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直在笑，却是皮笑肉不笑，从未真心地笑过。”凌江月执着茶杯，轻声说道，旋即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然抬头看向对方，问道，“我来，只是想知道玄天昊的事。”
得了，老爷，你神了！小洛暗暗点头，虽然她还是不太明白，为何她家老爷对慕江雪这妖孽竟完全不在意？但是——
老爷啊，您最近真是愈发勇猛了！
“哼。”慕江雪难得不悦地冷哼一声，原来在凌江月眼里，他竟跟那些个路人甲乙丙一样毫无存在感？闲话未扯上三句直奔主题，他该说凌江月不识趣还是不知好歹？
“看来，你果然只是拿他当借口骗我来的。”凌江月深吸一口气，羽睫低垂，神色平静得有些虚假。
闻言，慕江雪面色微变，神色难测地朝墨竹微微昂头，后者立即走向窗前，打开窗子，随既回首看向凌江月，少女微微一顿，面色闪过一丝不忍。
凌江月不明所以地站起身，徐徐走到窗前，这角度望去，正好可以看到一品楼二楼临窗的位子。
虽然表得有些远但他依然看得一清二楚：俊男美女对桌而坐，谈笑晏晏，此时的轩辕语哪还有一丝马蹄下九死一生的受惊模样，而女子对面的白衣男子，楞是生生地刺痛了他的眼……
玄天昊，你为何……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或许是阳光太刺眼，眼眶又酸又涩，凌江月一瞬不瞬地凝视着那一抹白色身影，忽然想起前世坠楼前目睹的那一刻，心，一点点刺痛，下沉……
许久，他缓缓转身，面色平静地看向一脸邪气笑容的慕江雪，沉声道：“这就是你要我看的？”
慕江雪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凤眼微垂，眼底波光流转。
凌江月面色微变，重新走回桌边，执起筷子，温声笑道：“小洛，你也坐下来吧，既然慕城主特地备好了酒菜，咱们也不能不给面子。”
呀？小洛诧异地望了眼凌江月，暗暗心惊：“老爷该不会是被气坏了吧？”
但看凌江月不紧不慢地夹着菜，看也不看便往嘴里塞，偏偏工作又出奇意外地淡定从容，着实有些奇怪。小洛实在想不明白，索性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看也不看慕江雪那妖孽一眼，充分发挥出和那般小兔崽子抢食时的风范……
安静的雅竹阁内，焚香青烟袅袅，一室清香，四人神情各异，气氛诡谲难辨。
墨竹不动声色地瞥了眼面色镇定得有些异常的凌江月，又将目光转向毫无半点淑女气质狼吞虎咽状态中的小洛，最后将视线停在了一脸高深莫测的慕江雪身后，直愣愣地打了个寒颤，估计这屋子的人，除了她，还真没个正常的了。
慕江雪慵懒地斜靠着座椅，单手撑着下颚，一双妖媚蛊惑的凤眼毫不掩饰地紧紧盯着凌江月，后者却似若无睹，一点也不受影响地吃饱喝足，最后接过小洛递上去的帕子细细地擦拭着嘴角。
这一顿饭，凌江月有些食不知味，也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浪费了半个时辰用膳，最后含了口梨花茶，抬首间，正好对上慕江雪幽深难测的眸子，他微微一笑，道了声谢，随即站起身，转向小洛：“咱们走吧。”
小洛毫无形象地打了个饱嗝，随后挑衅地飞了一眼慕江雪，便得瑟地跟了上去。
嘿，小样儿，有本事就把人拦下啊！？小洛一边腹诽，一边积极地跑到前面替凌江月拉开房门，随后两人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再此期间，慕江雪依然维持着同一动作，许久未动。
