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知道奥西里斯在身边会陪着我天长地久,可是,他也无法代替父爱和母爱,再也没有一个人,在我沧桑之际仍然把我当个孩子,在我眼角长出皱纹时,会呵斥我不好好穿衣,然后说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再也没有人整天骂我这么大了却这么懒,然后任我每天睡到自然醒。
心里的泪水不停地留出来,每见奥西里斯,我就忍不住掉一次泪,直到他把我搂在怀里,不停地叹息说别哭别哭。
对于部落所有兽人和雌兽来说,谁也没曾想过,我们这次迁徙的路程会那么漫长。
离开部落原驻地后的第三天,我们原以为已经安全了,费舍尔甚至派出年轻的兽人去寻找合适居住的地方,结果一声巨响后,从南方突然漫起一层黑云,将天空的太阳遮得黯淡,大地像被甩晒的毯子一样上下抖动起来,“嘎里叭啦”的声音里,行走的路上突然多出许多条缝来,有粗如一个兽人身宽的,直接将十来个族人全部吞噬了进去,只留下他们惊慌的叫声;无数动物尖嚎着逃窜,向队伍冲来。
剧烈的抖动中,地面开始倾斜,下陷,兽人们背着雌兽和小兽人在空中跳跃躲避,有找不到落脚点的,拖着长长的吼叫跌进张开大嘴的地缝里,拉出凄惨的回音。
甚至,连挽救的机会都没有。
就这样,在眼前瞬间消失。
待这阵波动过去后,我们原来打算夜宿的平原已经变了地形,地表断裂,形成巨大的地面落差。
族长费舍尔抓紧时间清点了下族人的数量,几乎去了三分之一,丢失最多的是小兽人。因为他们刚好只能保护自己,但是又无法面对如此天灾。
整顿了一下剩余的物资,兽人们怀着悲痛的心情再次走上逃亡的道路。
地面的巨大变化紧紧随在我们的身后,时不时制造各种混乱。
我渐渐从悲伤里抽回神来,面对着眼前的景象瞠目结舌。
跑了整整十天都没能摆脱的火山喷发,怎么可能?
只有一个答案能解释的通,这根本不是一场火山喷发,根本就是地壳运动啊。不知道哪个板块跟哪个板块互撞了,才引起平原盆地、高山断裂这样的剧变。
奥西里斯已经很少说话了,部落在向北方不断迁徙,寒冷的天气里,他最后只能把他自己和我裹在厚厚的兽皮里。
冬季只过了一半,离春天的来临还有两个维纳尔(40天)的时间。
各种不曾见过的千奇百怪的野兽和素不认识的兽人在大地上大群大群地奔走着,像云一样从身边或远处穿梭而过,腾起阵阵尘雾来。
因为地震导致的动物奔逃在某种程度上解决了兽人食物的问题,使得这个逃亡的冬天能好过一些。
一路上,无数动物的死尸躺在路旁,无数生死撕咬不断上演。
雪像怪化猫第一场景里的雨滴一样,从天空中以一种夸张华丽的感觉飘下来,掉过脸边。
兽人们庞大的兽脚深深地陷入到了雪下,每走一段路都要停下来甩一甩脖子和身上的雪,腹部脚上挨地的长毛纷纷挂上了冰,形成一络一络的冰棱。
有时大风把雪吹成一片片的刀刃,迁徙的部落就会停下来找地方休息,因为曾有雌兽被大风从伴侣的身上吹走过。
部落,已经损失不起一员一卒。
我在这场迁徙里心情反而慢慢愉快起来,大抵是把心深处最后一丝希望了却了吧。
开始越来越喜欢眯着眼睛睡觉,大抵因为睁开眼睛也老是在逃亡,不是雪,就是灰蒙蒙的天空吧,还不如窝着不动好。而且身边拥抱着我的人,一定会把我保护得好好的。
我已经把自己彻底地交给了他。
