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医师显然有些迷茫。
“就算不原谅阿尔也没关系了。”
“不,我说过贝玛的事都过去了,我现在,只是……”医师辩解着,有点无措。
“我知道。”第一次见面时,医师为阿尔留下那锅粥,我就知道他并不像自己说的那样,对阿尔不闻不顾。
但是已经没有关系了,真正的阿尔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也许他会回来,那时他也会成熟很多,背负起自己的过错。
“阿尔现在很好。”我握住医师的手,对他说,“阿尔很好。”
所以,不必在友人的嘱托和失去孩子的仇恨中挣扎。
医师笑开,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他笑。
亮晶晶的眼泪,突然明白为何要用“梨花带雨”来形容美人。
医师说:“你现在有了伴侣,路……你父亲一定很高兴。”
我傻傻笑了两下,呲出白牙。
“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好似心结结开,医师出口长气,认真说到,“你从小没了阿爸,有些事情在结伴礼前必须知道才行。”
我怔了一下,连忙捂住脸,“那,那个……我自己会弄明白的。”
“自己怎么弄明白?还是我跟你讲吧……”
“啊——”我把兽皮拉起来,把脑袋缩进去。
大哥,我一点兴趣也没有啊。
“害羞了?”医师在外面嘀咕到,接着脑袋被摸了几下,“什么时候想问,找我。好好休息。雨季的时候不能乱跑。”
“呼呼。”我把兽皮从脑袋上取下来,眨着眼睛看向门外,医师应该走了吧?
“呃?”
我猛地愣住。
门口站了一个兽人。
雨水顺着他月华一样的长发流淌下来,脸上有几滴水珠,衬得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如宝石一样璀璨。
是奥西里斯。
雨声还在“唰啦唰啦”地响,我觉得自己的心有点不争气地跳快起来。
那是条蛇那是条蛇那是条蛇。我在心里默念道。
这几天,都是奥西里斯送食物过来。
感冒差不多快好时,我本来打算出去找食物的,但是自从醒来后雨就没停过没停过啊。屋子里找不到防雨的衣服,脚上连双像样的鞋都没有,这样怎么出去,肯定会淋湿,然后感冒。
下雨的森林路也不好走啊。
迪美来看我时,笑眯眯地说:“阿尔终于有伴侣了,以后我的活就要轻松一点了。”
听他的意思,有了伴侣的雌兽部落是不给予照顾的,难道这些日子都要吃鱼吗?田头那些鱼,你们还活着吧?
这样想着,奥西里斯突然出现在眼前,手上拎着一只咕咕兽和一堆野果,放在门口,站着不说话,我手脚缩着慢慢往屋里挪,他偏了下头,表情再度带了丝狰狞,满意地看向我,走了。
那一眼什么意思?难道是看养肥了吗?
我迷茫地想了半天,捏着自己腹部软起来的一小圈肉,决定安全起见,节食。
就这样,一连接几天,奥西里斯都带着食物出现。
下雨天大家都没什么事,有时候碰到科涅、尼纳在我这里,他们就会带着很暧昧很暧昧的眼光,一直盯到我接过奥西里斯的食物,然后嘻嘻看着我们俩笑。琼则在一边鼓着腮帮子,气咻咻揪着青丘的毛。
奥西里斯从来不多说话,唯一表现出来的是对小狐狸青丘的好奇,大概是因为九条尾巴的狐狸在这个世界很少见吧。
青丘对奥西里斯却从来都是炸毛的,每次奥西里斯盯向它,它的尾巴就“蓬”一下展开,在我怀里站起来,“嘶嘶”地从牙齿里放出恐吓般的声音。我便一边默默地帮它顺毛,一边在心里哀叹着想:你要是像你加斯哥哥那样大多好啊,我就不用害怕了吧。
是的,我一直在做心理防设。
雨在外面不停地下着,水汽和声音传进屋子里来。我抬头看着站在门口的奥西里斯,告诉自己:他能直立行走,能说话,生活在部落里,从某种程度而言,他也是个人。
神,保佑我吧。
感冒尚未好时,我躺在床上快发霉,抱怨着天为什么还不晴。
尼纳就嗤嗤嗤笑起来。
我问他笑什么?