墨竹一头雾水瞥了眼她家公子，又扫了眼打开的房门，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就这样放他回去了？”
慕江雪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右手微动，只听嘭地一声之后，窗子被狠狠关上，男子懒洋洋地站起身，笑道：“墨竹，去结账。”
“……”公子，这是咱们的地盘，哪需要结账啊？敢情您真的糊涂了？
虽然这么想着，但长久以来的习惯早已铸成了她们服从命令的习惯，只是当她走到一楼掌柜处准备结账时，听到那个吓人的数字，纵使已经习惯喜怒不露于色的她，也夸张地变了脸色，狠狠腹诽：一群禽兽啊！这聚贤楼一天的进账都没那群家伙吃一顿这么多！
凌江月离开聚贤楼，却未直接登上马车，而是和小洛一起慢慢踱步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其他几人不放心，便偷偷摸摸三三两两地跟在暗处。
小洛虽然一声不响地紧跟着凌江月，却十分警觉地发现：她家老爷竟是一直朝着一品楼的方向走去！
话说回来，凌江月虽然来到玄月已有一月，但每逢出门好歹都是身边几个人跟着，有人带路，加上马车代步，于是对于皇城，他依然很陌生，偏偏刚才在聚贤楼远远地一瞥，这纵横交错的街道又远比他想象中来的复杂。
他不好意思开口问小洛，便只能凭着直觉慢慢前进，说不上是为什么，就是突然想去一品楼，亲眼看看……
忽然，凌江月停住了步子，猛然回头，神色怪异地盯着小洛瞧了几秒。
“老爷，怎么了？”小洛连声问道。
凌江月迟疑了片刻，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的视力似乎……大大地提高了？聚贤楼和一品楼之间隔得不算近，他居然能清楚地看到轩辕语脸上的一言一笑？还有之前两次，玄天昊与玄天烬提前离场，分明已藏在了众人不易察觉的视线视角里，他居然也轻易地发现了？加之上午时分，小洛偷袭轩辕语……
“小洛，刚才你在聚贤楼，看到的……”
闻言，小洛心底一咯噔，有些忐忑不安地解释道：“那个，其实隔了那么远，也不是看得很清楚，说不定那两人不是玄天昊和轩辕语，也有可能是别人易容假扮的，或许是慕江雪那骚包故意挑拨离间骗老爷的……”
凌江月面色古怪地伸出一指轻轻按住小洛一张一合的唇边，温声问道：“你能看得那么远那么清楚，是因为习武之人能将内力凝聚在一点之上，充分发挥某一处的优势。”
小洛闻言，连忙点头，她家老爷果然很聪明嘛，没练过的人哪会知道这些啊！
“那么我呢，为什么刚刚我也看得清楚？”凌江月收回手，疑惑地抵着削瘦的下巴，眼底一片迷茫神色。
小洛徒然愣住，怪不得她刚才一直觉得哪里怪怪的，聚贤楼和一品楼是两家实力相当竞争很激烈的酒楼，原本就隔了两条街，偏偏雅竹阁那个角度选得十分巧妙，可以看清一品楼二楼那个位置，但是——
没有武功的凌江月势必是看不清的，慕江雪之所以这么做，其实是希望她亲口告诉凌江月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吧……
但当时她偏偏保持着沉默，于是凌江月反问慕江雪时，后者的表情才会如此“怪异”，因为拿捏不准，所以便只好以静制动……
小洛知道慕江雪曾暗中调查过凌府，他要查就去查呗，反正能够被人查到的那些讯息也是她故意放出去的，其中也包括了……凌江月不会武。
所以——