然而即使是这样不动不弹地睡着,也发现自己的胃口越来越好,几乎大部分时间都是饿的,而且想念起无数的美味来,鼻尖每时每刻都能从空气里嗅出各种味道来。
虽然沿途有无数动物从身边奔过,但疲于奔命的兽人们实际能猎来的食物是很少的。因为他们每天除了担负着脚夫的角色外,还要担负起警卫的重任。
在这个世界,可不是单纯兽人吃动物,那些体型庞大而饥饿的野兽,对所有迁徙的兽人也是虎视眈眈。
所以,我一直忍着胃里饥饿的感觉。
窝在奥西里斯怀里一动不动,尽量睡觉,减少能量的消耗。也把他温暖着。
但是肚子里的叫声总会传出来,抱着我的人听得分明。
奥西里斯把他的食物节省下来给我,我摇着头拒绝。现在的天气对奥西里斯来说根本恶劣至极,我们都是靠着部落才能分得点吃的,我怎么忍心让他挨饿。
奥西里斯说:“没关系,我冬天的时候不吃东西也行。”
我摇摇头,那是在以往的情况下,冬眠前会囤积身体的能量,但今年,因为火墙,奥西里斯并没有做这方面的储备。
然而,那些肉大部分还是进了我的肚子。
奥西里斯因为天气的原因,自己整天处于半昏迷状态,对我这种情况没太注意。而我,纯粹是觉得自己是因为在饥饿的情况下呆久了,形成了一种“我很饿”的精神反射,所以也没在意。
载我们的斯莱尼却发现不对,有一天吃饭时,把正在忙碌着给兽人包扎的医师拉了过来,要求给我检查身体,彼时,我和奥西里斯在他身上睡了两天两夜,都没有醒来过。
医师看了看我的脸,“大概饿的吧。”
说着拉过我的手腕,脸色一沉,双手扯住我的兽袍,就着领口直接一扯。
“冷!”我抖了下,赶紧抬手就去掩衣服,冰冷的空气似乎要把我身上所有温度都带走一样。
慢半拍的奥西里斯也伸出手来阻挡医师,却在医师的下一句里僵在半空。
“阿尔,你有孩子了。”医师的脸上半喜半悲。
“什么?”我没反应过来。
“你有孩子了,兄弟。”斯莱尼感慨了一声,捶打了奥西里斯一下,将呆着的兽人惊醒,“居然比我还快。”
“孩子?”我抬头看奥西里斯,他激动地伸手把我抱在怀里,睫毛上面挂着的小冰棱不断颤抖。
“恭喜你,阿尔。”医师咧开嘴笑了笑,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
是啊,这个逃亡的时候,孩子是个多么沉重的负担。
“大概不到三个维纳尔(60天)的样子,这段时间要小心,”医师安慰着我,“还好是到伊斯切尔庆典时才生产。那时我们就会定居下来。”
“嗯。”我点点头。
“你不能再呆在这里了,必须跟迪美呆一起。”医师突然说。
“什么?”奥西里斯反应过来,急急出声,说话却还是一个字咬一个字。
“你和斯莱尼都没有什么经验,阿尔万一出了事很危险。迪美那里有年长的雌兽和兽人照顾,在路上安全些。”
奥西里斯不做声了,抱了我一会,放开,“阿尔,去吧,我很高兴。”
回抱了他一下,我仰头微笑,“我也是。”
我被送到部落队伍的中央,幸存下来却失去父亲和阿爸的小兽人小雌兽都聚集在这里,由部落里面强壮且有孩子的兽人带着他们的伴侣照顾。
尽管有心理准备,见到迪美时还是吃了一惊,那个湖绿色头发的美男子已经认不出长相了,虽然裹着兽衣,但长途跋涉和心理不安明显让他整个人瘦了一圈,湖绿色的头发也变得干枯没有光泽,脸上却带着圣光般的笑。
“三个维纳尔(60天)后,它就要出生了呢。”迪美轻轻地摸着他的肚子,“阿尔,你说会是小兽人还是小雌兽?”
肚子这么大,应该是“小雌兽吧?”
