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兄弟吗?”
正埋头苦吃的小莫诧异抬头,认真地盯着许还,委屈道:“我看起来有那么老吗?”
萧逸弯起嘴角一笑,风采迷人,“不,我们是恋人。”
晚上春晚进行到一半,小莫被萧逸以吃饱了需要做运动为由强行扛回家。电视里正放到精彩处,外面烟花鞭炮不断,倒显得屋子里一下冷清下来。
许还坐在沙发这头,正眼看着电视,余光瞄到沙发那头的闵之栋。他心里有点乱,萧逸与小莫大方承认同性恋人关系对他来说,既有羡慕又有紧张,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到可以将自己的感情划分到一类去的群体。萧逸与小莫的关系让人感到幸福温暖,他情不自禁地在心里抱了幻想存了希望,不知道闵之栋心里是不是也会有一丝触动。
他一点点地挪过去,到闵之栋的身边,表面不动声色地把手装进身边人的口袋里,寻着对方的手,紧紧握住:“好冷。”
闵之栋扭头看了他一眼,口袋里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试试温度,是有点凉,将手拿出来,说:“我去拿个毛毯。”说着去房间拿了个毛毯,盖到许还身上。
许还抖开,把拖鞋脱了,将脚缩进去,让出一边的位置:“你也进来。”
闵之栋便脱了鞋,随他一样坐进毛毯里。
毛毯下面,许还再次抓住闵之栋的双手握住,脚也不安分地绕过来,与闵之栋左脚搭右脚,手脚并缠。
闵之栋动了动,将许还的双脚压在脚下,这样更容易保暖。
许还靠着闵之栋的肩,良久轻轻地说了一句什么,声音太轻,又正好被电视里的掌声压过,闵之栋没听清,微微低下头:“嗯?”
许还听见声音,靠在他肩上的脑袋一下抬起,动作太快,正好将额角送到闵之栋的唇边,一擦而过。很轻的一下,像羽毛,像风,更像空气,根本不足为道。然而两人却都因为这个不经意的动作愣了愣。
许还扭着头从下往上看去,闵之栋的唇近在咫尺,呼吸间喷出微凉的气息拂过他的眼睫,他轻声说:“我说萧逸和小莫看起来真幸福,还有,其实我们也可以。”最后一个尾音消失在两人相触的唇间。
或许是因为晚上喝了点酒,又或许因为气氛太温情,闵之栋并没有什么反应。这给了许还更大的鼓励,他调转身子,微微张开嘴,辗转允吻着男人的唇瓣。上面唇瓣相吸,下面手脚并缠,许还觉得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让他动情了,鼻尖呼出的气息渐渐加重,内心激荡的暖流瞬间汇聚一团往下腹汇去,欲望来得太快又顺乎自然。当他情不自禁地引着男人的手滑向自己已经抬头的欲望的时候,这场迷离的痴缠终究被撕开。
闵之栋几乎慌乱地猛地推开还沉浸在欲望里的许还。毛毯滑落在地,电视里春晚倒计时刚刚开始,十,九,八,七……
两人在不到十秒的倒计时时间里相互对望,一个震惊,一个迷茫。当新年的钟声敲响的时候,闵之栋丢下一句话,落荒而逃。
许还眼神空洞地望着电视里主持人给全国人民拜年,听着外面眼花爆竹噼里啪啦一阵乱响,脑袋乱成一锅粥。他好不容易让闵之栋卸下心防,坦然地面对自己,今晚这么一闹,闵之栋怕是再也不会信他。
他爱的小心翼翼,早没了少年时期的一往无前,人长大了,顾虑总会更多。
回房之前,他敲了敲闵之栋的房间,站在门外,说:“我晚上也喝了酒,不是你的错。”
初八的时候萧逸与小莫来与他们告别,他们打算好了去下一个地方,两个人都是潇洒作风,将屋里带不走的电器家俱都搬到许还家里,让他们用不着就卖了。
临走之前小莫将一张照片递出来,许还拿过来一看,竟是年三十那天在马路边上他帮闵之栋戴围巾的一幕。背景是皑皑白雪,他的手搭在闵之栋胸前的围巾上,微微仰着脖子望着他笑,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看他的眼神是这样的专注蕴含深情。
“哪,虽然我舍不得,不过这张照片的主人公还是你们,所以就留下来当做纪念啦!”
许还感激一笑:“谢谢,你的技术真好。”
小莫摆摆手:“哪有,正好被我抓拍到了而已呀,你们自己不觉得,但是当时真让我惊艳到了,要不是后来知道你们是兄弟,我还真以为你们是恋人呢!”