小洛暗暗思忖着，眼下的情况，大概还是他们这边稍稍有利，因为慕江雪得不到可靠情报，摸不清凌江月的底细，所以才会步步为营，刚才面对两人如此挑衅，也不曾发怒，要知道那人可是出了名的魔头，怎会对人和颜悦色？
如此想着，小洛郁结了许久的心情稍微好转了些，但她家老爷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难不成是因为火焰印记的缘故，才会如此？
“老爷，伸手。”
“右手？”凌江月摊开右手，手心上的金黄色印记在阳光下隐隐如水流动一般。
小洛仔细地瞧了片刻，指着印记道：“可能是因为这个的关系，老爷的体质在一定程度上被改变了。”就目前而言，发生的改变都是朝着有利方向，但愿以后不会出现异样。
“原来如此。”凌江月淡淡点头，顿了顿，白皙的双颊微微呈现出一丝狼狈绯红，“小洛，我想去一品楼。”
“好，跟我来吧。”小洛强忍住笑意，这人呐，终于坦白了，只是，在凌江月看不到的角都里，她微微一滞，眼底闪过一丝杀气，若是玄天昊敢伤害她家老爷的话……
凌江月温和地笑了笑，随即跟上了小洛的脚步。两人身后不远处，偷偷摸摸跟着的小三儿等人却还蒙在鼓里，丝毫不察。
“小白，老爷难道还没吃饱？”
“对着慕江雪那骚包，谁吃得下东西啊！”
瞧瞧，嫉妒不是女人的专长，好妒的男人才是最可怕的。作为众人里面，唯一的女性，骚二自认还是非常公道的，不过——
奶奶个熊，那慕江雪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啊？还让不让女人活了！
一品楼。
凌江月的心情逐渐凝重了起来，望着熟悉的匾额，蓦然之间，回想了昔日种种，金色朝阳映照下，男子温和的侧脸，宠溺的目光，温柔的话语……一幕一幕，印在脑海中，不曾遗忘。
“江月，接下去三天之内，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许怀疑我，若是有什么事情无法决断，可以找三哥商量。”昨日最后的道别，他尚且来不及回应，对方的身影已消失在视野之内……
找玄天烬？偏偏那人也不知所踪。
凌江月默默地叹了口气，正犹豫着是否上去，倘若刚才看到的都是真的，那又如何？难道他要学狗血言情小说里面得女主角一样伤心欲绝地指责对方，然后泪奔而走？
一想到自己要如此丢脸，凌江月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小洛站在凌江月身旁，许久不见他动静，只好一边摇头，一边拽着人往前走。
刚一入内，小二就热情地迎了上来，小洛不待他开口，直接塞给对方一锭银子，吩咐道：“二楼靠南，一斤刀切牛腩，一壶桂花酿。”
“小洛。我看，咱们还是……”回去吧。三个字还没说完，凌江月就被小洛横了一眼。
她算是看透了，她家老爷偶尔表现出来的冷静理智和强硬，一到玄天昊和玄天烬面前，立马就消散无踪了，哦不，确切地说，应该是在他承认的人面前，他便会放下一切戒备，连抵抗都不会……看上去忒好欺负。
她该觉得自己幸运地也被凌江月归为“承认的人”中的一员呢，还是该狠狠地骂他一顿？想当然，后者是不可能的，这么久相处下来，她对凌江月，早已没法像最初那样强硬了。
这大概就是凌江月特别的魅力吧？每个人跟他相处过的人，总是会慢慢地被他温暖，不知不觉为他改变……
小洛狠了狠心，玄天昊那小子如果真的背叛她家老爷，她以后一定会让小子后悔的！
“老爷，我还没吃饱呢。”小洛厚着脸皮，硬说瞎话。
见状，凌江月自知无法逃避了，只好随了她的意，慢慢走上了二楼。
靠南一侧的位置，刚好有一桌是空的，但是……
凌江月怔怔地望着笑得花枝乱颤的轩辕语，目光极度缓慢地转向她对面的男子，那样熟悉的容颜，那么缱卷温柔的笑容，那样专注神情的注视，曾经属于他的一切，如今换成了别人。
