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夜里我摸着他冰凉的皮肤,会想,他是不是就这样长眠了。然后某天醒来,我早已不在这个世上。
又或者,我变得苍老了,他睁开眼时,早已认不出我是谁。
喂药,涂药,翻身。有时候会被压倒在床上,我会想,他会不会是故意的,下一刻就会在我耳边轻声说:“阿尔,真好。”醒来时会看到你。
伤口慢慢好起来了,可他一直没有睁开眼睛。
雨季终于结束了。
天空再一次放晴,蓝得无法形容。
青空之色冒出小小的花苞,把整个树枝点缀得像要融入空中去。
小狐狸青丘也长得越来越肥,有时候都抱不动它了。我每每威胁要剥了它的皮做个狐狸围脖,它总一脸茫然地看着我。
“围脖是什么?”
“就是冬天围在脖子上用来取暖的东西。”
“噢,这样吗?”小狐狸蹿上我的脖子,蜷成一团。
“啊,你快点下来,重死我了!”
“你不是要围脖吗?”小狐狸跳出老远,“要是嫌我不够,我找加斯哥哥过来。”
“快点从奥西里斯身上下来,你压住它胸口了。”
“就不下来,就不下来。”小狐狸一边跳一边嚷,“奥……奥,快点醒来快点醒来,阿尔欺负我,阿尔欺负我。”
“嗷——,你这死肥狐狸,把奥西里斯抓出伤口来了。”
“啊,阿尔对不起啊,对不起,别拿筐子丢我啊,别丢,吱——”
我走过去,头伏在他的手上,“奥西里斯,你怎么还不醒来?”
“我想好了很多事,你却不醒过呢——,这样我的挣扎都算什么啊?”
哭着捶打了他几下,然后端起药,含在嘴里开始喂他。
日复一日的喂药、涂药、翻身,嘴里已经苦得没有任何感觉了。
我已经把失望变成了习惯。
拜托了堤将池塘再往深挖了一些,开始为即将到来的冬天做准备。
因为奥西里斯是蛇类,冬天时很冷吧,需要积累很多的柴火,我决定再一次上山。科涅他们坚决反对,理由是我必须守在奥西里斯跟前,以确保某兽人第一眼见到的是他家雌兽。
对这个称呼,我只是笑笑。
呐,如果他醒来,我什么都愿意的。
“阿尔哥哥,你看起来很高兴啊。”
“嗯。”我点点头。科涅他们拗不过我,琼和堤便一起陪我上了山。“奥西里斯可以自己喝药了。”
“哇,那他一定很快就醒来了。”琼欢呼道。
我摸摸琼的脑袋,他栗色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我。
“嗯。很快的。”我顿了一下,加重声音,“琼,你和堤什么时候举行结伴礼啊?”
“嘭!”琼脑袋上的耳朵和尾巴一下子冒出来,脸蛋也红了起来,低下脑袋,“什……什么,结……结伴礼,我还没……没,没成年。”
我乐呵呵地摸着琼的耳朵,向后面沉默背着藤筐,耳朵却竖得极高的黑豹瞟了一眼。黑豹看了一眼我的手,呲了呲牙。
“阿尔哥哥,你好坏。”琼抬头恰好看到我朝堤做鬼脸,于是大叫一声,朝林子里跑去,黑豹在后面几个纵跃追了上去。
我在后面笑嘻嘻地看着,突然很羡慕两只的感情。
雨季过后,恢复了生机的兽人们抖着自己光亮的皮毛,在部落里走来走去。年轻的兽人们趁机向没有伴侣的雌兽展示自己的雄美,路上经常会见到求爱的场景。部落总是为那些成功的欢呼。
偶尔会有兽人向我示好,但都不会那么明目张胆。
奥西里斯还在沉睡,族长费舍尔说:“如果到了冬季奥西里斯还没有醒来,那么,阿尔,你必须考虑一下伴侣的问题。”
兽人的世界很残酷,物种的繁衍和族群的繁盛都担任在雌兽身上,而漫长的冬季是最好的繁殖季节。
我摇摇头说:“不好。”
费舍尔叹了口气,“你考虑吧。”
我走出费舍尔的院子,部落的兽人们,老虎、狮子,威风凛凛,都这么好。
可是,都没有那头月华色的长发,和那双天蓝色的眼睛。
继续帮他擦身。
天已经蓝到像海一样深邃。
斯莱尼开始帮奥西里斯盖房子。
青空之色开得极其繁盛,在夜里发出美丽的蓝光来。
我站在窗前远远地看着它们,想起在林子时,奥西里斯身上发出淡淡的光芒。
如果,爱。
朝阳像每天那样升起。
脸触到微凉的肌肤,我知道那是谁,却不知道他何时醒来。
“奥西里斯,”软软地叫他,“你怎么还不醒来?”