他斜着眼睛说:怎么,跟你家奥西里斯一样着急?
科涅也笑,琼瞪大眼睛:“阿尔哥哥,你就这么着急和那个混蛋在一起啊?”
我迷惑,天放晴和奥西里斯和我有什么关系?
科涅看着窗外的雨,含着笑说:“雨大,不好盖房子。”
尼纳双手捧脸叫道:“夏克神啊夏克神,不要下雨了不要下雨了,要盖房子啊要盖房子。要结伴礼啊要结伴礼啊。”
啊,是了!
刚到部落时也听到别的兽人说帮忙给汉克盖房子,然后汉克和菲斯举办了结伴礼。
“可这雨要下三个维纳尔呢。”尼纳捧着脸转向我,“怎么办啊怎么办?”
是啊,怎么办?
三个维纳尔,也就是两个月后,就得和那个蛇……人举行结伴礼。
必须想办法阻止。
奥西里斯从背后拿出一捧花来。
和花瓶里插的花一模一样。
他放到我脚边,然后退回门口。
白色的大捧花上有露珠,指尖一触,果然温度是凉的,甚至带了点渗人的寒气。
雪王花。
尼纳在我耳边尖叫过这个词。他说奥西里斯居然跑去摘这种花。
雪王花开在长年覆雪的山上,纵然是在兽人世界,蛇族的奥西里斯还是没能摆脱冷血动物这一物种的显有特征。
“怪不得他抱着你后你感冒了。嘿嘿,以后你们俩在一起要小心啊。不过,嘛,冬天……,呵呵呵。”
拿起花的那刻,心里有点柔软。
“奥西里斯。”摸着花瓣,我叫住他。
那双冰蓝色的眼睛转过来,专注地盯向我。
在长达十天没有见晴天的日子里,这样的蓝色实在是很诱惑人啊。
我甩甩脑袋,把这种想法赶出去,心里念叨着:这也是个人这也是个人。
“你之前说过,要我离你远点吧?”
奥西里斯没回答。
“我们,还是保持那样的关系吧。”
淅淅沥沥的雨声。
“好。”他答道。
第17章:奥西里斯的番外三
姆恩节上,雌兽晕过去后,大伙儿哄笑着让奥西里斯把他家雌兽送回了家。
奥西里斯乐得接受,他把阿尔卷起来,放在头顶角冠之间,慢慢蜿游着向阿尔住的地方去了。
为什么奥西里斯知道阿尔住的地方?
这个嘛,有句话,叫有心者事竞成。
雌兽们住的地方普遍比较小,兽人们往往先要化成人形。这就是为什么部落的前半部都是些宽敞空旷的地方,那里住的都是单身成年兽人;而结伴区和后面的雌兽区慢慢出现院子和屋子的原因。
兽人们,野兽啊!
山里随便挖个洞,那就是家。
单身兽人生活好幸福!!!
奥西里斯先化出上半身来,将阿尔托在手里,盘到树上,然后化出双腿,从树枝上推阿尔房子的门。
因为怀里的人,他的动作很轻柔,第一下门居然没有推开。
奥西里斯定晴一看,原来门上面两个门环里挂了一根藤,头尾端绕成了个死结,藤条上被抠出些奇怪的花纹,露出里面黄色的芯子。
花纹挺丑的。奥西里斯眨了眨眼睛,看来他家雌兽对美的见解度可能有点不太高。
不过真是条奇怪的藤。部落里都是直接插条树枝表示家里没人。
奥西里斯琢磨了一会,还是想不通怎么解开,便直接伸出手指,“嚓”藤断了,门开了。
屋子里很干净,床上铺着兽皮,有条稍厚点的被堆成很规矩的形状。
他把阿尔放好,把那条堆成“口”形的兽皮抖开,盖在阿尔身上。然后惊奇地在原来放“口”形兽皮的地方发现了另一个小小的“口”形,他把那东西翻了一遍,看到里面窝成一层一层的兽皮,这是放衣服的?
可是这么小,能放几个衣服?