萧逸捏了捏小莫的手,微笑道:“别在意,他开玩笑的。”
许还愣住,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闵之栋,对方眼神注视着他手里的照片,神情若有所思,眉头却微微皱起来。
他心情再次低落下来,也不再说话。
可是他没有看见,照片里,他仰着脸注视的人,微微低头与他对视,脸上笑意温柔,眼里是不输于他的专注深情。
——这些藏在光影背后不易察觉的灵魂,闵之栋本人却看的清清楚楚。
35、理想与现实
年后开学,许还回了趟学校,保研的事情定下来之后,导师给了一堆文献资料让他们一学期看完,并写感想上交。实习空闲时间不多,即使闲下来了也偷懒想多跟闵之栋相处,这事也就耽搁下来。过年之后抽空看了一些,结合半年的实习写了一份报告,希望可以交代得过去。
他不是一个人回去的。
临走的前几天,许还就开始央求闵之栋:“你还没看看我的学校吧?要不这次你跟我一起回学校好了,也就几天,之后我们再一起回来。”
一是舍不得这几天的分离,二是他想让闵之栋走进自己现在的生活,来弥补两人四年之间的空白。
闵之栋起初是不大愿意的,与许还相处越深,自己的情绪越容易失控,小别几天或许可以让他冷静思考一下。然而他也发现,拒绝许还,也越来越难。
于是在许还毕业这年,闵之栋以家长的名义送他上学。
坐了三个小时的汽车,再转一趟公交车,下车之后就有一股校园风气扑面而来。因为开学,路上擦肩而过的大多是青春靓丽的年轻面孔,说笑打闹,既有这个年纪的活力,又有学生身上的斯文气,顿时让人感觉年轻了不少。
闵之栋手里提着包,与许还站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他仰头看向高阔的门栏上方镌刻的几个大字,心情复杂莫名。
“走吧,先去我宿舍把东西放着,再出来找个地方吃饭。”许还出声提醒。
闵之栋点点头,就要抬步,旁边突然有人叫住许还,他扭头看去,是个年轻男孩,越过他,直接冲过来将许还抱了个满怀。
“许还!你小子终于肯回学校了!还以为你失踪了。”
许还愣住,跟闵之栋大眼瞪小眼,反应过来,推开来人:“我实习去了,你知道的。”
孟峻捶了他一拳,说:“是啊,大家实习期间都还在联系,就你搞失踪,连号码换了都不告诉我。”
“哦,我没想那么麻烦。”许还有点抱歉。
孟峻心里叹气,这个人居然觉得换号码了通知一下也是麻烦,是多么不上他的心啊。
“好吧,不扯那些了。走走,回寝室去,屋里几个哥们都惦记着你呢。”说着搂过许还,就要走,许还拦住他,往旁边看去。孟峻疑惑地随着他的目光,接着他听见许还说:“哥,走吧。”
那是孟峻第一次见到闵之栋,也许是许还的那声“哥”在嘈杂的人群里婉转飘荡着入了自己的耳,才让他带了探究与好奇,即使是在对方衣着平常,气质内敛的情况下,依然印象深刻。
后来他才慢慢悟到一个坑爹的词——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同寝室的几个人都对许还的归校表示了欢迎,几个临毕业的人谈论的大多是未来与前途,偶尔对实习医院的严苛互相吐苦水,还有毕业论文导师的施压,给这群即将步入社会的青年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他们交谈的津津有味,闵之栋在旁边插不上话,给许还铺好床,把东西收拾一下之后,就坐下来静静地听着。
孟峻察觉到,洗了个苹果递给他:“许大哥,吃水果。”
闵之栋接过来,道谢,说:“我不姓许,姓闵。”
“啊?你和许还是表兄弟?”
“不是。”
孟峻噎到,这时候许还开口叫他,语气有点不高兴:“孟峻,你刚刚说班主任要干什么?”
“哦,他通知下来今天下午开班会,你正好回来赶上了。”
许还也就是一问,对孟峻的回答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走神地望着闵之栋这边,他发现男人从进学校就没怎么说话。他站起来,说:“你们聊吧,我跟我哥出去吃饭了。”
孟峻叫住他:“你不跟我们一块吃啊?”
“你们自己吃吧。”
丢下这句话,许还就拉着闵之栋出了门。
走在校园里,偶尔有相识的人跟许还打招呼,他也无暇应付,小心地观察着闵之栋的脸色,走了一段,问:“你是不是不开心?”
闵之栋先是一愣,随即笑道:“怎么会,看到你这四年的生活环境如此单纯美好,我很欣慰。”
“是吗?”许还不信,想要追根究底。
闵之栋顿了顿,还是转移话题:“你下午不是要开会,我们赶紧找个地方吃饭吧。”
许还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很久,却始终瞧不出任何他想知道的情绪,终于放弃,带着忧虑往前走。
下午许还开会的空挡,闵之栋一个人出来坐上公交车,按着印象中的方向,来到原来在市里的酒楼地址。酒楼的外貌并没有多大变化,只不过名字改成了星辉俱乐部,门口停了许多高级轿车,进出的人倒不多,但是整个俱乐部看起来比当年的酒楼要高不止一个档次。
闵之栋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地朝那边看,突然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身后的汽车喇叭声打断他的思绪,他沉默地让开,汽车开过,一会儿又倒回来,停在他旁边,车上下来一个人,看见闵之栋,高兴不已:“老板,真的是你?”
闵之栋扭头看去,那人竟是司机老王,他惊愕,“老王?你怎么?”看见对方开的车,又问,“你一直在这里工作?”