他沉睡着,我反而有很多话可以顺理成章地说出口来。
“嗯。”
“你知道吗?青空之色开花了,冬天也快要来了呢。”
“嗯,我知道。”
“你说过马上醒来的,你是个骗子。”
有胳膊围住我,圈起来。
“别怕,我醒来了。”
我抬起头,像梦里出现过无数次那样,那双天蓝色的眼睛温柔地望着我,月华般的长发反射着朝阳金灿灿的光芒。
“你这个骗子!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多久啊!!!”我拼命打他,拳头砸得生疼,眼泪和鼻涕一起流出来,“你知不知道我以为你这样会睡一辈子啊?你知不知道我会后悔啊?”
奥西里斯咕嘟了一声,双手又努力地圈了一下,“对不起。”
“对不起,我醒来了。”
第28章:奥西里斯番外八
奥西里斯从深深的黑暗里醒来。
就听到耳边一片吵闹声,夹杂着小狐狸尖细的呜呜叫声。
“这饼子是我的!”
“我的!我的!尼纳你坏蛋,这么大了抢小孩的东西。”
“你还不是抢弟弟的东西吃!”
“吱吱。”小狐狸的声音响起来,“嘭”,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扑到它的脸上。
“给我,给我。”
“哼哼,你有本事就来抢啊。长尾巴的小琼琼。”
“啊,你这个坏蛋。”
“吱呀。”门开的声音。
“哟,尼纳,你居然在欺负小孩啊。”文特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来。
“关你什么事!”尼纳冷哼了一声,“科涅你来了。”
“哥哥,科涅哥哥,尼纳欺负我!他把阿尔最后一块饼抢走了。”琼哭叫着。
“谁抢走了啊。阿尔,你还有没有啊,怎么不多做点,每次老吃不饱?”
“你们这群吃货,想吃焦饼就拿普拉来。”
雌兽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带着些火气,“光知道吃,普拉是我种的!”
“啊呀,亲爱的阿尔不要这样啊!我们不也帮过你的忙吗?”
“滚,别挂在我身上。我可没记得有见过你。啊,从我身上下来,青丘,你这个肥狐狸,怎么又变重了!!!!”
“吱——”
“哇哇小心,不要把他甩过来啊。哇——”
“吱——”
“啊呀,阿尔你是故意的吧。”
“嘭嘭嘭!!!”
东西倒在地上的声音,和大家伙的声音混在一起。
科涅的声音响起来:“阿尔,不吵吗?奥西里斯还在养伤。”
有硬质的东西碰到他嘴唇,倾斜着往里面倒东西,奥西里斯无意识地张开嘴,一股香甜的黏稠物便流进了喉咙,肠胃很快暖和和起来。
“吵点也好,说不定他会快点醒来。”
“是吗。对了,斯莱尼他们开始给奥西里斯帮忙盖房子,你要不要去看一下?”
雌兽沉默着,没有说话。
屋子里静悄悄了一会,又开始吵成一团。
房子?
奥西里斯想。
斯莱尼之前说过要帮他盖房子的。
突然着急起来,兽人的房子虽然需要大家的帮忙,但大部分还是自己完成的,因为要给雌兽一个幸福的家。
但是,但是阿尔怎么想呢
他害怕自己的兽身。
结伴礼还能顺利举行吗?
再次清醒过来时,奥西里斯感到有凉而柔软的东西从脸上擦过。顺着额头到脖颈,离开,“窸窸窣窣”的水声,再一次贴上来,拂过胸膛,腹部,腿。
然后,一个柔软的身体靠近他,散发出某种植物清香的味道。
他的上半身被吃力地抱起来,翻身。
在翻身那刻,奥西里斯无法控制自己,直接将那个柔软的身体压下。
“哎哟” 小小的一声在耳边“扑”响了一下,在奥西里斯的心田上“咕噜噜”冒出一串泡泡。
“又压到了。”阿尔在他身下呼哧呼哧地说。
奥西里斯很眷恋着这种感觉,趴着一动不动。雌兽软软的身体跟他相接,他的胸膛可以感觉到阿尔那微弱的心跳,汗湿的脖颈。
奥西里斯感到有些许的害羞,脸放在雌兽的肩膀,不想抬起来,也不愿意抬起来。
就这样,静静地压住他吧。
两条胳膊搂了上来,一只手抚摸起他的头发,很温柔,奥西里斯蓦然想起自己的阿爸来。许多年前,也曾这样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头顶,于是眼眶有点湿润。
“你怎么还不醒来?”雌兽轻微的叹息在脑袋上方响起。
“奥西里斯。”
静了好一会,阿尔的声音才响起来:
“我都已经想好要给你生孩子了,你怎么还不醒来?”
“砰砰砰砰砰!”心田上那一串泡泡爆开,更多的泡泡疯狂地涌上来,“叭叭叭”在奥西里斯的心上炸开。
每个爆炸声里,都响着阿尔一句话:“奥西里斯,我要给你生孩子。”
“奥西里斯,我要给你生孩子。”
“奥西里斯,我要给你生孩子。”
生孩子——
生孩子——
奥西里斯偷偷咽了下口水。
心上,有无数雪王花怒放。
第29章:奥西里斯番外九:你是我心上的疼
“奥西里斯,”他听到雌兽在他耳边软软地叫他,“你怎么还不醒来?”