他家雌兽真是太可怜了,以后他要好好照顾他。
打多多的兽皮来,给雌兽做很多衣服。
他不知道的是,阿尔的灵魂是人类,人类比较喜欢把衣服收在衣橱,或者装在包里。
雌兽一直睡。医师说没什么问题,只是有点紧张过度而已,醒来就好了。
科涅、琼和汉斯一群人不放心,文特笑嘻嘻赶着三个人走,边笑边叫:“小伴侣要培养感情,你们要当光鸟蛋啊!!!”
光鸟蛋是一种很圆并会反射太阳光的鸟蛋,大家常用来称呼那些破坏即将成为伴侣的兽人和雌兽之间气氛的家伙。
他们走后,奥西里斯在床头静静看着睡着的人。
很久前,部落里说狐狸家的科涅、花斑豹子家的尼纳、路叔家的阿尔是部落里同一批顶漂亮的雌兽,阿尔虽然长相上没有前面两个那么出色,但因为他阿爸的原因,带了一些说不清的外来者的诱惑和神秘,只是以前性子娇纵,看起来总有点高高在上。现在柔和下来,就像是黄昏时被笼罩在夕阳下的雪王花一样美丽。
靠窗台的桌子上放了一个长颈的陶瓶,里面插着些小花,奥西里斯看着那些花,心里柔和无比,他突然想到斯莱尼一句话:
兄弟,要追雌兽,第一招:要学会送花。
这些时日,雪王花刚刚开放,一捧一捧。
刚好来送给他的雌兽。
第18章:奥西里斯的番外四
奥西里斯摘了一朵雪王花。
这花长在高高覆雪的山顶上,雨季前半个维纳尔左右开放,刚开始是兽人巴掌大的十八片圆形围成的六片花片,中间有鹅黄色的细茎,顶着乌禾大小的花苞,随着雨季的到来,花苞依次绽开,越来越大,越开越大,远远望去,就像在雪地上的滚的大雪球。
雌兽捧在手上,脑袋从花后看过来,尖尖的耳朵支楞着,眼睛弯成半弯,一定会很漂亮吧?
奥西里斯愣愣地想着,擦了擦嘴巴,带着一腔子热血游回部落。
雌兽好像坐起来了,呼吸地有些紧促,奥西里斯连忙上前,却收住自己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就想起雌兽晕过去之前那眼里的神情。
门开了,雌兽的小脑袋探了出来,看了看四周,然后又缩回去,背后背着大大的背萎,放下吊梯,开始往下爬。
他这么早就要去林子吗?
奥西里斯迷惑地想,然后心疼,有他在,再也不允许他家雌兽以后这么早出去到林子里,里面多凶险啊,狩猎和找食物的事,都在他身上。
雌兽突然不小心歪了一下,声音还没有传开,奥西里斯已经冲上前去,抱住了雌兽,因为怕吓到,只轻轻说道:“小心点。”
雌兽的脑袋马上转过来,愣愣地看着他,似乎有点意外。然后身体有点轻微的颤抖,一边抖一边往下仔细看蛇尾。
奥西里斯以为雌兽担心他,欢喜充满胸腔,虽然王蛇一族的血液已经接近恒温,但他们毕竟还是属于冷血动物,雪山对他们来说是属于危险的地方。
奥西里斯亲昵地蹭了蹭雌兽的额头,柔声说:“没事,你要干嘛去?”
雌兽的尖叫在耳边炸起来,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敏感的兽人们此起彼伏的警戒声便响起,单身兽人奔到阿尔的树下,摆出攻击的姿势来。
“奥西里斯?阿尔?”文特首先看出来两人的身形,很惊讶地询问。
他甩了甩尾巴,察觉到怀里雌兽的挣扎,有点紧张。
雌兽好像很冷,抖得很是厉害,奥西里斯把他朝自己怀里紧紧地抱住。
黎明时总是挺冷的。
文特抱怨起来,“夏克神,你们亲热不要搞这么大动静吧,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哪个雌兽被袭击了!”