老王显得很激动,搓着手,脸颊泛红,说:“是啊,我一直在这里工作,酒楼卖出去之后我就恳求新老板留下我,于是就一直干到现在。”
“老板……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出来半年了。你看起来还不错,这里比我当初的酒楼发展要好很多。”闵之栋指了指俱乐部,淡淡地说。
老王接着他的话说:“是啊,现在有钱人都喜欢玩这套,其实不瞒你说——”他突然凑近,小声说,“这家老板身家不清白,也不知道当年怎么看上酒楼,第一个出手拿高价就买下来了。”
闵之栋随意点头,说:“那你忙,我还有事,先走了。”
老王急忙拉住他:“老板——”
闵之栋轻轻挣开,提醒他:“我现在已经不是你老板了。”
他悻悻地放开手,有点不知所措:“你现在还干这一行吗?如果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
闵之栋微微一笑,说:“你现在这份工作很不错,家里还有老婆孩子,能稳定下来就努力干。至于我,咸鱼难翻身。”
许还开完会后一出来就要给闵之栋打电话,孟峻凑上来打断他:“许还,还记得上个学期你承诺的请大家吃饭庆祝你保研的事吗?年都过完了,这饭什么时候吃啊?”
听见吃饭,旁边几个近的人也凑过来七嘴八舌地加进来。
都到这份上,许还拒绝不了,给闵之栋打电话告诉他等会直接到吃饭的地方,就被几个人簇拥着往学校外头走去。
闵之栋到的时候一屋子的青年人闹的正欢,吵吵嚷嚷的声音都传到门外面,他从里辨出许还的声音,带点迷糊,好像是喝多了。
他推门进去,许还正对着门坐着,看见他,满脸笑地大幅晃动手臂:“哥!”其他人因为许还的叫声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看向门口,懵懂地望着他。
许还离开座位,跑到闵之栋旁边,挂在他的手臂上,眼神有点涣散:“哥,你跑哪儿去了?怎么现在才来?”
闵之栋摸摸他的头,有点烫,还真是喝多了。重逢后的许还几乎没有像现在这样直白的撒娇,即使耍赖,大多也是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甚至带点畏缩,一旦他有点排斥,便自觉缩回去。
“抱歉,他可能喝多了,我带他先走,你们继续。”闵之栋看着现场目瞪口呆的几个人,平静地说道,直到他出了门,里面还一直没声。
他叹气,自己果真与他们难以合拍。
白天他在许还学校附近找了家旅社,许还在半路吐了一次,就软在他背上不再闹,安安静静地一直睡着,嘴里偶尔呓语,断断续续不知在说些什么。
旅社老板认真负责,见许还一副学生样,又醉的不省人事,把闵之栋拦住。
闵之栋无奈,掏出自己的身份证,又掏出许还的身份证,“我是他哥哥。”
旅社老板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再看两张身份证,说:“你们都不同姓怎么是他哥哥了?”
闵之栋的脸沉下来,耐着脾气答:“不是亲的。”
“那我怎么信你?”
“那你认为我会干什么?抢_劫?强_奸?还是杀_人?”闵之栋再也忍不住,怒气濒临边缘。
这时候背上的许还抱着他的脖子,拿脑袋在他颈后蹭了蹭,咕哝着:“哥……”
也许是闵之栋慑人的怒气让旅店老板胆怯了,也许是许还的那声哥让他信了,折腾半天,闵之栋还是背着许还进了房。
进屋之后将许还放到床上躺好,又接了热水给他擦洗,做完的时候闵之栋坐在床边,看着沉浸在酣甜睡梦中的人,眼里渐渐染上疲累与失落。
“你赢了,也许应该叫我输了。”很早以前就输得彻底,却一直自以为是地握着最后一张底牌,以为能撑到最后。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让我早点知道,我赌不起。
我已经没有筹码了。
所以结束吧,许还,我亲爱的弟弟。
36、立场与落差
第二天早上许还在头痛中醒来,看见周围陌生的环境,愣了一下。挣扎着爬起来,四处看了看,是个旅社的标准间,应该是昨晚闵之栋带他来的。
他拿出手机给对方打电话,很快接通:“你去哪儿了?”
“在外面给你买早餐,你想吃什么?”
“怎么不叫我起来一起……”
“看你没醒,就先出来了,给你带回去,你想吃什么?”他又问了一遍。
闵之栋的体贴让许还早上的心情好了点,看来昨天确实是自己想多了,他轻松地说:“那就买稀饭吧,还要咸菜。”
带着轻松的心情把自己收拾了一遍,神清气爽,正好闵之栋的早饭也买回来了。许还坐上桌,惊讶道:“咦,你买的那家正道粥铺的?”
闵之栋递给他一双筷子:“嗯,看买的人挺多,估计味道不错。”
那家正道粥铺卖的粥味道确实不错,可排队买的人更不少,闵之栋为了买这碗粥,怕是排了不短的队,却被他这样轻描淡写地盖过去。
许还尝了一口:“味道真好。”
闵之栋淡淡地笑:“好吃就多吃点。”
早饭吃完,闵之栋提醒许还:“一会儿你把东西都带着,别掉了,我中午会退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