他沉沉地应答了一声,“嗯。”
“你知道吗?青空之色开花了,冬天也快要来了呢。”
“嗯,我知道。”睁开眼睛,雌兽小小的脑袋蜷在他胸前,手握在一起,像祈祷那样缩成一团,奥西里斯的心尖小小地跳了一下。胸前感到有两点凉意,他努力伸了伸胳膊,感觉有些迟钝。
“你说过马上醒来的,你是个骗子。”雌兽的声音带了小小的呜咽。
“别怕,我醒来了。”他伸出手,勉强将雌兽圈住,天知道,他多么想把他小小的雌兽抱得紧紧的。
你在我睡着时说的话,还算数吧。
奥西里斯在心里偷偷地想。
雌兽抬起头,突然大叫起来,还拼命地捶他的胸膛,眼泪像春天来时山峰上的雪水一样,哗啦啦流下来,一下子将奥西里斯淹没。
“你这个骗子!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多久啊!!!你知不知道我以为你这样会睡一辈子啊?你知不知道我会后悔啊?”
“别哭,我疼。”奥西里斯咕嘟了一声,他感到自己的心被那些泪水全部泡住,又欢喜欢又心疼,双手努力地圈了一下雌兽,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我醒来了。”
雌兽在他怀里哭得昏天暗地。
他想起自己失意地站在崖下时,突然看见雌兽出现在眼前,虽然一脸惊恐,可是真的像是平时做梦那样,扑到他身上来。
是的,他经常做这样的梦,雌兽被什么动物追赶着,刚好碰上了他,上演一出兽人救美的戏码,从此对他倾心。
可是,当他听到雌兽惊惧的抽泣,感受到雌兽害怕的颤栗时,他却觉得心像被砸了一样,割了一样,疼极了。他怎么能让雌兽遭受一点点伤害呢。
雌兽不停地哭,他不知道怎样才能安慰住他可爱的阿尔的泪水。
双手要抱着他,让他感觉到自己的温暖,不再害怕;要止住他的泪水,让他感觉到自己的怀抱,不再哭泣。
于是,他吻了阿尔。
然而啊,为何味道如此甜美,让人沉沦。
即便是夜色,兽人的眼也让他看到挣扎开的阿尔,巴掌大的脸上全是红晕,看得他热血沸腾。
阿尔“咻咻”地喘着气,瞪着大眼睛,“你!”
“怎么了?”奥西里斯不知为何,只感到一阵好笑,还有心底深处柔软到一戳就会痒的奇怪感觉。
“我……我看不到你的脸。”阿尔偏过头,结结巴巴说。
这不是难事。
在散发出光后,阿尔惊呼了一声,“你在发光。”
说完转过头,嘴巴一下子张得好大,眼睛也瞪得好大,一副,嗯,那啥的样子。
奥西里斯的耳朵尖一下子红起来,嗯,他继续舔了上去。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奥西里斯立马反应过来这是遇到了上午见过的波科曼兽人,非常不好对付。他把阿尔放在悬崖的凹陷处,雌兽顶着一张烧透了的脸低着脑袋,奥西里斯忍不住一笑,轻轻在阿尔耳边呵气:“呆在这里别动。”
“噢。”雌兽羞怯地戳着自己的食指,如果不是下面敌人快速移动的声音,奥西里斯简直想把那两只小食指含进口里。(呃——,吐一下。为什么写着会觉得小奥变得这么地se呢……)
他跃下悬崖,化出兽身,勇猛地扑了上去。
森林已经黑透了,对方的眼睛在黑夜里发出黯红的光芒来。
这只显然比上午那只难对付地多,非常擅长利用自己的优势,一会钻到地下去,一会钻上来,锋利的爪子打到他的身上,不时溅出火花。
波科曼部落到底从什么地方找来这些兽人的?
而且怎么会逼到这里来?
悬崖离部落虽然不近,但也不远,难道说前方的兽人防线已经被扯开了吗?
不对,没听到族长的警戒,那么,它们是挖洞进来的,防不胜防啊,应该要告诉族长小心的。
突然一声哭声响起来,“啪拉拉”刮拉在他心上,“奥西里斯,你在哪里?我什么都看不到啊——,我看不见你。看…吸…看不见你。”
他的心一阵疼,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他想到他家雌兽虽然胆子也很大,在森林里来来去去,但毕竟只是一只雌兽,而且今天,他肯定吓坏了吧。
即使奥西里斯知道在夜里发光有多危险,但他舍不得听到阿尔的哭声。
阿尔的声音再也没传下来,但是他自己的情形却变得越来越坏。
虽然说兽人在夜里眼睛都是可以看见四周万物的,但奥西里斯发光的身影简直就像天上的月亮一样耀眼,波科曼的兽人很快改变了战略,专门打向奥西里斯难以迅速反应的身体部位。
奥西里斯蜷起着身体试图将它勒住,但是波科曼兽人的速度相当快,一会消失在地面下,一会从其它地方钻出来,爪子不停地招呼上来。
悬崖上的阿尔忽然大喊:“咬它的肚子!咬它肚子那块!那是它身体最脆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