其他兽人的哄笑声里,奥西里斯却觉得自己的身体一下子冰冷下去,他想起之前雌兽那声尖叫,脑子里一片混乱。
文特走的时候说了什么,他不知道。
雌兽什么时候不再挣扎了,他也不知道。
他只紧紧地抱着雌兽。
在怀里,在怀里。
他在心里默默念着。
奥西里斯觉得自己应该表示出兽人的强壮和呵护。他对雌兽说:
“阿尔,以后狩猎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做。你不用起这么早,背这么重的筐子。”说着把藤筐从雌兽的肩上卸下去。
“我会每天狩猎很多食物回来,你一点也不用担心冬天食物短缺的问题。”他将雌兽脸上沾湿的细发根根挑开。
“我会为你找来各种兽皮,你可以将它做成你喜欢的样子。”
雌兽抬着头,茫然地看着他。
奥西里斯顿了一下,迟疑地抚上雌兽的左眼,“对不起,因为身体的原因,害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你现在一定还很讨厌我。”
“但我会一直等你,直到有一天你愿意对我笑。”
他说完话,雌兽依然茫然且惊惧地看着他,奥西里斯的心一痛,“我再也不会伤害你的。”他抱起雌兽。
雌兽短促地叫了下,在奥西里斯心上落下小小的珠子般的声音,他轻柔地对雌兽说:“进屋去吧,外面冷。”
花递到雌兽面前时,奥西里斯小小地别扭了一下,他转过头,瞪着窗户外的树叶。
斯莱尼,你说的话最好管用。
雌兽吃惊地看着花。
他把花又向前递了递。
雌兽说:“给我?”声音很小,很羞涩的样子。
他点点头,依然转着头,眼睛瞪向外面,只用余光偷偷瞄着雌兽。
雌兽的眼睛瞬间睁大,不敢相信。
神色里居然有点笑的意味。
手上一轻,嗯,他的心,也笑起来。
嘴角勾起。
决定,再跟斯莱尼学上几招。
第19章:奥西里斯的番外五
雌兽感冒了。
奥西里斯心里很后悔。他完全忘记自己是蛇族,体温比寻常兽人低的多,何况刚从山上下来,即使内心是火热的,可他的身体依然冰凉无比,雌兽完全是被他给抱感冒的。
于是医师训斥时,他无比内疚。
兽人敏感的听觉让他听到雌兽从沉睡着醒来,但是雌兽装睡,一点都不理他。
奥西里斯懊恼地想。
雌兽在睡梦里嘟囔着,喝药皱起的眉头。他一定又更讨厌我了吧。上次受伤,这次生病。
但雌兽没有拒绝他送的食物。
这多多少少让奥西里斯心里好受些。
雌兽看起来很喜欢他送的雪王花。
他决定过几天再到山上去一趟。
因为事先根本不知道自己会在这次姆恩节上决定伴侣。奥西里斯也没有准备结伴的房子。
他很想多跟雌兽亲近一些,两只能天天呆在一起,这样就不会每天有其他闲杂的雌兽或者兽人在他想看阿尔时凑在旁边起哄了。
夏克神,雨季要过三个维纳尔才过去呢。
他的房子要在那时候才能开始盖啊。
阿尔喜欢什么样的房子呢?
啊,有了。他看起来很喜欢青空之色那两棵树呢。去向族长说说,应该可以的吧。
唉,阿尔真是个喜欢小孩子的雌兽啊。
奥西里斯一边往山上爬一边想,继而闷闷不乐起来。
从开始到现在,他也就抱过雌兽两次,第一次雌兽还是昏迷的。
叫青丘的狐狸却狡猾地在他家雌兽身上蹭了不少油啊。
奥西里斯甩着尾巴,吐出长长的蛇信子。
无论他怎么瞪那只小狐狸,阿尔都从来不撒手,还温柔地帮那头兽顺毛。他也好想让阿尔摸摸他的鳞片啊。
奥西里斯,这是不可能的。——容许作者吐下槽吧。
回到部落时,奥西里斯看到雌兽眨巴着黑黑的眼睛,红通通的脸蛋正对着门口,顶着一头乱发,脑袋一探一探地,莫名地像只动物的小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