听说在兽人部落,小兽人会节省空间拥挤在一起,小雌兽和人类一样,刚好相反。
迪美轻轻摇了摇头,“我猜是个小兽人,刚开始时它很活泼很调皮,后来它一直很安静,很乖,一路上都没吵没闹。是个听话的宝宝。”
小兽人?
迪美的伴侣卡墨原型好像是黑豹,唔哇哇,我顿时觉得自己的萌点动了起来,凑到迪美身边开始拉家常。
嘿嘿嘿,有只小黑豹玩也很,流口水ing啊。。
聊了没一会,我就开始打起呵欠来。
迪美说不用撑着精神陪他,刚开始有孩子的雌兽都会变成这个样子,尤其是我。
“会变得更懒吧。”
“为什么?”我好奇地问。
“因为你家那位是条蛇吧,这样的冬天,最懒了。”
我晕,跟这有关系吗。
但不可否认的是,后面的日子,我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只有吃饭的时候被雌兽摇醒,睁眼是一个地方,闭眼又成了另一个地方。
想念奥西里斯,在梦里。
因为他体质的原因,在这段时间里,被医师下了严令,禁止接触我。
有时醒的时间长,我会很好奇地轻趴到迪美的肚子上去听胎动。
这时候老被卡墨大叔阴沉的表情瞪住。
怎么会没有胎动呢?兽人应该也有胎动的吧。
但是好奇怪,迪美的一直听不到。我试验过各种时段,还是没听到过。
迪美笑着说,因为小兽人太听话了,怕折腾了,路上不方便,所以一直安静地蜷缩。
“上路之后没有的吗?”这句话在我心里来来回回几遍,始终没有出口。我只能抿着嘴看着迪美微笑喃喃地对他肚子里的孩子说着温柔的话,有时候,阳光出来,打在雪地上的反光投到他的脸上,显得如圣母般悲悯。
焦躁,随着路途不知终点变得越来越深。
第45章:悲伤的离去
在春天的脚步开始踩着枝头,悄悄冒出点绿芽时,一路追随的大地轰鸣渐渐变得遥远,身边的山脉也不再颤抖,身心疲惫的兽人们暂时停下了自己的脚步。漫长的迁徙终于告一段落,部落在一个林子里暂时停歇下来。
惊慌失措的野兽们也都放慢自己奔跑的速度,悠哉着在大地上闲逛起来。
尽管每天依然有生死厮杀上演,但明显看得出,不管是兽人还是野兽,群体的躁动与不安都降低下来。
夜里悄悄摸自己的肚皮,发现有些小起的弧度,软软的,但跟肥肉又有点奇异的差别。
其实到现在还没想明白自己现在的心理是什么样子。虽然刚开始的时候说要给奥西里斯生孩子,但那时那样的场景,没有想太多。在迁徙的路上,知道自己有孩子之后,心里生出了期盼,但又带上忧郁和不安。
每想到肚子里会爬出几条蛇来,心里的恐惧就不可言说,所以我一直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去想。但是……
奥西里斯趁休息的时候溜过来来看我,行动虽然依然缓慢,但脸上的傻笑般的喜色却总是挡也挡不住。
“你瘦多了。”我从兽毛衣里伸出手去碰他的脸。
本来就尖的下颌变得更尖了,唇色淡得跟发色没有什么区别,眼睛却是蓝到几乎接近反射着天空颜色的透明冰钻。
“别碰,冷。”奥西里斯避开,将手指放到帐篷前火堆上烤了一会,暖暖地捧住我的脸。
“你,越漂亮了。”他的耳朵尖慢慢红起来,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
“是肉多了吗?”虽然心里高兴,嘴巴里却憋出另一句话来,这些日子吃了睡睡了吃,自己笑的时候都能感觉到脸颊两旁的肉鼓鼓的。
虽然兽人们的食物很少,但对小兽人和雌兽,尤其对怀孕的雌兽来说,绝对是供给充足的。
传说中孕夫脸上会被神光照耀的。
“好……好像是。”奥西里斯的手确认般捏了捏。
我无言地看了他一会,“你怎么还在捏?”
