇上他……”

延襄面上看不出喜忧,只沉沉道:“几位肱骨老臣已同我商议过后事及日后登基事宜,青阑你也是东宫的人,心中该有个计较才是。”

纪筱还是愣愣的:“什……什么计较……”

延襄忽然笑了笑:“我盘算着任你为中书侍郎,你若有更中意的官职不妨告诉我。”

“不不不,”纪筱连连摇头,“我资历极浅,又无作为,怎能突然连升三级,况且如今我连太子中舍人一职都无力担当,只求殿下调我回翰林院继续做编纂的闲职才好。”

延襄还是笑:“一般人听了这个莫不是喜形于色,怎么青阑竟是如临大敌一般呢。”

“当年老师曾对我说,‘修撰之职虽然清汤寡水,但好歹能图个心安,若是有朝一日,有机会青云直上,却也再难换得这份心安了’,”纪筱半闭着眼睛默念完李见初最后一次同他说的话,淡淡摇头道,“眼下七殿下的事已让臣十分不安,虽然攀附太子殿下日后自可以平步青云,但恕微臣不敢深涉官场之中。”

“青阑这是怪我对老七的手段下作卑劣了?”延襄眯起眼睛低声道。

“微臣不敢,”纪筱站起身向他拜了拜,“我尚有要事挂怀,请殿下恕我先行告退。”

“等等。”延襄也站了起来,忽然道,“昨夜离京城百十里的东湖发生一件怪事你可知道?”

“东湖……”纪筱没料到他说起这个,斟酌道,“那里皆是湿沼之地,素来少有居所,会有什么怪事?”

“听说那里昨夜电闪雷鸣了一夜,竟无半颗雨点落下,怪的是……”延襄缓了缓才道,“今早东湖的湖水一片鲜红,像是被血染透了一般。”

纪筱自听完延襄那番捉摸不透的话后,一路上都是忐忑莫名,满心的猜疑,待回到府上便急急向门口的小厮道:“备辆车马,我要出城一趟。”

小厮愣了愣:“先生急着出城做什么,方才来了一位客人在偏厅等了先生半日了,先生不见见么?”

纪筱忙问:“什么人?”

“不曾见过,倒是贵人模样,眉眼俊得很。”

纪筱心中一松,暗道莫非是龙墨得胜归来,当下也不管其他,提着袍摆就小跑进了偏厅。

来人不慌不忙站了起来,倒使纪筱生生顿住了脚,惊道:“怎么是你?”

敖斩这回藏起了他额上龙角,看起来只是个人间富贵公子的模样,他向纪筱点了点头:“若非是不得已,本不该前来惊扰阁下。”

纪筱匆匆还了一礼:“是在下失礼,不知龙太子前来有何事,是关于……龙墨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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