凌江月只觉足下千斤重，一点也移不开步子，他说无论他做什么，都不许怀疑他……
他不想怀疑，他也想一心一意地坚定这一信念……
“老爷。”小洛目光微变，只手拉着凌江月上前，坐在轩辕语旁边后方的位置上。
“天昊，那人看着有点眼熟，是谁啊？”轩辕语娇笑着问道。
凌江月浑身一僵，面色刹那惨白，因为他听到那个熟悉而温和的声音说：“你这丫头，看我一人还不够，居然还有闲心去关注不相干的人。”
“天昊，你难道是吃醋了？”
“你说呢？”
不相干的人……啊？
强……吻？
“嗯~！天昊，你好坏啊！”轩辕语娇滴滴地撒着娇。
小洛强忍恶心地抱着手臂，她敢打赌那女人一定是跟绯空学的这套！
“你不就是喜欢我这样吗？”男子温软的声线带着些许的性感沙哑，却逗得对方咯咯直笑。
凌江月僵坐在原地，只想找条缝钻进去。自作孽不可活，他刚才怎么就头脑发热，跑来这里了呢？
小洛暗暗担忧地瞥了眼凌江月，袖中丝刃蠢蠢欲动，如果她跟玄天昊动起手来，到底谁比较占优势？她也说不准，银月妖女的时代早已过去，江山代有人才出，平心而论，玄天昊确实是个劲敌。
但是——
敢欺负她家老爷的混蛋，就得死！
正要出手的刹那，凌江月忽然开口了：“小洛，咱们回去吧。”
什么？她惊诧地瞪大眼睛，不教训那只死狐狸，就这样走了？
“可是……”小洛眼角扫过正端着牛腩和桂花酿上来的小二，灵机一动，连声道，“老爷，咱们吃完了再走吧？”
凌江月微微一怔，吐出两字，小洛差点吐血。
“打包。”
好吧，打包。反正来日方长，她就不信整不了那只死狐狸！
小洛无奈地摇摇头，再次扔给小二一锭银子，脆声道：“都抱起来，带走。”后者连忙点头称“是”，望着白花花的银子直冒绿光，一品楼的伙计，接待过不少达官贵人的，却很少碰到这么大方的客人。
凌江月不动声色地扫了眼亢奋的伙计，下意识地决定以后还是少带这群家伙上酒楼为妙，不然凌府开销不够，日子也不好过啊……
“哦，我想起来了，那人不是昨天坐在你旁边的一品大官嘛！”正当凌江月和小洛要离开之际，轩辕语却莫名地兴奋道。
“嗯。”
凌江月脚下一顿，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冷冷清清地应了声，来不及多想，便被小洛急急忙忙地往外拉。
“他叫什么名字啊？”
“凌江月。”
“什么！”女子语气一变，噌地站起身，忽然跑了过来，凌江月正要走下楼梯，却被轩辕语强行拽住。
小洛不悦地拧紧眉头，当下甩开轩辕语的手，喝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一个姑娘家拉着我家老爷干嘛？”
轩辕语面色微郝，有些尴尬，顿了顿，却又气急败坏地瞪着凌江月，恶声问道：“你就是凌江月！？”
凌江月不解地点点头，却见女子一巴掌忽然扇来，若不是小洛及时制止了，他恐怕就要见血了。
“奶奶个熊，你脑子有病啊！”小洛冷笑一声，将人狠狠推开，不知何时赶来的玄天昊忽然上前，稳住了轩辕语的身子，却面色不善地看向小洛，一字一句道：“她是灵气三公主，你一个小丫鬟竟也敢动手打她？”
“老娘不但敢打她，老娘还想剁了她！”小洛不屑地哼道，冒火的眸子斜睨着两人。
此言一出，周围凑热闹的路人甲乙丙立马围了过来，以四人为中心，足足围了三圈。
“放肆！”轩辕语毕竟是娇生惯养的公主，从小到大，只在慕江雪那里吃过点闷亏，其他人从来不敢对她不敬！当下恼羞成怒，怒视着凌江月，冷声道：“你这个不要脸得狐狸精，勾引人家父君，还敢出来招摇！”
“咦？不是吧，这个什么公主的说的狐狸精怎么是个男人啊？”