“很软,阿尔以后就这样软软的吧。”
“唔。”让你说我肥。
我咬住他的脖子,舔了一下,凉而软的皮肤,记忆里的某种味道,很舒服。
“阿尔……?”
“干什么?”我抬头看着吱吱唔唔的奥西里斯。
兽人的脸皮红红的,游移着看了我几眼,“阿尔,你要不要……再舔舔?”他的手缓了几下,指向自己的嘴巴。
我瞪了瞪,摇摇头,“不要,太冷了。”
兽人的脑袋一下子垂了下来。
“噗——,哈哈哈哈哈。”我抑制不住地笑起来。
奥西里斯两手圈住,虚着抱住我,无奈地叹了声,“阿尔——”
“奥西里斯,离阿尔远一点——”医师远远地叫起来。
奥西里斯轻叹了口气,放开我,“我去找点吃的,你好好休息。”
“你的身体?”我担忧地问他。他的行动还是很不敏捷,而且现在又是到了陌生的地方。
“没事的,我跟斯莱尼一起去。”
“别望了,奥西里斯都走了半天了,快进来躺一会吧。”
我回过头,迪美挺着个大肚,掀开帐篷帘子正倚在门口笑眯眯地看向我。
“迪美,你怎么出来?我们赶紧进去吧。”
部落里存活下来的兽人,在探测过附近没有什么危险后,就分成几个小队出去寻找食物并勘查周边的地形去了。
族长费舍尔的意思大抵是目前扎营的这片林子太小了,不能够长期作为居住地,所以这几天只留下十来个兽人作守护工作,其他的兽人都被派出去找新的地盘。
卡墨也在外派兽人之中。他走后,帐篷里一般就剩下迪美和我。
因为迪美身体不太方便,大部分时间里,一些能帮的事情我都会帮忙。得到的馈赠,是各种毛科动物的育儿经,
我问迪美怎么知道除了小豹子以外的那么多幼兽养育法。
迪美慢慢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脸上带笑,“啊,那时候因为是第一胎,担心自己没有经验照顾不好它,就从部落其他雌兽那里学了很多,反正毛科动物都一样吧,呵呵呵。”
至于我肚子里的种,迪美笑着摇头:“阿尔的孩子,跟我们的都不太一样吧,毕竟一个是有毛的,一个是鳞片的,嗯,这个还是得你自己好好探索吧……”
“感觉怎么样?”
我扶着迪美在火堆旁坐下,烤得发热的石头上铺着厚厚的皮毛。部落对孕期的雌兽照顾地相当周到。
“还好,挺安静的。”迪美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可能是知道阿爸没有那么多力气折腾吧。”
“迪美,你有没有想过……”我垂下眼睛,握了一下拳头,慢慢说。
“什么?”迪美转过头来,火光映在他那双湖绿色的眼睛里,有种星夜映江般的美丽,衬得苍白的脸越发如同大理石般白淡。
我看着那张脸,一时哽住。
“阿尔,怎么不说话?想过什么?”
我怔了下,垂下头,“想过孩子生出来会是什么样子吗?”
“嗯,大概会是像他父亲那样,是头不爱说话的小黑豹子吧。圆溜溜的黑眼睛,一点杂色都没有像黑夜一样的毛,粉嫩嫩的鼻子和爪子,摇来摇去的小尾巴。很喜欢爬树,爬到上面就一直呆着不下来。噗,不是不下来,是自己不会下来了,只好爪子抓着树,一边扒拉一边想着父亲阿爸快点来接它啊,一边嘴里却一声叫唤也不出……阿尔,怎么了?脸色这么可怕,是不是不舒服?”
“噢,我只是想自己生出来的,是小蛇,就有点……”我抽了抽脸皮,将心思压下去。
迪美拍拍我的肩膀,“不怕的,等你能感受到它时,你就会立刻喜欢上它。当然,在有毛兽人堆里长大的你,接受无毛小孩子时可能……会得有点适应的时间。”
我看着他支撑出来的笑脸,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